以下文章來源于科學的曆程 ,作者劉鈍。

諾獎得主多蘿西·霍奇金,被稱為“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圖檔來自nobelprize.org
編者按
在醫學領域,我們經常聽到霍奇金淋巴瘤,它是紀念英國著名病理學家托馬斯·霍奇金首次對該疾病描述。實際上,還有另一位傑出的女科學家,也叫霍奇金(全名為多蘿西·霍奇金),多蘿西·霍奇金與托馬斯·霍奇金有親緣關系,按輩分來說,老霍奇金是她的曾祖父(多蘿西·霍奇金丈夫的爺爺是老霍奇金的親兄弟)。1964年,霍奇金因解析青黴素、維生素B12等分子結構,獲得諾貝爾化學獎。更為重要的是,她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與中國有不解之緣。
多蘿西曾先後8次通路中國,按今天來說這個次數并不多,但當時西方世界曾一度封鎖中國,不允許西方科學家進入中國,在這種情況下造訪中國,是一個冒險的舉動,多蘿西不為所動。
在那個積貧積弱的年代,她為中國科研群體在國際上積極呐喊,赢得了應有的尊重。
彼時百廢待興的中國,在國際科學界沒有絲毫的話語權,中國科學家曾一度不允許參加國際會議、在國際期刊上發表論文,霍奇金這位東方大國的同情者,在多個場合成為中國科研成果向世界展示的“傳聲筒”,例如她向國際社會介紹中國結晶牛胰島素成果,以及在她的力薦下中國被允許加入國際晶體學聯合會,此前我國科學家一直遊離在“組織”之外。
值得一提的是,霍奇金之是以對東方世界以及社會主義感興趣,可能與她的丈夫霍奇金以及她的導師貝爾納有一定的關系,他們也都是共産主義的信仰者。
縱然如此優秀的女性,多蘿西在當時也遭受社會的歧視以及不公正的待遇。到底這位“女魔法師”是如何通過行動改變自己的人生以及社會對女性的看法?
撰文 | 劉 鈍(清華大學科學史系特聘教授)
責編 | 許嘉芩、劉 愈
英國女生物化學家、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多蘿西·霍奇金(Dorothy Hodgkin,1910-1994)的畫像現收藏于英國國家肖像館,由英國當代女畫家及雕塑家哈姆布林(Maggi Hambling)完成于1985年,當年多蘿西75歲(見下圖)。
英國女生物化學家、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多蘿西•霍奇金(Dorothy Hodgkin,1910-1994)的畫像
按照畫家的說法:“她是我們時代最重要和最真誠的人物之一,我希望通過畫面傳達她的氣質,在我看來她幾乎就是一個制造魔法的古代煉金士。”
畫面中的多蘿西正在一個超大的寫字台前忙碌着,台上擺滿了論文、圖表和一個胰島素結構模型,身後的書架上裝滿了書籍和檔案,她的頭發誇張地飄散開來,身前的四隻手同時幹着不同的事情:一手握筆書寫,一手拿放大鏡,一手舉着圖檔,一手指向鋪在台面上的資料表。活脫脫一個女魔法師的形象!
