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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旗》陡然間,那黑衣人和紅娘子,如同觸及了電雷一般呆在車外

作者:耕讀行漁

第 一 回 攔路劫镖

  北風呼嘯,雪如鵝毛,枯樹銀妝,遍地瓊瑤。邯鄲道上,輪聲辘辘,正行着一列篷車。

  拉車的都是産自塞外的健馬,性耐酷寒,寒風大雪中,仍然仰首奮鬃,得得而行。

  這一列篷車,共有五輛,當先一輛,黃色車篷,車上高插着一面三尺長、二尺四寸寬的藍色旗子,旗上用金線繡着一隻下山猛虎,針法秀奇,栩栩如生。旁側用銀線繡着四個字:

  “虎威镖局”。

  第二輛到第五輛,都是一色的黑色篷布,車簾低垂,密不通風。趕車的,都穿着長毛滾雪的大皮襖,護耳大皮帽。

  兩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各騎着一匹健馬,背上各插着一把雁翎刀,走在車隊前面開道。

  寒風中,兩個人隻穿着緊身扣褲褂,不時揮手,彈彈身上積雪,隻看那一身打扮,就知是内外兼修的會家子。車隊後面,有兩匹健馬追随,左面一個是虎背熊腰,黑臉膛的大個子,馬鞍前挂着一柄鋼鍊金柄流星錘,人高馬大,看上去威風凜凜。

  有首一人,生的幹枯瘦小,背上交插着一對招呼穴道為主的判官筆,小個頭,再加上五短身體,一副皮包骨的猴子像,全身上下除了骨架子,大概再找不出半斤淨肉。

  可是那一雙眼睛,卻有着湛湛逼人的神光。

  除了一在一小兩個騎馬之人外,另八個背弓插箭,挂着腰刀的趟子手,一色護耳皮帽,夾褲,薄靴,小棉襖,白裹腿倒趕千層浪,跟在車隊健馬後面跑,喝!臘月天,寒風大雪中,隻跑得一個個頭上見汗。北風強勁,刮得雪花飛舞,車篷上積雪不多,遠遠望去,幾個黑影在一片茫茫銀色世界中蠕動。

  突然間,一支響箭,挾着銳嘯,劃開了厲嘯北風。叭的一聲,落在了第一輛篷車前面兩丈左右處的雪地上。

  趕車夫的似是長年在江湖上行走的老手,不待主人吩咐,一收缰繩,篷車頓然而住,手中長鞭一揮,啪的一聲打了一個響鞭,道:“夥計們刹住車。”

  隻聽一陣籲籲之聲,四輛黑篷馬車全部停了下來。第一輛黃色篷車上車簾啟動,探出一個戴鴉雀巾,留着花白長髯的腦袋,咳了一聲道:“玉龍,看看那落地響箭是哪條線上的朋友,咱們虎威镖局不怕事,但也不能開罪了朋友,失去江湖禮數。”

  走在車前左首的精壯漢子,應了一聲,一個翻身,躍下馬背,撿起了地上響箭,瞧了一陣道:“回二叔的話,響箭未帶辨別,弟子瞧不出門道。”

  車中人哼了一聲,道:“有這等事,你拿過來給我瞧瞧。”

  那叫玉龍的漢子神态恭謹的行到篷車旁側,遞上響箭,道:二叔請看。”

  車裡面伸出來一隻手,接過響箭。

  大約是那車中老人,也無法從響箭上瞧出名堂,一陣沉寂過後,突然啟簾而出。

  隻見他身穿團花青緞子皮袍,青緞夾褲,足登鹿皮薄底快靴,不胖不瘦和身材,紫臉膛,濃眉虎目,臉上微泛怒容,左手執着響箭,右手提着一管湘妃竹旱煙袋。目光轉動四顧了一陣道:“玉龍,到前面那片棗林去問問他們瓢把子怎麼稱呼。”

  左面精壯漢子,欠身一利應道:“弟子遵命。”翻身上馬,一拌缰繩,向前奔去。

  那棗林,距離停車處,也不過半裡左右,寒冬季節,枝葉早秀,樹林上積雪,又大部為疾風吹落,看上去村幹矗立,枯枝橫空,别有一片冷肅、蕭索的景象。

  這時,迎面雪地上,也同時奔過來一匹馬,蹄踏積雪,飛也似的跑過來。

  兩匹馬一來一迎,雙方馬上人也似乎是都存心賣弄一下,直待兩匹馬将要撞上,才同時收辔,唏聿聿兩聲馬嘶,兩匹健馬同時人立而起,打了一個旋身,蕩起了積雪。

  那精壯漢子技高一籌,先行穩住身子,抱拳道:“在下虎威镖局李玉龍,給朋友見禮。”

  對方年紀二十六七歲,羊皮短襖,灰狼皮緊腿長褲,透着一險精明氣。

  隻聽那人嗯了一聲,道:“久仰,久仰,虎威镖局總镖頭的大弟子,百步飛镖李玉龍。”

  李玉龍道:“好說,好說,那是江湖朋友們的擡愛……”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兄台姓名可否見告?”

  那人仰天打個哈哈,道:“我們既然敢出手動虎威镖,自然敢留下姓名。”

  李玉龍年紀雖然不大,但他自幼即随師父在江湖上走動,見識博廣也算經過風浪的人物。當下陪笑說道:“兄台怎麼稱呼,小弟這邊洗耳恭聽。”

  那勁裝漢子冷冷說道:“兄弟姓邵單名一個傑字,人稱冷箭邵傑。”

  李玉龍一欠身道:“原來是耶兄,兄弟失敬了。”

  冷箭邵傑一抱拳,道:“好說,好說,兄弟不善言詞,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和虎威镖局沒過節,隻留下篷車,貪局中人,可以上路。”

  李玉龍淡然一笑,道:“邵兄說笑話,有道是,拿人錢财,與人消災,吃我們保镖這行飯,怎能丢了客人逃命,虎威镖局在江湖上,走了二十年镖,可是從沒有過棄镖逃走的事。”

  冷箭邵傑道:“虎威镖局的盛名咱們久仰了,你李兄的百步邊環飛镖,咱們也慕名已久,不過,咱們如若沒有幾分把握,也不敬老虎口裡拔牙。”

  李玉龍心中暗道:“就憑他這點能耐,決不敢動虎威镖局的念頭,必然另有主腦人物。

  心中念道,口中卻笑道:“那兄,敝局走這趟镖,兄弟隻不過是前一名小卒,護镖的,是我虎威镖局二當家的……”

  那傑一帶缰繩,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白色封簡,說道:“既是貴局裡二當家也來了,大概連李見,也做不了主!這封簡之内,是我們瓢把子的手筆,李兄拿給貴局二當家的瞧瞧,在下恭侯回音。”

  李玉龍接過封簡一看,隻見上面寫道:

  書奉虎威镖局二當家鐵掌金環方振遠親拆。

  李玉龍看罷封簡的字迹,不禁一呆,暗道:“這次二叔親身押镖,除了镖局中幾個重要镖師之外,很少人知道,這夥人卻似了如指掌。

  心中念頭,像風車一般打轉,人卻一抱拳,道:“邵兄稍侯。”一勒缰繩,轉過馬頭,奔回篷車。

  二當家鐵掌金環方振遠,正盤坐車中抽着旱煙,老頭兒心中似是很火,臉上一片肅穆,右首那精壯漢子,已下了馬,垂手站在篷車一側。

  李玉龍馬近篷車,一個翻身下了馬,欠身說道:“回二叔,弟子和他們照了面,對方飄把子有封書簡,書明要二叔親拆。”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你拆開念給我聽了,,這邯鄲道上竟然有人敢動虎威镖局的镖,還要指名我親拆書簡,倒要看看什麼人吃了熊心豹膽。”

  李玉龍肅然站好,拆開封簡,念道:

  “字奉方振遠副總镖頭雅鑒:久聞貴镖局生意興隆,目進鬥金,連号十餘家,虎威鎮中原,飛虎镖旗所經之地,綠林道上朋友,無不退避三舍,迄今十餘年矣……”

  方振遠一摸額下的花白長髯,道:“嗯!信還算寫的客氣。”

  李玉龍抖一抖身上的積雪.接着念道:“弟子不才,鬥膽冒渎虎威,限函到頓飯工夫之内,方兄帶貴局中人,留下兵刃,赤手空拳撤離,如有人妄帶寸鐵,必遭慘報。貴局十餘年積财萬貫,賠此一票,也不緻一蹶不振。”

  方振遠早已經聽得臉色大變,但他還忍住,靜靜聽完,才長長籲一口氣造:“好大的口氣,看看他落款的姓名。”

  李玉龍搖搖頭道:“信上沒有署名,隻畫了一個圖号。”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給我瞧瞧。”

  李玉龍應了一聲,雙手捧信,恭恭敬敬地遞火車中。

  方振遠接過書信一看,滿滿怒意的臉色,竟然飛起一縷訝然之色。

  那站在篷車右首的精壯漢子,繞過篷車,行到李玉龍的身側,低聲說道:“李師兄,那書信下款,畫的什麼圖号。”

  李玉龍低聲應道:“一面八卦圖案,一把折扇,和一條似繩非繩,似帶非帶之物。”

  方振遠神情嚴肅,沉聲對另一個精壯漢子說道:“俊兒,你去請張、楊兩位镖師上來。”

  這時,五個趕車的車夫,都已下了車,收起了長鞭,亮出了家夥,一色的薄刃厚背鋼刀,各自守在篷車前面。 原來,這些趕車的車夫,都是虎威镖局精壯的趟子手所改扮。

  這些人都是常年走镖的精幹夥計,一遇上事故,不用吩咐,立時亮家夥占了方位。

  李玉龍四顧了一眼,低聲說道:“二叔,來的人很紮手嗎?”

  方振遠點點頭道:“點子硬的很,咱們得小心應付,這一關很難闖。”

  李玉龍索知二叔,一向高傲,走镖十餘年從未出過合于,毀在他金環之下的綠林悍匪,不知凡幾,此刻,突然間變的這般慎重,在李玉龍記憶之中,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心情也頓感沉重。

  這當兒,那叫俊兒的精壯漢子,已引着一高一瘦,張、楊兩位镖頭大步行了過來。

  那虎背熊腰,黑臉膛的大個子,左肘上還挂着鋼錠金柄流星錘,大走兩步,搶在前面,一抱拳,道:“二當家的,什麼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一陣交給俺張大豪。”

  方振遠神情肅穆,道:“來人不是一般的綠林人物……”

  目光轉望枯瘦的楊镖頭,說道:“四成,你過去在江南道上走動過一段日子,不知是否知曉這幾個人物。”

  楊四成一欠身道:“回二當家的話,四成倒是知曉一點江湖事情,但不知來人是否留有辨別?”

  方振遠道:“嗯!有一封信,你拿去瞧瞧。‘”

  楊四成伸出枯瘦的雙手,接過了函箋,似是并未用心細瞧内容,雙目卻盯注在後面那三個圖案上,凝神沉思。

  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就職屬所知,似乎是南天三煞的辨別。”

  口中說話,人卻恭恭敬敬地把函箋遞了過去。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是南天三煞,他們一向活躍于大江之南,而且近幾年已銷聲斂迹,想不到竟會出現在邯鄲道上,圖謀咱們虎威镖局的镖……”

  張大豪接造:“二當家,有道是水來土堰,兵來将擋,俺就不信南天三煞是三頭六臂的人物,咱老張先去會會他們。”

  此人性子急暴,話落音,大步向前有走。

  方振遠搖搖頭道:“等一下。”

  他為人嚴肅,不苟而笑,虎威镖局上下人等,無不對他敬畏三分,張大豪果然不敢再行妄動,停下步子。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就老朽所知,南天三煞在綠林道上,向以狠辣著名,但卻并非是養撞之徒,他既然明目張膽地挑旗、劫镖,必有着很周密的準備,老朽這鐵掌金環的虛名,斷送無妨,但不能讓人砸了虎威镖局的招牌。”

  這一番話語重心長。連那帶着三分渾氣的張大豪,也聽出事态嚴重,非同小可。

  方振遠又沉付了一陣道:“好!咱們去會會他們。”目光一掠環立身側之人又道:“四成,玉龍,跟我去,俊兒和張镖師,你們先把镖車盤起來,要弓箭手準備,咱們這次的主顧,不但身也顯赫,而且還帶着内眷,人家相信咱們虎威镖局,才把家小的性命、财産,全都托付了咱們,隻要咱們有一口氣在,有一個活人,就不能讓主顧受到傷害,會敵的護镖一樣重要。”

  張大豪一欠身應道:“二當家的放心,職屬等自會小心。”

  方振遠點點頭道:“最重要的是未得我指令,你們不要擅離镖車……”

  右手一揮,說道:“玉龍帶路。”

  李玉龍應了一聲,轉身向前行去。

  方振遠、楊四成跟随身後,向前行去。

  三人一動身,張大豪立時下令,把五輛蓬車盤了起來,八名越子手取弓抽筋,選擇了拒敵之位。

  張大豪雖然有幾分澤氣,但他長年走镖,經驗卻是極為豐富,幾個趟子手,也都是虎威镖局的精幹老練人物,片刻之間,已然布成了很易守護的拒敵之陣。

  再說李玉龍當先行近邵傑,一抱拳道:“勞邵兄回報,就說虎威镖局二當家的,拜訪貴瓢把子,有什麼事,由他兩位當面談個明白。”

  冷箭邵傑打量了站在丈外的鐵掌金杯一眼,看他卓立雪下,紫臉肅穆,不怒而威,暗道,久聞鐵拿金環的威名,看來果是不錯。

  他被那鐵掌金環方振遠的氣度所攝,輕輕咳了一聲,道:“李兄的話,在下原本轉告瓢把子,但他肯不肯和貴镖局二當家的會面,兄弟可沒有把握。”

  飛身上馬,一提缰,縱馬而去。

  冷箭邵傑快馬踏雪,行入棗樹林中,幾個轉彎,消失不見。

  一盞熱菜工夫之後,棗林中走出四條人影,踏雪疾奔而來。

  四人都未騎馬,但速度卻不在馬奔之下,片刻工夫,已到近前,停身在四大以外。

  當先一人,正是冷箭邵傑,遙遙一抱拳,道:“李少镖頭,我們瓢把子大駕已到,貴同二當家有什麼話,可以上來說了。”

  李玉龍擡目看去,隻見四丈外雪地上,并肩站着三人,居中一人頭戴方巾,一身黑色短褂長褲,外罩虎皮披風,懷中拖着一柄形如人臂的怪兵刃。

  左首是一個儒巾藍衫,白面無須,右手執着一柄折扇的文士。

  右面一個全身紅衣,粉紅色頭巾,粉紅小蠻靴,粉紅色鬥蓮,從頭到腳,看不到一點雜色。

  四丈距離,大雪紛飛,使得李玉龍無法很清楚看到她的面貌,但見她腰肢纖細,身材窈窕。鵝蛋臉形,應該是一個很美的女人。

  三個人停身在四丈外,不再向前行進,分明是戰矜身份,恐怕要激怒生性高傲的二叔。

  哪知,事情完全出了他們意料之外,李玉龍還未來及回身禀報,方振遠已大步走了上來,道:“走!咱們去會會他們。”

  李玉龍應了一聲,随着方振遠的身後行去。

  方振遠左有楊四成,右有李玉龍,行距來人八尺左右處,停了下來,抱拳說道:“方某人久聞南天三義的大名,今天有幸一晤。”

  那杯抱奇形兵刃,居中而立的黑衣長髯人,冷冷說道:“咱們三兄妹,一向被江湖同道稱為南天三煞,這南天三義的大稱,咱們當受不起。”

  方振遠臉色微微一變,但他還是忍了下去,道:“就在下所知,貴兄妹和虎威镖局,素無過節,咱們虎威镖局,也沒開罪三位的地方,三位如是有所需求,在下極願轉報敝局的總镖頭,在下相信,定會對三位有一個完滿的交代……”

  南天三煞肅立不動,也無一人接口。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再說,方某人保這一趟镖,既非珠寶金銀,更非值錢的名畫、古玩……”

  那左首身着藍衫的白面文士,似是已聽的不耐!唰的一聲,打開折扇,扇去身上積雪,接道:“咱們兄妹打聽的清楚,他們帶有多少價值的東西,不用你方副總镖頭代為勞心,咱們和威镖局無過節,是以,才先禮後兵,那書簡已經寫的很明内,貴镖局中,以要放下兵刃,咱們決不加害。”

  方振遠紫睑上,泛起了一片怒意,冷冷說道:“這麼說來,三位足誠心要砸虎威镖局招牌了。”

  那紅衣女子格格一笑,道:“哎喲!方副總镖頭,我們可沒有說要砸虎威镖局的招牌,但你二當家的硬是要往身上攬,那可是沒有法子的事啊。”

  方振遠已然了解到今日處境,已非口舌能解決了,仰天大笑一聲,道:“三位如是執意不肯高擡貴手,放我方某一馬,那就如姑娘所說,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虎威镖局從不無故惹事,但也不怕事情……”

  那居中而立的黑衣人,冷然接道:“那很好,你方副總镖頭,既然覺着能夠對付南天三煞,咱們也用不着再費口舌了。”

  那紅衣女子突然一挫柳腰,鬥蓬飄飛,人已淩空而起,輕飄飄的落在八尺以外雪地上,笑道:“我們兄妹,還有約會,事情既已挑明了,也不用再耽誤時間,小妹先領教方副總镖頭的高招。”

  鐵掌金環方振遠回顧了李玉龍一眼,道:“玉龍,你去會會她,但要小心,她用的兵刃定然也是一利奇形的兵刃,最好見到兵刀之後再出手。”

  李玉龍點點頭,唰的一聲,抽出了雁翎力。氣聚丹田,緩緩行到那紅衣女子身前,道:

  “在下李玉龍,奉陪姑娘幾招,姑娘請亮兵刃。”

  紅衣女子喜怒無常,原本冷峻的臉色,突然展現出了一片笑容,道:“動上手,自然要你見識我的兵刃!小心了。”

  話出口,人已直欺而上,呼的劈出一掌,簡直未把李玉龍手中那百煉精鋼的雁翎刀放在眼中。

  李玉龍,一閃避開,道:“姑娘不亮兵刃,在下……”

  紅衣女接造:“該用兵刃的時侯,姑娘自會亮出來。”

  雙掌齊出,一式“雙風貫耳”拍了過來。

  李玉龍一皺眉頭,雁翎刀斜斜推出。

  灑出一片刀光,橫裡斬去。

  紅衣女子格格一笑,拍出的雙掌,突然向下一按,柳腰一長,整個身軀騰空而起,險險的避開刀勢,人如天馬行空,由李玉龍頭頂掠過,紅色小蠻靴,卻借勢蹬向李玉龍的後腦。

  這一腳如是被她蹬中,李玉龍不死亦得得傷當場。說時遲,那時快,隻見李玉龍身子突然向前一傾,右手單刀一式“回首望月”,刀光翻浪,由下而上,卷了過來,剛向紅衣女子雙腿。”

  那紅衣女懸空打了一個翻身,身如輕絮飄葉,落在數丈外的雪地上。

  李玉龍收刀平胸,也未追趕,口中卻冷笑一聲,道:“姑娘不亮兵刃,隻怕……”

  那紅衣女子嬌喝一聲,接道:“不要賣狂。”右手一近,一道紅光,直射過來。

  兩人相隔足足有八尺左右,那紅光直射而至。

  李玉龍雁翎刀一擺迎向那飛來的紅光斬去。

  隻見那紅衣女右手一抖,飛來紅光,有如電蛇一般,打個轉身,纏向李玉龍執刀的右腕。

  李玉龍這時已然看清楚那是一條紅色的軟帶,但在那女子手中,卻能操縱變化,極盡靈巧。不禁心頭一震,趕忙一沉右脫,馬步移動,閃開五尺。

  隻聽那紅衣女喝道:“着。”

  紅帶一沉,掠地卷至。

  李玉龍一提夏氣,一招“旱地拔蔥”,升起九尺多高。

  那紅衣女用心亦就在逼他騰家離地,格格一笑,紅帶随着飛起,纏住李玉龍的雙足。

  鐵掌金環方振遠正待飛身搶救,那紅衣女子,已然暗運内力,借勢一揮,李玉龍身不由已的連人帶刀,直飛出去三四丈遠。”

  李玉龍隻覺一股強大的力道,帶動身子,懸空飛去,應變不及,頓感耳際風生,頭暈眼花,砰的一聲,跌摔在雪地上。

  冷箭耶傑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手起指落,點中了李玉龍的穴道。

  鐵掌金環方振遠為人穩健,眼看救援已經不及時,頓變心意,不再出手援救,卻低聲對楊四成說道:“這女子軟帶招數奇幻,等一會由老夫親自出手。”

  楊四成道:“李少镖頭遭敵擒,二當家的不準備救人嗎?”

  方振遠道:“護镖要緊,他們隻要不當場殺了玉龍,大約就不會事後再下辣手,你快些退回去護镖吧。”

  楊四成來不及多想,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這時,那紅衣女人已收回了彩帶,蓮步姗姗地走過來,笑道:“年輕人不經打,看來,你方副總镖頭,非得親自出手不可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不用狂,方某人走镖十餘年,經過了不少大風大浪,不過,老夫有幾句話,要在動手之前先說明的。”

  紅衣女格格笑道:“好啊!小妹洗耳恭聽。”

  方振遠道:“在下已經說明,我們虎威镖局保的這趟镖,不能算镖,而是一家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方某人想不通,以你南天三煞的名号,為什麼會對一些老弱婦孺下手。”

  紅衣女道:“他們弱,但虎威镖局不弱,你方副總镖頭親自押镖,足見貴镖局對這超人镖十分重視。”

  方振遠道:“方某不明白的,也就是這一點,貴兄妹究竟是沖着劉家老少數日來呢?還是沖着虎威镖局來?如是沖着虎威镖局來,事情很好辦,來日方長,咱們走個日期,大家會會,以武會友,性命相搏,悉憑尊便,犯不着連累無辜,弱了你們南天三煞在江湖上的名頭。”

  紅衣公道:“喂!果然不愧老江湖,口風緊的很,如是我們沖着劉家老少來呢?”

  方振遠緩緩說道:“開镖局這一行,做的是生意,主顧們付了錢,我們就得保護人家的安全,為人賣命,不看金面看拂面,彼此同為武林人,黃兄妹如若能高擡貴手,不但在不感激,就是敝局的總镖頭,亦将領受資兄妹這次情,别的老朽不敢誇口,敝總镖頭愛朋友,北六省武林道上,無人不知,虎威镖局,在江湖上未失過事,主要的還是靠江湖上朋友們賞臉。”

  紅衣女子嗯了一聲道:“這個咱們早已打聽過,不用說貴局總镖頭了,單是你鐵拿金環副總镖頭,在北六省名望,也夠人瞧老半天哩,毀在你金環下的綠林朋友,少說點,也不下三四十人,我們既然敢伸手動這趟镖,老實說,早已經盤算過利害、得失,也暗中掂過了你們虎威镖局的斤兩……”

  方振遠擺一擺手道:“好!三位既是一定要下手留镖,方某人也不願再厚顔相求,但你們南天三煞可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希望你按江湖規矩動手。”

  紅衣女子道:“幼镖還有規矩,這個倒要請教了。”

  方振遠暗中盤算,這一段時間。已夠楊四成布置,當下淡淡一笑,道:“保镖的是虎威镖局,不讓你們幼镖的是方某人,冤有主,債有主,你們不能傷害到顧主。”

  紅衣女子矯笑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方副總镖頭,似乎是已沒有信心能保住這趟镖了。”

  方振遠道:“姑娘暫時不用誇口,眼下,還未知鹿死誰手。”

  紅衣女子冷然一笑道:“你可以出手。”

  南天三煞在江湖道上雖以心狠手辣著名,但如論江湖閱曆經驗,卻難及鐵掌金環。

  方振遠并未為紅衣女子激怒,一面暗中戒備,一面冷冷說道:“方某之言還未說完……”

  紅衣女子已逼近方振遠的身前,大有立刻出手之意,但方振遠的沉着,卻使她不自覺接道:“那你就快些說。”

  方振遠道:“照江湖規矩,你們南天三煞亮名幼镖,不同于一般宵小的雞鳴狗盜之行,今日就算方某栽倒貴兄妹的手中,那隻怪方某人學藝不精,死而無怨。行有行規,家有家法,虎威镖局不報官,也希望貴兄妹能留镖三月,函約敝局總镖頭限時讨镖。”

  紅衣女子道:“如果三月期滿呢?”

  方振遠道:“那就任憑處理,因為方某人的敗傷,并不表示貴兄妹砸了我們虎威镖局的招牌,姑娘如是敢許此諾,方某人死辦無憾,貴兄妹也算在江湖上揚了萬兒。”

  紅衣女道:“這規矩對我們兄妹有何好處?”

  方振遠道:“盜亦有道,你們南天三煞如能守此規戒,黑、白兩道都交對你們另眼相看……”

  方振遠突然仰天大笑三聲,接道:“再說貴兄妹如真能敗敝局總镖頭,保住劫镖不遭追問,江北六省,十二家镖局子,大都将自動歇業,你們南天三煞這個睑,可算露大了。”

  紅衣女子沉吟了一陣,道:“好!一言為定,姑娘就替你擔待起來。”起來。”

  方振遠道:“姑娘真能做得主嗎?”

  紅衣女子道:“我紅娘子雖是女流,但還沒有說過不算的話。”

  方振遠道:“好!就憑姑娘這一句,老朽贊你一句女中丈夫。”

  紅衣女子冷冷問道:“說完了嗎?”

  方振遠道:“老朽已言盡于此。”

  紅娘子忽的嫣然一笑,道:“那你接掌吧!”

