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北朝四百年的大分裂中,即便面對北方胡人政權的威脅,偏居南方的統治者依然在窮極所能地爾虞我詐、争權奪利,根本不顧北方百姓的死活。當時,南朝朝廷形勢複雜,既有北方豪族,也有江左士林,同時北方流民也激起了驚濤駭浪。局勢動蕩中,皇帝根本不管用,擁兵自重的強人才是天命所歸。
期間,“北伐”名義上作為南朝的主要政治和軍事目标,全國資源源源不斷地投入。然而實際上北伐并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曆代掌權者都企圖以北伐為跳闆來獲得南朝的統治權,而不是真正緻力于恢複中原河山。譬如真正的北伐派祖逖就郁郁不得志,而王敦、桓溫等跋扈将軍則一次次利用北伐來積攢個人的名望和實力,意圖從司馬家搶過天命。
桓溫無疑是第一個接近謀朝篡位的權臣。他平定内亂,收複蜀地,短暫進入洛陽,一度逼近長安,大有收複關河之勢,可惜功敗垂成,身死名滅,“遺臭萬年”也算是求仁得仁。桓溫稱帝失敗無外乎兩個原因:一則,三次北伐的收獲不大,桓溫無法建立起足夠的威望;二則,雖然桓溫僭行廢立,屠滅庾氏,可東晉王朝裡的王、謝等門閥實力依然強大。
“凡停京師十有四日,歸于姑孰,遂寝疾不起。諷朝廷加己九錫,累相催促。謝安、王坦之聞其病笃,密緩其事。錫文未及 成而薨,時年六十二。”
桓溫死後,其子桓玄起兵殺入建康城,過了把皇帝瘾,建立楚政權。隻是桓玄為人荒誕腐敗,也沒有為桓楚政權打造堅實的統治基礎,是以各地實力派很快就起兵讨伐。在讨伐桓玄的過程中,北府軍将領劉裕開始崛起,最終從司馬氏手中奪取了國家,可謂是“父子倆功敗垂成,終為他人做嫁衣”。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25">宋</h1>

劉裕:南朝第一人!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
劉裕出生在南渡的次等士族家中,少小貧寒,按照九品中正制的路子,這個年輕人一輩子也不會出頭,要想有前途就隻有從軍——當時最有前途的軍隊就是名将謝玄建立的北府軍。在北府軍四處征戰中,劉裕很快嶄露頭角,成為重要将領。真正讓劉裕崛起的,則是讨伐桓玄!由于原先的北府軍大佬劉牢之在奉司馬氏之命讨伐桓玄時陣前倒戈,直接造成桓玄篡晉,是以劉牢之人心盡失,北府軍将領不再聽從其号令。在時機成熟後,北府軍将領紛紛聯合,起兵擊敗桓玄。其中劉裕功勳卓著,成為了北府軍的實際統治者。
在劉裕的文治武功下,自永嘉之亂以來,漢族政權第一次感受到了昔日的榮光。軍事上,從公元403年開始到公元418年結束的北伐,劉裕在十年間消滅南燕等割據政權,基本收複黃河流域,并且平定了内部的盧循、劉毅等叛亂;政治上,推行義熙土斷,打壓尾大不掉的世族門閥,任用寒族士人為官,加強中央集權,得以穩定南方的政治與經濟局面,讓戰亂動蕩的南朝進入休養發展期,結束了南朝百餘年的内部分裂,成為實質上的統一國家。
公元417年,鎮守建康的劉裕心腹劉穆之病死,剛收複長安的劉裕聽聞此事,害怕朝中出現變故,便留下劉義真與幾位大将鎮守長安,自己匆匆傳回晉國。然而北伐很大程度上都依賴劉裕的上司,他這一走,長安立即陷入混亂,将領間互相攻伐,最終被夏國擊敗,南朝大軍損耗嚴重。這也是南朝四百年曆史上,最接近收複中原的一次。
雖然沒有收複長安和北方燕趙之地,劉裕還是被晉封為宋王,加九錫,并在公元420年完成受禅,建立宋朝,完成了改朝換代的“正規流程”。稱帝後,劉裕也在積極準備北伐,然而天不假年,就在他準備北伐北魏,統一天下之時,因病去世,北伐大業功敗垂成,可說是曆史大轉折。
