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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旗》陡然间,那黑衣人和红娘子,如同触及了电雷一般呆在车外

作者:耕读行渔

第 一 回 拦路劫镖

  北风呼啸,雪如鹅毛,枯树银妆,遍地琼瑶。邯郸道上,轮声辘辘,正行着一列篷车。

  拉车的都是产自塞外的健马,性耐酷寒,寒风大雪中,仍然仰首奋鬃,得得而行。

  这一列篷车,共有五辆,当先一辆,黄色车篷,车上高插着一面三尺长、二尺四寸宽的蓝色旗子,旗上用金线绣着一只下山猛虎,针法秀奇,栩栩如生。旁侧用银线绣着四个字:

  “虎威镖局”。

  第二辆到第五辆,都是一色的黑色篷布,车帘低垂,密不通风。赶车的,都穿着长毛滚雪的大皮袄,护耳大皮帽。

  两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各骑着一匹健马,背上各插着一把雁翎刀,走在车队前面开道。

  寒风中,两个人只穿着紧身扣裤褂,不时挥手,弹弹身上积雪,只看那一身打扮,就知是内外兼修的会家子。车队后面,有两匹健马追随,左面一个是虎背熊腰,黑脸膛的大个子,马鞍前挂着一柄钢链金柄流星锤,人高马大,看上去威风凛凛。

  有首一人,生的干枯瘦小,背上交插着一对招呼穴道为主的判官笔,小个头,再加上五短身体,一副皮包骨的猴子像,全身上下除了骨架子,大概再找不出半斤净肉。

  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有着湛湛逼人的神光。

  除了一在一小两个骑马之人外,另八个背弓插箭,挂着腰刀的趟子手,一色护耳皮帽,夹裤,薄靴,小棉袄,白裹腿倒赶千层浪,跟在车队健马后面跑,喝!腊月天,寒风大雪中,只跑得一个个头上见汗。北风强劲,刮得雪花飞舞,车篷上积雪不多,远远望去,几个黑影在一片茫茫银色世界中蠕动。

  突然间,一支响箭,挟着锐啸,划开了厉啸北风。叭的一声,落在了第一辆篷车前面两丈左右处的雪地上。

  赶车夫的似是长年在江湖上行走的老手,不待主人吩咐,一收缰绳,篷车顿然而住,手中长鞭一挥,啪的一声打了一个响鞭,道:“伙计们刹住车。”

  只听一阵吁吁之声,四辆黑篷马车全部停了下来。第一辆黄色篷车上车帘启动,探出一个戴鸦雀巾,留着花白长髯的脑袋,咳了一声道:“玉龙,看看那落地响箭是哪条线上的朋友,咱们虎威镖局不怕事,但也不能开罪了朋友,失去江湖礼数。”

  走在车前左首的精壮汉子,应了一声,一个翻身,跃下马背,捡起了地上响箭,瞧了一阵道:“回二叔的话,响箭未带标识,弟子瞧不出门道。”

  车中人哼了一声,道:“有这等事,你拿过来给我瞧瞧。”

  那叫玉龙的汉子神态恭谨的行到篷车旁侧,递上响箭,道:二叔请看。”

  车里面伸出来一只手,接过响箭。

  大约是那车中老人,也无法从响箭上瞧出名堂,一阵沉寂过后,突然启帘而出。

  只见他身穿团花青缎子皮袍,青缎夹裤,足登鹿皮薄底快靴,不胖不瘦和身材,紫脸膛,浓眉虎目,脸上微泛怒容,左手执着响箭,右手提着一管湘妃竹旱烟袋。目光转动四顾了一阵道:“玉龙,到前面那片枣林去问问他们瓢把子怎么称呼。”

  左面精壮汉子,欠身一利应道:“弟子遵命。”翻身上马,一拌缰绳,向前奔去。

  那枣林,距离停车处,也不过半里左右,寒冬季节,枝叶早秀,树林上积雪,又大部为疾风吹落,看上去村干矗立,枯枝横空,别有一片冷肃、萧索的景象。

  这时,迎面雪地上,也同时奔过来一匹马,蹄踏积雪,飞也似的跑过来。

  两匹马一来一迎,双方马上人也似乎是都存心卖弄一下,直待两匹马将要撞上,才同时收辔,唏聿聿两声马嘶,两匹健马同时人立而起,打了一个旋身,荡起了积雪。

  那精壮汉子技高一筹,先行稳住身子,抱拳道:“在下虎威镖局李玉龙,给朋友见礼。”

  对方年纪二十六七岁,羊皮短袄,灰狼皮紧腿长裤,透着一险精明气。

  只听那人嗯了一声,道:“久仰,久仰,虎威镖局总镖头的大弟子,百步飞镖李玉龙。”

  李玉龙道:“好说,好说,那是江湖朋友们的抬爱……”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兄台姓名可否见告?”