  飛躍而起,一掌拍下。

  方振遠道:“來得好。”左腳滑退半步,右手中湘妃竹旱煙袋一招“畫龍點晴”,迎着紅娘子拍落的掌勢點過去。

  紅娘子看那方振遠旱煙袋一揚之間,就找上了右腕間脈門穴道,心中亦是暗暗吃驚:這老小子果非好與人物,一出手拿捏取位,無不是恰到好處。趕忙一偏嬌軀,身随臂轉,掠出八尺以外。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紅娘子轉身一掠,方振遠已心中有數,警覺到紅娘子不但抽中绫帶招數奇幻,而且輕功也高人一籌,這飛身一掠,必然有着極厲害的殺手回擊過來。

  老練的方振遠,面對着強敵,小心翼翼,并未追趕。

  果然,紅娘子腳站雪地之後,頭也未回就揮手反擊過來。

  一道紅光,彩雲舒展一般,橫掃過來。

  方振遠看她绫帶擊出,才陡然飛身而起,手中湘妃竹的旱煙袋,“怪蟒出穴”,直點過去。

  武功一道,講求眼到手到,搶制先機,方振遠這飛身一擊,正在紅娘子绫帶攻出的空隙之中。

  好一個紅娘子,眼看先機全失,敵勢淩厲,立時随着那擊出的彩帶,一個大轉身,人也借勢飛起懸空一個大旋身,人已飛到了一立外,避開一擊。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姑娘好使的輕功。”

  紅娘子連失先,惱羞成怒,紅帶舒展,橫裡卷來。

  方振遠心中早有打算,如若能夠憑借自己的百戰曆練,尋暇抵隙,三五回合内,先行擒下紅娘子,用作人質,不但玉龍性命可保,以她生死作挾,或可使這趟镖安然通過。

  但他心中明白,那黑衣人和藍衫少年,決不會眼看紅娘子被擒,必将出手搶救,是以,成功的機會隻有一個字,快,快得使兩個人搶救不及,如果敵勢太強,難如心願,那就隻有退回镖車停留之處會合楊四成和張大豪全力護镖。

  他心中早已盤算好進退之策,眼看绫帶飛來,立時氣沉丹田,馬步如樁,手中湘妃竹的旱煙袋,向上一擡,迎向飛布绫帶絞去。

  紅娘子心中暗暗罵道:“這瘟老頭子打得好狂。”

  绫帶一轉,纏住了湘妃竹上。

  她動作迅快,绫帶纏上旱煙袋立時用力一收。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向後帶去。

  方振遠旱然早已有備,仍然被那紅娘子帶的雙腳離地,心中大吃一驚,暗道:這丫頭竟有如此強大的内力。左腳踏前一步左手一揚,喝道:“姑娘看打。”

  三點金芒,疾飛而出,閃電一般,直向紅娘子飛了過去。

  方振遠被譽為鐵裳金環,除了練有鐵砂掌奇技之外,金環暗器,實是一絕,江湖上不少人傷在他金杯之下,但卻很少人瞧出他金環藏地何處,隻見他揮手楊腕間,金環就問電飛出,而且他打出的金環,常和攻出的招術配合,佳妙無方,防不防勝。

  紅娘子以一條紅绫軟帶,能夠抗拒大刀利劍,全憑招術奇幻,和那運用之間的一股巧勁,但方振遠無有準備,施出了千斤墜的身法,兩條腿有如埋在地裡的木樁,紅娘子一下子未能帶動方振遠手中的旱煙袋,已知遇上強敵,軟帶未及收回,方振遠金環已破空飛到。

  雙方距離既近,金環來勢又奇速無比,紅娘子迫于情勢,隻好用出婦道人最忌施用的“鐵闆橋”手法,全身俯仰,背脊直貼在雪地上。

  饒是她應變迅快,仍然吃一枚金環劃肩而過,紅衣破裂傷及了肌膚。

  方振遠如若再落金環,本可以把紅娘子重傷在金環之下,但他心存顧忌,不願施下殺手,希望能生擒紅娘子以作人質,陡然欺身而進,一沉手中旱煙袋,疾向紅娘子點去。

  但他卻忽略了紅娘子那絕佳的輕身功夫,隻見她一轉身,避開了方振遠手中的旱煙袋,挺身而起,紅影一閃,人已竄起了一丈多高,手中軟帶向後一揮,靈蛇一般纏住了方振遠的左臂。

  方振遠心中暗叫一聲,左手一翻,五指向绫帶之上抓去。但紅娘子比他更快,借勢一甩,方振遠頓感立足不穩被摔出了四五尺,跌一個仰面朝天。

  紅娘子得理不讓人,绫帶一抖,疾向方振遠雙腿之上纏去。

  方振遠出道江湖二十餘年,從沒有栽過這等跟頭,心裡那份難受,簡直不用提了,但這不是一般的比武定名,點到就算,心裡盡管難受,還得振起精神對敵,眼看紅娘子绫帶飛來,不禁大駭,趕忙一楊右手,四枚金環,一排并出。

  紅娘子剛吃過了金環苦頭一知道厲害,不願攻人,先避暗器。縱身而起,斜斜飛出六六尺遠。

  就在紅娘子縱身閃避時,大雪中一條人張疾飛過來,折扇一張一合,方振遠四枚金杯,有如投海泥砂,頓然閃失去蹤迹。

  這時,方振遠已挺身而起,凝目有人,隻見紅娘子停身之處,站着那儒巾、藍衫的白面文士。

  藍衫人合起的折扇,忽又一張,四枚金杯一開跌落在雪地上,哈哈一笑道:“三妹雖然被金環劃破衣服,但你也摔了他一個跟鬥,這是大勝小輸,你站一側替二哥掠陣,我要試試他帶多少金環。”

  方振遠看他折扇一合之間,竟然把四枚金環一并收入折扇之中,而且聽不到一點聲息,心中大為吃驚,暗道:“此人能夠無聲無息的收了我四枚金環,就憑這一點能耐,就非我所能及了。”

  他哪裡知道南大三煞小的老二那手中折扇,是金絲、銀絲、發絲合組而成的一件奇形兵刃,專以克制各種暗器,扇面上強烈的韌刀、彈性,即使尖銳異常的暗器,也無法傷及扇面,發出任何聲息的。

  方振遠心中雖是震動,但事已臨頭,自然說不上不算,暗中提聚真氣,哈哈說道:“朋友收制暗器的手法很高明,方某人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

  藍衫人哈哈一笑,道:“南天三煞,如是沒有兩把刷子,怎也敢妄動當今第一镖局的镖,你鐵掌金環身上有多少金環,不妨全施出來,你沒有見過,今天就讓你大開一番眼界。”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就憑朋友你這幾句話,方某就該和你見個真章,分個生死,不過,這一次方某人肩頭着十餘口無辜的生命,今個兒這口氣,在下忍啦,錯開今天,咱們哪裡碰見哪裡算好了。”

  也不待那藍衫人答話,轉身一躍,直向镖車盤停的地方奔去。

  這一着倒是大出藍衫人和紅娘子的意料之外,不禁為之一怔。

  藍衫人道:“走!咱們追去瞧瞧,能不讓大哥出,那是最好不過。”

  兩人說走就走,大步向那镖車停留地方追去。

  但南天煞亦是見識過陣仗的人物,遙見那镖車停放的形勢,已然心生警覺,在四五丈外停下。

  原來,五輛篷車按五行之位排列,車上的健騾,都已下了轅。

  大雪紛飛中,那盤停在蓬車陣中,隐隐泛起一片殺氣。

  藍衫人輕輕咳了一聲,道:“三妹.那盤停的車陣内,看上去似有很多的變化。”

  紅娘子道:“這麼吧.小妹先去試試.二哥在旁邊觀察,瞧出了破綻,再行出手不遲。”

  她自恃輕功高強,圖試引動車陣埋伏,以使那藍衫人找出敵人的破綻。

  藍衫人搖搖頭,道:“不成,還是去試探一下放勢,我想這車陣之内,定然以暗青子襲人為主,我這折扇可是暗青子的克裡,三妹替我掠陣。”

  刷的一聲,張開折扇,緩步向蓬車行去。

  行距篷車兩丈左右,突聞弓弦聲動,兩支強箭,電射而出。

  藍衫人折扇一揮,兩支勁箭,盡為折扇擋住。

  紅娘子快步追了上來,道:“怎麼不走了。”

  藍衫人道:“他們車下埋伏着強弓長箭,而且那鐵掌和另外兩千镖師,也隐在車後.如若咱們沖近篷車,在勁箭襲擊之下,分去了大部心神,很難再分心去擋掌金環和他兩個镖頭的攻襲。”

  突聞幾聲金風破空,四支勁箭,一齊裝到。

  紅娘子一提氣,身子徒的飛起了丈餘多高,兩支長箭,挾着金光銳嘯,掠着腳下而過。

  藍衫人仍用折扇,擋住了兩支勁箭。

  那紅娘子避開了兩支長箭之後,并未向後退落,半空一個鴿子翻身,頭下腳上的直向盤停篷車飛上。藍衫人暗叫一聲:“不好。”折扇護胸,奮身一躍,沖向篷車。

  這當兒,隻聽弦聲連動十餘支長話疾射而出。

  藍衫人折扇幻起了一片扇影,護住身軀,沖近篷車,一長身,躍上車蓬。

  但聞一聲春雷似的暴喝,一柄流星錘,呼的一聲,卷了過來。

  藍衫人覺着錘勢力道奇猛,不敢輕敵,一提氣,長身飛起,躍落到另一座篷車之上。

  張大豪一擊未中,由車後長身而出,右手一帶鋼鍊,收回了流星錘。

  藍衫人避開一錘,折扇突然一台,兩縷銀線,破空而出。

  原為,他這折扇,不但是專門用以克制暗器,而且鐵骨之内,暗藏機簧,還有發射暗器之妙。

  張大豪高頭大馬,身體本已不夠靈活,藍衫人這暗器又是無聲無息的細小之物,隻覺雙臂一麻,各中一針。

  他雖有幾分渾氣,但十幾年走镖生涯,使他長了很多見識,中針之後,已知外上有着劇毒,大聲叫道:“小心啊,那小子會用淬毒梅花針一類暗青子。”

  口中呼叫,雙手運力搶動流星錘掃向藍衫人。

  張大豪天賦掠人管力,但他内功修為有限,不知運氣閉穴,藍衫人針上的奇毒,又極強烈,迅快的散布開去,張大豪流星錘還未掄到,人已不支,砰然一聲,倒在地上。

  藍社人手段極辣,連按機簧,毒針連攻,隐在車下輪後的趟子手,被他一口氣傷了五人。

  這也就不過是眨眼間的工夫,楊四成已躍上車蓬,判官雙筆,一路狠打的搶攻,把那藍衫人逼下了車蓬,就雪地之上,惡鬥起來。

  再說紅娘子,憑仗輕功造詣,懸空兩個跟鬥,避開了幾支射來的長箭,右手一揮,绫帶飛出,纏在一輛篷車的車轅之上,一借力,身子已飛落篷車前面,左手掀開車簾,一探手,抓出了一個年約四十三四歲的中年婦人。

  那夫人一身藍衫皮襖,藍緞長褲,一對大紅繡花棉靴子,玉簪椎髻,鬓插珠花,一派貴夫人的氣勢,被紅娘子一把拉出車外,早已吓得面色如土。

  就在紅娘子拖出貴婦人的同時,兩枚金環斜裡飛來,勢疾勁急,直取紅娘子的右頰。

  紅娘子一偏臉,金環掠面飛過,劃開了紅娘子粉紅頭巾,一片長發,飄垂下來。

  方振遠随着由一輛蓬車上飛身而出,背上卻多了一個白緞子的包袱,口中大聲喝道:

  “紅娘子,劉夫人不會武功,你們答應不傷顧主,快放開她。”

  紅娘子已嘗試到方振遠的金環厲害,左手一帶把劉夫人擋在自己身前,冷冷說道:“不錯,劉夫人不會武功,你如再打一枚金環,那就是劉夫人的迫命之物。”

  方振遠這時如連發金環,以他奇奧的手法,在數尺距離之内,紅娘子輕功再好,也無法逃避開去,但他怕傷害了劉夫人,不敢出手。

  隻見東首一輛篷車之中,傳出一個沉重的聲音,道:“方镖頭,不必顧及内人的生死了,這中在劫難逃,你能把東西帶走,就行了。”

  張大豪一跺腳道:“大人如此堅持,在下從命便是了。”

  輕身一躍,直向正東方奔去。

  就在飛身而起時,瞥見一條人影,迎面直撞過來,心頭大震,揮手拍出一掌。

  那人竟是硬對硬的也劈出了一掌。

  一把力拚,秋色平分,兩條人影,同時由空中落了下來,激起了一片飛雪。

  方振遠擡頭看去,隻見那人一身黑衣,右手抱着那形如兒臂的怪刀刃,正是南天三煞中的老大,不禁心頭一懔,暗道:他兵刃仍抱在右手,造才一掌,是用左手接下了,雖然拚的一掌未分勝負,但人家是左手,我是右手,這人内功精深,又非紅娘子和那藍衫人能夠及得了,也顯然高我一籌……

  但聞那黑衣人冷冰冰地說道:“方振遠,你走不了,不聽在下手谕警告,咎由自取,在下要镖之外,現在,要留下你們虎威镖局的人。”

  方振遠暗暗吸了一口氣,轉目望去,隻見那紅娘子一手抓着劉夫人,一手绫帶飛旋,幾個趟子手,隻要被绫帶碰上,就被摔一個大跟鬥,兩三個人已被摔的暈倒地上.爬不起來,不禁暗暗歎一口氣,忖值:大勢已去,這個跟鬥是裁定了,幾個趟子手精明,但碰上這等高手隻有送命的份兒,當下喝道:“你們不是紅娘子的敵手,不用往送性命了。”

  圍攻紅娘子的幾個趟子手心中早已明戶,别說和她動手了,人未近身,就被绫帶摔出來,但镖局中行視甚嚴,明知不行,也不能停手,隻有擠着挨摔.方振遠一喝,幾人立時停手。

  隻有那楊四成施展一對判官筆,還在和藍衫人打的難解難分。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兩聲道:“方副總镖頭果是老江湖,知機很快。”

  方振遠臉色一變造:“在下和朋友,還有一場惡戰。”

  黑衣人道:“這個自要奉陪,不過,我要告訴你,你派遣那位報訊的人,已被在下擒住了。”

  原來,方振遠退到镖車盤停之處,立時遺派于俊,兼程趕路,一面招呼各處分局中遺人來援,一面把南煞幼镖的事,轉報總镖頭。

  這虎威缥局雖非開山立派的江湖幫派,但因為總镖頭的人望高,分局多,實力大,在江北道上,确有着很大的潛力。

  方振遠心中知道,隻要能把消息傳到分局,分局用飛鴿傳訊,很快會把此訊報到總镖頭那裡,自己和張人豪,揚四成,加上八個趟子手的強弓長箭,全力固守,就算不能勝,至少也可支援一段時間的。

  哪知劉大人卻把他招入蓬車說道:“方副總镖頭,聽說你們虎威镖局十年來,未曾出過事情,是以,我謝絕了他們派遣軍兵護送,請了貴局……”

  方振遠急急接道:“事情發生的很意外,來人一向不在北六省活動,但我們會盡全力保護大人。”

  劉大人淡然一笑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責怪你們也是無用了,我雖然為官半生,自信沒有做一點問心有愧的事……”

  方振遠接道:“就在下聽他們口氣透露,似乎是并非全為尋仇而來。”

  劉大人道:“我知道他們為什麼……”

  伸手從棉被之下,拿出一個白色的包袱,接造:“大約他們是為這個來了,萬一你們镖局子抵擋不住,我想你方副總镖頭,個人脫身,大緻是不成問題,你把這東西給我送到河南都督府,當面交給徐大人就是。”

  方振遠掂了掂手中包袱,并不沉重,不似金銀珠寶之類,不禁一皺眉頭道:“大人,恕老朽多問一句話,這包裹内包的何物,大人似是早已知曉他們用心何在?”

  劉大人臉色一沉道:“我這包袱中,至少不是犯法違禁的東西,是也不敢要你送到都督府去。”

  方振遠還想再回,篷車外已發生大變,連聲慘叫,傳入蓬車,這才背好包袱,竄出蓬車,先發一枚金環打向紅娘子,又喝住趟子手,不要他們白送性命,再想走時,卻被南天三煞中的老大,飛占一掌,硬生生的擋了回來。

  當他聽得于俊已遭揭,已知今日立局,一敗塗地,走镖二十餘年,初次遇到這等挫折,不禁心頭黯然,生出了拚命一搏之心,揚了揚手中的旱煙管,肅然說道:“貴兄妹中,紅娘子已答應在下兩件事,不傷顧主,和留镖三月,在下希望你們南天三煞能夠言而有信。”

  黑衣人冷冷說道:南天三煞,隻要有人答應了你什麼條件,自然是沒有不算的事,不過,在下也有兩個條件,要你方副總镖頭答允。”

  方振遠道:“在下洗耳恭聽!”

  黑衣人道:“交出你身上的白包袱,咱們當場找開瞧過,留镖三月,等你們總镖頭帶人找我們兄妹讨镖……”仰天大笑兩聲,接道:“隻要你方副總镖頭認輸,奔去兵刃,留下暗器,我們兄妹一樣放人,決不留難。”

  張大豪冷哼一聲道:“朋友你說的好輕松啊……”

  黑衣人冷冷說道:“方副總镖頭如若不到黃河不死心,一定要迫在下出手,那就難讓在下履行留镖、保主顧的承諾了。”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等綠林匪盜,很難寄望他們能遵守江湖道義,我如能突圍而出,帶走了他們準備劫取之物,使他心中有所忌,或可使他們改變殺人滅口的心意。

  心中念頭一轉,一振手中湘妃杆旱煙管,道:“大丈夫一言如山,方某人壓根兒沒有答應過甘願留镖,朋友如想要镖,隻要留下方某人一條命。”話落口,人已縱身而起。

  那黑衣冷笑一聲,懷中鐵鬼手陡然一招“遙指天南”,人随兵刃,同時飛起,疾追過去。

  方振遠旱煙管回手一記“橫掃幹軍”,守中寓攻。

  但聞波然一聲,兩人兵刃接實,旱煙管和鐵鬼手,硬碰碰的接了招。

  兩人雖都有具有很深厚的功力,但因身子都懸在空中,無法用上全力,一招接觸之下,都被震得落着實地。

  方振遠右手一擡,道:“着打。”

  三枚金環以三元聯第的手法,并排而出。

  就在那方振遠打出金環的同時,那黑衣人也同時一揚鐵鬼手,射出了兩縷銀線。

  原來,他這鐵鬼手兵刃之中,竟然也暗藏着細小的毒針,由握柄外的機簧控制,和人動手時一按機簧,毒針就激射而出。

  兩個人同存了施用暗器之心,幾乎也在同一時間中,打出了金環、毒針。

  雙方距離很近,金環、毒針互相出手,閃避極是不易。

  黑衣人剛剛站穩腳步,金環已到前胸,匆忙間急急例胸一閃,兩枚金環掠胸而過,劃破前胸衣衫,另一枚金環卻擊中左肩,深入肌膚半寸。

  但方振遠也同時被黑衣人打出兩支毒針,射中了左臂。

  鐵掌金環感覺到傷處一麻,已知曉暗器淬有劇毒,不禁大怒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南天三煞,竟然甘心和綠林中下五門人物同流合污,施用梅花針一類的歹毒暗器不算,竟然還在針上淬有劇毒。”

  黑衣人說道:“不錯,那針下淬用劇毒,子不見午,午不見子,十二個時辰之内,毒發而亡。”

  方振遠暗中運氣一試,果覺着左臂已麻木難擡,感覺奇毒正不斷在體内擴充。不禁暗暗歎道:“我方振遠今日葬身于此,也還罷了,連累了劉家十餘口無辜之人,實是一憾事。”

  這時,楊四成也被藍衫白面文士折扇内毒針所傷,倒在雪地上。

  八個趟子手,和五個扮裝車夫的镖局夥計,大部被殺,餘下四個沒有死,也身上受傷,橫卧雪上,鮮血染紅了白雪。

  那黑衣人一咬牙,伸手拔出左臂金環,投擲千地,登時血流如注。

  紅娘子左手牽着劉夫人,行了過來,道:“大哥,你傷的很重,小妹給你包起來。”

  黑衣人搖搖頭道:“不要緊,不過是一點皮肉之傷……”

  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臉上,接造:“方振遠,你自己解下背上包袱呢?還是要在下去取。”

  方振遠正自暗中運氣,希望能憑仗數十年的内功修為,抗住巨毒,再盡全力逃走,已無法保護顧主總要設法把人家交代的事情送到開封都督府去。

  紅娘子冷關一聲,道:“方副總镖頭,你好大的架子,敢不回我家大哥問話。”

  右手一抖,绫帶飛出。

  方振遠哼了一聲,橫向旁側閃去,哪知手腳都已不太靈活,竟被紅娘子绫帶纏住了右臂,摔了一個跟鬥。

  紅娘子放開劉夫人,縱身而至,右手一沉,點了方振遠兩處穴道,才伸手解開方振遠身上的白緞包袱。

  方振遠眼睜睜看着那紅娘子解下身上的包袱,但穴道被點,無能抗拒,真比心頭上紮了刀子還要難過,黯然說道:“紅娘子,瓦罐不離井口破,将這難免陣上亡,今日性方的認栽了,我死而無悔,但願你們給我一個痛快,如是要折辱我,可不要怪我姓方的出口不遜。”

  紅娘子冷冷說道:“你要敢出口罵人,我就敲了你滿口牙齒。”

  這時,劉夫人突然一頭遠處一棟在樹上撞了過去。

  那黑衣人突然向前踏進一步,一擡腳,把劉夫人踢了一個大跟鬥。

  紅娘子回過身子,一把抓起劉夫人,冷冷說道:“來日方長,要死也不用急在一時。”

  這時,一輛黑蓬馬車上車帶啟動,緩緩走出來青袍皮帽的劉大人,喝道:“住手。”

  紅娘子轉頭看去.隻見那對大人滿臉威嚴,不禁冷笑一聲,道:“這不是官行公堂,你,喝個甚麼勁?”

  劉大人背負雙手,神情肅然地答道:“我劉某人為官半生,但自信做到公正二字,你要沖着我的人來。我人在此,任憑處置;如是為了财物,我一生積蓄,都在蓬車之中。諸位隻管取去就是。”

  紅娘子格格一笑,邊:“财物我們自己會取,殺你也不過是舉了之勞,用不着你來讨好。”

  這時,虎威镖局的人,不是受傷倒地,就是被點了穴道,已無再戰之人。

  方振遠望望那卓立當地的劉夫人,雖然不能使刀弄棒,和人動手,但面色平靜,了無懼色,心中雖然佩服,但卻又怕他文弱之身,難受皮内之苦,當下說道:“劉大人,方某無能,連累大人受苦,大人是讀書人,不知江湖中事,也用不着和人争執,虎威镖局,隻要得到消息,就會設法解救大人,這事情和你無關,希望大人随和一些。”

第 二 回 不可思議

  他說得很含蓄,但劉大人卻已聽懂他弦外之音,淡淡一笑,道:“這也不能怪你們,你們已經盡了心力,生死有命,我姓劉的雖然不懂武功,但也不會把生死之事看得很重。”

  那黑衣人臂上傷勢雖不緻命,但亦不輕,他卻不顧傷勢,低聲對紅娘子道:“點了那女人穴道,解開那包袱瞧瞧。”

  紅娘子應了一聲,點了劉夫人的穴道,解開包袱。

  方振遠雖然很想瞧瞧那包袱中收的是何物,但他數處穴道被點,身子動轉不,無法瞧到那包袱中包的是什麼?但他憑借着豐富的江湖閱曆,卻從黑衣人的神色中,瞧出那是一件很貴重的東西。

  隻聽那黑衣人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錯,不錯,還有一件,咱們仔細搜搜。”

  紅娘子匆匆收起包袱,低聲笑道:“大哥,東西已到手,你不用再煩心了,你的傷勢不輕,小妹給你包起來如何?”

  黑衣人微微一笑,說道:“好!那就有勞三妹了。”

  紅娘子取出金瘡藥物,很仔細的包裹。

  黑衣人點頭一笑,道:“三妹,事情發展如此,咱們和虎威镖局,已成了勢不兩立之局,這個梁子是結定了,方振遠如非排程錯誤,今日一戰,很難說鹿死誰手。”

  紅娘子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

  老江湖方振遠,也聽出了黑衣人的弦外之音,已準備在找全了欲得之物,然後,殺人滅口,不留一個活的。

  他心中雖已明白,但又不便說出口來。

  劉大人雖在宦海浮沉半生,但他卻不知江湖中事,聽不懂兩人言中之語,仍然背着雙手,卓立在大雪之中。

  這當地,那藍衫文士,突然跑了過來,低聲對黑衣人和紅娘子,說了數言。

  幾句話聲音奇低,低得連方振遠也聽不到一點聲息。

  但那黑衣人和紅娘子臉色同時大變,呆了良久,那黑衣人才緩緩說道:“有這事,二弟沒有着花了眼吧!”

  藍衫文土肅然應道:“小弟看的很清楚,大哥三妹如是心中有些懷疑,不妨同去看過。”黑衣人點點頭,道:“咱們瞧瞧去。”

  這變化太意外了,方振遠雖然無法了解是怎麼回事,但卻瞧也了南天三煞心中都有着無比震動。

  方振遠用盡了力氣,使目光能夠看到南天三煞,隻見他們行向最後一輛蓬車中。

  這使得鐵掌金杯大吃一驚,暗道:“那是劉姑娘的坐車,難道南天三煞還是好色之徒……”

  轉念一想,又覺得清形有些不對,如是那藍衫文上發覺了劉姑娘生得美貌,要奉獻給老大,似是用不着一起告訴紅娘子,也不應有那等震駭的神情,心頭頓然一寬。

  劉大人眼看南天三煞奔向愛女坐車,心頭大急,喝道:“小女年方及笄,對我們作為之事,全然不知,你們不能加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南天三煞哪裡理會他的呼叫,那藍衫文土一擡手,打開了車簾。

  陡然間,那黑衣人和紅娘子,如同觸及了電雷一般,呆在車外。

  那劉大人已然放步奔了過來,準備拚了老命,攔阻三人,但見幾個并未向車中侵入,也就停下腳步了。

  但見那黑衣人恭恭敬敬,對那篷車抱拳一禮,道:“得罪了。”

  伸手拉下車帶,低聲說道:“老二,去招呼冷箭邵傑把那位李少镖頭送回來。”

  藍衫人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黑衣人一面舉步,一面吩咐紅娘子,道:“三妹快解開劉夫人的穴道,送入車中,再把虎威局幾個受傷的人,替他們敷藥包傷。”

  紅娘子奔向劉夫人,那黑衣人卻快步行近了方振遠,放下兵刃,拍開方振遠的穴道,低聲說道:“方兄,不知者不罪,我兄弟鹵莽之處,還望方兄見諒。”

  這沒頭沒腦的幾句話,隻聽得方振遠如墜入五裡霧中,但他究竟是走镖多年的老江胡,什麼樣光怪陸離的事,全都見過,心中明白,今日之事如不硬着頭皮,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不南天三煞,又會改變心意,殺的不留一個活口。

  心中像風車般,打了幾個轉,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本應該先說明的……”

  黑衣人接造:“這個兄弟知道,方兄生性高傲,說出一弱了虎镖局的名頭,但正是為兄你這份豪氣,使我兄妹造成大憾之事,唉!總算還未弄到不可收拾之境。”

  方振遠道:“閣下說的不錯,兄弟事先未說明白,也不能怪到你們兄妹頭上。”

  黑衣人道:“方兄明事知理,實在是叫兄弟佩服……”

  挽手在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藥物,接着:“這是鐵鬼手内毒針的獨門解藥,方兄請服下一粒,兄弟給你起出毒外。”

  方振遠接過丹丸,一口吞下,黑衣人又從懷中取出一塊磁鐵,先在方振遠傷處附近,施展推宮過穴手法,推拿了一陣,把磁鐵置于傷處片刻,突然拿起,長長籲一口氣,道:“還好,一則是方兄内功精純,運氣閉住了穴道,使毒外停留原處,二則是間不久,總算被兄弟起了出來。”

  方振遠微微點頭,口中不再接言,心中付道:“南天三煞已然功成,而且準備殺人滅口,遠道而去,不知何故,突然改顔相向,包傷奉藥,口中連連賠罪,虎威镖局,萬萬沒有這份能耐了,事情自然有和劉家有關了。

  付思之間,那紅娘子已然包紮好四五個趟子手的傷勢。

  楊四成也被紅娘子解了穴道。

  幾個被紅娘子拍活穴道,包紮好傷勢的趟子手,簡直是被鬧的糊糊徐徐,一個個站在那裡,呆如木雞,望着紅娘子出神,既不敢多問紅娘子,也不敢問那劉大人。

  楊四成伸展了一個雙臂,緩步行近方振遠,低聲說道:“副總镖頭,這是怎麼回事?”