即便背負“謀朝篡位”,劉裕在曆史上的名聲卻非常好。劉裕之前,世族門閥相繼掌權,朝廷淪為傀儡,晉朝末帝司馬德文也感慨:“桓玄之時,晉氏已無天下,重為劉公所延,将二十載;今日之事,本所甘心。”特别是到了宋明清末期,漢土被蠻夷侵占,劉裕再次成為标杆人物,明末大儒王夫之就說他:“祖逖、庾翼、桓溫、謝安經營百年而無能及此……漢之後,唐之前,唯宋氏猶可以為中國主也。” 清末夏曾佑說:“二十四史中,人主得國之正,功業之高,漢高而外,當推宋武,不得以混壹之異,而有所軒轾也。”是劉裕在那個華夏陸沉的時代,讓漢人重見曙光。近代許多曆史學家在研究魏晉南北朝曆史時,将劉裕看作是解決門閥政治的第一人——遺憾的是,劉裕并沒有制定有效的制度來遏制門閥,直到隋唐時期科舉制的建立和普及,門閥政治才真正走向衰亡。
先前劉協禅讓後,曹丕還說與劉協共天下,劉協死時,曹叡更是親自哭祭,曹家寨面子上做得算足;司馬家雖然得天下不義,期間司馬昭殺曹髦,可對曹奂也算做了表面功夫,使曹奂在邺城得以善終。到了劉裕手上就壞了規矩,他繼帝位之後,先是放逐晉朝末帝司馬德文,旋即派人悶死,“自是之後,禅讓之君,罕得全矣。”(胡三省)而因果也應驗在了劉裕的子孫身上——宋末王敬則率軍進宮逼劉準禅位,劉準問:“欲見殺乎?”王敬則冷笑道:“出居别宮耳。官先取司馬家亦如此。”劉準聽罷,知道難逃一死,說出了那句為後人所樂道的傳世名言:“願後身世世勿複生天王家!”(噫,也隻有亡國君才會說這樣的話。)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37">齊</h1>
蕭道成:日漸衰落的南朝
劉裕去世後,劉氏子孫開啟了大逃殺模式,雖然在宋文帝穩定了一段時間,并且興兵北伐,可這段時間北魏也在崛起,最終“元嘉草草,赢得倉皇北顧”。多次北伐無功而返,反而讓蕭道成嶄露頭角。蕭道成不僅在北伐的進攻上表現優異,而且多次為北伐失利的軍隊解圍,擊敗叛逃北朝的将領,可以說勞苦功高。
都說北伐是野心家的機會,蕭道成也抓住了機會,赢得了創業的第一桶金。
在劉義隆被兒子殺死後,各地的劉宋宗室紛紛起兵作亂、自相魚肉,整個國家四分五裂。而軍事才能不錯的蕭道成奉命讨伐叛亂,很快就成了朝廷仰仗的救火隊長,并且晉為公爵。踩着劉宋宗室的血肉步步高升的蕭道成,權勢日增的他也清楚明白伴君如伴虎的危險,特别是後廢帝劉昱兇殘嗜殺,他便先下手為強,令人殺了劉昱,擁立劉準為帝。接着蕭道成又将政敵逐一消滅,逼着劉準給自己加九錫,不久即受禅稱帝,完成了整個稱帝流程。
與桓溫、劉裕他們不同的是,蕭道成并沒有與他們相當的北伐功勳,更多的是靠着給宋室平叛換來的,血淋淋的道路下是逐漸膨脹的野心。從他初期為朝廷四處救火的表現來看,何嘗不是忠君愛國的典範?而蕭道成的稱帝,也預示着南朝每況愈下的糟糕境況。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49">梁</h1>
蕭衍:有時候,我真認為蕭衍是朵奇葩。
南齊雖然隻有短短的二十餘年,可宗室自相殘殺的戲碼一點也不肯落下,都可以寫幾部大書——南朝的曆史實在說膩歪了,宗室相殘伴随始終,甚至不惜投降北朝,讓人哀歎感歎,如果少一點自相殘殺,多一點一緻對外的進取心,國家又怎會昙花一現呢?蕭衍與其他人物不同,他并非武将出身,而是靠着給叛亂出謀劃策和幫朝廷平定叛亂,逐漸獨掌大權,自然而然地走上了稱帝道路。雖然大家都是蘭陵蕭氏,可是皇位又不是共享單車,換了人自然就換朝代。
為什麼說蕭衍是奇葩呢?
