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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黃金時代

時至今日,每次在站台等車,看到列車進站,我總有站起來的沖動,即使在人車分流的小區,穿過人行道,我也依然執行着一站,二看,三通過,更尴尬的是,每當我看到空的飲料瓶也總想撿起來。

因為隻要在瓶蓋上鑽一個小孔,就可以做成我在鐵路的工作工具,油瓶子,再加上對講機和大扳手,這三樣工具可以協助我完成絕大數工作内容。

上潤滑油,檢查缺口,熟練到我覺得我閉着眼睛都能完成這樣的工作,即使我沒有那樣的膽量。

隻要政策沒有重大變化,我可以靠着這些技能一直幹到退休,因為油瓶子摸多了,那幾年我的手總是很油潤,也總是有洗不掉的機油味道。

幹得熟練了,比的就隻是速度,每當我看到機油從瓶子裡流出來的時候,我經常會想到《賣油翁》的那句經典句子,無他,唯手熟爾。

我從來沒有想到我的工作内容竟然這樣簡單,但即使不太願意幹這些簡單重複的工作,也不妨礙在工資到賬的那一刻,微微一笑,因為和非一線城市的同齡人比起來,我的工資并不算低。

一開始的掙紮很強烈,但随着工作經曆的增長,那種不适已經逐漸消失,即使我不再掙紮,但有一點可以确定,那就是我對鐵路技術真的不感興趣,是以也就沒有了繼續鑽研業務的欲望。

我的工作内容在後來終于有了重大更新,我進了車站,做了一名安全防護員,後來我想,是不是因為我在現場工作的時候,上司是不是覺得我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隻能讓我去做站内防護?

但無論如何,我終于混到了靠說話,就能把錢掙了的地步。

一号兩号作業組,站内暫時沒有閉塞車,無調車作業。這句話我每天重複無數次。

但我始終還是想知道,這樣的工作内容對于我以後的成長,到底有什麼意義?

除了這兩項工作内容,我還有一項更不想幹的工作,那就是施工監管。

每年鐵路都會有施工,于是我就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和挖掘機打交道,是以我知道了很多挖掘機的品牌,我很好奇這些司機是不是都是藍翔畢業的。

那個在我指揮下挖斷電纜的司機肯定不是,因為他技術太次,害得我被扣了600元,這在當時對我來講是一筆巨款。

我總感覺施工監管是一項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工作,我們總是被一種動物侮辱着智商,這種動物就是安全監察,在鐵路系統基本上已經達成共識,我們都稱呼他們為狗。

但到底是哪個品種的狗,我覺得他們應該是巡回犬的一種,因為他們總是不斷地出現在各個角落。

他們總是很富有想象力,我覺得他們更适合寫科幻小說,他們分析問題,也是頭頭是道,深入的都要往祖墳上刨。有時候我都覺得他們大概是從北京大學第六醫院剛剛出院。

我們的智商總是被這群狗按在地上摩擦着,我的反偵查能力很不好,我沒有其他同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能力,是以我經常在監管上栽跟頭。

被狗咬的次數多了,直到今天,我仍然對穿沖鋒衣,牛仔褲,哥倫比亞或者探路者徒步鞋的人沒有什麼好感。

到達施工現場,簽完字,我們就各自找合适的位置,開始了一天的工作,我總是喜歡半躺在草窩裡,撥弄着灌木樹枝,看着挖掘機從一個地方緩緩的移動到另一個地方,對于這樣的工作内容我暗自發笑,這種笑很無奈,這種笑讓我懷疑人生。

聽着對講機裡車站值班員和司機的經典聯控,“客車k1384,1道出站信号好了”,“客車k1384,1道出站信号好了,司機明白”,我真想回一句,“去你媽的”。

看着低的都快要掉下來的白雲飄過,我深深地感覺到我的二十五六歲是多麼的空虛和無力,我無時不刻的在思考我以後的路到底在哪裡。

我總是不斷想起王小波《黃金時代》的一段話。

“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後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

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

在我二十五六歲的時候,我的黃金時代充滿了機油的味道和挖掘機的噪音,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正在被緩緩地錘着,奢望和理想都在被一點點剝掉。

我的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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