  那黑衣人搶先說道:“這是一場誤會,我們極感抱歉,在下已對方兄解說過了,承蒙方兄大量包涵,彼此已握手言歡。”

  方振遠站起身子,輕步走到劉大人身側,低聲說:“大人請登車吧。”

  劉大人茫然地望了方振遠一眼,登上蓬車。

  他心中雖然充滿了疑問,但他為官半生,學了常人不及的矜持功夫,輕輕吟了兩聲,道:“很好,很好。”

  黑衣人解下了身上的白段包袱,恭恭敬敬地交給方振遠,道:“方兄,你收着。”

  方振遠接過包袱耳際卻聽得蹄聲得得而來。

  轉眼望去,隻那藍衫文士牽着三紅匹馬,快步跑來,左右兩匹馬上,分坐着李玉龍和于俊,兩人的兵刃,都已佩在身上。

  馬近篷車,李玉龍和于俊齊齊飛身而下,齊齊欠身,道:“二叔……”

  方振遠一擺和,接道:“你們站開。”

  兩人不敢再說,欠身退到一側。

  紅娘子緩步走了過來,道:“方副總镖頭,那大個镖頭的穴道,小妹子不敢解,怕他鬧起來沒完,好在他身無别傷,解了穴道就成,我們兄妹去後,偏勞你副總镖頭動動手。”

  方振遠微微颔首,道:“姑娘顧慮得不錯,那張大豪确然帶有幾分渾氣。”

  黑衣人一抱拳,道:“方兄,傷的已包紮敷藥,都無大礙,六個死去的人,兄弟無法使他們複生,你方兄大度海涵,兄弟永遠感激在心,但能守今日之秘,日後我們必謀一報,諸位珍重,我們兄妹就此别過。”

  當先縱身上馬,一提缰繩,勒轉馬頭,如飛而去。

  那藍衫人和紅娘子,也随着躍上馬背,紅娘子揮揮玉手,笑道:“方副總镖頭,日後再能見面,小妹定要陪你喝一盅。”

  方振遠一向嚴肅,不苟言笑,紅娘子這兩句話,頓使方振遠瞠目不知所對。

  直待兩人去遠,背影消失于大雪之中,方振遠才長呼一口氣,目光一掠楊四成、于俊、李玉龍等三人一眼,道:“三位受傷了嗎?”

  三人齊聲應道:“沒有。”

  楊四成道:“方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振遠搖搖頭,歎道:“目下我也不太明白,你看看幾個受傷的夥計,能不能趕車,死去的暫時把他們理起,做個記号,送完這趟镖,再設法來運他們屍體……”

  語聲一頓,接造:“四成,你去看看大豪怎麼樣了,解開他穴道,要他不要掙紮,囑咐夥計們不許把今日的事情洩漏出去,整修車輛立時上路。”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李玉龍、于俊雖未得方振遠的吩咐,他卻自動的幫助楊四成檢查那些趟子手的傷勢,替他們推穴活血,重新包紮傷勢,方振遠讓出了自己蓬車,把幾個重傷者放入車中。

  好在拉車的健馬,隻有兩匹受傷,李玉龍和于俊,讓出了坐馬,改拉篷車。

  張大豪和楊四成,就道旁不遠處,挖了幾座大坑,理好了屍體,砍了一棵小樹,削成木牌,用刀子刻了記号,插入墓前。

  方振遠雖然沒有動手,但卻一直站在雪地上看着,直待馬兒上套,才低聲說道:“上路吧!”

  李玉龍權代車夫,坐在第一輛篷車前,一場長鞭,健馬起步,向前行去。

  張大豪、楊四成也讓出了坐騎,給輕傷的趟子手代步。

  方振遠眼看一切就緒,蓬車起行,才走到劉大人蓬蓬前面,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

  劉大人一掀車簾,接着:“方副總镖頭,上來吧!咱們聊聊。”

  方振遠心中也正有許多不解之處,希望能問個明白,劉大人這一讓,打蛇随棍上,一舉步跨上了篷車内。

  這輛蓬車内,原來隻有劉大人和一個書童,這時,那書童又到第四輛篷車中去,車中隻坐着劉大人一個人。

  方振遠捧着白緞子包袱,遞給劉大人,道:“唉!這一次方某人栽到了家,也連累了你劉大人,方某心中極為抱歉。”

  劉大人接過包袱,淡淡一笑,道:“你們已經盡了力,我們人财無損,受了一點虛驚,算不得什麼,貴局中卻傷亡不小,這一點,我也該表示一下,我想死難的,送你們家屬一百兩銀子,傷的五十兩,到了開封府,我就付現。”

  方振遠隻覺臉上一熱,尴尬一笑,道:“大人言重了,虎威镖局保護不周,使大人和夫人受驚,我們已感到極為不安,哪裡還敢再受厚賜,至于死難者和受傷的夥計,局子裡都定有撫恤的辦法,我們吃的賣命飯,死傷的事,平常得很,這個實不敢再勞你劉大人破費……”

  輕輕歎息一聲,接道:“再說,今天方某和幾個镖師能夠不死,也全仗大人的蔭護……”

  劉大人呆了一呆,道:“仗我蔭護……”

  微微一笑道:“久聞貴局中,镖師衆多,人材濟濟,你們江湖上追镖複仇,手段的殘酷,勝過官府,想是他們心有所懼,才中途改變心意,交還原物。”

  方振遠征了一怔,暗道:這位劉大人倒是真人不肯露像,南天三煞,明明是在劉姑娘的車中瞧到了驚異之事,才改變心意,交還原物,他竟然推到我們镖局子來。

  心中念頭轉動,口裡問道:“大人當真是不懂武功嗎?”

  劉大人道:“武功之事,我是一竅不通。”

  方振遠道:“令媛呢?”

  劉大人臉色一整,道:“小女雖然随我轉官上任,走了不少地方,但她不是乘車,就是坐轎,抽荊家教甚嚴,平日裡難得離開内宅一步,别說武功了,讀得一點詩書,還是拙荊親自教她,此事萬無可能了。”

  方振遠看他神色鄭重,不像虛假,心中暗道:他說的倒也不錯,想那劉姑娘不過是十幾歲的丫頭,就算她學過武功,也不會在江湖上行走,南天三煞隻啟車簾,未見出手,劉姑娘即使真是身負絕技的高人,但她既未在江湖立威,又未在武林揚名,也不緻使南三煞一見之下,吓的還镖退走,這中間,究竟何故?倒是叫人想它不透了。

  但他究竟是老江湖,略一沉思,道:“大人可曾和武林人物有過交往嗎?

  劉大人搖搖頭,道:“沒有交往,但我昔年曾在知府,處決了兩名江洋大盜,今日這些人,攔路行兇,也許和昔年那段公案有關。”

  方振遠道:“那是什麼時間。”

  劉大人道:“十幾年以前的事了。”

  方振遠眼看問不出個是以然來,心中甚是不服,付道:“我不信我幾十年江湖曆練,竟然從你口中關不出一點眉目。”

  當下話題一轉,道:“大人,方某有幾句不當這言請教,如有不妥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劉大人道:“好!你說吧!”

  方振遠望望劉大人身側的白色包袱,道:“這白包袱中,包的何物?”

  劉大人一皺眉道:“他們打開瞧過,你方副總镖頭真沒有瞧到嗎?”

  方振遠道:“在下瞧過了,怎會再問?但在下可以斷言,這包袱之内,決非珠寶之類的貴重物品,大人為官清正,财物不豐,能引起南天三煞這等高手幼镖,事情實有些異乎尋常。”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總镖頭,可是對包袱中收藏之物,有些懷疑嗎?”

  方振遠道:“懷疑倒是不敢,方苛隻是想了然内情,也許這包袱之物,和江湖人物有關?”

  劉大人很有氣度,沉吟片刻,道:“那麼,你就打開瞧瞧吧!”

  方振遠實未想到,事情竟如此順利,反而一怔,道:“友善嗎?”

  劉大人道:“我想不出這包中之物,會和你們武林人物牽上關系,我要不許你打開瞧看,隻怕難消心中之疑。”

  方振遠暗暗忖道:今日之事,瞬息大變,個中内情,定不簡單,你既要我瞧看,倒是不可錯過機會,當下應道:“大人吩咐,方某就恭敬不如人命了。”

  取過包袱,緩緩打開。

  隻木軸白絹,原來是一幅畫。

  方振遠心中忖道:南天三煞由很遠的江南跑到了邯鄲道上,費力不小,豈是隻為了劫奪這一幅畫,我得打開瞧瞧才是。

  也不等劉大人吩咐,展開了畫卷。

  那是一幅牧羊圖,除了一個牧童手執長鞭之外,盡都是不同姿态的羊,背景是一片起伏的山峰,羊群前一溪清流。

  鐵掌金環方振遠,雖是多年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物,見多識廣,但他對書畫鑒賞,卻是一竅不通,隻覺那卷畫上畫的大羊,小羊,山羊,綿羊,很像,此外,也瞧不出什麼珍貴之外,心中暗暗納悶道:“就算這是一幅大家名畫,價值不鮮,但南天三煞取去了又有何用,以南三天然在江湖上的名頭,總不能拿着字畫,向人出售,何況,貨賣識家,能買這名家書畫的人,除了有錢之外,必然是讀書之人,讀書人達理明事,這等來路不明的畫,決不會買。

  他心中風車一般打了千百轉,想了又想,但仍是想不出這幅牧羊圖價值何在,但南天三煞不是平常的綠林人物,如若說他們全無所本的隻為了劫取這幅牧羊圖,自是使人難以置信。

  這是一團謎,方振遠已自覺到個人才智,無法解釋,緩緩卷上畫,道:“這幅圖畫的不錯。”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很難得啊!方副總镖頭,除了一身武功之外,竟還能鑒賞書畫。”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大人過獎了,在下一介武夫,怎能談到鑒賞二字,不過,在下心中有一點不解之處,想請教大人,還望大人能夠坦然相告。”

  劉大人收好卷畫,道:“什麼事?”

  方振遠道:“南天三煞劫镖之時,大人曾吩咐在下,把這幅畫送到都督府去,似乎是大人早已知曉那南天三煞志在此畫了。”

  劉大人略一沉吟,道:“此畫并非我所有,我隻是受人之托,把此畫送往開封。”

  方振遠精神一振,道:“那人是何身份,大人可否見告……”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如若那人也是武林人物,這件事有些眉目可循了。”

  劉大人道:“那人并非你們武林中人,此事雖小,但在下未得他允準之前不敢蠊出他的姓名。”

  方振遠暗暗忖道:看來他口氣很緊,再問下去,也難問個名堂出來,隻好一抱拳,道:

  “方某為今日劫镖出事,抱咎萬分,雖然有驚無險,但總怪方某無能……”

  劉大人接道:“算啦!事情已經過去,方老師也不必自責,今日能夠有驚無險,還不是憑仗你虎威镖局的名氣。”

  方振遠苦笑一下,暗道:看起來,讀書做官的人,比我們江湖上行走的,更富心機了,拱拱手,道:“大人休息,方某告退了。”

  方振遠下了篷車,繞着五輛車子走了一圈,特别留心觀察了那劉姑娘乘坐的一輛篷車。

  鞭辎的車輪,劃裂了地上積雪,任那方振遠觀察入微,也無法在篷車外面,瞧出一點可循的蛛絲馬迹。

  突然間,那緊閉的車簾為一隻玉手啟開,寒冷的北風中,露出來一個少女腦袋,道:

  “停車啊!停車。”

  趕車的趟子手,突然一勒手中缰繩,行進篷車,停了下來。

  方振遠一個箭步,躍了過去,道:“什麼事?姑娘。”

  那少女一臉焦慮的神色,道:“姑娘吓病了,發着高燒。”

  方振遠原想借此機會,一窺車中之秘,是何事物能使那南天三煞忽然間改變了主意,且不惜低聲下氣,認錯而去。

  但尋講話的丫頭,除了露出一個腦袋之外,右手緊抓住車簾,方振遠竟無法瞧到車中的景物。

  這時,前面的車子,都停了下來,第三輛篷車上緩步走下來劉夫人,道:“春蘭啊!你說哪個病了呢。”

  春蘭道:“是姑娘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燒得燙手,人也暈了過。”

  劉夫人加快腳步,行了過來,道:“快些扶我上車看看。”

  春蘭伸手一拉,劉夫人連跳帶爬的上了車。

  方振遠心還未死,希望能查出那南天三煞退走的原因,守在蓬車外面。

  這時,劉大人聞聲趕了過來,接道:“什麼事啊!”

  劉夫人突然流下淚來,道:“婉兒病的很厲害,一定是受了驚駭,得了急驚風。”

  劉大人究竟是做過大官的人,遇事很鎮靜,拂髯沉思了片刻,道:“叫春蘭給她服用一包十妙散讓她睡一會,到前面鎮店上,再請大夫瞧瞧……”

  忽見楊四成走到方振遠身邊,低聲說道:“二爺,探子馬……”

  方振遠睑色一變,接道:“探子馬,你沒有看錯嗎。”

  楊四成應道:“錯不了,屬下自信還有這份能耐。”

  方振遠似是陡然間負重千斤一般,臉上是一片沉重之色,緩緩說道:“你去招呼玉龍一聲,要他們留心戒備,這一次,咱們栽不起了。”

  楊四成點點頭,轉身而去。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老師,什麼叫作探子馬?”

  方振遠臉色一片冷肅,緩緩說道:“探子馬麼,就是人家放出來的探子……”

  劉大人點點頭,接道:“我明白了,咱們前面說吧!”轉身而去。

  大約是那位劉夫人也聽出了苗頭,臉色一變,疾快地縮回車内。

  方振遠一行人猶如驚弓之鳥,無不小心謹慎,準備應付事變。但能不能應付過去,誰也沒有把握。

  這時,楊四成快步行了過來。

  方振遠立時迎了過去,問道:“四成,可有什麼變化?”

  楊四成搖了搖頭,沉聲道:“二爺,事情有點邪門……”

  方振遠一皺眉頭,接道:“怎麼回事了?”

  楊四成道:“那探子馬放辔而去,道旁一株大樹上留下侯安二字,照江湖規矩說,他們似是放棄了這趟镖。”

  方振遠點點頭,道:“也許人家不是沖着咱們虎威镖局賣的交情。”

  楊四成尴尬一笑,道:“二爺,你可把我給蒙糊徐啦,侯安放镖,不是沖着虎威镖局的招牌和二爺你的威望,難到沖劉家的人不成?”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很難說啊……”

  語聲一頓,低聲接造:“四成,你覺得劉家的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楊四成亦是老江湖,雖未詳知内情,但已料到方振遠話必有因,當下反問道:“二爺可是發覺了什麼?”

  方振遠加快腳步,遠離那劉姑娘乘坐的篷車。一面說道:“南天三煞下手劫镖,事先早考慮清楚,決不會為了咱們虎威镖局的威名,中途改變主意,還镖之外又認錯而去。”

  楊四成道:“屬下亦是覺得奇怪,但卻想不明白内情,聽二爺的口氣,似乎是南天三煞沖着劉大人放镖了。”

  方振遠搖搖頭道:“劉姑娘……”

  楊四成心頭一震,失聲叫道:“你是說那位年紀很輕的劉小姐……”

  方振遠急急說道:“輕一些。”

  楊四成急急住四,回顧了劉姑娘乘坐的蓬車一眼。

  方振遠接造:“就是那位劉姑娘,南天三煞,打開了她篷車垂簾,瞧了一眼,就立時改變了心意,還镖認錯。”

  楊四成沉吟了一陣,道:“屬下想不出,什麼東西能使南天三煞一見之下,吓的立時還镖。”

  方振遠尴尬一笑,道:“這個,我也想了很久,但卻是想不出一點頭緒……”

  長長籲一口氣,接造:“不過,咱們總算知道了那位劉姑娘,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

  楊四成道:“似乎是那位劉姑娘吓出了病……”

  方振遠笑道:“這叫作欲蓋彌彰,不論那位姑娘如何聰明,但她總還是個孩子啊!”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是,咱們吃的鹽,也比她吃的面多,今夜駐店時,大概就可以瞧個八九不主離十了。”

  方振遠道:“不能太冒失,激怒了劉姑娘。”

  楊四成道:“二爺放心,屬下自會小心。”

  雖然道旁留下了侯安辨別,但方振遠仍是不敢絲毫大意,一直小心戒備。

  一路上未再發生事故,天色入夜時分,趕到了磁縣城。

  方振遠沿途中,雖然極為小心戒備,但也無法忘懷那劉姑娘蓬偎中的隐秘。

  是以,他除了留心戒備之外,又留心着那劉姑娘篷車中的舉動。

  大約是那劉地人聽到又有麻煩,吓的她躲入了蓬車之内,現也未聽到了一點聲息。

  這就更引起方振遠心中的懷疑,暗暗忖道:如若那劉姑娘真的病的很厲害,也不能忽然間把病勢減輕,看起來,分明是故意裝了。

  車進了磁縣城門,蓬車直入縣城西在街的三泰客棧。

  這是磁城縣最大的一家客棧,也是虎威镖局常住的地方。

  像車到了客棧大門外,立刻有四個店夥計迎了上為,接馬的接馬,拉車的拉車,一個手抱水煙袋穿着長袍的老者,大約是二掌櫃的,也迎了出來,道:“快卸車,去給幾個爺們準備熱水洗臉。”

  店夥計忙着牽馬讓客,但幾個趕車騎馬的趨于手,部齊集在第一輛蓬馬車前面不動。

  穿長袍抱着水煙袋的二掌櫃,已看出情形有些不對,超衆而出,迎向楊四成,低聲說道:“楊爺,有什麼不對勁?”

  敢惜這位二掌櫃,還和楊四成是舊識。

  楊四成低聲說道:“路上出了一點麻煩,傷了幾個人,你要夥計們先把馬牽上棚,替我們安排一進清靜的院子。”

  那長衫人點點頭,道:“你楊爺吩咐,沒有法子我也得替你想法幹,你稍侯片刻,你這裡就去安排了。”

  楊四成低聲道:“二掌櫃,你這裡人頭熱,兄弟還要麻煩你兩件事!”

  二掌櫃道:“楊爺,你吩咐,小的能作得到,決不含糊。”

  楊四成道:“勞你二掌櫃,派個精明夥計,替我們請個名醫,代購幾匹健馬,多花兩銀子不要緊。”

  二掌櫃道:“好,楊爺吩咐下來,我這立刻就着手去辦,我先去看看那進跨院能不能騰出來。”言果,轉身而去。

  片刻之間,又行了出來,道:一楊爺,幸未導命,那跨院原住有幾個客人,都被我好說歹說的遷了出去。”

  楊四成道:“咱産的朋友是越交越厚。”

  二掌櫃道:“楊爺你老賞睑,小的怎麼能夠高攀。”

  楊四成吩咐嫖夥計,先把傷重不能走的擡進去,外面要用布單這起來,不能讓棧中客人瞧出來是受了重傷的客人。

  店夥計們個個熟手,楊四成又安排的安妥當當,幾個身重傷的先擡人跨院,然後再搬東西。

  方振遠一直站在客棧廓活下冷眼旁觀,看春蘭和劉夫人,扶着那劉姑娘下了蓬車。

  隻見她微閉着雙目,臉上是一片蒼白,似乎是病的不輕,心中暗暗忖道:這丫頭的确不凡,裝龍像龍,扮鳳像風,裝病也裝的像真個的一樣。“劉大人緩步行過來,低聲說道:“方老師,小女的病勢不輕,看樣幹咱們得要在這兒留兩天才成,她從小嬌弱,大病未愈,隻怕難當車馬勞累。”

  方振遠心裡暗笑,口中卻應道:“大人放心,我已交代他們請個大夫來,替姑娘看病,如是明天劉姑娘的病勢還不能好轉,咱們歇兩天再上路也不要緊。”

  回頭望望楊四成施一個眼色,陪着劉大人并肩進入客棧。

  一個店夥計打着籠走在前面,進入一座跨院中去。

  這是一認四方頭的宅院,在偌大的三泰客棧中自成一座院落。

  天井院中,盛開一株冬梅,傲霜欺雪,幽香淡淡。

  劉大人帶着書童和兩個老家人住在上房,劉夫人、劉姑娘帶着春蘭住在南面廂房,北廂房和下院,分住着镖局夥計和幾位镖頭。

  楊四成直待車馬安頓妥當,才進入跨院。

  方振遠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低聲問道:“四成,瞧出點門道沒有?”

  楊四成搖搖頭,苦笑一下,道:“二爺你都說對了,這位劉!”娘,不但是深藏不露,而且是心細如發,我瞧遍了那輛篷車,瞧不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這麼看起來,那位劉姑娘已然對咱們留上了心,才處處收拾的不着痕迹,事已如此,我們不能再追查下去,激忿了她,反為不美。這件事你放在心裡,以後在劉家人前,也不要露出痕迹。”

  楊四成道:“二爺放心。”

  店夥計送上酒肴,幾人吃過不久,二掌櫃已請來磁縣城最有名的大夫。

  劉大人引大夫行入南面廂房,大夫把過劉姑娘的脈,即席開了一張藥單子。

  劉大人送了一兩銀子。

  大夫告别時,方振遠親自相陪,直到了大門外,才低聲問道:“大夫,劉姑娘病勢如何?”

  大夫沉吟了一陣,道:“氣弱血虧,脈象不穩,似乎受到了甚麼驚駭。”

  方振遠征了一怔,暗道:想不到,這地方竟然有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大夫……”

  送走大夫,轉回跨院,一個人坐在燈下出神。

  看那大夫神情,和他說話态度,決非謊言,照那情形說,劉姑娘應該是不會武功,但南天三煞怎會勝券在握時,白白退走,這中間玄妙之處,實叫人猜測不透。

  突聞步履聲響,門外傳來李玉龍的聲音,道:“二叔,玉龍有事晉見。”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門沒有關,你自己進來。”

  木門呀然而開,緩步走進來身着勁裝佩刀的李玉龍。

  方振遠皺皺眉頭,道:“你怎還帶着兵刃,”

  李玉龍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箋,恭恭敬敬地交給了方振遠,道:“二叔,你老人家先看看這個。”

  方振遠接過白箋,隻見上面寫道:

  書奉虎威镖局方副镖頭振遠吾兄:據弟得聞,綠林中甚多同道,謀劫香兄押解之镖。虎威镖局盛名正着,如日中天,吾兄鐵掌、金環,威鎮燕趙,量謀镖人,都是綠林中大盜、巨擘,幾位息隐江湖甚久的魔頭,亦是以出山重人江湖。弟十年前,承兄手下留情,再生大德,一直耿耿于懷,本當承函中明内情,但弟多主探詢,始終難明真像……

  書寫此處,忽然中斷,竟然未再續寫。

  方振遠看過白箋,隻氣的渾身抖動,一掌擊在木案之上,擡頭望了李玉龍一眼,接道:

  “你在何處收到這封信?”

  李玉龍道:“适才小便出店檢視,一個讨飯的小叫化子,送過來這封信。”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你沒有問問他甚麼人叫他送來的?”

  李玉龍搖搖頭,道:“那小叫化子把書箋交給小侄,回頭就走,小侄想問他時,他已走的沒了影兒了。”

  方振遠神情肅然,緩緩說道:“玉龍,你看過這封信嗎?”

  李玉龍道:“小怪看過了,覺得事非小可,特來禀告二叔。”

  方振遠道:“這封信沒有署名……”

  李玉龍道:“連信都沒有寫完,但大意已說清楚了,可能是他在寫信之中,發生了什麼變化,是以,寫了一半停下,來不及署名了。”

  方振遠望着白箋,不停地微微颔首,似是在用心累索,希望能在筆迹上,找出寫信人是誰。

  李玉龍不敢驚擾,靜靜地站在一側。

  突聞方振遠長長籲一口氣,道:“玉龍,你,請楊镖頭來。”

  李玉龍應了一聲,緩緩退了出去。

  片刻之後,帶着楊四成一起走了進來。

  楊四成一欠身,道:“二爺,你找我。”

  方振遠點一點頭,道:“嗯!你先瞧瞧這一封信。”

  楊四成看完了信,一皺眉頭,道:“二爺,這麼瞧起來,事情似是有些不對了?”

  方振遠道:“是的,我也是覺得有些奇怪,我不信,這些人是沖着這趟镖來。”

  楊四成沉吟了一陣,苦笑道:“屬下走了數十年江湖,個個算是被裝入了悶葫蘆中……”語聲一頓,接造:“你想起這寫信的人沒有?”

  方振遠道:“十年前一次走镖中,我确然是救一個人……”

  楊四成接着道:“是什麼人?”

  方振遠道:“好像是叫沈志山,人稱妙手空空。”

  楊四成道:“不錯,江北道上确有這麼一号人物,是一位日行千家,夜走成戶的神愉,但自訂有三不偷的戒律。”

  李玉龍道:“小偷兒還有戒律嗎?”

  楊四成道:“那沈志山和一般的偷兒不同,是一位頗具俠義的偷兒,他那三不偷是,一不偷忠臣孝子,二不偷孤兒寡婦,三不偷積善之家。”

  方振遠道:“不錯,正是此人,十年之前,我為他療傷敷藥,也就是為了他那三不偷的名氣。”

  楊四成道:“如若咱們能夠見到沈志山,也許可以向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道:“他遣人送書,行蹤不明,咱們如何找他?”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也是,目下咱們隻有和那劉大人仔細的談談了,咱們吃镖這行飯,雖然不怕死,但希望能死個明白,至于咱們心中對劉姑娘的懷疑,二爺也不妨直告劉大人,咱們再一面加強戒備,一面設法通知總镖頭。”

  方振遠道:“看情形,我也無然再擔待,你們多辛苦,告訴夥計們,分批戒備,一面想法子通報總局,明天咱們留這兒一天,看看情形,反正劉姑娘也要養息。”

  楊四成一欠身,道:“就照二爺吩咐,屬下告退了。”

  李玉龍也跟着站起身子,道:“二叔,小侄想上屋面巡視一下,順便找一個埋高極的位子。”

  方振遠點點頭,道:“好,你們多辛苦一下吧!”

  楊四成、李玉龍離去之後,方振遠掩上房門,熄去了火燭,和衣躺在床上。

  他要一個人仔細的想想,鐵掌金環走了二十幾年镖,從未遇到過這等事情,他無法了解顧主,究竟帶了些什麼珍貴之物,引得綠林道上那麼多人偷觑、劫奪,又無法了解要下手幼镖的都是些什麼人?

  但他憑借數十年的江湖閱曆,看那劉大人既不像陰沉奸詐的人物,說話的神情,态度亦很坦然,分明是個讀書知禮的君子人物,那劉夫人一派貴婦人的派頭,也不像藏私的女人。

  幾個追随劉大人的仆人,除了兩個老仆之外,就隻有一個書童,這些人方振遠都見過,一個個都不像和奸犯科的人,唯一的可疑,就是那位劉姑娘了。如非劉姑娘本身和武林恩怨牽扯上了關系,就是她背着父母,帶了一件武林中很珍貴之物,才招魂引鬼似的,惹來了很多武林道上高人出手。

  方振遠無法知曉她帶的什麼?但他可想到,那物品價值在百萬兩以上的銀子,還有那副絹畫,也似乎水是一件普通的書畫,可惜自己不懂書畫,無法鑒别出它珍貴之處。

  經過了一番推理判斷,找出一條線索,心中稍安。

  絞盡腦汁的一番推想,使他心中稍安,人也覺得有些疲倦,不覺間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天色已亮,急急起身,看房舍庭院,一片平靜,知曉沒有發生事故,才放下了心。

  這時,那劉大人也已起床,站在記門口處。方振遠一抱拳,道:“大人早。”

  劉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總镖頭,準備幾時動身?”

