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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邊的百合花》第15章 田園牧歌

作者:禅茶古今

第15章 田園牧歌

1982年夏,在金陵師大完成了四期的評彈昆曲講座鑒賞班,暫時沒有别的計劃,香芸回到了蓬阆老街。

前一年,責任田包産到戶已在全國鋪開,芸子和小雪實際還是農村戶口,去年春天就分到了自己的責任田。自家耕種一年,農民們的收成遠超過去,生活條件顯著改善。今年春天,大家更是意氣風發,準備精耕細作,讓自己的日子“芝麻開花節節高”。

稻田插秧不過幾天的事,水田平時也不需要太多的打理。是以,不影響芸子空裡在外授課和表演。

放暑假後,我來到蓬阆,婦唱夫随,朝起晚息,過着水鄉的煙火日子,同時幫着侍弄責任田的莊稼。

我并沒有真正種過地,當初在幹校是幫農民收割。尤其這南方水田的活,我是真不太懂。香芸不僅評彈唱得好,種莊稼還是把手。整地、蓄水、插秧、施肥,樣樣都行。我能做的,就是跟在她後面,笨拙地依葫蘆畫瓢。

《窗邊的百合花》第15章 田園牧歌

水田

早晨,吃早餐,芸子昨晚包好的蜜粽,又煮了幾個雞蛋,配時令小菜,一家三口圍桌而餐。

雖然三十多了,這種“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我卻幾乎沒有享受過,是以心中有種特别的感覺,既想笑又想哭。臉上是惬意的微笑,心中卻是激動的淚花,隻流在心裡,澆灌幸福的秧苗。

時值盛夏,天氣有時是很熱的。昨晚聽了一夜雨聲,今天還是多雲,是以氣溫不高,正好去田裡幹點農活。收拾了碗筷,我們準備出門上工。

香芸看着我的行頭,嗲嗲地問:“呆老公,你就穿這個去幹活呀?”

我看了看自己的緊身褲和皮革鞋,問:“那穿什麼?”

“真是書生,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哪有穿這身去幹農活的。”芸子打開衣櫃:“早給你準備好了,你自己是沒這心眼的。”

說着,遞給我一條粗布的寬松褲、一雙半高筒的橡膠雨鞋。“褲子是我前幾天給你縫的,雨鞋是昨天在商店買的。”

我憨笑一下,拎着到衛生間換衣服。等再出來,我的形象就變了。上身藍色襯衫,下身灰色土布褲子,腳穿半高筒雨鞋,除了發型不像,活脫脫就是一農民大哥。

芸子和小雪看了,抿嘴忍不住地笑;我照了照鏡子,也傻傻地笑了。

我們三口,扛着镢頭和鐵鍬出門。芸子戴了一頂水鄉特有的遮陽鬥笠,挎着一隻竹籃,裡面盛的是中間打尖用的點心和水壺。小雪拎着一個小竹簍,說是去捉小龍蝦。我覺得莫名其妙,哪裡有小龍蝦?河裡有,怎麼撈呀?

《窗邊的百合花》第15章 田園牧歌

鬥笠姑娘

路上問小雪,河裡的小龍蝦,你能撈上來?得需要捕撈工具吧?

小雪說:不是去河裡,水田裡就有。

田裡就有?我覺得很意外。

到了責任田,我和芸子開始幹活。我們今天要做的是給水稻換水,把舊水放掉,再放進新水。芸子說,莊稼跟人一樣,需要時不時地換新鮮水。如果總是舊水,不流動,莊稼會缺氧,并且容易生綠藻。那樣的話,水稻長不好,田裡的魚蝦也不新鮮。

芸子讓我在圍堰下遊一個地方掘豁口,以便放水。我正要下鐵鍬,芸子說:等一會,放水需要擋上鐵箅子,要不田裡的魚蝦就随着水流走了。隻見她從旁邊拿來一塊備在這裡的鐵箅,放在要掘口的地方。等我掘出豁口,她便把鐵箅擋在豁口處。田裡的舊水便緩緩往外流,水位逐漸下降,果然出現一些小魚苗被擋在鐵箅子内。因為水面不斷降低,一條條小魚露出脊背。它們開始緊張起來,紛紛搶着往水深處遊去。

在魚苗中,便看到一些小龍蝦夾雜其間,紅色的,很容易辨認。這時,小雪便從竹簍裡拿出一個竹夾子,去夾拾那些小龍蝦,放進竹簍裡。我這才明白了,她們是利用水田放養一些魚蝦,這樣能充分利用田裡的水和空間。

香芸說:魚蝦能吃土壤裡的害蟲,它們的糞便正好是水稻的肥料,這是循環利用,多種養殖。我心裡感歎:看來,這裡面學問還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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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田小龍蝦

我覺得這很好玩,也童心大發,想徒手幫小雪撿小龍蝦。結果不小心,讓一隻大家夥給夾住了手指,疼得我直咧嘴。芸子和小雪沖我嘿嘿地樂。小雪說:這得用竹夾子,龍蝦的鉗子夾人可疼了,能夾出血的。還好,我皮糙肉厚,總算沒被這隻蠻橫的家夥給挂了彩,要不在老婆孩子門前可太出糗了。

等舊水放得差不多了,芸子便讓我把豁口堵上,然後到圍堰的上遊掘個豁口,把新的活水給放進來。水位慢慢升高,那些魚苗便又慢慢遊動,一會兒便沒入水中,不見了。

等水位達到高度,芸子讓我把上遊的豁口重新堵上,這樣這一方田的換水就完成了。還有好幾方田需要做同樣的工作。

中間歇息的時候,芸子從竹籃裡拿出點心和水壺,我們打打尖。小雪喝了幾口水,忙着用草棍去逗竹簍裡的小龍蝦玩。

天過半晌了,遠遠看見梅姨從她家水田那邊走過來,手裡也拎着一隻小竹簍。小雪看見梅姨,遠遠就喊:“奶奶,你撿了多少龍蝦?”