這幅畫當然不是寫實的描繪,而是帶着幾分公衆對科學家不修邊幅、不食人間煙火的成見作了極大的誇張。其實多蘿西是一位美麗端莊的女性,在科學事業之外也有自己的愛情、友情、家庭與社會擔當。
1960年代初的多蘿西
老年多蘿西
多蘿西原姓克勞福特(Crowfoot),1910年生于開羅一個英國殖民地教育官員家庭。由于北非天氣炎熱,每年夏秋兩季多蘿西都會随同父母回到英格蘭居住。
1914年一戰爆發,多蘿西和她的兩個妹妹被留在英國。以後她在祖父母和親戚們的照料下長大并讀書,1928年考入牛津大學,在當時隻收女生的薩默維爾(Somerville)學院學習化學。
1932年,多蘿西前往劍橋,在同是女子學院的紐納姆(Newnham)注冊,跟随卡文迪什實驗室的貝爾納(John Desmond Bernal,1901-1971)作博士階段的學習和研究。
貝爾納是X射線晶體學這一新領域的權威,由于他與一些科學家的努力,X射線晶體學成為一種被廣泛應用于生命科學的工具,對于确定生物分子結構發揮了關鍵作用。
貝爾納也是一位關注社會問題、熱心政治活動的英共黨員。他是上個世紀30年代活躍于劍橋、倫敦的左翼知識分子集團的精神領袖,被人稱為“聖哲”(sage)。
可能他的興趣太過廣泛,最終沒能在那個大有前景的晶體學與分子生物學交叉的方向邁得更遠,而他的學生、下屬和同僚中出了多個諾貝爾獎得主,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他的愛徒和女友多蘿西。
下圖是二戰前多蘿西與貝爾納等人的合影,可以看出他們之間的關系非常親密。
多蘿西與貝爾納(中),1937年諾丁漢
多蘿西與貝爾納及友人,1939年牛津
多蘿西于1947年當選為皇家學會會員,1965年獲得英國王室頒發的功績勳章(Order of Merit)。而在前一年,多蘿西因證明青黴素結構與破譯維生素B12結構等成就獲得1964年的諾貝爾化學獎。
多蘿西獲獎5年後,又破譯了胰島素的結構,被視為利用X射線晶體學研究蛋白質大分子結構的先驅之一。
盡管與貝爾納關系密切,多蘿西既沒有嫁給他,也沒有加入共産黨,雖然她在政治上也屬于比較激進的左翼。1937年,多蘿西嫁給與她同歲的牛津曆史學家托馬斯·霍奇金(Thomas Hodgkin,1910-1982),後者也是一位英國共産黨成員,但不像貝爾納那樣執着于意識形态。
多蘿西保持了自己的姓長達12年,直到1949年因為某個前輩主編文集時一再堅持才被迫使用夫姓,據說那一天她曾對女兒說:“今天我失去了自己的姓”。今日一般文獻稱她為多蘿西·霍奇金。
一對年輕的理想主義者:多蘿西和她的丈夫托馬斯•霍奇金,1937年牛津
多蘿西與托馬斯在諾貝爾獎頒發儀式後的舞會上,1964年斯德哥爾摩
多蘿西曾多次通路中國,與中國科學院生物實體所的科學家們有過密切交流。她也多次出訪蘇聯以及美國戰機轟炸下的越南北方,當過加納恩克努馬總統的顧問,但是不受美國政府的歡迎。
從1976年到1988年,她擔任國際科學家反戰組織帕格沃什會議(Pugwash Conferences on Science and World Affairs)主席,該組織在冷戰期間扮演着大國政府調節人與資訊交換媒介的作用,掌門人多為西方左翼科學家,多蘿西是任職最長的一位主席。
多蘿西與中國生物實體(化學)家一道觀看牛胰島素的 晶體結構圖,1977年北京
多蘿西家庭生活和諧,與托馬斯育有三個孩子,晚年子孫滿堂,其樂融融。
她還有許多學生,可謂桃李滿天下。其中最著名的一個學生就是撒切爾夫人,據說撒切爾夫人在任時将老師的畫像挂在唐甯街首相官邸,這一超越意識形态的舉動赢得英國輿論的普遍贊揚。
多蘿西登上長城,1980年北京
多蘿西通路越南北部時與當地女民兵合影,1971年
多蘿西出席科學與世界事務國際會議, 她身後是實體學家、後來(1995年)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羅特布拉特(J.Rotblat),1975年帕格沃什
聞訊入選皇家學會後與三個孩子合影,1947年
懷抱曾孫,其樂融融
左派與右派:多蘿西與自己的學生、剛剛卸任首相的撒切爾夫人親切交談 薩默維爾學院多蘿西•霍奇金庭院與瑪格麗特•撒切爾廳揭幕儀式上,1991年牛津
注:
[1] 本文圖檔來自《多蘿西·霍奇金傳記(Ferry, Georgina.1998. Dorothy Hodgkin: A Life. London: Granta Books)。
[2] 本文原題為“緻敬多蘿西·霍奇金”,載《科學文化評論》2018年15卷1期,轉載請與原作者擷取授權,并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