  方振遠緩步行了過去,道:“在下想在這裡停留一兩天,等令媛的病勢大好之後,咱們再上路也是不遲。”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小女服過藥後,病情已隐了下來,貴局事務繁忙,我想不用耽誤時間,今天如能上路,那就不用停了。”

  方振遠大感意外,略一沉思,道:“大人盛情可意,但在下覺得車馬勞累,對令媛嬌弱之軀,恐有諸多不便,急也不在一天,看看今日令媛的病情如何?如是病勢好轉,咱們明天一早上路。”

  劉大人點點頭,笑道:“小女一向多病,我這做父親的早已習慣了。”

  這當兒,瞥見于俊刀步行了過來,看到方振遠還在劉大人說話,垂手站在一側。

  方振遠一皺眉頭,道:“俊兒,什麼事?”

  于俊道:“一份文章。”

  方振遠怔了一怔,道:“什麼貼子?”

  于俊從懷中摸出一張大紅燙金的文章,恭恭敬敬遞了過去,道:“有人請二叔吃飯。”

  方振遠心頭劇震,但在劉大人的面前,又不得不保持鎮靜,接過文章,笑道:“好啊,這地方還有認識我的朋友。”

  接過文章,打開看去,隻見上面寫道:

  敬備菲酌,恭侯台光。

  下面具有幾個字:五位故友同啟。

  方振遠展開文章,用心瞧瞧下面的署名,但瞧了等于沒有,五位故人,分明是一種搪塞之詞。

  再往下看,地點是東大街的又一村酒樓,時間十二月五日午時,正是今日中午時分。

  劉大人道:“方老師赴朋友之約,小女也好借此休息一日,不過,年關即屆,在下想早一點趕到開封。”

  方振遠臉上笑容,本就是勉強裝出來,聽完話立時臉色一變,似乎是那劉大人把不願動身上路的原因,一股腦的都算在方振遠的頭上。

  他想解說一下,但那劉大人已經轉過身子,大步走回房裡。

  方振遠回頭望了于俊一眼,苦笑一下,道:“找你師哥和楊镖頭到我房裡去趟。”

  于俊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方振遠接道:“你也來,叫張镖頭帶兩個夥計,從此刻起,要好好的守着這座跨院,暫時不準生面人出入。”

  于俊道:“要是那店裡夥計呢?”

  方振遠略一沉吟,道:“要他們把東西交給咱們镖局的夥計帶進來。”

  于俊欠身應道:“小侄記下了。”

  方振遠匆匆走回房中,從袋裡掏出了帳子,望着那五位放人的署名出神。

  他想遍了江北綠林道上的知名人物,想不出哪五個竟聯合在一起請他吃飯,有道是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這餐飯,隻怕是很難下咽。

  正在忖思,楊四成帶着李玉龍和于俊一齊進入房中。

  方振遠把桌上的文章,交給了李玉龍,道:“你瞧瞧,江北武林上,有沒有合稱為五兄弟的人物呢?”

  楊四成瞧過文章,交給方振遠,道:“二爺,這具名并不太重要,他們是不是被稱五友,也沒有太大的關系,但咱們可以推想這不是一餐好吃吃好咽的飯。”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四成,我在他們身價上下工夫,打了不少的圈子,實在是白費氣力的了。”

  李玉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二叔如若能夠知曉他們是誰?自然可以想出個适當的應付法子來。”

  楊四成道:“如若能想出他們是誰,那是更好不過,但如果想不起來,倒也不用被這五位故人四字所惑,咱們想的應該是,他們送來這文章的用心何在?請二爺吃飯,是不是調虎離山之計,咱們一部份人引到又一村酒樓去,他們好下手……”

  方振遠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接道:“有道理,有道理……”

  楊四成微微一笑,接道:“目前形勢,二爺實又無法不去。”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說的是,這頓飯縱然是刀山油鍋,我也不能不去,我要見識見識那五位故人,究竟是何許人物?”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是,這頓飯是非吃不可,也許能在這次舍晤之中,找出他們真正的用心何在?就這番變故的情勢上看,似乎是劉家确有一種隐秘,以咱們虎威镖局在江北道上的聲威,綠林朋友實在犯不着和咱們硬作對頭,二爺到又一村會見五位放人時,還望能夠耐着性子,先要設法套出他們的目的何在?”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目前這連番沖突,究竟是為了什麼?咱們還未摸清楚,我去又一村,店中事,還要你楊镖頭多多費心。”

  楊四成道:“屬下盡力而來,不過,二爺到又一村很可能引起沖突,這方面,屬下提供二爺兩句話。”

  方振遠道:“你說吧!”

  楊四成道:“二爺要盡量忍耐着,除非是對方亮家夥,非逼你二爺出手不可,二爺最好不要出手,能回到客棧來,那是最好,咱們合在一起,再籌謀對敵之策。”

  方振遠道:“好!我盡量忍着就是。”

  楊四成低聲說道:“我想要玉龍易容先混上又一村去,萬一情形變化特殊,玉龍也好傳訊出來,如若真動上手,玉龍也好借助二爺一臂之力。”

  天色近午時,方振遠身着長衫,手裡提着湘妃竹的旱煙袋,抽着煙,緩步行出了客棧。

  他态度從容,神清鎮靜,目光左右一轉,果然發覺有兩個短襖,棉褲的年輕人,轉身而去,暗裡冷笑,緩步向前行去。

  就在方振遠離開客棧不久,一個氈帽套褲,颚下留着短須的大漢,快步行出客棧。

  方振遠好整以暇,在街上溜達一陣,才折身轉向又一村。

  這又一村是磁縣城中最大的一家飯館,專營酒飯生意。

  方振遠數年之前,曾在這又一村吃過一次午飯,滿堂座,熱鬧非凡,記憶仍然清晰,但又一村此刻形勢,卻和記憶大不相同,隻見偌大一個飯堂,一片冷清清,數十張方桌全都空着,不見一個客人,七個跑堂的夥計,卻頭戴白氈帽,腰系白圍裙,穿的整整齊齊,站在一側,不禁一皺眉頭。

  隻見一個跑堂的夥計,快步迎了上來,攔住了方振遠,兜頭一個長揖,道:“大爺,今兒小店被人包了下來,勞你老枉駕。”

  方振遠遠還未來及答話,突有一個宏亮所聲音傳了過來,道:“瞎了眼的店夥計,快給我閃開。”

  一個身着對襟密扣小襖,足登薄底高勤快靴,腰束白綢帶的大漢,快步行了過來,一手撥開店夥計,一抱拳,道:“你老是方二爺吧!”

第 三 回 風雨欲來

  方振遠點點頭,伸手從懷中摸出燙金大紅文章道:“如若老夫沒有走錯,應該是這座飯莊了。”

  那大漢瞄了紅文章一眼,道:“店小二有眼不識泰山,你老大人不見小人怪,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朋友是……”

  那大漢道:“小的隻不過是聽差,敝東主和幾位朋友早已在樓上恭侯了。”

  方振遠目光一轉,不見李玉龍在場,心中暗忖:這孩子大概未混進來,口裡卻說道:

  “勞駕帶路了。”

  那大漢轉身向前行去。

  方振遠緩步而行,一面流目四顧,打量店中形勢。這一來,害得大漢也不能走快。

  登上二樓,隻見二樓廳堂,桌椅大部收了起來,五六丈見方的二樓大廳,隻中間擺了一桌酒席。

  五個大漢分坐着下首,橫位,空着名席首位。

  方振遠登上二樓,很留心的打量了一下四面樓角,看到沒有埋伏,才舉步向前行去。

  五個人一齊站了起來,齊聲說道:“方二爺久違了,咱們虛位以待。”

  方振遠打量了五人一眼,除了覺出其中兩個有些面熟之外,另外三個,全無印象,緩步行近客席,一欠身,道:“方某人恭敬不如從命,這裡告坐了。”

  當下坐了下去。

  一面分别打量幾人。

  隻見左首一個短須如前的大漢道:“方二爺快人快語,在下十分佩服,來!我先敬二爺一杯。”

  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原來,這方桌上早已擺好了四個冷盤,斟滿了酒杯。

  方振遠望了酒杯一眼,笑道:“方某不善酒,有負諸位情意。”

  那短須如前的大漢哈哈一笑,道:“二爺多疑了。”取過方振遠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方振遠借這一陣工夫,已經仔細的看清了五人,這五人雖然生的面像各異,但除了對面一個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一對小眼睛如封似閉,叫人莫測高深之外,其餘四人,都是粗腿大臂的人物,縱然武功上有些成就,也是門外功夫,剛猛的拳腳功夫,心頭略寬,淡淡一笑,道:“請恕我方某人眼拙,記不在哪裡會過五位高人了。”

  右首一個橫眉豎目的大漢,冷哼一聲,接道:“方二爺是大镖師,自然是記不起咱們江湖上無名小卒了。”

  方振遠一揚雙眉,哈哈一笑,道:“言重了,方某能有今日,還不是全靠諸位捧場,如有失禮,方某這裡賠禮了。”

  言罷,起身抱拳一個羅圈揖。

  然後,落了座位,接道:“方某因擔有镖務,不能和諸位多作盤桓,但五位這份情意,方某已身領心受了,諸位如有事,請當面吩咐,但是方某人力所能及,方某決不推辭,如若别無見教,方某想就此告退了。”

  那坐在對面,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老者,突然睜開了眼睛,冷笑一聲,緩緩說道:“方副總镖頭,也是經過風浪,見過世面的人物,就這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不覺得太簡單嗎?”

  方振遠看他雙目一睜之下,兩道眼神,冷電一般,炯炯逼人,心中暗道:此人内功不弱,對他倒要留心一些。

  心中念轉,右手卻拿起昌煙袋上吊的鐮子,取出火石紙屑,波有一聲,打起火頭,抽了一口煙,笑道:“方某已經說過,諸位有事,請當面吩咐,方某人能擔當,決不推辭,如是方某人擔待不了,虎威镖局還有總镖頭頂着,諸位有什麼事,隻管說吧!”

  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淡淡一笑,道:“你方副總镖頭既然挑明了,咱們兄弟,也隻好打開天窗說亮話,虎威镖局和咱們無過節,不過,貴镖局這趟镖的顧主,和我們兄弟,卻結過梁子,咱們兄弟,奉帖邀請方二爺來,也就是希望虎威镖局能賣我們兄弟一次交情。”

  方振遠心中暗道:好啊!轉到點子上了。心中有備,嘴裡笑道:“貴兄弟,想要方某人如何賣這交情呢?”

  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呵呵一笑,道:“隻是方二爺閉閉眼,給我們一頓飯的時間!”

  方振遠心中一動,暗道:難道我們果然用的調虎離山之計,另外還有人手?心裡打轉,口裡輕輕咳了一聲,道:“諸位既然點明了,還望說個清楚,是殺人還是越貨!”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似是這五人中的首腦,開了口就一直由他作主答話。

  隻見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說道:“沖着你方二爺,咱們弟,決不傷人。”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那是越貨了,就方某所知,劉大人并未帶多少金銀财物,諸位勞師動衆而來,隻怕會大感失望。”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臉色一變,道:“這不用你方二爺費心,兄弟說過了不傷人,如是言不由衷,有如此杯。”

  但見他手中托的酒杯,突然片片碎裂。

  方振遠望了那碎裂的酒杯一眼,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内功,咱們聊了半天,方某還未清教朋友貴姓!”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冷冷一笑,道:“兄弟麼!苗一堂,江湖上無名小卒,方兄大概沒有聽人說過吧!”

  方振遠心頭一振,道:“燕山五義……”

  苗一堂咳了一聲,接道:“方振遠你不用奉承,咱們一向被人稱作燕山五鬼,這五義之名,咱們兄弟當受不起……”

  語聲稍頓,又造:“五年之前,虎威镖局,大宴江北道上水旱兩路英雄,咱們五兄弟也接到了貴镖局的請帖,和你方二爺見過一面,是以,咱們兄弟五人故人具名相邀,但方二爺貴人志事,早已記不起咱們五兄弟了。”

  方振遠大抽了兩口旱煙袋,噴出一片濃濃的藍煙,笑道:“貴兄弟息甚久,想不到這次重又出山了。”

  苗一堂道:“方二爺,燕山五鬼都是直來直往的人,做了人家的從個,也無法掩去江湖上有友的耳目,虎威镖局眼線廣布,對咱們五兄弟的事,想必早有所聞了。”

  方振遠點點頭,道:“方某人倒也聽過,貴兄弟投入了花花公子陰陽判葛玉郎的麾下。”

  苗一堂道:“不錯,咱們五兄弟都是葛公子的從仆。”

  方振遠雖然極力保持鎮靜,但臉上仍然微微變色,吸了一口煙,道:“那麼葛公子,也到了磁縣城了。”

  苗一堂道:“敝東主也許已到了方二爺住的客棧。”

  方振遠霍然站起身子,冷冷主道:“諸位的調虎離山之計,如願以償了。”

  苗一堂也跟着站了起來,道:“方二爺,來不及了……”

  來人正是花花公子葛玉郎。

  葛玉郎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臉上,道:“閣下是虎威镖局的方副總镖頭吧!”

  方振遠一抱拳,說道:“不敢不敢,在下方振遠。”

  葛玉郎道:“貴屬下楊四成轉托在下奉告方兄一聲,他們現在客棧,恭侯你方副總镖頭。”

  方振遠啊了兩聲,站起身子,道:“葛公子見過敝局的楊镖頭了。”

  葛玉郎道:“不錯,在下還去過貴局歇馬的客棧,也見過了那位劉姑娘。”

  方振遠心頭鹿撞,但表面上卻又不得不強自鎮靜,道:“葛兄,也見過那劉大人人。”

  葛玉郎搖搖頭,道:“兄弟一向不喜和男人交往,尤其是官場中出身的男人……”

  哈哈一笑,接道:“在下和那位劉姑娘談的很好,劉姑娘和若沒有騙我,她名字叫作劉婉兒,對嗎?”

  方振遠聽過那劉夫人叫過劉婉兒的名字,知他說的不錯,心頭更是震駭,付道:如若那劉姑娘受了甚麼羞辱,虎威镖局的招牌算是壞在我方某人手中,還有何顔再見總镖頭,倒不如和他一決生死,血濺又一村,也比活着好過些。

  心中主意暗定,氣勢頓然一壯,冷冷說道:“那位劉姑娘病的很厲害。”

  葛玉郎道:“不錯,在下還替那位劉姑娘把過脈,送了她一粒療病的丹藥,在下離開客棧時侯,她的病勢已然輕了很多。”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葛公子名震江湖,光顧敝局歇馬的客棧,自非無因吧?”

  葛玉郎笑道:“方兄猜的不,中若沒有事,在下也不會趕來荒僻的磁縣城來。”

  方振遠道:“葛公子趕來此地,隻怕和微局也有些關連吧!”

  葛玉郎笑道:“那是因為貴局接了這趟镖,不過……”

  方振遠接道:“不過甚麼?”

  葛玉郎道:“不過,你方副總镖頭可以放心,貴局這趟镖,大約不會有人敢去動它了。”

  方振遠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那劉姑娘又露了一手,使這位名動江湖的大魔頭,也縮手不前。

  口裡卻故意說道:“葛公子的意思是……”

  葛天郎接造:“方兄明明知曉了,不知還為何多此一問。”

  方振遠道:“方某實是有些不解,還望葛公子明白的說出來吧!”

  葛玉郎道:“如若本公子不敢動你們虎威镖局這趟镖,天下能夠動你們這趟镖的人,隻怕選不出幾個了,不過,本公子要說明一件事!我葛某不動這趟镖,決不是畏懼你們虎威镖局。”

  方振遠淡然一笑,道:“不管為甚麼,你葛公子能夠不沾手這趟镖,在下仍然感激不盡。”

  葛玉郎回顧了追風俠一眼,道:“方副總镖頭先請吧!在下和這位秦兄,還有一些事情要了斷一下了。”

  方振遠站起身子,一抱拳,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方某人先走一步了。”

  追風俠一欠身,道:“秦某不送了。”

  方振遠道:“不敢有勞秦大俠。”

  花花公子葛玉郎緩緩站起身子,道:“見着貴局楊镖頭時,請代在下緻歉言,适才在下下手重了一點。”

  方振遠道:“隻要你葛公子未讓他們落下殘廢,事情包在方某身上。”

  葛玉郎微微一笑,道:“甚某人在江湖上結仇很多,再多上幾個仇人,也不會放在心上,在下是不願得罪劉姑娘而已。”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告辭了。”

  轉過身子,大步下樓而去。出得又一村飯莊門外,一個長髯漢子大步迎了上來,低聲說道:“二叔,我是玉龍,又一村門禁森嚴,小侄混不進去。”

  方振遠道:“不用去啦,咱們回客棧去。”

  方振遠雖然已從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口中,聽出了楊四成等雖然受驚,但卻無恙,可是仍然放不下心,帶着李玉龍匆匆趕回客棧,直奔後面跨院中去。

  隻見楊四成和于俊,正站在院子裡講話。

  兩人一瞧到方振遠,一齊迎了上來。

  于俊欠身叫了一聲二叔後,退到一側,楊四成卻接口說道:“二爺,花花公子葛玉郎和來過客棧……”

  方振遠接道:“我知道了,劉家有甚麼損失?咱們的人,可有傷亡?”

  楊四成道:“說來慚愧的很,屬下和葛玉郎動手不過三招,就被人點了穴道,張镖頭也遭制服,于镖頭和幾個趟子手,都被他折扇打中了穴道,詳細的情形,屬下未能眼見,據劉大人告訴我,他們并無損失。”

  方振遠仰臉望天,長長籲一口氣,道:“四成,這趟镖,咱們算丢了面子,虎威镖局幾十年的威名,也算被咱們一手斷送了……”

  話音微微一頓,接道:“叫他們準備一下,咱們今天下午就走,快些把這趟镖送到開封,我向總镖頭認罪辭職。”

  楊四成低說道:“二爺不用生氣,花花公子葛玉郎,乃江湖上盛名極著的人物,就算總镖頭親自押解這趟嫖,也是一樣……”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不過,葛玉郎這一來,證明了你二爺心中之疑。”

  方振遠道:“甚麼事?”

  楊四成道:“那位劉姑娘,不僅是一位身負絕技的人,而且極富謀略智計,咱們一個趟子手親眼看到他進了劉姑娘住的房内,但很快就退了出來,然後,解開了屬下的穴道而去。”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無論如何,咱們這個跟鬥栽的很大,我去和劉大人談談,他有着一位身負絕技的女兒,實在用不着咱們再濫竿充數,能夠立時解镖,咱們就不用到開封了。”

  楊四成道:“劉大人如若是不答應呢?”

  方振遠道:“那咱們隻有硬着頭皮,送他們到開封了。”

  楊四成道:“好!方爺去和劉大人談談也好,也許那位劉大人,真的還不知曉自己有一位身負絕技的女兒。”

  方振遠道:“好!,你叫他們準備上馬,我去見見劉大人,不論他是否準許我們解镖,我們都要上路了。”

  楊四成應了一聲,舉步向外前行。

  方振遠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道:“四成,我想起了花花公子葛玉郎說過的兩句話。”

  楊四成人已行出了門外,聞言停下了腳步,道:“什麼話?”

  方振遠道:“葛玉郎說,他替那劉姑娘把過脈,而且還給了她一粒丹藥服用。”

  楊四成一皺眉頭,道:“那花花公子葛玉郎,雖然淫邪多計,但卻很少說謊,而且這幾句話,也不似謊言。”

  方振遠道:“如若他的不是謊言,這其間還有研究的必要。”

  楊四成道:“如若那葛玉郎說的實言,那就說明了劉姑娘不會武功。”

  方振遠道:“你是說花花公子動了傳香惜玉之心,放咱們一馬?”

  楊四成道:“唉,如若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确實說了這一句話,在下相信他不是謊言,這中間就大有問題了。”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事情雖然有很多可疑之處,目下的情形是,見到了劉大人也無法解決,最好是見那位劉姑娘才成。”

  楊四成道:“那位劉大人似乎是十分通達的人物,如若二爺提出此事,想來,那位劉大人也不至于拒絕。”

  方振遠沉吟了片刻,道:“這個,我想不妨去說一聲,目下咱們不能再盲人騎在瞎馬上,胡碰亂撞了。”

  楊四成低聲說道:“事不宜遲,要去,二爺就該早些去講一聲了。”

  方振遠點點頭,正待去找那位劉大人,瞥見劉大人由房中走了出去。

  劉大人一見了方振遠,加快腳步走了過來,道:“方副總镖頭,咱們見時動身??

  方振遠道:“動身可以,不過,令緩的病勢如何?”

  劉大人道:“聽拙荊說,小女的病勢已然好轉了很多。”

  方振遠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道當是不當?”

  劉大人道:“什麼事?”

  方振遠道:“在下想去看看劉姑娘,不知是否友善?”

  劉大人道:“這個在下和夫人商量一下。”

  方振遠接道:“不用商量了,區區之意,如若我們要去,最好能夠立刻一起去,房中現狀,最好不要收拾。”

  劉大人一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方振遠低聲道:“不瞞你劉大人說,令緩縱然不舍武功,亦有着一種莫可預測的力量,使很多武林高手,望而生畏。”

  劉大人道:“當真有這等事嗎?”

  方振遠沒聲道:“這事千真萬确,隻是原因為何?我們還未找出來,不過,這原因卻已被别人瞧出來。”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方副總镖頭,能夠确定小女有一種莫可預測的力量,能夠使人敬眼,而且那力量,在進入了小女養病的房中之後,就可以感覺出來,在下願帶你方副總镖頭同往小女房中一行。”

  方振遠道:“目下情勢,晦暗不明,在下希望能夠找出一點路道,大人委屈下下,也算是幫了在下一個大忙。”

  劉大人道:“好!我走在前面,進入房中之後,咳嗽為号,方副總镖頭聽到在下咳嗽之聲,快步跨入房中就是。”

  方振遠應了一聲,兩人魚貫向前行去。

  劉大人行到了劉姑娘養總病房舉手推門而入。

  隻見劉姑娘背靠牆,擁被半卧半坐,劉夫人坐在床沿上,正在和女兒談話,丫頭春蘭站在一側。

  劉大人道:“我沒想到,這木門是虛掩着,一推就開……”

  一面說話,一面不停的咳嗽。

  方振遠聽得劉大人咳嗽之聲,大邁一步,沖入房中。

  他動作更快,目光如電,人進房内,眼神掃遍整個房中的布設。

  劉夫人面現怒意,道:“我們一路上受盡強盜欺淩,方副總镖頭,你也……”

  劉大人搖着雙手,接道:“不用抱怨方副總镖頭,是我要他來的。”

  劉夫人道:“你要他來的?”

  方振遠急急說道:“在下稍通醫理,來瞧瞧劉姑娘的病勢,是否可以于今天下午上路。”

  劉夫人道:“這話當真麼?”

  方振遠道:“自然當真。”

  方振遠看到劉姑娘病勢不重,想那劉夫人定會拒絕。

  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了方振遠的意料之外。劉夫人沉吟了一陣,竟然說道:“不論你的醫道好環,瞧瞧總不錯,為了小女的身體,那也隻好從權了……”

  目光轉到劉姑娘的臉上,接道:“孩子,你伸出手來,讓方副總镖頭瞧瞧。”

  劉姑娘無可奈何,緩緩伸出右手。

  春蘭抱過來一個枕頭,墊在了那劉姑娘右腕下面,順手又搬過來一張木椅。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在木椅之上坐下,伸出右手食中兩指,按在劉姑娘右腕脈門之上。

  他是點穴能手,自有着認穴辨脈之能,手指按上了劉姑娘脈穴,立時驚覺到劉姑娘脈搏強而有力,會不似病人的樣子,不禁一皺頭。

  劉夫人沉聲問道:“方副總镖頭,小女的病勢如何?”

  方振遠陡然一瞪雙目,冷電一般的眼神,掃掠了劉大人夫婦一眼,道:“很奇怪。”

  劉大人看那方振遠神情嚴肅,竟似認真起來,心中大奇,道:“怎樣一個怪法。”

  方振遠道:“照劉姑娘的脈象看,完全不像一個病人……”

  劉夫人冷冷接造:“小女的脈象上,完全無病,那是說小女的一番病勢,是故意裝作的了。”

  方振遠道:“在下并無此意。”

  劉夫人道:“小女素來本弱,一向多病,看過的名醫,何止百位,但卻從未聽過小女不像病人之言語。”

  方振遠有口難辨,且入室已久,尚未瞧出一點門道,希望能再多留一刻,再看的仔細一些。

  他擡頭望了劉大人一眼,道:“大人乃飽讀詩書的人,不知對醫道方面,是否也有涉獵。”

  劉大人道:“略知一二。”

  方振遠道:“那麼清看看令緩的脈象如何?”

  劉大人皺皺眉頭,欲言又止,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搭在劉姑娘的右腕脈之上。

  但覺劉姑娘的脈搏跳動,穩健有力,不禁為之一怔。

  劉夫人目睹劉大人臉上驚奇之色,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劉大人期期道:“婉兒的脈象,的确是有些奇怪!”

  劉夫人道:“怎麼樣?”

  劉大人道:“脈搏跳動,堅穩有力,不像有病的人。”

  劉夫人道:“怎麼回事呢?這幾天來,婉兒身體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

  劉大人接道:“是以,下官才覺着有些奇怪,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劉夫人突然啊了一聲,道:“難道和那人的藥物有關嗎?”

  方振遠已從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口中,聽出了贈藥之事,早已了然,口中卻故作吃驚,道:“甚公人的藥物?”

  劉夫人話說出口,已然無法收回,隻有硬着頭皮答道:“一個年輕人,似是一位讀書的秀才……”

  望了方振遠一眼,話題突變,接造:“說起來,我又要怪你們镖局的人,明知小女在此養病,不知何以竟然放閑雜人等,進入了這座跨院之中。”

  方振遠道:“這個在下要責罰他們,但不知小姐服用的甚麼藥物?”

  劉夫人道:“那人大搖大擺的行入房中,那時,老身和春蘭也都在此。”望了春蘭一眼,接着道:“以後的事,你來說吧!”

  方振遠目光轉到春蘭的身上,道:“姑娘請慢慢的說,在下希望能夠聽得很詳細。”

  春蘭點點頭,接造:“那人很英俊但來勢很兇,夫人攔路喝問,被他推了一把,幾乎摔倒在地上,不知怎的忽然是變和氣起來,替小姐把脈,要小姐服下一粒藥丸而去。”

  方振遠道:“那藥丸是甚麼顔色?”

  春蘭道:“是白色,比黃豆大不了許多。”

  方振遠轉目望去,隻見那劉姑娘臉色一片紅暈,不勝嬌羞,閉着雙目,默然不語。當下說道:“這麼說來,那粒藥丸,倒是大人關系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副總镖頭,咱們下午還要上路吧!”

  話雖說的報婉轉,但是卻很明顯的含有逐客之意。方振遠站起身子,道:“既然姑娘的病勢無礙,咱們這就上路,在下去準備一下。”

  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劉大人緊随着走了出來,低聲問道:“方老英雄,瞧出點眉目嗎?”

  方振遠道:“這個咱們等一會再談。”

  急急奔回自己的房内。

  楊四成,李玉龍,于俊早已在房中等候,隻見方振遠一揮手,道:“你們坐下。”

  楊四成道:“二爺,瞧出一點苗頭嗎?”

  方振遠搖搖頭,道:“很奇怪,老夫自信看的夠詳盡了,但卻看不出一點眉目,不過……”

  楊四成接道:“不過甚麼?”

  方振遠道:“我把過了那劉姑娘脈象,似乎是全無病症。”

  楊四成道:“如若劉姑娘果然是一位身有武功之人,而且能使那花花公子葛玉郎受掠而退,其成就必已到登峰造極之境,就屬下所聞所知,一個人的武功,如到了至高境界之後,不但可以不着皮相,而且能夠控制自己的呼吸脈搏,如若那位劉姑娘真的身負絕技,又不願咱們知曉,可以運用内功,使脈息微弱。”

  方振遠沉思了片刻,道:“這話也有道理。但如不是一位身負絕技的高手,又如何能夠驚退南天三煞和花花公子方振遠呢?”