首先,稱帝之初的蕭衍還是有些作為的,在與北魏的戰争中有得有失,維持了邊境的安定。此後甚至一度趁着北魏内亂時,将軍事力量推至黃河洛陽。可遺憾的是,在宇文泰和高歡刀劍亂殺時,他竟沒有再采取進一步措施,白白浪費了北伐的大好機會。
其次,南北朝時,佛教在中國快速發展,而蕭衍極度沉迷佛教,數次出家為僧,完全丢棄皇帝的職責,甚至讓朝廷出錢将他從寺廟裡贖出來,真是荒誕至極。也正是他的治下,出現了“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景觀,與當時北魏拓跋焘、北周宇文邕壓制佛教完全是兩個極端。而就當時的情形來看,你不壓制佛教蔓延就有問題了,你竟然還自己當和尚,荒唐說荒唐了。
再三,在面對北方政權的時候,多少有點首鼠兩端。他接納叛徒侯景時,真是歡天喜地,不聽人勸,對侯景極盡恩寵。然而,轉眼要和東魏和談,高澄讓他交出侯景來,他又猶豫不決,導緻侯景發動叛亂,江南之地生靈塗炭、白骨千裡,蕭衍自己也饑寒交迫中死去。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55">陳</h1>
陳霸先:南朝末路。
作為南朝最後一位人物,陳霸先一直跟随在宗室蕭映身邊,前半生的事業都在嶺南,在平定交州的李贲叛亂時建立功業,受到朝廷的賞識。公元548年,侯景叛亂,各地宗室豪族也紛紛起兵,有叛亂,有勤王。此時的陳霸先已經組織起一支軍隊,擁戴江陵的宗室蕭繹順江而下,攻入建康,消滅侯景。在平叛過程中,以陳霸先和王僧辯的功勞最大,之後二人繼續為維護南梁朝廷而東征西戰。
到公元554年,西魏趁亂入侵江陵,殺死梁帝蕭繹,陳霸先與王僧辯另立新君,但就在此時,二人出現了分歧。原本兩人一緻決定擁立蕭繹之子蕭方智,可是之後王僧辯畏懼北齊,便打算擁立北齊扶持的蕭衍的侄子蕭淵明。王僧辯屈事北齊、甘當傀儡的行為,引起了陳霸先的不滿,早在兩年前,王僧辯就先斬後奏将廣陵割讓給了北齊,讓南梁的江東地區暴露在了北齊的威脅之下。于是陳霸先就與部将襲殺王僧辨,擁立了蕭方智,獨攬朝政。
而這也引起了王僧辯部将的叛亂,他們紛紛起兵讨伐,甚至投降北齊,引狼入室,南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時刻。在北齊兵臨城下時,陳霸先指揮衆軍奮力一戰,擊退北齊軍隊,保住了梁國半壁江山。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陳霸先有了稱帝的決定。
從公元557年開始,陳霸先在九月初五被封為陳公,備九錫,陳國設定百官;十月初三,梁朝給陳公陳霸先進爵為王;在次年十月,陳霸先受禅稱帝,國号陳。此時,南朝在侯景之亂後,已經喪失了淮南四川湖北大片領土,國力大為削弱,統治者已經無力再北伐。而在北朝,北周逐漸強大,消滅北齊後統一北方,南朝迎來了自己的最後時刻。
在四百年的時間裡,秦漢帝國一脈,便是在這種虛僞的禅讓中,士族門閥軍閥權臣你方唱罷我登場,最終走向了最後的結局。曆史是最無情的,沒誰能笑到最後。于時人而言,戰火紛飛刻畫了地獄慘狀,他們不是英雄,卻因為大人物的禅讓遊戲,而被搞得民不聊生。
禅讓無非就是沽名釣譽,說難聽點,也即“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一世枭雄,成了,就去禅讓,敗了,隻能當“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在《晉書》中,王敦、桓玄列傳在末尾,而曹丕、司馬炎、劉裕、蕭道成、蕭衍、陳霸先諸人,則在本紀之中有享不盡的贊美歌頌。莊子說:“彼竊鈎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實在是沒錯。
試問其原因,果真有天命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