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弱國無外交。無論曾經多麼強大,一旦衰落便立即淪為配角。比如齊國曾九合諸侯稱霸天下,但是到了齊景公的時候,衰落到向吳國乞憐,把公主嫁給了人家。齊景公老淚縱橫,百般無奈。
孟子以此為例,告訴世人在不得己的時候,要順應叢林法則,弱者隻能向強者低頭。這令讀者有些疑惑:亞聖素以大丈夫的“浩然之氣”為彪炳,為何此時表現略嫌軟弱呢?

<h1>儒家也講順勢而為</h1>
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強。斯二者天也。順天者存,逆天者亡。
孟子說,“天下政治清明的時候,道德高尚的人上司道德平庸的人,才智超群的人管理才智一般的人;天下政治昏亂的時候,強大的人支配弱小的人,人多勢衆的支配勢單力薄的。這兩種情況,都是天意。順乎天意者能夠生存,逆乎天意者難免衰亡。”
所謂天下有道,就是人類社會尊重人性的時代,德高者位尊,引領大衆活出人的尊嚴。而天下無道,則是人類社會踐踏人性的時代,叢林法則,弱肉強食。誰有力量誰就稱王,将道德視如糞土。
這兩種時代都有各自的規律,有道則以德為貴,無道則弱肉強食。在有道的時代就要尊德,這便是順天。如果不尊德,便是不順天,則難以在有道之世生存,是自取滅亡。在無道的時代就要尚力,這也是順天。如果不尚力,便是不順天,則難以在無道之世生存,亦是自取滅亡。
重點是,在無道之世尚力,被孟子認為也是順應天意?這是儒家的思想嗎?
朱子說,“天者,理勢之當然也。”所謂天道,有其理,亦有其勢。理,乃總的趨勢,是絕對的。勢,乃階段的理,是相對的。人逢虎狼,自然講不得仁義道德。人逢亂世,也不免要拿起武器保護自己。
是以說,在某些曆史階段,人類也不得不遵循叢林法則。彼時的道德民主,隻是一個美麗的傳說。這便是順勢而為。說到這裡,孟子舉了齊景公嫁女的例子。
齊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絕物也。”涕出而女於吳。
齊景公無奈地說,“既不能指令别人,又不聽命于人,那就會自絕于天地,自取滅亡”。于流着眼淚把女兒嫁給到吳國去。
當時的天下,吳是強國。齊國則相對較弱。齊景公為確定齊國的國際地位和國家利益,不得不與吳國結盟。當時吳國被認為是蠻夷之國,齊景公内心感到恥辱。但是沒辦法,便用聯姻的方式,犧牲了自己的女兒。
<h1>不僅順時勢,更要順大勢</h1>
如果都像齊景公那樣委曲求全,卻不是儒家的本意。慶源輔氏說:“景公之言,宜若可取,然景公之齊,即桓公霸諸侯之齊,雖時勢下衰,苟振作新之,獨不在我乎?”
還是那個齊國,齊桓公可以霸諸侯一匡天下,齊景公為何不能效法先君,奮起自強呢?這難道不是他的責任嗎?既然他為嫁女求安感到羞恥,那就應該學習文王。
“今也小國師大國而恥受命焉,是猶弟子而恥受命於先師也。如恥之,莫若師文王。師文王,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必為政於天下矣。”
現在的小國效法大國,卻又恥于被大國支配,這就像是學生恥于接受老師的指導一樣。既然如此羞恥,不如向周文王學習。如果真的能學文王,大國隻需要五年,小國隻需要七年,一定可以成為天下的領袖。
文王治國的方法,典籍裡都有記載,諸侯國君要想效法文王,都可以參考。天下雖然無道,但是隻要能修文德,能行仁政,小國也是可以行道的。道一旦開啟,便自有其不可阻之勢,大國反而要跟随小國的腳步。
新安陳氏說,“人心奮,氣勢回,而小可大,弱可強,大國反為吾役矣。”
然而在春秋戰國之時,沒有哪個諸侯國君能夠徹底效法文王。大國想要效法五霸,而小國跟在後面效法大國。但是,小國也不是打心裡服氣。就像有些學生,雖然跟着老師學習,心中卻認為老師不夠高明。
真正徹底學習文王的話,很快就能見到效果。孟子說大國五年、小國七年,隻是一個大概的年數。但大體不會超過現在一個上司人的任期。最多十年,足以引領天下。
但是,讀者也不必糾結這個數字。程子說,“五年七年,聖人度其時則可矣。然凡此類,學者皆當思其作為如何,乃有益耳。”意思是,孟子說五年七年,是從聖人的角度說的。有文王之德者,自然會有文王之功。
慶源輔氏說,“程子之言,是以啟發學者至矣,惟聖人能知時,故曰‘聖人度其時可矣’。學者燭理既明,而經曆之久,思慮之深,則自然見得。”
<h1>仁德的力量 不在于人多勢衆</h1>
詩雲:“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祼將于京。”孔子曰:“仁不可為眾也。夫國君好仁,天下無敵。”
《詩經·大雅·文王》說:“殷商的子孫,人數多達以十萬計。但上天發出天命,便都歸順了周朝。可見天命無常。殷商的貴族賢達,都到周朝的京城助祭,幫周天子行灌酒之禮。”
孔子說:“仁德的力量,不在于人多勢衆。隻要君主崇尚仁德,就能無敵于天下。”
一說到天下無敵,人們往往聯想到千軍萬馬馳騁沙場,以武力無敵于天下。但孔子的意思并非如此。與其說無人能敵,不如說無人願敵。仁政,是天下百姓都向往的。這是人心所向。如果哪個國家行仁政,其他國家的百姓都會羨慕,甚至想移民到仁政之國,怎麼會忍心去摧毀它呢?
西山真氏說,“以商之孫子,而為周之諸侯,以商之美士,而奔赴周廟之祭,天命何常之有哉!成湯惟其仁也,故天命歸于商,纣惟其不仁,故天命轉而歸周。”
從天命來看,惟德之輔,這是理,或者說是總的趨勢。從人世的角度來看,天命無常,不會永遠維護哪一族哪一姓哪一人。因為人的德性總在變化,天命也在随着德性的變化而變化。李姓有德,則在大唐的輝煌。趙姓有德,則有燦爛的宋代。
人一旦掌權,就很容易放松對自我的限制,德性迅速下滑而不自知。道德修養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直到其道德堕落崩塌,其基業亦會随之幻滅。以前雖有天命,卻不見得可以永保天命,可能很快就被别人取代了。
人多,未必就有力量。隻要行仁政,自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支援。
<h1>總結</h1>
孟子對天下有道和無道兩種情況下的世間規律做了說明。如果有道,就會推崇道德和智慧;如果無道,就會訴諸武力和勢力。這是事實,世人就是如此應對不同的時代。
但是,不可狹隘的認為,孟子這樣說是在鼓吹叢林法則。總的來說,孟子還是在規勸君主行效法文王,推行仁政。
無道之時代,世間君主還有另外一條道路可走。把握了一個“仁”字,天下大事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