  楊四成道:“我都仔細的瞧過了,實是瞧不出可疑的地方。”

  楊四成輕輕咳了一聲,道:“目下情勢的變化,咱們似乎也是沒有再多追究的必要了,開封府距此地也不太遠,咱們快些把他們送到開封府,回到總局複命,不知H爺的看法如何?”

  方振遠道:“好!就這麼辦,劉姑娘的事,先放在一邊,下令要夥計們準備,咱們立刻上路。”

  楊四成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行去。

  方振遠接道:“四成,你檢視一下,如是傷勢在重的,路上也是一個累贅,不如留他們在此地休息,咱們回去時,再帶他們一起離開這裡。”

  楊四成笑了笑,道:“屬下亦有此意。”轉身向外行去。

  镖局的趟子手,大都是很精幹的人,得到了楊四成之命,立時牽馬套車,片刻之後,車馬都已經備齊。

  這時,大雪已住,但天上仍是被雲層籠罩,西北風刮的很緊,寒氣森森,砭肌刺骨。

  李玉龍、張大豪兩匹健馬,走在車前開道。

  楊四成和方振遠卻坐在了第一輛黃色的篷車之中。

  除了五個趕車的趟子手外隻餘下兩個跨刀帶箭的趟子手能夠上路。

  于俊和兩個趟子手騎馬押陣,走在最後。

  經過了一夜和大半天的休息,健馬體力盡複,寒風中得和奔馳。

  蹄抛雪團,輪劃白煙,奔馳在南下的大道中。

  方振遠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不再追查那位表面上體弱多病,籠罩着一片神秘的劉姑娘,隻希望早些把劉家一家人送到開封府交了這趟镖,再作道理。

  是以早已吩咐過趟子手盡快的趕路。

  離開磁縣城,已經是本末時分,到天色摸黑,已經趕奔了四十裡路。大冷天,所有的健馬,都跑了滿身大汗。

  眼看着天色愈來愈黑,已将到無法辨識路徑的時光,仍然不見可以宿住的所在。

  李玉龍一勒健馬,行近篷車,說道:“二叔,咱們錯過了宿棧,天又太黑,雪已開始溶化,健馬疲累,夜寒太重,就算要趕夜路,也得先打個地方,喂喂馬。”

  葛玉郎掀簾而出,運足了目力,四顧了一陣,道:“玉龍,你瞧瞧看東南邊一片黑影,是不是房子呢。”

  李玉龍道:“在下去瞧瞧着。”

  一個翻身,躍下了馬背,直向東南方向奔了過去。

  他來去極快,不過片刻時光,已轉了回來。

  一欠身,道:“二叔,那是一座荒廢了的祠堂,小徑大約的瞧了一下,尚可遮避風雪的。”

  楊四成他先接道:“祠堂裡有沒有看守人?”

  李玉龍道:“我繞着祠堂走了遍,未見有看守祠堂的人,而且祠堂牆角門裡的地上枯草可見,看來那祠堂十分荒涼,很久無人住過。”

  方振遠道:“就到那裡過夜。”

  趟子手應了一聲,揚鞭馳馬,在李玉龍引導之下,行向祠堂。

  五輛篷車,魚貫的馳入了詞中,盤聚在一處。

  方振遠檢視過調中的情形後,才行近主大人的廣車。

  他沉吟了一下,道:“在下,咱們錯過了宿頭,今夜要在這處荒祠中委屈一夜,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還要大人原諒了。”

  劉大人揭開車簾,望了荒祠一眼,道:“方爺,咱們不能連夜趕路嗎?”

  方振遠道:“不可支撐,健馬必須喂草料才成,至少要休息兩個更次,才能上路。”

  劉大人點點頭,道:“既是如此,我想在車上也是一樣。”

  方振遠道:“一路上寒氣逼人,祠中可以燃燒取暖。”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在下帶幾件皮貨,足以禦寒,副總镖頭,隻要派上兩個人,看顧着篷車,不要受到侵襲,那就成了。”

  方振遠點點頭,道:“夫人和小姐也要留在車内嗎?”

  劉大人道:“拙荊車内,也有幾件足可以保暖的皮衣、毛毯,她們留在車上,也不緻受風寒威脅的。”

  這時,祠中兩個廂房,已燃起了篝火,火光熊熊的透了出來。

  方振遠道:“大人,我們在江湖上的人,不大懂得禮數,有什麼言行失檢的地方,你要多多的擔待一些……”

  伸手一把,牽住了劉大人,說道:“走,咱們進祠喝兩盅。”

  劉大人随着方振遠進人們中南面廂房。

  兩個趟子手,早已經釘上了窗子。

  寒風受阻,室中火焰高燒,有一股暖洋洋的氣氛。

  方振遠和劉大人行入廂房之後,立時,有趟子手搬過一根木條,送了過來。

  那趟子手,放下木條之後,一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這等荒僻的地方,難覓桌椅,你委屈着坐坐吧!”說話之間,放開了劉大人的左手。

  劉大人緩緩坐了下去。

  趟子手送來了晚餐,二人一邊吃,一邊喝酒。三杯下肚,劉大人身上暖和多了。又幹了一杯酒,道:“方爺,下官覺目下情形很詫異,其中必有隐情……”

  方振遠點點頭接道:“不錯,大人有何高見?”

  劉大人道:“我想仔細的瞧瞧那幅牧羊圖,南天三煞,為何不敢金銀财物,卻要取那一幅圖,不過……”

  方振遠心中大為緊張地說道:“不過什麼?”

  劉大人道:“下官不懂武功,也不解江湖中事,是以想請方爺和下官一同仔細的瞧看一下。”

  方振遠心中大喜,暗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口中卻說道:“大人如有此心,在下自願效勞。”

  劉大人道:“方爺長年在江湖上走動,,不知是否聽過有關牧羊圖的傳說。”

  方振遠搖了搖頭,道:“不瞞你劉大人說,在下未曾聽過。”

  這時,李四成匆匆由外面行進來,一欠身,道:“二爺,屬下已仔細的查過了,這荒祠方圓十丈之内,沒有暗樁。”

  方振遠點點頭,道:“那很好,四成,你替我配置設定一下,要他們分成兩班,一班守夜,一班休息,我要和劉大人談談。”

  楊四成欠身,道:“二爺放心。”

  方振遠招呼站在門口的一個趟子手,道:“我和劉大人商量點事,任何人都不許進來打攏,有事情去禀報楊镖頭一聲。”

  也不待那趟子手答話,随手掩上了房門。

  這座廂房中,除了燃有一堆柴火之外,還有虎威镖局的一盞紗燈,光亮很充足。

  劉大人從身上取出牧羊圖,緩緩展開。

  這幅圖足足有八尺多長,上面畫着各種不同的羊兒。

  除了群羊之外,還有兩位牧羊的童子。

  方振遠運足目力,仔細的看了牧羊圖,隻覺得除了每一個羊兒,都畫的很像之外,實瞧不出什麼名貴、可疑之處?

  倒是那劉大人看得比方振遠起勁一些,不住的點頭贊賞,道:“這雖非名家手筆,但不輸任何名家的……”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如若這幅畫出自名家手筆,它又能值多少銀子?”

  劉大人道:“這個,要看賣給什麼人了,如若是遇上一個喜愛此圖的人,可能出上千兩以上的銀子了。”

  方振遠道:“千兩銀子,在一般人眼中,也許不是一個小數字,但在南天在煞的心目中,于兩銀子,不過是區區之數,他們如何會看在眼中呢?”

  劉大人道:“不錯,是以,在下也懷疑其中别有原因?”

  方振遠道:“可惜的是,咱們竟無法找得出這圖中的内情。”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突然舉起牧羊圖,道:“咱們映着燈光瞧瞧。”

  方振遠伸出右手,抓住畫圖,迎着燈光看去。

  隻見圖影交錯,筆路縱橫,圖案極為複雜,一皺眉頭道:“這是怎麼回事?”

  劉大人仔細地瞧了一陣,道:“這白絹經過了特殊核制,中間還有一幅圖。”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大人沒有看錯?”

  劉大人搖搖頭道:“錯不了,兩幅圖的筆路完全不同。”

  方振遠道:“大人是否可以瞧出是一件什麼畫來?”

  劉大人放下絹畫道:“一時間瞧不出來,但如在強烈燈光下,瞧的久一些,或許可以瞧出一點眉目。”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麼看來,他是當真的不知道個中之秘了。口中卻說道:“大人事先一點也不知曉嗎?”

  劉大人道:“不知道,我隻覺這幅絹畫詩的很厚,卻未想到這絹中還是藏了另一幅畫。”

  方振遠低聲說道:“大人,這件事,希望你暫時藏在心裡,最好連尊夫人也不要說明。”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方副總镖頭覺得有此必要,在下照辦就是。”

  方振遠道:“大人肯合作,那是最好不過了……”放低了聲音,接造:“大人,這幅畫能夠剖開嗎?”

  劉大人道:“能!你我不能,要專裱字畫的大師傅,才有辦法剖開。”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畫中藏畫,必有作用,這件事,不能以等閑視之。”

  劉大人點點頭,道:“我明白……”

  收起絹畫,藏人懷中。

  但聞楊四成的聲音傳了進來,道:“二爺,有人找你。”

  方振遠燃起了旱煙袋,吸了一大口道:“什麼人?”

  楊四成道:“沈志山。”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他人在何處?”

  楊四成道:“現在祠堂門外。”

  方振遠道:“好!你請他進來。”

  劉大人道:“你會朋友,在下休息一會。”

  方振遠道:“大人休息一下也好,在下和來人談談。”

  劉大人揮揮手,退了出去。

  方振遠望着劉大人遠去的背影,消失不見,才長長籲一口氣,又坐了下去。

  片刻之後,楊四成帶着沈志山行了進來。

  沈志山還未進廂房門,就抱拳一揖,道:“方二爺别來無恙。”

  方振遠站起身子,道:“沈老弟,這裡有酒,喝一杯暖暖身體。”

  沈志山舉步行人廂房,道:“二爺,當年虧得你二爺出手,沈某人才能活到今天……”

  方振遠接道:“不談過去的事,老弟你深夜趕到此地,大約不會沒有事吧?”

  沈志山道:“在下如是無事,也不敢來打擾二爺。”

  方振遠道:“老弟,你不用太客氣,什麼話隻管請說。”

  沈志山道:“有幾個退隐的老魔頭,想劫二爺的镖……”

  方振遠搖頭道:“老弟不用太急,坐下來慢慢的談,這裡有酒,我再要他們切一盤風幹熟牛肉,咱們哥倆先喝一盅,慢慢的聊。”

  沈志山一欠身,道:“二爺的盛情,小弟心領了,我不能在這裡停留的太久,不瞞你二爺你說,小的也是他們一夥中人,奉命追蹤镖車而來,但小的受二爺救命之恩,無時無刻不挂在心上,小的這點武功,有限的很,隻怕難為二爺助力。隻能先給你老人家通個信。”

  方振遠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真的是難為你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造:“老弟,那幾個老魔頭,都是些什麼人?你既然是他們一夥的,可知道他們準備如何下手?”

  沈志山道:“說起來當真是慚愧的很,此刻為止,我還沒有完全摸清他們的底子……”

  揚四成道:“那麼你是怎麼被他們拉入夥的?”

  沈志山道:“這在約是虎威镖局的威名太重,他們既想得魚,又怕沾上魚腥味,是以,一切事情都在極為秘密中進行,至于小的是被一位多年的故友以馬寶山拉入夥的,小的一切行動,都是由馬寶口中傳達的。”

  方振遠道:“你既然沒有入門,怎會知道劫镖的是幾個退隐之後,重又出山的魔頭。”

  沈志山道:“這是一次馬寶說漏了嘴,漏了一些内情,但他很快的驚覺到,就未再說下去。”

  一頓,又接道:“馬寶洩露了其中一個人的姓名……”

  聲音突然間放的很低,接道:“那人叫火神萬昭。”

  方振遠、楊四成全都聽得一怔半晌說不出話。

  良久之後,方振遠才長長籲一口氣,道:“火神萬昭,還活在世上?”

  沈志山道:“是的,據那馬寶透露的口風,那火神萬昭隐的時日之中,武功不但沒有擱下,而且還一直加緊苦練,不但武功精進,火器方面,亦有着更高的成就。”

  方振遠愁鎖眉頭,嗯了一聲,道:“當真要多謝你老弟了。”

  沈志山道:“能和火神萬昭相處一起的,自然都是綠林中具有的名的人物,小弟知曉的都已經說出來了,可惜的是,無法給你方二爺幫忙,以後,小弟如若再得到消息,我會設法傳給你。”

  一抱拳,接道:“二爺,你們最好别送我,也許暗裡還有人盯我,我要偷着溜出去。”

  方振遠道:“好!你慢走,我們不送了。”

  沈志山間身而出,離開了廂房,沒入這夜色之中。

  方振遠愁鎖眉頭,不停在廂房中來回的走動。

  楊四成低聲說道:“二爺,如若火神萬昭當真要咱們虎威镖局的镖,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好在,咱們已經把資訊傳回總镖局,總镖頭也許會親自趕來,至少镖局會派遣援手趕來,目下咱們的人手不算太少,實力也不算太弱,隻要調配适宜,足可防護镖車的安全。”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四成,總镖頭一向對我看重,如若這一次在我身上出了漏子,單是這一份慚愧和不安,就夠我一輩子受了……。

  長長歎息一聲,接道:“聽那沈志山的口氣,似乎是除了火神萬昭之外,還有幾位很厲害的老魔頭參加這次的行動,那沈志山說的不錯,能和火神萬昭在一起的人,豈是平常的人物。”

  楊四成道:“火神萬昭雖然名望甚重,為綠林一代魔頭,但他比起那花花公平葛玉郎,未免相形見绌了。”

  方振遠道:“火神萬陽亦不可輕視,目下雖然盛名不及花花公子葛玉郎,但那是他息隐過久之故……”

  楊四成道:“二爺,除了我們之外,别忘了我們這兒還有一位可退強敵的人物……”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什麼人?”

  楊四成道:“劉姑娘。”

  方振遠一掌拍在大腿之上,道:“不錯啊!我怎麼會忘了這麼一位人物。”

  楊四成低聲說道:“二爺,如使劉姑娘有個準備,咱們最好能早些通知她一聲。”

  方振遠道:“如何通知她呢?”

  楊四成道:“你告訴劉夫人就行了。”

  方振遠道:“對……”

  突然一皺眉頭,接道:“如若能在傳出這消息的同時,咱們能看到那位劉姑娘的表情,才能知曉内情,了解那位劉姑娘是否真是位身負絕技的高人,但男女援親不親,她又是名門淑女,怎能和她相見,總不能再去給她看一次病吧!”

  楊四成低聲說道:“屬下倒有一個辦法!”

  方振遠道:“什麼辦法!”

  楊四成用極低微的聲音,道:“咱們找機會放一個人進來,看那劉姑娘如何應付?”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這個不大妥當吧!萬一那位劉姑娘不會武功豈不要造成一場慘劇。”

  楊四成道:“那麼由屬下易容份作強徒,以察虛實。”

  方振遠道:“這個也不太妥當,萬一那位劉姑娘是位身負絕技人物,連那花花公子都能制服,何況你楊镖頭了。”

  楊四成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想求證那劉姑娘是否身負武功,似乎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方法了!”

  方振遠道:“目下防備敵人一事,最為重要,你先去布置一下,要他們一見異征,立時設法傳普,順便告訴大豪和玉龍一聲,要他們别輕舉妄動,我去和劉夫人談一談。”

  楊四成道:“屬下領命。”

  一抱拳,退出了廂房。

  方振遠目睹楊四成去遠之後,随手掩上房門,在室中來回走動。

  他心中有着無比的焦慮,也隐隐感覺到這趟镖不簡單,内中必有一種隐秘之情,這隐秘也許那劉大人不知道,也許他有意在欺瞞自己……”

  一念動起,細想這趟镖一開始就有些情勢不對,單單舉家南下,帶點細軟的人頭镖,怎能夠不計價錢的指定總镖頭親自押送,自己以副總镖頭之尊,押送此镖,顧主還似是受了什麼委屈一般。

  這等反常的情形,早就有了預兆,但自己竟然能在當時把事情分析清楚。

  半宵時光,本極短促,但在方振遠感受之中,卻似過了悠長的一段時間。

  好不容易窗外亮起了天光,方振遠長長籲一口氣,推門而出。

  隻見楊四成,李玉龍等,各佩兵刃,站在大風雪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泛現出困然之意。

  顯然,昨宵之中,這些人一直在祠中巡邏,未得片刻休息。

  方振遠歉然歎一口氣,道:“四成,叫他們準備上路,你們在車上休息一下。”

  楊四成道:“昨天一夜平靜……”

  忽聽一長呵欠聲,由祠堂主房中傳了出來。

  這聲音不太大,但傳到揚四成和方振遠耳際之中,卻如聽到炸雷一般,心頭頓然一驚。

  轉眼望去,隻見主房台階上面,站着一個身着樓衣,滿頭蓬發,赤足草履,滿臉油泥的叫化子。

  他臉上雖有油泥掩遮,但方振遠目力過人,一眼之下,仍然看出那是一個年紀很輕的小叫化,頂多不過二十歲,不禁一皺眉頭。

  楊四成低聲道:“二爺,這小叫化大雪天,穿着一襲破爛的單衣,赤足草履,露着腿肚子,不畏寒冷,定非常人,隻怕是丐幫中的高手。”

  方振遠點點頭,也用極低沉的聲音說道:“隻憑他來的那等全無聲息的輕功,就夠瞧個老半天啦,他要不故意大聲打個呵欠,隻怕咱們還不會覺出台階上面有人。”

  楊四成道:“屬下慚愧,二爺你歇着,屬上去問問他。”

  舉步行近台階,一抱拳,道:“朋友,看你這身裝着,似是丐幫高手,不知區區猜惜沒有。”

  叫化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道:“我如說不是丐幫中人,你是一定不信了。”

  楊四成道:“朋友輕功高明,我們算聾了耳朵,丐幫弟子,在江湖向有俠譽,行事光明正大,不知朋友這番到此,有何見教?”

  叫化子哈哈一笑,道:“楊镖頭,你這麼急水下灘般一說,小叫化我可是有口難辯了。

  我小叫化昨天一大早就在在這荒祠中睡覺,如果說有個先來後到,我可比你們早到這荒祠中幾個時辰,可不是鬼鬼祟祟混進來了。”

  楊四成怔了一怔,道:“昨天晚上,兄弟檢視過這時荒祠正房,怎的沒有瞧見到你朋友。”

  小叫化了笑道:“我睡在正梁上面,你楊镖頭礁的很細心,可惜就是忘記瞧瞧梁面上。”

  揚四成長長籲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方振遠大行兩步,一抱拳,道:“老朽方振遠。”

  小叫化笑道:“鐵掌金環方老英雄。”

  方振遠道:“不敢當,不敢當。”

  小叫化又是微微一笑,道:“方老英雄心中對我小叫化在此一事,有着很多懷疑,是麼?””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小叫化特别愛笑,口中卻說道:“懷疑是不敢,隻是想請教而已。”

  小叫化道:“咱們荒祠之中相遇,那隻能算是碰巧……”

  楊四成接道:“完完全全是碰巧嗎?”

  小叫化道:“自然不是,是以小叫化說隻能算是,因為小叫化來這荒祠之中,确不知貴局也在荒祠歇馬。”

  揚四成道:“至少你朋友在昨宵中,已知曉了我們到這荒祠之中。”

  小叫化道:“這倒不錯,諸位在進入這荒祠之中時,小叫化已然知道,隻不過,諸位不知道這荒祠之中,還有一位小叫化子罷了。”

  方振遠一抱拳,道:“恕老朽托大,稱呼你一聲小兄弟了。”

  小叫化道:“方老英雄和我小叫化稱兄道弟,那是擡愛小叫化了。”

  方振遠道:“丐幫中人,氣勢不凡,敢問小兄你怎麼稱呼?”

  小叫化微微一笑,道:“小叫化姓包單名一個青。”

  楊四成道:“聽說丐幫之中,有兩位後起之秀,被稱作天地雙龍,好像雙龍中,有一位姓包的朋友了……”

  小叫化又笑了一笑,道:“不才麼?就是那位天龍包青,丐幫中人,都叫我小包。”

  方振遠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天龍包青,真教人興起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股舊人的感慨,你這點年紀,竟能夠如此練達,實叫人不得不生出敬佩之感。”

  包青道:“老英雄别灌迷湯啦,小叫化不吃這個。”

  方振遠隻覺臉上一熱,道:“老朽說的都是真誠之言。”

  包青道:“那麼小叫化也有幾句很真誠的話,奉告方老镖頭。”

  方振遠感覺那必是幾句十分重要的話,說道:“老朽洗耳恭聽。”

  包青道:“你們這趟镖,隻怕很難安抵開封府,縱然能夠到,也必将付出無法補償的代價,對你們虎威镖局而言,實是一件和不償失的事。”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閣下的意思是……”

  天龍包青接道:“能夠放下這趟镖,那是最好不過……”

  方振遠接道:“行有行現,我們開镖局的,可以辭镖不接,但接下來,也隻有硬着頭皮撐下去,棄镖不管,辦不到。”

  包青道:“那麼,你就設法找一個可以防守的好地方,等你總局中援手趕來。”

  方振遠長籲一口氣,道:“老朽想不明白,這趟镖有什麼名貴之處,為什麼竟然有很多人苦追不舍,大有得而後甘心之慨。”

  楊四成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們是當事人,也許弄不明白,你朋友置身局外,定然聽到了不少消息、内情了。”

  方振遠道:“如蒙下告,在下洗耳恭聽。”

  包青微微一笑,道:“兩位搭檔的很好,不過,小叫化覺着很奇怪,他們帶些什麼東西,劉大人心裡應該明白,小叫化不相信他們把東西看的比性命還重要?”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包老弟,你如是聽到什麼?還望講在當面,方某人感激不盡。”言裡抱一揖。

  包青還了一禮道:“不敢當方老英雄大禮……”

  放低了聲音,接道:“就我小叫化所知,似乎他們劉家帶了一種和武林有關之物。”

  方振遠道:“是不是一幅牧羊圖??

  包青凝目思索了良久,道:“不止是一幅圖,但其中有一幅圖,至于是一幅什麼樣圖,在下就記不清楚了。”

  方振遠道:“包老弟這消息從何而來?”

  包青道:“小叫化聽幾個準備動手劫镖的人所言,大約是不會離譜太遠,兩位保重,小叫化就此告别。”

  縱身一躍,飛上屋面,又一個轉身飛躍,消失于漫天風雪之中。

  方振遠望着包青消失的方向,輕輕歎息一聲,道:“好快的身法。”

  楊四成道:“丐幫中天地雙龍,被譽為後起一代中傑出的俊彥,自然是非同小可了,天龍輕功。造詣尤深。”

  楊四成輕輕咳了一聲,道:“二爺,咱們上路呢?還中留在這裡等等總镖頭。”

  方振遠道:“這地方很好嗎?”

  楊四成道:“屬下的看法,丐幫中人不會說謊,尤其中天地雙龍,他既然亮了萬兒,總不能随口胡言,這地方屬下已經仔細的查過,四野遼闊,較易防守,而且數裡内沒有人家,地方也夠清靜,如若咱們決心等總镖頭趕到,住這裡,比上咱安全一些。”

  方振遠道:“也有道理。”

  楊四成道:“二爺再去和劉大人談談,如是他們同意留在這裡等,屬下就要仔細的布置一下,我設法留下暗記。”

  方振遠沉思了一陣,覺着也隻有這個法子比較安全一些,當下說道:“我去和劉大人說說着,隻是年關在即,總镖頭事務繁忙,能不能親自趕來,很難預料。”

  楊四成道:“二爺,你隻要決心留在這裡,劉大人那邊可以拖延,趕到開封府過年,固然重要,但性命應該是更為重要一些,隻要二爺你堅持一下,我想劉大人也沒有法子。”

  方振遠似乎是陡然間想起了一件重大的事,低聲說道:“四成,咱們帶有匣弩沒有?”

  楊四成笑道:“帶了兩個。”

  方振遠道:“有了兩匣連環弩箭,可頂上十幾二十幾個弓箭手用,咱們人手不全,有得此物,實是幫助不小。”

  楊四成擡頭望望天色,道:“大概劉大人還在休息,二爺你也一夜未合過眼,大白天我想他們不人有所舉動,再說,他們也不會料到我們突然停在這荒祠住了下來,你老也請到廂房中歇歇,我去要他們下套,出去來辦一點食用之物,至少要準備在這裡留個四五天。”

  葛玉郎道:“好吧!暫時這麼準備,但如是能上路,咱們自然還是早些上路的好。”

  楊四成未再說話,匆匆轉身而去。

  荒祠中的趟子手,立時間,又開始了一場忙碌,車下套,已搬上的東西,重又取了下來。

  楊四成吩咐過了趟子手,帶着張大豪,李玉龍各牽着一匹馬,緩步向祠外行去。

  方振遠已回到廂房,從視窗望到了楊四成帶着李玉龍,張大豪并肩而去,心中雖然呼叫幾人一聲,但卻又強自忍了下去。

  但見三人飛身上馬,一提缰,如飛而去。

  方振遠本想借此機會坐息片刻,但想到了三人出去,這荒祠中餘下了于俊和幾個趟子手,哪裡還能安得下心,當下又行出室外,飛身而起,躍上屋頂。

  轉目看去,隻見楊四成和李玉龍等三騎馬,踏着積雪,極快的消失不見。

  這時,大雪已住,但陰雲低壓,天色毫無放晴之意。

  方振遠的心情,也如那低壓的雲層一樣,充滿憂慮愁苦。

  他保镖二十年,足迹遍及了大江南北,确實遇上不少兇戰危局,但卻從未遇上過這次的情形,無數的綠林高手,在暗中窺伺,等待着下手的機會,但像花花公子葛玉郎那等人物,卻又在下手之後,中途縮手而去。

  這情形太奇怪了,詭異多變,令人莫測。

  方振遠強按下心中的思潮,凝神四顧了一眼,但見白雪鋪地,四處茫茫,并無可疑之征。

  打量過四外的情形,方振遠才飛身躍下屋面。

  這時,于俊正在指使趟子手,把馬匹,牽入屋内。

  方振遠冷眼旁觀,看于俊處理事務,竟也是井然有序,除了安排好馬匹、車輛之外,并把趟子手分成了兩班,一班休息。

  眼看于俊對諸事安排停當,這才轉回廂房中坐下,閉目思索。

  他要靜靜的想想,如何應付目下這等紛亂的局勢。

  突傳一聲輕咳,劉大人推門而入,道:“方爺,下官看他們馬未備鞍,車未上套,似是全無上路的準備。”

  方振遠拍拍地上的木樁,道:“大人,坐下來,咱們再談談。”

  劉大人皺皺眉頭,但卻依言坐了下去,道:“方副總镖頭,還有什麼見教?”

  方振遠道:“朽衡量過輕重之後,覺着留在這裡安全一些。”

  劉大人征了一怔,道:“那是說你方副總镖頭早已作了決定,留在這荒祠之中不走了?”

  方振遠道:“老朽覺着咱們隻要再向前走,就可能進入了人家預布的埋伏之中。”

  劉大人臉色微變,道:“方副總镖頭,我想請教一件事?”

  方振遠道:“不敢當,大人有什麼話,請盡管說,老朽洗耳恭聽。”

  劉大人道:“這保镖一行中我想定有一條行規,在走镖之時,行宿之權,是在顧主手中呢?還是在你們镖頭手中?”