梅姨邊走邊回答:“噫,不少呢,得有三四十隻吧。你呢?”

小雪高興地說:“我也撿了三四十隻。”

梅姨來到我們地頭,彎腰看了看小雪的竹簍,滿面含笑:“嘿,還真是不少呢,夠咱們全家吃一頓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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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孫

梅姨對香芸說:“這樣吧,天也不早了,我和小雪回去把這些小龍蝦給拾掇了。難得今天不熱,咱就在這裡吃吧。一會兒去學校把鵑子也叫過來,她二爺到鎮上辦事去了,不在家。”二爺是鵑子的父親,排行老二,村裡都叫他杜老二,小雪管他叫二爺。

小雪說:“好的好的,我跟奶奶回去。”

芸子說:“去吧,你幫着燒火。”

“好的。”

現在的我也不插生了,對梅姨說:“梅姨,一會兒捎兩瓶啤酒過來呗。”

“好嘞,想喝多少有多少。”

一老一小牽着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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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餐

正午時分,從村子那邊,三個人過來了。梅姨、鵑子和小雪,手裡挎着兩個竹籃,沉甸甸的。來到我們這裡,鵑子說:“真是好天氣,不冷不熱,咱們搞個田間Party(這個時候學校開始有簡單的英語課了),吃完了一口氣幹完再回家休息。”

說着,鵑子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塊挺大的塑膠布,找了塊幹淨地方,鋪在地上。梅姨和芸子把籃子中的食物拿出來,放在塑膠布上擺好,果真拿來了兩瓶啤酒,還配了紙杯。

最後,梅姨從籃子裡端出挺大一碗麻辣小龍蝦,放在中間。那烹炒好的小蝦可愛極了,紅燦燦的顔色,真讓人流口水。

我們就享受吧,别客氣了,大快朵頤。啤酒就着麻小的新鮮肉汁,很爽!吃得香甜,喝得痛快。小雪抹得兩腮都是蝦油,一直吃了十幾隻還想吃。

我、芸子、鵑子、梅姨,一次次碰杯。每個人臉上的歡笑,不知是感染了天公,還是饞壞了天公,竟飄下絲絲雨毛。在這天人合一般的天地裡,一家人快樂地享受着這豐美的食物。

吃到興處,鵑子問小雪:“雪兒,這學期學的那首《歸園田居》還記得嗎?”

“記得。”

“那給大家背誦一下,助助興。”

“好的。《歸園田居》,陶淵明,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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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歸園田居

有詩,有酒,有美味;有親人,有愛,有希望。我覺得,這是平生未曾享受過的最惬意的田園生活。

農村的生活其實不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園牧歌,兩口子相敬如賓。總之,挺惬意的!我心裡這麼想。

整個暑假,我就膩在媳婦這兒。中間到上海南翔吃過小籠包,到外灘看過黃浦江。隻是天太熱,不适合多玩,還是回到蓬阆家中。這時的家庭,一般開始置辦風扇、收音機、自行車、縫紉機等物件。總之,在實踐中,不論是城市還是鄉村,人們都嘗到了改革的甜頭和生活檔次的提高。

我跟香芸說:在農村幹活其實挺好,隻需要種好自己的地,然後唱唱評彈,或是做點小買賣。不是很惬意嗎?我喜歡這種田園牧歌似的生活。幹脆等退休了,咱還回來種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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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牧歌

“那好啊,”芸子說:“我對這片土地,蘇州、昆山、蓬阆,真是有感情,我不是多向往城市的生活。隻要家中有糧,手中有琴,身邊有你,我就足夠了。不過,小雪還是讓她到大城市見識見識吧,也不能輩輩子當農民呀。”

“我隻是感慨一下,别當真,我這麼不容易上了大學,能不在大城市發揮一下嗎?”

“農村也有學校,你可以跟鵑子那樣教國小。”

“教國小不用上大學,上了大學就不能再教國小。國家也不會這樣配置設定的。”

“我還不知道你,身無分文,卻存志在天下的理想。”

“男人嗎,總跟在女人後邊你能喜歡?”

“我不在意,隻要能打出口糧,我願意你隻是一個幫我拿琴的。”

“大城市有更大的舞台。等結婚滿兩年,你和小雪的戶口就可以随遷北京了。到時候可以到文化館或戲校給你謀個工作。”

“我無所謂,你喜歡就随你。讓小雪到北京上學,對她以後還是不錯的。”

“說定了,還是把你倆的戶口都轉到北京,咱們一家團圓,奶奶也高興。老了如果想種地,咱可以再回來承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