  方振遠道:“自然是在顧主手中,不官責成你方副總镖頭,咱們要立刻上路。”

  方振遠擡起頭來,望了劉大人一眼,道:“大人,老朽想不通,你有什麼急事,一定要趕到開封府過年,這是生死大事。為何要貪趕路程,不顧危險。”

  劉大人輕輕歎息一聲,道:“如若是有人要動你虎威镖局的镖,咱們守在這荒祠中,難道他們就不會來了嗎?”

第 四 回 堅守待援

  方振遠道:“這個,老朽已另作了安排,這荒祠地界遼闊,易于防守,而且咱們守在此,出了他們的意料之外,等他知曉之後,找來荒祠,那就主客易勢,咱們是以選待勞了。”

  劉大人道:“下官想不明白,你們會有什麼安排,如若真的是有所安排,守在這荒祠中,那和趕路,并無不同。”

  方振遠道:“大人,老朽還是說明白一些吧!他們在前面設下了埋伏,正想咱們自授羅網,是以,咱們不能去,所謂的别作安排,那就是我感覺這趟镖很奇怪,諸多變化,超出了常請常理之外,老朽我已自知無能再擔這副擔子,是以,禀告了我家總镖頭,要他親自趕來。”

  劉大人道:“一來一去,總要二十天以上的時間,咱們不能住在荒祠之中啊!”

  方振遠道:“我們用飛鴿傳書……”

  劉大人接道:“但你們的總镖頭,卻不會生翅膀飛着趕來啊!”

  方振遠道:“敞局的總镖頭,雖然不會飛着趕來,但他有一匹好馬,有日行千裡、夜趕八百的腳程,如若他兼程趕路也不過是兩三天就可以趕到此地了。”

  劉大人道:“就算你說的有理,但你們卻耽誤了我的事情。”

  方振遠道:“大人,此刻,是生死關頭的時候,大人縱有什麼隐秘,似是也不必放在心中了。”

  劉大人道:“這是我們劉家的私事,和你們江湖人無關。”

  方振遠心中暗道:“好啊!任你心機深沉,也被我掏來實言。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大人,也許你覺着是和我們江湖人無關的私事,但卻在不知不覺中牽扯上了恩怨。”

  劉大人道:“你不用異想天開,這事和你們江湖人完全無關牽不上一點邊緣。”

  方振遠道:“既是如此,大人何不先說個明白呢?”

  劉大人道:“小女早已文定,她那末婚夫君,不幸染上了重疾,照名醫的說法,很難拖過這個年關,下官已答允我那親家,年前趕到開封,如若時間還來得及,要小女替他沖沖喜看。”

  方振遠隻聽得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這确确實實是完全和江湖中人扯不上一點關系的事。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副總镖頭還有什麼要問麼?”

  方振遠道:“這個,在下沒有什麼要問了。”

  劉大人擡頭看看室外的天色,道:“大雪雖住,陰雲依然,看天氣,隻怕近日内很難放晴了。”

  方振遠道:“臘月飄雪,理所應然,我們的蓬馬健馬,是特制特選的,下大雪,并不會影響我們趕路,目下停此荒祠,實是為了咱們處境危惡,一不小心就要跌入了人家的陷阱之中。”

  劉大人道:“想不到威名遠播的虎威镖局,竟然也被人如此擺布,看來,市井,江湖上的傳說,實不可信。”

  方振遠道:“如若大人一定要走,在下等也并非完全不能上路,我們吃保镖飯的人,這條命并不是很值錢,在下顧慮重重,留此荒祠,是為了怕你們劉家人受到傷害,大人請仔細想想,如是非走不可,在下要他們準備車馬。”

  劉大人道:“咱們留在這裡要等待多久?”

  顯然;他已被方振遠利害說動,改了口氣。

  方振遠接着又道:“在下說過,我們總镖頭有一匹快馬,三五日就可以趕到。”

  劉大人道:“你們總镖頭趕到之後,咱們就不怕他們了?”

  方振遠道:“可以這麼說吧!是以,他做總镖頭,在下隻能做副總镖頭了。”

  劉大人道:“那是說咱們留這裡三天就可以上路了。”

  方振遠道:“不錯,縱然遲一些,也不會超過五天。”

  劉大人冷笑一聲,接道:“我們花銀子請資局遣人保護,想不到一切的舉動,都要聽貴局的決定,這是本末倒置。”

  方振遠一抱拳,笑道:“大人,這你要多多原諒,不過,目下情勢如此,大人責怪方某,方某是情甘領受,不過,大人如願說出你那親家翁現在何處,我們會想法子把資訊傳到開封,開封有我們虎威镖局的分店,要他們派個人把資訊送過去。”

  劉大人道:“你們用什麼傳遞?”

  方振遠道:“飛鴿,虎威镖局弄了一批很好的信鴿,經常傳送總局和各處分店的消息,我們把你劉大人要說的話;用信鴿傳到開封敝局分店,再由敝局分店,送到你指定之處。”

  劉大人道:“這裡有信鴿嗎?”

  方振遠道:“還留有一隻最好的信鴿。”

  劉大人道:“好吧,那我去寫一封信,托貴局的信鴿傳到開封。”

  方振遠道:“天寒風大大人要用薄箋簡寫。”

  劉大人點頭道:“不能讓信鴿負重太重。”

  站起身子,出室而去。

  方振遠緊随着劉大人步出室門,隻見幾個趟子手,正在打掃庭院中的積雪,當下一挫腰,飛上屋頂,四下瞧了一陣,躍落祠外,又仔細巡視了一遍荒祠外的景物,才緩步踱回祠内。

  就在他進入調門的當兒,突然一陣得得蹄聲,傳了過來。

  方振遠心頭一震,陡然一個轉身,回頭望去。

  隻見一匹白馬,箭一般的直奔過來,馬背上負着一個人。

  那匹馬白得和地上積雪相似,全身上下,不見一點雜色。

  方振遠長長籲一口氣,站好了身子,高聲喝道:“站住,再不收缰停馬,休怪方某人手下無禮了。”

  喝聲中,白馬突然停了下來,伏在馬鞍上的人,突然擡起頭,揚起左手口齒啟動,還未發出聲音,人已一跤從馬上跌了下來。

  方振遠征了一怔,正待行下台階瞧瞧,忽聽那白馬長嘶一聲,屈下隻膝,跪在那人身前的雪地,馬目中淚水流落。

  喝!竟然是一匹人見人愛的通靈寶馬。

  隻看那白馬的氣勢,不由得對那馬主生出幾分敬意。

  方振遠大跨兩步,行到那人的身前,一夥身抱起那人。

  目光到處,隻見他臉色鐵青,分明是受了暗算。

  方振遠雖然身處危境,但想到救人大事,顧不得再多推敲,立時抱起那人直向荒祠中奔去。

  幾個站在院中的趟子手,早已聽到了方振遠的呼叫之聲,看了抱着人直奔廂房,知道是救人,右首一個一語不發,奔出祠外,自動充當了哨,看看後面是否有人追來,右首一個卻跟着方二爺奔到廂房門外面。

  趟子手擡頭瞧瞧那高大的白馬,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好馬呀!好馬,總镖頭那一匹千裡火龍駒,也難及得。

  需知武林中人,見以了寶劍,好馬,無不喜愛,這位趟子,雖不能算得是江湖好手,但他常年在江湖上走镖,見多識廣,目力卻有過人之處,一眼間,就瞧出那是寶馬。

  且說方振遠進入了廂房,放下那人,房内堆火未熄,一片暖意,這才細細瞧了那人一眼。

  隻見他黑段褲子,藍長衫,頭上一頂藍色武士巾,鐵青的臉色,掩不住那俊秀的五官,年紀約十八九歲,劍眉入鬓,猿臂蜂腰。

  方振遠看前不見傷痕,翻轉身子看,隻見後肩“風府”穴上,有着一點血漬。不禁一皺眉頭,暗道:“好惡毒的手法,淬毒暗器,又打中了穴道,就是鐵打金剛,也吃不住這一擊。

  他雖閱曆豐富,但也隻能瞧出一種極毒細小暗器所傷,當下手指加力,扯開那人肩上的衣服。

  凝目望去,隻見一枚很細小的燕尾,燕出肌膚之外。

  露出的燕尾上一片藍汪汪的顔色,一望即知是劇毒淬煉之物。

  方振遠看清楚暗器之後,不禁為之一呆,失聲呼道:“燕尾追魂針。”

  隻聽劉大人的聲音接道:“什麼叫做燕尾追魂針?”

  方振遠轉眼望去,隻見劉大人緩步走入室來,苦笑一下,道:“一種極為惡毒的暗器,奇毒無比。”

  劉大人這時候才瞧清楚會下躺着一個人,道:“你是說這個人中了燕尾追魂針。”

  方振遠點點頭,道:“不錯。”

  劉大人近前去望了一眼,道:“方爺,快把他肩上的毒針拔出來啊!”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這毒針上淬的奇毒,除了用針人的獨門解藥之外,别人無法解救,我如投出他肩上的毒針,他可能會死的更快一些。”

  劉大人道:“那麼咱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方振遠道:“如是我方某人沒有救他之心,也不會把他拖入這荒祠之中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如是不取他肩上的毒針,豈不是看着他死嗎?”

  方振遠道:“就方某所知,不除毒針,可能會拖長時間久些。”

  劉大人點點頭,道:“不錯,你們江湖中人,有你們處理的辦法……”

  長長歎一口氣,接造:“下官的書信已經寫好了。”

  方振遠道:“好!你交給我,我這就替你送出去。”

  劉大人從袖内取出一張白絹,道:“下官遵照所囑,信寫的很簡。”

  方振遠接過書信,道:“大人可放心,一兩天内,貴親家就可以接到這封信了。”

  突然那藍衣人手指伸動,指指自己的前胸。

  方振遠心中暗道:“這人内功不弱,中了燕尾追魂外,時間不短,手指竟然還能伸動。

  心中念動之間,突然間覺得腦際間靈光一閃,伸手向那藍衣人前胸摸去,手指觸及處,摸到了一個玉瓶。

  方振遠撩起那人衣襟,由袋内摸出一個玉瓶。

  凝目望去,隻見那玉瓶色是碧翠,長不過兩寸。方振遠打開瓶蓋,倒出了兩粒丹丸。

  玉瓶中僅有的兩粒丹丸,一粒紫紅,一粒是銀白。

  方振遠将兩粒藥丸,托在掌心之上,望着兩粒丹丸出神,這兩粒藥丸的顔色不同,其作用自然也不相同了。

  他了解那藍衣人指着自己前胸的用意,是要他取出袋中的玉瓶,但他卻無法分辨出這兩種不同顔色的藥丸,何是解毒之藥。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副總镖頭,這人可告訴你這玉瓶的用意嗎?”

  方振遠道:“他在重傷之下,不忘胸藏玉瓶,自然這玉瓶之中是藏的解毒之藥了。”

  劉大人道:“那麼,這玉瓶之中,共有兩顆大不相同的顔色,其中有一粒不是解藥?”

  方振遠道:“是的,兩粒藥丸中有一粒是解藥,一粒不是解藥,目下使我為難的也就是無法分得哪一粒是解藥?”

  談論之間,楊四成推門而入,緩緩行了進來。

  方振遠回頭望去,隻見楊四成手中提着食用之物。

  楊四成放下手中食用之物,道:“二爺,這人是誰?”

  方振遠搖搖頭,道:“不知道,他騎馬到此處之時,人已中暗青子暈了過去。”

  楊四成道:“二爺要救他?”

  方振遠道:“事情既然叫我碰上了,總不能不盡心力……”

  楊四成道:“看了臉色,中毒已深,咱們如救不活他,反将招來一身麻煩!”

  方振遠道:“我知道,救不活他是麻煩,救活他也是麻煩,既然是咱們沾上了手,這麻煩算是惹定了,你回來正好,要他們嚴密戒備,我如動手救人,隻怕一兩上時願無法騰開手去。”

  撕下了皮襖上一塊羊皮,跟着右手指拔下了那藍衣人肩後“風府穴”上的毒針,卻自然的把左手托着的藥丸,交給了劉大人。

  劉大人伸手接過藥丸,方振遠騰出左手,扶住了藍衣人的肩頭,右手抵住他背心的“命門穴”上,暗運内功,攻入那藍衣人的内腑。

  從未涉及過江湖事務的劉大人,目睹方振遠右手抵在那藍衫人的背上,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算是什麼療救毒傷呢?”

  但見方振遠頂門上漸見汗珠,片刻之後,汗水如雨,從頭上滾滾而下。

  又過了片刻,忽聽那藍衫人長長籲一口氣,睜開了雙目。

  方振遠似乎有着極度的疲累,輕輕籲一口氣,道:“劉大人,快些把藥丸給他辨認。”

  劉大人伸出右掌,掌心中托着兩粒藥丸,道:“這兩粒藥丸,哪粒是解毒藥物?

  藍衫人道:“銀白色的是解毒藥物。”

  劉大人伸手捏起那一粒銀白色的丹藥,說道:“方爺,是不是要給他眼下。”

  方振遠道:“問他。”

  藍衫人張開嘴,劉大人捏起白色的藥丸,投入了那藍衫人的口中,然後,又把那紫紅色的藥丸,放回了玉瓶之中,合上瓶塞,放在那藍衫人的身前,緩緩站起身子,出室而去。

  藍衫人眼下藥物之後,立時閉目調息。

  方振遠鼓起餘力,把内力送入那少年内腑,助他行功。

  一盞熱茶工夫,那藍衫人突然開口,說道:“多謝老前輩賜助,晚輩已能自行運功,不敢再有勞了。”

  這等内力療傷之舉,極耗真力,方振遠存心救人,傾盡全力施為,這一陣運氣輸力,早已累得汗透棉衣,疲累不堪,就算那藍衫人不招呼他休息,他也到了難再施為之境。

  藍衫人瞧了方振遠疲累的神情一眼,立時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方振遠長長的喘息了兩口氣,仰身倒卧地上,似乎這一陣運功療傷的疲勞,有如經過了一場劇烈的惡戰。

  方振遠小睡片刻之後,才起身打坐,運氣調息。

  待他運氣一周天,疲累大消,睜開兩目時,那藍衫人早已運氣完畢,坐在一側。

  方振遠再看那藍衫人時,已完全變了一個樣子,隻見胸上的青色盡褪,星目中神光湛湛,具有着一股逼人的英氣。

  藍衫人淡淡一笑,道:“老前輩體能已複,晚輩也該告辭了。”

  站起身子,拉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他本問療傷經過,也未說一句感謝之言,既不問方振遠的姓名,自己也未留名号,行出室外,縱身上馬,一提缰繩,白馬揚蹄奮鬃,長嘶一聲,一躍八尺,流星飛矢一般,奔出荒祠。

  方振遠走到祠房門口,隻見到白影一點,躍出荒調大門,消失不見。

  楊四成低贊道:“好馬呀!好馬……”

  一回頭看到了方振遠,改口接道:“二爺,這人是誰,江北道上似是未見過他的行蹤。”

  方振遠搖搖頭道:“他未留下名号。”

  楊四成嗯了一聲,道:“二爺沒有問他嗎?”

  方振遠道:“他走得很快,人快馬也快,根本沒有我問的機會。”

  站在旁側的張大豪,隻聽得火冒三尺,怒道:“這小子沒有一點禮數,二爺你白救了他一條命,連一個謝字也未說過,如若再叫老張遇上他,非得給他一頓拳頭不可。”

  方振遠一揮手,道:“大豪,以後不許提起此事,咱們走江湖偶爾助人一臂之力,過去就算,豈能望人施報。”

  張大豪心中雖然有些不服氣,但卻又不敢和副總镖頭頂口,氣呼呼的轉身而去。

  楊四成低聲道:“二爺,隻看那匹馬,可知其人來曆不凡,恩大不言謝,這才是仁俠本色啊!”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四成,不談此事了,你剛才出去一趟,可見到什麼異常的情形。”

  楊四成道:“屬下和玉龍等采辦一些食用之物,足夠咱們人馬四五天的用度,我們也曾留心勘查過四面的景物,卻未瞧出一點異征,屬下覺着這荒祠四周太平靜了,平靜的有些出奇。”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愈是如此,愈是可怕!咱們不能大意……”

  擡頭望望天色,接道:“時間還早,縱然有事情,也不會來,在這時間裡,要好好吃一頓,休息休息,如若是火神萬昭真在前面布下陷阱,今天等不到咱們,晚上必有行動。”

  楊四成似是忽然想了重大之事,急急說道:“那年輕人中的什麼暗器?”

  方振遠若有所悟的愣了一愣,道:“燕尾追魂針!”

  楊四成道:“燕尾追魂針,那是一種很特殊的獨門暗器,武林中施用的人不多!”

  方振遠若笑一下,道:“就我所知,目下江湖上,隻有一個人施用此物。”

  楊四成道:“鬼手莫情。”

  方振遠點頭道:“不錯,正是那鬼手莫情。”

  楊四成道:“就屬下所知,鬼手、邪劍一向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方振遠點點頭,道:“我知道,鬼手莫情出現之地,邪劍必然跟蹤而來。”

  楊四成低聲道:“二爺,鬼手、邪劍已經很多年未在江湖上出現過了,此刻,陡然在此現身,隻怕是有為而來。”

  方振遠呆了一呆,道:“你是說,他們也是為了這趟镖。”

  楊四成道:“這個,屬下不敢妄作論斷,隻是事情趕的太巧了一點,天寒地凍,大雪封道,年關在即,成名的綠林人物,大都是歇手過年,鬼手、邪劍,總還不至于作一票買賣才能過年吧!”

  方振遠道:“不錯,火神萬昭,再加上鬼手、邪劍,事情是趕的太巧了。”

  楊四成道:“而且,咱們還留給了那鬼手莫情的尋釁口實。”

  方振遠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此時,倒是想他們早一些說明來意,痛痛快快的拚個死活出來,似這般密雲不雨,實是太過沉悶了。”

  楊四成道:“二爺請恕屬下直言,總镖頭可能已經動身,快馬兼程而來,目下咱們要忍辱負重,不能夠孤注一擲,咱們要想法拖到镖頭來。”

  方振遠點了一點頭,說道:“說的也是,你去安排吧!”

  楊四成低聲說道:“屬下已經勘查過四周形勢,咱們如要據守這荒祠,必得以這正廳為主,劉家為附,還要麻煩二爺說明那劉大人。”

  方振遠道:“唉!再對劉家說什麼,老夫很難啟齒了,咱們把守護的重點,移在他們停身的廂房如何?”

  楊四成道:“屬下和玉龍算了很久,那廂房不能堅守……”

  語聲一頓,接道:“屬下已用木闆,樹身,在祠堂正廳之中,另外搭建了一座小室,足可容劉家幾人存身,而且比較這廂房安全。”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連在祠堂大門口了哨的趟子手,也聽得清清楚楚。

  方振遠正待答話,劉大人突然現身而出,一揮手,道:“方爺,你不用為難,事已如此,也隻有照楊镖頭的吩咐辦了。”

  楊四成一抱拳,道:“大人,你客氣了,此情此景,隻有互相們信任,才能度過難關。”

  劉大人淡然一笑,道:“我明白,不知要我何時遷移。”

  楊四成道:“最好是現在就搬,如若那些人,存心為咱們而來,他們很快可以轉回頭來,也許今夜中就有變化。”

  劉大人道:“好吧!在下這就去叫他們搬入正廳。”

  劉大人扶着劉夫人,帶着碗姑娘,搬入了荒祠大廳。

  果然,楊四成等早已在廳中用樹身木闆,就壁角圍成了一座很堅牢的小屋,窗下門後,堆了很多石塊。

  顯然,方振遠等已經決心死守荒祠,這座正廳,更是最後死守之地。

  天色慚慚的黑了下來,形勢也随着天色的黑暗,漸呈緊張。

  這時,大雪已住,陰雲消散,萬裡藍天,湧出一片冷月,月華雪光,互相輝映成冷凄、銀白的世界。

  荒祠中未燃燈光,四周一片寂然,偶爾傳出一聲馬嘶,點綴這冷月靜夜。

  大約是二更過後時分,荒調外,突然出現了四條人影,得得蹄聲,踏雪而來。

  方振遠隐身荒祠大門後暗影之中,借月光,把銅外景物,看的十厘清楚。

  隻見四條人影,在荒祠十丈外一齊停下,翻身下馬。

  四個人似是并未有偷襲之心,四匹馬交一人牽缰,另外三個人大步向荒祠行來。

  方振遠回顧了身側的楊四成一眼,低聲說道:“他們準備挑明了動手。”

  楊四成道:“那定是有名号的人物。”三個人舉動極快,眨眼工夫,已到了荒祠外三丈左右處。

  對方既未叫陣,方振遠亦未喝問,隻是冷冷地望着來人。

  三個人逼近荒祠三丈左右時,陡然停下了腳步,居中一位身着青緞子長袍,胸前飄垂着五絡長髯的老者,一拱手,道:“是哪一位當值,請上告貴局鐵掌金環方副總镖頭,就說火神萬昭,寒夜造訪。”

  方振遠正等答話,楊四成卻搶先接造:“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萬老爺子,在下失迎了。”

  口中答話,人卻緩步行了出來。

  萬昭擡頭一顧揚四成,道:“恕老夫眼拙,瞧不出你朋友怎麼稱呼。”

  楊四成拱拱手,道:“在下楊四成,萬老爺子是前輩高人,自然不會認識我楊某這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了。”

  萬昭冷哼了一聲,道:“你不用話裡帶刺,去告訴方振遠,看看他要不要見客。”

  方振遠隐在門後,把兩人問答之言,聽得極是清楚,但是尚未得到那場四成的招呼,不但現身相見。

  但聞楊四成說道:“以你萬老爺子的聲威而言,敝局中方副總镖頭豈有不見之理,不過……”

  萬昭一揮手,攔住了楊四成的話,接道:“你不用給我打過門,老夫寒夜造訪,并非攀交而來,你如不願通報,老夫就要闖進去了。”

  方振遠眼看楊四成再難接話,輕輕咳了一聲,道:“哪位找我方某。”

  口中應話,人卻緩步行出荒祠。

  萬昭一抱拳,道:“鐵掌金環方二爺,萬昭有禮。”

  方振遠一欠身,抱拳過頂道:“不敢當火神萬爺大禮。”

  火神萬昭淡淡一笑,道:“這些年來,兄弟一直懸隐未出,但走出江湖,就聽到虎威镖局的大名,和你方二爺那在命飛環,把江北道上綠林朋友們,逼的無立身之地了。”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萬兄如若隻是為江北綠林同道找場子,方某人極願把萬兄的高見,轉上敝局的總镖頭,定會給你萬兄一個滿意的答複,方某人上有總镖頭,做不了主……”

  萬昭仰天打個哈哈,接道:“那麼,方兄能做得什麼主呢?”

  方振遠心中暗道:“多施一些時間,也可多作一分準備,他既不肯立時放下臉來,我倒不必用話擠他了。”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萬兄這話,就叫兄弟想不通了,天無二日,家無二主,咱們镖行中有镖行的規矩,方某人不願作誇口之言……”

  萬昭冷笑一聲,接造:“這趟镖你方二爺也做不得主嗎?”

  方振遠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萬兄也是志在劫镖了?”

  萬昭道:“虎威镖局的镖,一向無人敢動,兄弟心中不服,想留下貴局一趟镖,試試看。”

  方振遠道:“劫镖就劫镖,大丈夫要直來直往,萬兄這等轉彎抹角,未免太費唇舌了。”

  萬照被方振遠數說的說臉上一熱,怒道:“就算我萬某人要動這趟镖,你方兄又準備怎樣?”

  方振遠道:“兄弟既敢押镖,那也不怕人出手攔劫,萬兄若有能耐,料理了我們虎威镖局的人,再劫镖不遲……”

  揮揮手,接道:“萬兄保重,兄弟失陪了。”

  目光盯注在萬昭身上,倒退入荒祠之中。

  那萬昭乃是老奸巨猾之人,原來想從那方振遠目中深得一些内情,想不到方振遠比他還老練,幾句話,頂得萬昭失了自制,忘了來意。

  直待方振遠回到了荒祠,萬昭才想到來此用心,是希望向點眉目,但卻一點内情也未探出來。

  眼看方振遠隐入荒祠之不見,也隻好緩緩向後退去。

  方振遠金環暗器,武林中名望極重,火神萬昭也不敢絲毫大意,面向方振遠倒步而退。

  楊四成一直隐在門後陪影中瞧着,眼看萬昭又帶着人退走,心中大是奇怪,暗道:“這火神乃是綠林中久負盛名的魔頭,怎的竟自行退走。

  方振遠亦是看的有些奇怪,低聲說道:“四成,他們退走了?”

  楊四成道:“也許是他們約定的動手時間還未到。”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以火神萬昭的老練深沉,決不會這樣冒味而來,既然來了,而且又面對面的和我搭上了話,豈肯就這樣輕易退走,至少也會露出兩手火器上的工夫,找個退走的台階啊!”

  楊四成點點頭,道:“二爺說的不錯,這中間确是有些變化,但什麼變化呢?能使這老魔頭臨時又改變了主意退走。”

  方振遠苦有所悟地喚了一聲,道:“會不會是欲擒故縱之計,他們故意現身之後,立刻退走,然後,趁咱們戒備松懈時,在暗中混入荒祠。”

  楊四成還未及答話,窮見李玉龍快步奔了過來;方振遠一皺眉頭,道:“玉龍,你不守在原位之上,慌慌張張的跑來此地作什麼”

  李玉龍一欠身,道:“二叔,小侄發覺了一件不解之事,特來向二叔請教!”

  方振遠道:“什麼事?”

  李玉龍道:“小侄防守之處,發覺了四條人影,鹿伏鶴行而來……”

  方振遠道:“既是有人來襲,你竟然還敢離開,簡直胡鬧。”

  李玉龍道:“二叔,小侄,還有下情。”

  方振遠道:“好吧!你說下去。”

  李玉龍道:“那四條人影,到了祠外三丈左右時,其中一個突然無緣無故,摔了一個大馬爬。”

  方振遠啊了一聲,道:“以後呢?”

  李玉龍道:“妙的是那摔倒之人剛剛站起,另外一個卻突然栽倒地上,四個人輪流摔跤,最後一個掙紮起身之後,四人就回頭而去,小侄想不通個中的原因何在,将來禀報二叔。”

  方振遠援髯沉吟了一陣,道:“這個,這個,确叫人有些想不明白了。”

  楊四成道:“二爺,會不會有高人暗中幫助咱們。”

  方振遠道:“劉姑娘……”

  楊四成道:“玉龍所見,和火神萬昭的突然退走,豈是無因。”

  方振遠道:“我去瞧瞧劉大人。”轉身向正廳中奔去。

  楊四成低聲說道:“快回去,守在原位上,今晚上的事,有些撲朔迷離,叫人猜測不透,分明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施展手段,驚退強敵,但咱們不能大意。”

  李玉龍輕輕歎息一聲,道:“月光映雪,幾丈内的景物,都瞧的很清楚,除了四個摔跟鬥的人外,末再瞧到别的人影,如若真有人在暗中助咱們,那人的武功,實是高的出奇。”

  楊四成道:“如若那人的武功,實是高的出奇。”

  語聲一頓,接造:“強敵既退,一時間不會再來,咱們也到大廳中瞧瞧如何?”

  李玉龍道:“擅離崗位,隻恐二叔見責?”

  楊四成道:“咱們去瞧瞧就走,用有了些許工夫。”

  李玉龍道:“好吧!楊镖頭素得二叔器重,要請你走在前面了。”

  李四成微微一笑,交代了兩個趨于手,道:“你們好好的守門戶,如是有了警兆,立時設法傳入廳中來。”

  兩個越幹手一欠身,道:“楊爺放心。”

  楊四成回顧了李玉龍一眼,道:“咱們去吧!”

  舉步向前行去。

  李玉龍緊随在楊四成身後,向前行去。

  兩人行近大廳,隻見方振遠和劉大人正低聲議論。

  但聞方振遠低聲說道:“令緩确在室中嗎?”

  劉大人應造:“小女遷入這廳中之後,就沒有離開過一步。”

  方振遠道:“大人可是很确定嗎?”

  劉大人道:“不錯,下官知道她一直未離開小室一步。”

  方振遠道:“大人可否進去瞧瞧!”

  劉大人沉吟了片刻,道:“好!下官進去瞧瞧。”轉身入廳中木闆隔開的小室之中。

  片刻之後,行了出來,道:“小女睡熟了。”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令緩睡熟了。”

  劉大人道:“下官親眼看到小女睡的十分香甜,難道還會是假的不成?”

  方振遠道:“大人自然是不會說謊。”

  劉大人道:“方副總镖頭,下官幾句話,如鳗在喉,不吐不快。”

  方振遠道:“大人隻管吩咐。”

  劉大人道:“我已經諸多屈辱相從,但你方副總镖頭最好要适可而止,深更半夜,你逼着我這個做父親的去瞧女兒,雖說是情勢不同,但也不成體統……”

  方振遠輕輕咳了兩聲,抱拳接道:“大人責備的是,大家宦門,自有森嚴的家法,不過,咱們此刻的處境,情勢有些不同,一個疏失,很可能大家都丢了性命,是以,很多地方,方某人不得不小心求證的。”

  劉大火火氣似是消了不少,說道:“似乎是今宵之中,已發生了事故。”

  方振遠道:“不錯,大人雖然屈卧荒祠一角,受盡了委屈,但虎威镖局的人,上至我方某,下至身上有傷的趟子手,全都在雪地寒風中守護,我們要盡所有的力量,保護大人一家人的安危。”

  劉大人歎一口氣,道:“你們實在也夠辛苦了,不過,這又和小女何關呢?”

  方振遠道:“不瞞你劉大人說,适才有很多綠林高手,分由不同的方向,襲向荒祠,但他們接近了荒祠之後,卻又突然退走。”

  劉大人道:“有這等事?”

  方振遠道:“不錯,這就使在下心中生疑,深思之後,覺得隻有兩個原因。”

  劉大人道:“和小女有關嗎?”

  方振遠道:“第一是,有一位身負絕技,隐身在暗處的高人,從中相助,驚退了群寇;第二是他們欲擒故縱,試探一下,我們是否已有防備。第二個原因,不去說它,第一個高人相助,實叫人想不明白原因何在?如是你劉大人是我方振遠,不知你作何感想?”

  劉大人歎息一聲,道:“說的也是,倒也難怪你方副總镖頭。”

  方振遠一抱拳,道:“大人能了解方某一片苦心,方某就心安多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好吧!明天小女精神好一些,你方副總镖頭和她談談,這中間隻怕有些内情……”

  隻聽一個柔弱的清脆的聲音,接造:“爹爹,我醒啦!”

  方振遠凝目望去,隻見劉姑娘長發被垂,羅裙曳地,緩步行了過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夜深寒重,快去休息,有話明天再說不遲。”

  劉婉兒微微一笑,說道:“這兩天,我突然覺得身體好了很多,而且,精神也好,爹不用為我擔心了!”

  方振遠插口道:“可是服了那花花公子的藥物之後……”

  劉婉兒嗯了一聲,道:“不錯,自從服了他藥物之後,就覺得好了很多……”

  語聲一頓,又道:“你們對我有很我懷疑,是嗎?”

  方振遠道:“隻因諸般事情,十分巧合,我們不得不對姑娘懷疑了。”

  劉婉兒道:“現在我站在這裡,你要問什麼?盡管請問。”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一抱拳,道:“姑娘身負絕技,數度幫我等退去強敵,不但在下感激,就是敝總镖頭,也是一樣承領盛情。”

  劉婉地搖搖頭,道:“這是從哪裡說起呢?我無手縛雞之力,哪還會武功。”

  方振遠道:“雖然真人不原露相,但姑娘的行迹已洩露了出來,似是用不着再謙虛了。”

  劉婉兒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如不信,那也是沒有辦法子的事!”

  方振遠征了一怔,道:“有一度在下亦覺得姑娘不像會武功的人。”

  劉婉兒道:“你既看對了,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

  方振遠道:“因為,在下無法解釋那些巧合,何以全都配合的恰到好處?是以,在下覺得其中必有原因。”

  劉姑娘長長歎息一聲,道:“我希望你們能相信我的話。”

  方振遠道:“姑娘之言,我們豈有不信之理,不過,在下倒希望姑娘能夠說出内情,如若實有難處,也望姑娘訓示我等一條去路。”

  劉姑娘道:“你們是問道于盲,咳!你們應該如何?我怎會知曉呢?”

  方振遠道:“如說是姑娘真的不知道,這就要問問令尊了。”

  劉婉兒目光轉注到劉大人的臉上,眉宇間是一片懷疑之色,道:“咱們究竟帶了什麼珍貴之物,竟然會引起了這多人的觊觎?”

  劉大人搖搖頭,道:“照方副總镖頭的說法,這些人來這裡,并非是為搶金銀細軟……”

  方振遠接道:“不錯,大人縱然積聚了一些金銀古玩,也不算什麼大镖,虎威镖局在江北道上,走過數百萬銀子的镖,但卻沒有人甘願冒和我們結仇之嫌,動手攔我們的镖,就算綠林中有幾個不賣交情的新稅,也不會牽動似目下這等綠林巨魔出手。”

  劉腕兒道:“那是說我們攜帶之物,超過數百萬兩銀子以上的價值,他們才動手了。”

  方振遠神情肅然地說道:“不錯,也許那些東西,在他們眼中的價值,不止千萬銀子之數。”

  劉婉兒道:“爹!咱們究竟帶了什麼?财帛是身外之物……”

  劉大人搖了搖頭,接口道:“為父的也想不明白。”

  方振遠道:“就在下所知,那幅牧羊圖,就是其中之一。”

  劉大人沉吟了一陣,道:“下官替你擔待起來,如若他們要了那幅牧羊圖,就可以放咱們上路,就把那幅圖給他們吧!”

  方振遠似是未料到劉大人會作此說,輕輕咳了一聲,道:“真的嗎?”

  劉大人道:“自然是真的,那幅圖也許是真的很珍貴,在我手中,我卻看不出它的珍貴用途了。”

  方振遠歎一口氣,道:“話雖是這麼說,但我方某隻要有三寸氣在,就不能讓人動你們劉家一針一線……”

  劉大人歎口氣,搖搖頭,接造:“方爺,錢财是身外之物,我官至二品,浮沉宦海,富貴名利,在我而言,早已視作浮雲,小女之言大約是不會錯了,下官思索再三,實在想不出,小女有學得武功的機會……”

  語聲一頓,神情嚴肅地說道:“到此為止,你方副總镖頭似乎還沒有問清楚他們究竟是要向我們讨取些什麼?”

  方振遠征了一怔,忖道:這話倒是不錯,到目下為止,我們還未了解他們究竟為什麼要勞師動衆,布下陷阱,攔劫這趟人頭镖。

  但聞劉大人道:“也許人家知道,方副總镖頭如若再見到敵人時,不妨問問他們,究竟要些什麼?隻要我們确有此物,在下決定交出。”

  方振遠大感慚愧,但一時間卻又想不出适當的措詞回答對方。

  劉大人回頭望着劉婉兒,道:“孩子,回房休息吧!”

  劉婉地應了一聲,緩緩轉身,進入室内。

  劉大人緊迫在劉婉兒的身後行去。

  方振遠望着兩人的背影,出了一陣子神,轉身走出大廳。

  隻見楊四成和李玉龍,并肩站在廳外雪地中。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你們都聽到了。”

  楊四成一欠身,道:“都聽到了。”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劉大人說的很有道理,咱們隻曉得處境險惡,危機重重,但人家究竟要些什麼,咱們還未弄清楚。”

  揚四成沉吟了一陣,道:“二爺說的是,這趟镖,不但是變化多端,而且有着一種神秘莫測的内情,如若說火神萬昭等無一點消息,決不會以洗手退隐之身,重出江湖。”

  方振遠道:“可笑的是強資已知曉劫取之物,咱們保镖的還不知保的什麼?”

  楊四成道:“也許劉大人隻是受人利用,連他也不知内情。”

  方振遠皺皺眉頭,思付片刻,道:“這話也有道理。”

  楊四成仰望着一輪寒月,低聲說道:“二爺,再和他們照面時,不妨用話套套他們。”

  方振遠點一點頭,說道:“看來,也隻有如此了。”

  揮揮手,接道:“玉龍,你們巡視一下,隻要發現了敵人情形,盡快的告訴我。”

  李玉龍一欠身,轉身而去。

  方振遠目注李玉龍去遠之後,低聲對楊四成道:“四成,咱們聊聊。”舉步向調外行去。

  楊四成緊随在方振遠身後,走出荒祠,道:“二爺,咱們要到哪裡去?”

  方振遠道:“火神萬昭雖然退走,但我相信他們定然會在這附近設有監視咱們的暗樁。”

  楊四成道:“二爺可是想清除他們……”

  方振遠接道:“那倒不是,我要他們帶個信給火神萬昭。”

  楊四成道:“二爺,總镖頭明天晚上不到,後天中午之前,定可趕到此地,那時,再和他們照面談個清楚。”

  方振遠道:“成成,你想想看,如若是總镖頭到了此地,問起來他們為什麼要動這趟镖,我答不出是以然,那還像話嗎?”

  楊四成微微一笑,道:“是以,二爺是想在總镖頭未到此地之前,先見火神萬昭,問他們詳細内情來。”

  方振遠道:“不錯,我要先問個明白,才能回答總镖頭。”

  這時,兩人已然行離也荒祠六七丈外。月光下,但見一片茫茫白雪,道路盡已為雪所掩。

  楊四成低聲說道:“這周圍地形,咱們不熟,夜裡行動也不便,二爺就是要問,明天再設法找他們的人通知萬昭一聲不遲。”

  方振遠道:“好吧!那咱們先去瞧瞧着,那些人為什麼退走,也許在現場中,還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迹出來。”

  楊四成道:“不錯,除非那人已到了飛行絕迹的境界,否則,應該在雪地上留下一鱗半爪,可資追索。”

  談話之間,已到荒祠的北面。

  兩個人不再交談,運足眼神,四道目光在雪地之上搜望。

  果然,發覺了白雪地上,一片淩亂的腳印,但卻在距離荒圍牆三丈以上,三丈内白雪無痕,顯然,并未有人經過。

  照雪地上痕迹推斷,來人在距荒祠三丈左右,遇上驚駭之事,回頭奔去,才使得積雪地上足迹淩亂不堪。

  方振遠道:“月光清明,白雪反映,以玉龍的目力而言,三丈之内的距離,他應該是瞧的十厘清楚的。”

  楊四成道:“來人在距離圍牆三丈時,遇上震驚事故,駭然而退。”

  方振遠道:“目前使人迷惑不解的,那就是他們遇上了甚麼?”

  楊四成流目四盼,隻見停身處三丈外,有一株兩丈左右的枯樹,不禁心中一動,道:

  “二爺,如若有人隐身在枯樹之後,暗施手段,驚退群寇,似乎就用不着現身了。”

  方振遠道:“不錯,咱們過去瞧瞧。”

  一提其氣,身形驟起,兩個飛躍,已到了枯樹旁側。

  凝目搜尋,但見枯樹下兩丈之内的積雪,白壁無暇,并無人行過,或停留的痕迹。

  楊四成随後追到,問道:“二爺,可瞧出了什麼?”

  方振遠搖了搖頭,答道:“沒有,全無痕迹可尋。”

  楊四成長長籲一口氣,道:“我說咱們不用再白遇精神了,等總镖頭到了再說吧!”

  方振遠道:“眼下似是也隻有如此了,總镖頭智慧,武功,樣樣過人,也許他能夠理一個頭緒出來。”

  突聞李玉龍大喝道:“什麼人?快請止步。”

  方振遠一皺眉頭,道:“玉龍,是我啊!”

  但他究竟是有着豐富閱曆的人,話出口,人已查覺到有些不對,霍然轉過身去。

  楊四成也随着回過身子。

  就在兩人轉身的當兒,暗中提聚了真氣,蓄勢備。

  凝目望去,隻見一個身着黑色勁裝的大漢,挺立在三丈以外。

  方振遠舉手一供,道:“朋友,既然來了,就該大大方方的通報姓名,有下方振遠,這裡有禮了。”

  言罷,抱拳一揖。

  那黑衣人緩緩說道:“久仰二爺大名。”

  方振遠向前行了幾步,道:“朋友怎麼稱呼?恕我方某眼拙,瞧不出咱們不哪裡見過。”

  那黑衣人仍然挺立為原地未動,冷然一笑,道:“方二爺最好别再前逼進,不下寒夜到此,并未存和諸位動手之心。”

  方振遠道:“道:閣下隻要不存動镖之心。那就是方某人的朋友,夜深寒重,朋友何不請入荒祠稍坐,寒夜中荒祠雖無佳肴迎賓,但我方某人,還帶了一點好酒,喝一杯祛祛寒意……”

  黑衣人道:可惜區區有要事在身,不敢領受你方二爺好意了。”

  方振遠微微一怔,道:“朋友既不肯通名留姓,但不知可否賜告造訪之心。”

  黑衣人,道:“如若此事和你方二你無關,在下也不會在深更半夜中,白雪掩道下,冒着要急之務了。”

  黑衣人,道:“不錯,在下是奉命而來。”

第 五 回 花花公子

  方振遠道:“不拓奉何人所命?”

  黑衣人道:“敝上葛公平。”

  方振遠道:“花花公子葛玉郎?”

  黑衣人道:“不錯,敝上要在下通報方二爺一聲,你們已然身陷重圍,火神萬等幾隐息江湖的大魔頭,都已出動,環守這荒調四周。”

  方振遠道:“承葛公子的好意,在下這裡感激不盡。”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敝上還交代了在下一句話。”

  方振遠道:“怎麼說?”

  黑衣人道:“敝上說,如若方二爺需要援手之處,敝上願助一臂之力。”

  這句話确是有些大出了方振遠的意料之外,沉吟了良久,道:“葛公子和虎威镖,素無淵源,想來暈中間定有别情。”

  黑衣人道:“方二爺不愧老江湖,眼睛裡揉不得一顆沙子,敝上不惜和綠林道上很多度頭結仇,自然是不能全無代價。”

  方振遠道:“閣下可否先說明代價為何?”

  黑衣人道:“那位劉事主,有一幅畫,想請你方副總镖頭跟他談談,如若他肯交出來,敝上将盡全力維護資局和他們家人的安全……”

  語聲一頓,接道:“如是方副總镖頭肯轉達敞上之意,那是最好不過,如若不肯轉達,在下求見那位劉事主,說明利害。”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請上複葛公子,盛情心領,至于你朋友想和劉大人談談,在下覺着不用了。”

  黑衣人道:“那麼你方副總镖頭代我們轉達了。”

  方振遠搖搖頭道:“虎威镖局在江湖上走了數十年镖,可是從沒有過勸顧主交出财物的事,這規矩不能壞在我方某人手裡。”

  黑衣人冷冷說道:“這麼說來,方二爺不肯賣敝上的交清了?”

  方振遠道:“在下說的很清楚,規矩不能壞在我的手裡。”

  黑衣人道:“這麼看來,方二爺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方振遠臉色一變,道:“朋友,你講話要有點分寸,我方某人是把你當個人物看待,你歸見貴上時,不妨照直講,葛公子如是要找我,方某随時在荒祠侯駕。”

  黑衣人不再多言,冷笑一聲,轉身而去。

  直持那黑衣人去遠之後,楊四成才輕輕歎息一聲,道:“二爺,葛玉郎指明要畫,大概不會錯,這趟镖多災多難,大約毛病就出在那幅畫上了。”

  方振遠點點頭,道:“找出原因就好,總镖頭到此之後,咱們也好有個交代。”

  楊四成道:“二爺,如若那葛玉郎真的找上荒祠來,二爺準備如何對付他?”

  方振遠适:“他如真的找上來,那隻有放手和他一戰,不過,我再三思索,他不會來,如若他要硬取那幅畫,咱們能夠攔下他的成份不大,他自然用不着這樣轉彎抹角了。”

  楊四成道:“二爺說的是,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萬一葛玉郎找上荒祠,二爺最好不要對他有任何承諾。”

  方振遠道:“你的意思是……”

  楊四成道:“一可避免和他單打獨鬥,二使他有一些莫測高深。”

  兩人一面談話,一面向荒祠行去。

  行約兩丈,瞥見人影一閃,李玉龍越牆而出,抱拳說道:“給二叔見禮。”

  方振遠道:“不用多禮了……”

  楊四成急行兩步,行到李玉龍的身側,低聲接道:“玉龍,想想看,敵人來去情形,有什麼可疑的征侯?”

  李玉龍沉吟了一陣,道:“沒有看到什麼異征……”

  楊四成接道:“你不用急,要仔細的想想,雖然微之處,亦不能放過。”

  李玉龍道:“有一點特殊的地方,就是那些人來勢洶洶,但在将近荒祠時,卻似是突然遇上了什麼驚駭之事,轉身逃去,當時,他們離荒祠已經很近,隐隐可見他們慌急的神色。”

  楊四成道:“二爺,目下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

  方振遠嗯了一聲,道:“什麼事?”

  楊四成道:“有一個高人,在暗中相助咱們,那位高人驚退了群寇,而咱們不用勉強想法子見人家了。”

  加快腳步,走入荒祠,一面接造:“要他們分班防守,今夜明月映雪,除非是已到飛行絕迹境界的高手,大約都逃不過監視,遇上警兆時,要他們盡快的通知我。”

  李玉龍一欠身,道:“二叔放心。”

  方振遠進入荒祠,和衣躺在地鋪上,閉目休息。

  一宵匆匆,未再發生事故。

  第二天也一天平安,并未發生一點麻煩,荒祠甯靜,似乎周圍所有的人,都已經撤走。

  劉大人憋了一天,到太陽下山時,再也忍不住,說道:“方爺,你這一天不見動靜,如若是有人來,應該早來了。”

  方振遠道:“再等一夜,我們總镖頭明日中午大概可以到,他一到咱們就立刻上路。”

  劉大人道:“小女夫家,和下官交誼極深,他既然求我在年前趕到,下官不願使他失望,請你方爺轉告夥計們一聲,年前能到開封府,同來的夥計們,我每人加送三十兩銀子。”

  方振遠道:“三十兩銀子,不是少數目,大人有此德意,他們定然感激,不過,敝局總镖頭,已然得到飛鴿傳書,定然會找來此地,算行程,明日午地前定可趕到,如若路上不再發生事故,咱們趕緊一些,可讓你劉大人在開封趕上午夜飯。”

  劉大人道:“但願如此。”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劉大人,我方某人再三拖延,不肯上路,是為了你們全家人的安全,實對你劉大人說吧”!目下這荒祠四周,布滿了等着劫镖的人。”

  劉大人道:“他們要什麼?方爺你弄清楚了沒有?”

  方振遠道:“牧羊圖是其中之一。”

  劉大人道:“除了牧羊圈外,還有什麼?”

  方振遠道:“目下,在下還不明白,不過,你劉大人心中應該有數。”

  劉大人搖搖頭,道:“我确定想不出來。”

  方振遠道:“這就為難了,我們受雇之時,實不知你劉大人帶些什麼?但要動手打劫之人,卻是早已處心積慮,暗中打聽得明明白白。”

  劉大人苦笑一下,道:“到此為止,大約你方副總镖頭,還是對下官不太相信。”

  方振遠道:“大人言重了,方某不是不相信你劉大人,而是目前情勢詭異,方某人也有些不解内情,不得不問清楚了。”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這麼辦吧,如若方爺能和他們見着面,你不妨和他們談談,看看他們要什麼?隻要是我們擁有之物,下官願意拿出來,小女說的不錯,錢财身外之物,何況他們要取之物還不是錢财,這些東西,縱然确有珍貴之處,也對我們無用。”

  方振遠道:“縱然大人準備交出他們所要之物,在下也不能答允……”

  劉大人接道:“方爺,這和你們镖局無關,是我自願給他們。”

  方振遠道:“大人縱有此心,也希望能稍侯時機,以此作為交換。”

  劉大人道:“好吧!咱們決定明日午時上路,遇上敵人攔路時,下官就交出他們需要之物。”

  虎威镖局的總镖頭,是不能在明日午時之前趕到,方振遠心中實無把握,當下不再多言。

  劉大人也不再多說,轉身離去。

  一宵易過,第二天近午時分,仍未見總镖頭趕到。

  劉大人不再客氣,拉下臉對方振遠道:“方爺,就在下所知,你們江湖上的人物,講的話一諾千金,昨夜你已答應了咱們午時動身。”

  方振遠望望天色,果然已到正午時分,點頭說道:“好吧!大人既然堅持非走不可,咱們隻好走了。”

  回顧了李玉龍一眼,道:“玉龍,叫他們套車,備馬。”

  李玉龍欠身一禮,立刻吩咐幾個超子手備馬套牢。

  這幾個趟子手動作十分熟練,不大工夫車馬備齊。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請令正和令媛上車,咱們立時動身。”

  劉大人招呼書童,丫環扶夫人、小姐上了車,道:“方爺,如是途上遇上強人,他們要什麼,你招呼我一聲。”

  方振遠道:“好吧!不過,在下有幾句話,不得不事先說明。”

  方振遠道:“大人交出他們需要之物,換你們夫婦、父女之命,我們虎威镖局的人,不吃這個……”

  劉大人接道:“方爺,如是來人武功很強呢?”

  方振遠道:“那是我們的事了,不用你劉大人關心。”

  劉大人碰了一個軟釘,不再多言,伸手放下車簾。

  方振遠接道:“玉龍,你和大豪走到車子前面。”

  李玉龍應道:“小侄領命。”帶着張大豪快步向前行去。

  揚四成低聲說道:“二爺,真的要走嗎?”

  方振遠道:“你在荒祠顯眼的地方,留下咱們镖局的暗記,就說中午上路要來人一路追下去。”

  楊四成道:“屬下領命。”就荒祠大門處,留了暗記。

  車出荒祠,走上官道,不過也就裡許左右,瞥見三個身背兵刃的大漢,一字排開了,攔在路中,擋住了去路。

  李玉龍一揮手,篷車停了下來。

  方振遠未待李玉龍回禀,已然快步趕到車前,道:“玉龍,回去守車。”

  原來,方振遠早已安排好了應變的準備,是以敵蹤一現,立時間各就本位。

  但聞一陣馬嘶輪轉,五輛篷車立時在雪地上圍成了一個圓圈。

  方振遠緩步行近三人之後,舉手一揮,道:“在下方振遠,三位朋友攔住镖車,想必有事見教?”

  他心中明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事情既然到了頭上,解說也未必有用,索性大樓大樣的擺出一副副總镖頭的派頭。

  三個大漢年紀都在四十上下,左首一人,背上斜插背虎頭雙鈎,居中一人,背插雁翎刀,右首一人腰圍十三節亮銀軟鞭。

  居中一人向前走了兩步,道:“久聞鐵掌金環方二爺的大名,今日有幸一會。”

  方振遠赤手空拳,雙手抱肘,淡淡一笑道:“不敢當,恕在下眼拙,瞧不出三位朋友的來路。”

  居中大漢道:“方爺乃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咱們是江湖上無名小卒,你方爺自然不認識了。”

  方振遠冷哼一聲,道:“朋友,大臘月天寒地凍,三位大約不是找我方某人聊天的吧。”

  居中大漢笑道:“咱們奉命而來……”

  方振遠道:“三位奉何人之命?”

  居中大漢道:“火神萬昭,聽萬爺說,他已和方爺照過了面。”

  方振遠道:“不錯,但不知萬昭要三位轉告我方某什麼事?”

  居中大漢道:“萬大爺說,他和虎威镖局,從無過節,不願為一點小事揭破臉皮,從此成仇……”

  方振遠哈哈一笑,接道:“那很好,萬大爺能有這番心意,方某人很感激,請諸位代方某緻謝一聲,就說方某人送過這趟镖,定當持柬拜山,面謝萬大爺這番雅意。”

  居中大漢道:“方爺,兄弟還有餘言奉告。”

  方振遠道:“好!方某洗耳恭聽。”

  居中大漢道:“萬爺雖有此心,但他卻心懷苦衷,希望方爺鑒諒。”

  方振遠道:“鑒諒什麼?”

  居中大漢道:“方爺保這趟人頭镖的顧主劉大人,有一幅圖畫……”

  方振遠冷冷道:“牧羊圖?”

  居中大漢道:“不錯,方爺都清楚了。”

  方振遠道:“嘿嘿,那幅牧羊圖麼……可惜隻有一幅。”

  那居中大漢口齒十分伶俐,淡淡一笑道:“方爺,牧羊圖如在這世間,有個十幅八幅,火神萬大爺,也不會求你方爺幫忙了。”

  方振遠心中一動,暗道:“劉大人究竟帶些什麼東西,似乎是來人都很清楚,何不惜這機會,探問一下。”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那幅牧羊圖麼?已被别人下了定,如若除了牧羊圖外,還有代替之物,在下或可幫助萬昭一個忙,向顧主美言一二。”

  居中大漢怔了一怔,道:“什麼人定下了牧羊圖?”

  方振遠道:“告訴你朋友,隻怕諸位也沒有那個膽子去問他。”

  居中大漢道:“我等也許沒有,但萬大爺和他幾位朋友,決不會含糊,方二爺清說吧。”

  方振遠道:“花花公子葛玉郎,三位大約都聽人說過吧?”

  三個人都聽得臉色一變,沉吟了一陣,仍由那居中大漢說道:“方二爺一言九鼎,咱們相信你方二爺不會說謊。”

  方振遠冷冷答道:“葛玉郎派人來定下了牧羊圖,但我方某人還沒有答應給他。”

  居中大漢道:“原來如此。”

  方振遠回目一項,隻見篷車盤起,已擺成了拒敵陣勢,說道:“萬昭遣派三位朋友來,想他就在在近了。”

  居中大漢道:“方二爺有什麼話,告訴我也是一樣。”

  方振遠道:“那麼好,勞請閣下上複萬昭,就說虎威镖局方某人,不買這份交情,敝局中總镖頭大駕就到了,萬眼有什麼事想和方某人談,要他即刻現身,再晚了,隻好請他和敝局總镖頭交涉了。”

  居中大漢呆了一呆,道:“貴局的總镖頭可是金鈴神刀鎮八方關中嶽大爺嗎?”

  方振遠道:“當今之世,黑白兩道,有誰不知虎威镖局的總镖頭是關中嶽大爺,你朋友好像有些不信?”

  關中嶽号稱鎮八方,果然是有些鎮邪逐魔之能,一提他的名号,三個人頓然為之膽氣一餒。

  那居中大漢一抱拳,道:“方爺,咱們奉命而來,你方二爺怎麼講,咱們照話傳過去,絕不多添一句話。”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咱們攔道傳活,誤了方二爺的行程,深為以歉,得罪之處,還望你方二節大量包涵了,我們先行告退。”

  轉過身于,大步而去。

  方振遠略一沉吟,道:“三位留步。”

  三個人同時停步,轉身道:“方二爺還有什麼吩咐?”

  方振遠重重的咳了一聲,接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三位的氣度不凡,不知何以不肯留下姓名?”

  居中大漢道:“方二爺一定要問,在下倒是不能不奉告了,咱們兄弟,人稱南天三雁.”

  方振遠一揮手,道:“久仰了。”

  居中大漢一抱拳,三個人同時轉身而去。

  三人去勢極快,不過片刻工夫,已走的蹤影不見。

  幾輛篷車,卻仍然盤成拒敵圓圈。

  李玉龍緩步行了上來,低聲問道:“二叔,咱們上路呢?還是盤着車子等下去?”

  方振遠道:“南天三雁不過是龍套腳色,他們是回去禀報,火神萬昭一向在江北道上走動,南天三雁卻是出沒于江南道上,這一次江南、江北的綠林人物竟然搭上了線,事情自然不簡單,目下還不能上路,等等看再作道理。”

  劉大人突然走出蓬車,緩步行了過來,道:“方二爺。”

  方振遠一皺眉,道:“大人有何吩咐?”

  劉大人道:“剛才二爺和他們談的如何?”

  方振遠道:“談什麼?”

  劉大人道:“下官和拙荊小女商量,除了牧羊圖外,還願意付出所有,隻要人平安,不惜任何财物的。”

  方振遠道:“大人很慷慨。”

  談話之間,突見兩團鵝卵大小的黑影,由白雪地上,滾滾而來。

  方振遠吃了一驚,道:“大人快些閃開。”

  劉大人看的大為奇怪,道:“是兩隻地鼠啊!”

  語聲甫落,兩團黑影,竟然在雪地上暴散開來。

  說也奇怪,兩團黑影,竟然在雪地上暴散出兩團火光,熊熊燃燒起來。

  劉大人從未見到此等情勢,吓得心頭一跳,道:“這是怎麼回事?”

  方振遠道:“火神萬昭玩的把戲。”

  隻見兩團火焰愈燒愈大,片刻間火焰高達三尺,方圓不下六尺,占了半條官道,火頭相接,地上雪滾,但對火勢竟是全無影響。

  劉大人望着那兩團高燒的火焰,呆呆出神,顯然他心中有着無比的驚駭。

  但方振遠卻是一直留神着四周變化,并未為那兩團高燒的火焰所感。

  但聞波波兩聲,那兩團高燒的火焰,突然爆現出兩道藍光,直沖起兩丈高,化一片藍煙消失。

  此時,麗日當空,陽光強亮,如是晚間,藍煙必将化作朵朵金花,爆散夜空。

  方振遠也被那沖天而起的兩道藍焰,吓得失去大部心神。

  當他心生警覺時,火神萬昭已然出現在那兩難藍煙之後。

  此刻的火神萬昭,穿着十分詭異,隻見一身紅衣,連頭上,也戴了一項紅色的帽子,手上也戴着紅色的手套。

  方振遠沉聲說道:“大人請退後一些,免得傷了貴體。”

  劉大人依言向後退了五步,但依然不肯退回車上。

  方振遠暗暗一皺眉頭,但卻未再出言喝止。

  隻聽萬昭重重地咳了一聲,道:“方兄,兄弟本末存和閣下作對之心,但方兄不肯讓人一步,逼得兄弟穿上了已然二十年沒有穿過的衣服了。”

  方振遠道:“閣下穿上了這身衣服,想是已決心劫我們這趟镖了?”

  萬昭道:“此刻,咱們還可以談談斤兩。”

  方振遠冷笑一聲,道:“萬兄當年穿着這身紅火般的衣服,一陣好燒,燒得江北武林道上,個個聞名喪膽……”

  萬昭笑道:“方兄誇獎了。”

  方振遠道:“那麼萬兄就請先把我方某人給燒了。”

  萬昭臉色一變,道:“方兄可是覺得兄弟不敢燒嗎?”

  方振遠道:“萬兄自然是敢燒,但兄弟覺得萬兄那把火未必能把我們這許多人,完全燒死,同時也将招緻我們數人的同時還擊。”

  語聲落口,李玉龍和于俊各自背一口雁翎刀、匣弩,由官道兩側行出。

  大約兩人對萬昭的火術,也有着很多忌憚,行近萬昭一丈六七就停了下來。

  方振遠高聲說道:“你們留心瞧着,我一動手,你們就以匣弩喂他。”

  李玉龍、于俊齊聲應遵:“我等道命。”

  萬昭神情冷肅,雙目中暴射出兩道神光,打量了四周的形勢一眼,道:“兩匣弩箭,和你方兄一手金環,未必就能傷得了我萬昭。”

  方振遠道:“你萬兄不動火,咱們決不用弩箭和暗青子還擊。”

  萬昭道:“你方兄的意思是……”

  方振遠道:“你萬兄如能不用火器,勝了我方某人一招半式,方某人回頭就走,從此以後永不再在江湖上走镖……”

  萬昭冷笑聲道:“方兄許下的誓言很重。”

  方振遠道:“你萬兄可敢答應……”

  隻聽一陣朗朗的長笑劃空而來,接道:“就算萬昭答應了,在下可不敢答應。”

  聲落人觀,正是花花公子陰陽判葛玉郎。

  隻見他一身藍衫,大冷天手中仍然執着一柄折扇。

  看他潇灑的一揮折扇,望着劉大人抱拳一禮,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身上,接道:“方兄,在下早已遣人下了定,方兄是否還記得?”

  方振遠心中暗暗叫苦,一個火神萬昭,已夠麻煩了,再加上花花公子葛玉郎,那是雪上加霜,但卻也因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出現,使得局面有了一種微妙的制衡作用。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不錯,你葛公于派人來過,不過,方某人卻沒有答應。”

  葛玉郎揮揮折扇道:“那不要緊,隻要我葛某人走前一步,占住了一個理字,兄弟就不信什麼人有膽敢擋着我葛某人來。”

  這幾句話,說的十分明顯,似乎是沖着火神萬昭而言。

  萬昭皺皺眉頭道:“葛公子,兄弟火神萬昭。”

  葛玉郎搖搖折扇道:“萬老爺子,葛苛人行走江湖時,萬兄似乎是已經離開了江湖。”

  萬昭道:“葛公子成名江湖時,兄弟已經退休了。”

  葛玉郎道:“萬兄既已退休了,不知為何又重出江湖,須知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替舊人,目下時猶末晚,萬兄如若就此飄然遠走,也落個善終。”

  火神萬昭臉色一變,道:“照你葛公子的說法,我萬某人如若不走,就不可能落得善終了。”

  葛玉郎笑道:“兵戰兇危,任何人都不能保證在一場搏鬥中,穩操必勝之券。”

  萬昭冷笑一聲,道:“但你葛公子好像十分自信,能夠技壓群雄……”

  葛玉郎折扇一搖,打斷了萬昭之言,接道:“兄弟一番好意,但如若萬兄不肯聽從,那隻有各憑武功,一較長短了。”

  方振遠冷眼旁觀,看兩人越說越僵,大有立刻動手之勢,心中暗道:“狗咬狗,毛一口,如若他們兩人先打一架,我能坐收漁利,那是最好不過了。”

  心中暗盤算,是以不肯接言。

  哪知葛玉郎一轉睑,望着方振遠道:“方兄,聽到了我們的談話了嗎?”

  方振遠道:“聽到了。”

  葛玉郎道:“這麼看來,想那牧羊圖的,并非兄弟一人了。”

  方振遠道:“不論何人,要想取得牧羊圖,先要闖過虎威镖局這一關。”

  葛玉郎哈哈一笑,道:“方兄快人快活,一言說出關鍵,葛某人正有一事請教。”

  方振遠道:“方某人洗耳恭聽。”

  甚玉郎道:“是在下先行定了那一幅牧羊圈,如若方兄要出讓,兄弟是第一擷取之人。”

  方振遠道:“可惜方某人并無出讓之心。”

  葛玉郎道:“葛某人隻是先行把話說明,方兄肯不肯讓,那是另一回事了。”

  一直站在傍側的劉大人,突然接口說道:“如若下官放出牧羊圖,該将如何?”

  葛玉郎道:“那要看你讓給誰了。”

  方振遠正待接言,卻被劉大人搖手攔阻,道:“東西是我所有,我自有處置之權,不用方副總镖頭管。”

  萬昭道:“能夠不傷和氣,處置此事,那是最好不過了,你開價過來吧!”

  劉大人道:“我的條件很簡單,隻要一家三口人,能在過年之前,趕到開封!”

  葛玉郎冷笑一聲,默然不語。

  方振遠望望劉大人未作聲。萬昭卻目光環顧身側的群豪一眼,道:“閣下準備把那幅牧羊圖送給哪一位呢?”

  劉大人道:“我和諸位都不認識,誰能送我們到開封,那幅牧羊圖就歸誰所有。”

  萬昭道:“在此地現身之八,都希望能取得那幅圖,但閣下必須從中擇一。”

  劉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諸位之中,哪一個武功高強,在下全然不知,如何選擇呢?”

  萬昭搖搖頭道:“這麼說來,閣下隻好碰運氣了。”

  葛玉郎突然一收折扇,雙目中暴免出兩道寒光,凝注在那劉大人的臉上,道:“有一句話說破财消災,閣下肯交出牧羊圖,實是明智之舉,不過,目下的形勢很複雜,想要這牧羊圖的人很多,閣下必須在我們這些人中,選出一個。”

  劉大人揮揮手道:“我肯交出牧羊圈,是為了保護我們一家人的平安,如若我交出牧羊圖之後,仍然無法保護一家平安,在下交出了牧羊圖,豈不是全無代價。”

  葛玉郎道:“如若閣下肯把牧羊圈交給在下,在下願擔負保護你一家人平安的趕到開封府去,而且過年之前,可以趕到。”

  劉大人眼睛一亮道:“當真嗎?”

  葛玉郎道:“葛某人出口之言,從沒有不算過,閣下盡可放心。”

  但聞火神萬昭嘿嘿冷笑一聲,道:“隻怕靠不住吧!”

  葛玉郎臉色一變,道:“萬兄,誠心和兄弟過去嗎?”

  萬昭冷冷一笑說道:“八仙過海各憑神通,甚公子想獨吞那牧羊圖,必得拿點顔色出來,讓咱們見識,見識。”

  葛玉郎道:“萬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如是一定要看顔色,咱們可以當面開銷,不過無故的打一場,兄弟實沒有這個雅興。”

  萬暗道:“葛公子的意思呢?”

  葛玉郎道:“萬兄想看着兄弟的手段,咱們不妨博點彩頭。”

  萬昭道:“但憑吩咐!”

  葛玉郎冷笑一聲,目光轉到劉大人的身上,道:“最好劉大人也參與此事。”

  劉大人道:“下官不會武功。”

  葛玉郎道:“目個企圖取得那牧羊圖的人,雖然不少,但就實力而論,兄弟和這位萬兄,應該是最強的兩股人馬了。”

  劉大人道:“這與下官何幹?”

  葛玉郎道:“閣下正在猶豫不定,我們兩股實力最強的人馬,卻要先行有一場火并。”

  劉大人道:“下官可想不出,我要如何插手此事?”

  葛玉郎道:“我們拚命,閣下出一點彩頭,既可促使我們認真一些,造成兩敗俱傷之局,亦可使打的興緻濃厚一些。”

  劉大人道:“不知要我出什麼樣的彩頭。”

  葛玉郎道:“牧羊圖。”

  劉大人道:“牧羊圖固無不可,不過,這和我們一家趕到開封府去無關吧!”

  葛玉郎道:“自然是有關了。”

  劉大人道:“願聞高見。”

  葛玉郎哈哈一笑,道:“你劉大人是讀書人,大約聽過二虎相鬥,必有一傷這一句俗話吧!”

  劉大人道:“不錯,我聽過。”

  葛玉郎道:“我和火神萬陽,在這場搏鬥中,必有一勝一負,勝者即是得彩之人,也是負責保護你們劉家一家人安抵開封的人。”

  劉大人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不過……”

  葛玉郎道:“不過什麼?”

  劉大人道:“下官拿出牧羊圖,自無問題,但此圖隻有一幅,如是下官把此圖作為彩頭,由兩位中一位得去,途中如再遇索劫此圖的人,要下官如何應付?”

  葛玉郎道:“閣下問的很迂,途中遇劫圖的人,他要先過葛某人這一關……”

  火神萬昭冷冷接造:“葛兄似乎是已經心存必勝之念了。”

  葛玉郎道:“萬兄如是不信,咱們馬上就可以見個真假了。”

  在氣勢上,葛玉郎已經先勝了一籌,火神萬昭,似已被這位江湖後起之秀的氣勢所奪。

  葛玉郎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就算能過兄弟這一關,還有虎威镖局這一關。”

  方振遠暗中付量眼下形勢,如若先讓花花公子葛玉郎和火神萬昭拚個你死我活,表面上看來,自己坐收了漁人之利,實在目下的形勢,由于葛玉郎和萬昭的對峙,保持了一個微妙的均衡,如若兩人火并出一個勝敗出來,得勝的一方,必将立到下手,搶奪那牧羊圖。

  但如劉大人在場中以主人自居,事事要挺身做主,那就大大的影響了自己對這微妙局勢的運用,隻好坐以觀看隐忍不言。

  劉大人的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身上,道:“方副總镖頭,請代下官設想一下,可否把這牧羊圖作彩頭呢。”

  方振遠淡淡一笑,道:“大人如若相信我方某人,那就此事完全托我處理,方某人意欲何為,大人最好不用從中攔阻,如若大人覺出我方某人不足保你家人安全,大人要挺身應付這些江湖中事,那麼大人就自作主意,用不着和在下商量了。”

  劉大人一皺眉頭,道:“好!下官就把牧羊圖懸作彩頭,兩位中哪位勝了,那牧羊圖就為勝者所有,不過,下官先要說個明白……”

  葛玉郎道:“劉大人又有什麼事?”

  劉大人道:“牧羊圖不能在此交出。”

  葛玉郎道:“什麼時侯交出來?”

  劉大人道:“到了開封後我再交出牧羊圖。”

  葛玉郎道:“說一句你們做官人的話,口說無憑。”

  劉大人道:“下官親筆寫明,憑下官字據,到開封府後,交出一幅牧羊圖。”

  葛天郎道:“話說的很有理,不過,我們先見識一下那幅圖。”

  劉大人道:“下官收存一幅牧羊圈,而且是隻一幅,如若諸位沒有找錯,就是那一幅圖了,如是諸位找錯了,可算得一場大笑話。”

  葛玉郎道:“是以,在下才要事先見識一下那幅圖。”

  劉大人搖搖頭,道:“此事不大可能。”

  甚玉郎道:“為什麼?”

  劉大人道:“諸位都是武功高強之人,在下如若拿出了牧羊圈,不論哪一位把圖搶去,下官就隻有幹瞪眼的份兒。”

  葛玉郎道:“這個,在下覺得不會。”

  劉大人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下官不能不防。”

  方振遠暗暗付道:“此人數日之間,竟然學會了對付武林人物之法。”

  葛玉郎仰天打個哈哈,道:“好一個防人之心不可無,那麼親筆寫下條子吧!”

  劉大人應了一聲,吩咐送上筆硯紙張,當場揮豪,寫道:“憑此條,收取牧羊圖一幅。

  下面署了名字。”

  葛玉郎望了那紙條一眼,笑道:“劉大人如若這長字據之上,再要尋方副總镖頭,加上一句,那就更有效了!”

  方振遠仰天打個哈哈,道:“葛公子,我早已聲明再三,此事和我方某人無關,如若一定要我方某人同意,在下并不主張送出這幅牧羊圖。”

  葛玉郎道:“如非兄弟及時而來,隻怕你們早已被火神萬昭燒的七零八落了。”

  劉大人突然接口道:“方副總镖頭!”

  方振遠一皺眉頭,道:“什麼事?”

  劉大人道:“那葛公子說的不錯,方副總镖頭在字據之上寫下名字,并無害處。”

  方振遠道:“大人之意,也要在下署名了。”

  劉大人道:“寫上名字,證明此物乃是在下志願送出,對貴局不知有何妨害。”

  方振遠望望葛玉郎道:“葛兄,花花公子之名,果非小可,竟然用三五句話,就說動敝局的顧主了。”

  葛玉郎微微一笑,道:“那一粒丹丸,乃在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取得,我想那劉姑娘的病勢,恐已大為減輕了吧!”

  方振遠接過字據,手執竹毫,道:“葛公子,要方某署名不難,但方某想請問一事,隻要葛公子能夠據實回答,方某人立刻在下面寫上名字。”

  葛玉郎道:“方兄要問什麼?”

  方振遠道:“葛公子早已存下劫圖之心,才幹裡迢迢,冒着風雪,趕來此地……”

  突然放低了聲音,低得隻有葛玉郎可以聽到,道:“但葛公子施用調虎離山之計,調走了我方某人,闖入店中,是時情景,葛公于本可輕而易舉的取得牧羊圖,何以又轉來劫镖,豈不是大費周折嗎?”

  葛玉郎道:“方兄是光棍眼裡,揉不下一顆砂子,但弟不明白,方兄是當真不知呢?還是明知故問?”

  方振遠道:“自然是當真不知,既知則何需放問。”

  葛玉郎道:“方兄為何不問劉姑娘?”

  方振遠道:“劉姑娘如肯告訴在下,方某人似乎用不着再多問葛兄了。”

  葛玉郎臉上一片,迷惘之色,顯然,他對方振遠的話,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方振遠舉筆等待,但見葛玉郎神情猶豫不定,似乎是一樁極難出口之事,心中更是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葛兄,什麼事使葛兄如此為難?”

  葛玉郎神情嚴肅,施用極低微的聲音,道:“兄弟已經查過了那位劉姑娘的脈象,她确是一位不會武功的人,如若方兄真的不知内情,這其間就大有文章了。”

  方振遠暗暗籲一口氣,付道:果然,那劉姑娘篷車中暗藏着一種穩秘,而且,那隐秘有一種震駭人心的力量,南天三煞和花花公子,都已為那隐秘驚退,奇怪的是自己進入了篷車,店房,竟然未瞧出一點可疑之處。

  但聞葛玉郎低聲道:“三十年前,威震大江南北,天下武林同道,無不見而退避三舍的‘盤龍镖旗’,和你們虎威镖局,當真是全無關系嗎?”

  方振遠怔了一怔,道:“盤龍镖旗?”

  葛玉郎道:“不錯,我生也晚,未親瞧過那盤龍镖旗的厲害,但此事,天下各門各派,都有着禁令傳下,盤龍镖旗出現之處,不能妄以一草一木,違者禍延師門,必遭滅門覆巢之禍,如是獨行大盜,也将禍延三代。”

  方振遠心中的震動,似是尤過葛玉郎,呆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道:“葛兄在何處瞧到了那‘盤龍镖旗’?”

  葛玉郎揚了揚劍眉,道:“方兄,你是裝癡作傻呢?還是深藏不露。”

  方振遠落筆如飛,在劉大人的條據上寫下了各字,把條據交到了葛玉郎手中,道:“葛公子,這可以證明我方某人不是裝蒜了。”

  葛玉郎接過條據,笑道:“這檔事,确叫人如墜入濃雲密霧之中,我先替方兄開稍了火神萬昭,咱們再仔細的談談。”

  回目望着萬昭一張手中折扇,接道:“萬兄,這條據乃是劉大人的親筆,又有方副總镖頭的署名,牧羊圖,已為我葛玉郎所有,萬兄如若還存有劫圖之心,那是沖着我葛某人來了,萬兄準備作何打算,還望一言。”

  萬昭神情冷峻,望望劉大人、方振遠道:“兩位甘把牧羊圖送給葛玉郎,那是存心瞧不起我萬某人了……”

  葛玉郎哈哈一笑,接道:“米已成飯,木已成舟,萬兄也不用說狠活了,你如心懷不忿,找兄弟說話就是,咱們約期動手,或是現場開銷,悉憑尊便,兄弟這廂侯教了!”

  萬昭冷笑一聲,道:“葛公子欺人過甚了。”

  右手一擡,拍出一掌。

  葛玉郎縱身一閃,右手折扇橫裡劃出,截向萬昭的右臂。

  萬昭一擊落空,立時人随掌起,呼的一聲,由葛玉郎身側飛過。

  葛玉郎突然一提真氣,躍飛起八九尺高,身如天馬行空一般,斜飛了一丈多遠。

  就在花花公子葛玉郎飛身避開了同時,原來停身之處,突然爆現出一團藍焰,眨眼間,化成一團大火。

  方振遠隻看得暗暗震駭,付道:這萬昭用火之能,當真是已到神出鬼沒之境。

  劉大人更是瞧的驚駭萬狀,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就在兩人一眨眼間,場中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耳際間響起了萬昭一聲大叫,轉身而去。

  花花公子葛玉郎肅立雪地上,望着萬昭遠去的背影,臉上泛起了一片冷冷的笑意。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葛兄,萬昭可是受了傷嗎?”

  甚玉郎緩緩回過臉來,望了方振遠一眼,微微一笑,道:“萬昭中了兄弟一枚毒針。”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萬昭的傷勢很重嗎?”

  花花公子葛玉郎說道:“傷的不太重,也不太輕,如若他不知起出毒針之法,必須動上一次手術才成。”

  方振遠道:“葛兄武功高強,一兩招内就能擊敗火神萬昭,武林中實不多見。”

  葛玉郎笑道:“這一戰,兄弟有些取巧,不過,萬昭一身火器,如若不能在三兩招内傷了他,兄弟未必讨得好去……”

  語聲微微一頓,接着又道:“劉大人,咱們開封府見。”

  方振遠高聲說道:“葛兄止步。”

  葛玉郎回過頭來,笑道:“方兄,你有什麼吩咐?”

  方振遠道:“葛公子就這樣走了嗎?”

  葛玉郎道:“盜亦有道,兄弟拿了這張收據,豈能袖手旁觀,我帶着屬下走到前面,替方兄和劉大人開道,照我葛某人的看法,萬昭這一股實力最強的人撤走之後,這條官道上,該再沒有敢下手劫镖手人。”

  方振遠道:“葛公子很自信。”

  葛玉郎道:“除非有特殊的意外,另有兄弟未知的高手趕來,大約不緻再勞你們虎威镖局的人動手了。”

  方振遠道:“但願如此。”

  葛玉郎一揮手,道:“兄弟先走一步,如若路上沒有事情發生,咱們在開封府見。”

  方振遠道:“葛公子好走。”

  葛玉郎微微一笑,縱身而起,片刻間,消失不見。

  劉大人望着葛玉郎遠去的背影,捋髯說道:“不錯,盜亦有道。”

  方振遠輕輕歎息一聲,道:“大人對那葛玉郎,似乎是十分投緣?”

  劉大人道:“他雖然身在綠林,但他卻很講道義。”

  方振遠道:“唉!江湖上的險詐,比之官場,有過之而無不及,大人不可以貌取人。”

  劉大人不再和方振遠争辨,搬轉話題,道:“方爺,咱們可以上路了。”

  轉身登上篷車。

  方振遠行近篷車,道:“玉龍,上路啦。”

  李玉龍應了一聲,當先開道。

  篷車魚貫而行,辘辘輪聲劃開了地上的積雪。

  楊四成快上追了上來,道:“二爺,葛玉郎會當真替咱們開道嗎?”

  方振遠道:“他心有所求,大約是不會耍花招了。”

  楊四成道:“此人詭計多端,心地歹毒,咱們還是要留心一些好了。”

  放低了聲音,道:“二爺,劉大人可是真的不知那牧羊圖中之秘密?”

  方振遠道:“看樣子,不似裝作,他如出爾反爾,葛玉郎是何許人物,豈會放得過他。”

  楊四成道:“咱們最好事先給他說明,免得他不知不覺中招禍上身。”

  方振遠道:“對目下局勢,我也曾有過數番思考,但劉大人硬要橫裡插手,面允葛玉郎,當時情形,我亦無法阻止,如今木已成舟,隻怕是很難挽回了。”

  楊四成道:“屬下倒有一方法可使葛玉即白忙一場。”

  方振遠道:“什麼法子?”

  楊四成道:“咱們設法,先把那牧羊弄到手中。”

  方振遠道:“葛玉郎豈肯幹休?”

  楊四成道:“總镖頭趕到之後,咱們就不用怕他了。”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四成,你對那幅牧羊圖知曉好多?”

  楊四成搖搖頭,道:“二爺,不要誤會,屬下對牧羊圈,并不知道,但火神萬昭和葛玉郎這一槍,豈不是告訴了咱們那圖的價值。”

  方振遠緩緩道:“縱然那牧羊圖價值連城,咱們豈能動手去搶……”

  楊四成道:“方爺,咱們不是搶,而是設法阻止那牧羊圖,不讓它落入葛玉郎的手中。”

  方振遠是何等老練的人物,已然聽出弦外之音,輕輕嗯了一聲,道:“四成,這件事咱們得從長計議,小心行事,幹咱們保镖這一行,最忌卷入江湖是非之中,如若能夠避開,那是最好不過,那幅牧羊圖既是劉大人自願送出,照理而論,人家已不算搶劫咱們的顧主,他現在手執着條據一張,那條據既是劉大人的親筆,也有我的署名,取去牧羊圖,自是天經地義的事了。”

  楊四成輕輕咳了一怕,道:“二爺說的不錯,如若咱們動了牧羊圖,把事情攤到桌面上講,仍是有些理虧,但此圖能使葛玉郎如醉如狂,不惜和萬昭翻臉成仇,這圖的價值,恐非金銀珠寶,所可衡量了。”

  方振遠道:“你是說,那幅牧羊圖……”

  楊四成接道:“如若那幅牧羊圖關系着武林正邪消長,那豈不是一件很大的事嗎?”

  方振遠道:“這個,确是有些可慮……”

  仰臉望天,長長籲一口氣,接道:“我倒真希望總镖頭早些趕到。”

  楊四成正待接言,突聞一陣急奔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回頭望去,隻見一匹快馬,快得像閃電一樣,直奔過來。

  楊四成喜道:“總镖頭。”

  語出口,那快馬已越過篷車,直奔到兩人身前。

  流星飛矢一般的快馬,陡然間停了下來。

  馬上端坐着一位年約四十七八長髯垂胸的大漢。

  隻見那人生的方面大耳,重眉鳳目,像貌十分威嚴,令人一見之下就不由生出一種敬重之感。

  楊四成急急一抱拳,道:“見過總镖頭。”

  來人,正是虎威镖局的總镖頭關中嶽。

  關中嶽一擺手,道:“四成,不用多禮。”

  目光轉到方振遠的身上,微微一笑,道:“兄弟,辛苦你了。”

  方振遠一抱拳,道:“小弟無能,這點事,還要驚動總镖頭。”

  關中嶽道:“我已知道一點大概的情形,這一次的事故,是咱們虎威镖局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

  楊四成微一欠身,道:“總镖頭已經聽人說過了。”

  關中嶽道:“我隻是聽到一點消息,詳細内情,還不知道。”

  楊四成道:“屬下随方爺走镖多次,也從未遇上過這次的怪異事情,當真是變化多端,叫人莫可預測了。”

  關中嶽一提馬缰繩,道:“咱們一邊走,一邊談!”

  健馬緩步向前行去。

  方振遠、楊四成舉步分随兩側。

  關中嶽流目四顧,但見一片茫茫無際的白雪,不見一個人影,輕輕咳了一聲,道:“方兄弟,剛才可是遇上了事故?”

  翻身躍下馬背,和兩人并肩步行。

  方振遠道:“總镖頭,如若是早來一步,就可以見到花花公子葛玉郎及火神萬昭了。”

  關中嶽道:“葛玉郎也來了。”

  方振遠道:“屬下先向總镖頭告罪。”

  說完,轉身抱拳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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