  那人仰天打个哈哈,道:“我们既然敢出手动虎威镖,自然敢留下姓名。”

  李玉龙年纪虽然不大,但他自幼即随师父在江湖上走动,见识博广也算经过风浪的人物。当下陪笑说道:“兄台怎么称呼,小弟这边洗耳恭听。”

  那劲装汉子冷冷说道:“兄弟姓邵单名一个杰字,人称冷箭邵杰。”

  李玉龙一欠身道:“原来是耶兄,兄弟失敬了。”

  冷箭邵杰一抱拳,道:“好说,好说,兄弟不善言词,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和虎威镖局没过节,只留下篷车,贪局中人,可以上路。”

  李玉龙淡然一笑,道:“邵兄说笑话,有道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吃我们保镖这行饭,怎能丢了客人逃命,虎威镖局在江湖上,走了二十年镖,可是从没有过弃镖逃走的事。”

  冷箭邵杰道:“虎威镖局的盛名咱们久仰了,你李兄的百步边环飞镖,咱们也慕名已久,不过,咱们如若没有几分把握,也不敬老虎口里拔牙。”

  李玉龙心中暗道:“就凭他这点能耐,决不敢动虎威镖局的念头,必然另有主脑人物。

  心中念道,口中却笑道:“那兄,敝局走这趟镖,兄弟只不过是前一名小卒,护镖的,是我虎威镖局二当家的……”

  那杰一带缰绳,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封简,说道:“既是贵局里二当家也来了,大概连李见,也做不了主!这封简之内,是我们瓢把子的手笔,李兄拿给贵局二当家的瞧瞧,在下恭侯回音。”

  李玉龙接过封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书奉虎威镖局二当家铁掌金环方振远亲拆。

  李玉龙看罢封简的字迹,不禁一呆,暗道:“这次二叔亲身押镖,除了镖局中几个重要镖师之外,很少人知道,这伙人却似了如指掌。

  心中念头,像风车一般打转,人却一抱拳,道:“邵兄稍侯。”一勒缰绳,转过马头,奔回篷车。

  二当家铁掌金环方振远,正盘坐车中抽着旱烟,老头儿心中似是很火,脸上一片肃穆,右首那精壮汉子,已下了马,垂手站在篷车一侧。

  李玉龙马近篷车,一个翻身下了马,欠身说道:“回二叔,弟子和他们照了面,对方飘把子有封书简,书明要二叔亲拆。”

  方振远冷哼一声,道:“你拆开念给我听了,,这邯郸道上竟然有人敢动虎威镖局的镖,还要指名我亲拆书简,倒要看看什么人吃了熊心豹胆。”

  李玉龙肃然站好,拆开封简,念道:

  “字奉方振远副总镖头雅鉴:久闻贵镖局生意兴隆,目进斗金,连号十余家,虎威镇中原,飞虎镖旗所经之地,绿林道上朋友,无不退避三舍,迄今十余年矣……”

  方振远一摸额下的花白长髯,道:“嗯!信还算写的客气。”

  李玉龙抖一抖身上的积雪.接着念道:“弟子不才,斗胆冒渎虎威,限函到顿饭工夫之内,方兄带贵局中人,留下兵刃,赤手空拳撤离,如有人妄带寸铁,必遭惨报。贵局十余年积财万贯,赔此一票,也不致一蹶不振。”

  方振远早已经听得脸色大变,但他还忍住,静静听完,才长长吁一口气造:“好大的口气,看看他落款的姓名。”

  李玉龙摇摇头道:“信上没有署名,只画了一个图号。”

  方振远啊了一声道:“给我瞧瞧。”

  李玉龙应了一声,双手捧信,恭恭敬敬地递火车中。

  方振远接过书信一看,满满怒意的脸色,竟然飞起一缕讶然之色。

  那站在篷车右首的精壮汉子,绕过篷车,行到李玉龙的身侧,低声说道:“李师兄,那书信下款,画的什么图号。”

  李玉龙低声应道:“一面八卦图案,一把折扇,和一条似绳非绳,似带非带之物。”

  方振远神情严肃,沉声对另一个精壮汉子说道:“俊儿,你去请张、杨两位镖师上来。”

  这时,五个赶车的车夫,都已下了车,收起了长鞭,亮出了家伙,一色的薄刃厚背钢刀,各自守在篷车前面。 原来,这些赶车的车夫,都是虎威镖局精壮的趟子手所改扮。

  这些人都是常年走镖的精干伙计,一遇上事故,不用吩咐,立时亮家伙占了方位。

  李玉龙四顾了一眼,低声说道:“二叔,来的人很扎手吗?”

  方振远点点头道:“点子硬的很,咱们得小心应付,这一关很难闯。”

  李玉龙索知二叔,一向高傲,走镖十余年从未出过合于,毁在他金环之下的绿林悍匪,不知凡几,此刻,突然间变的这般慎重,在李玉龙记忆之中,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心情也顿感沉重。

  这当儿,那叫俊儿的精壮汉子,已引着一高一瘦,张、杨两位镖头大步行了过来。

  那虎背熊腰,黑脸膛的大个子,左肘上还挂着钢锭金柄流星锤,大走两步,抢在前面,一抱拳,道:“二当家的,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一阵交给俺张大豪。”

  方振远神情肃穆,道:“来人不是一般的绿林人物……”

  目光转望枯瘦的杨镖头,说道:“四成,你过去在江南道上走动过一段日子,不知是否知晓这几个人物。”

  杨四成一欠身道:“回二当家的话,四成倒是知晓一点江湖事情,但不知来人是否留有标识?”

  方振远道:“嗯!有一封信,你拿去瞧瞧。‘”

  杨四成伸出枯瘦的双手,接过了函笺,似是并未用心细瞧内容,双目却盯注在后面那三个图案上,凝神沉思。

  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就职属所知,似乎是南天三煞的标识。”

  口中说话,人却恭恭敬敬地把函笺递了过去。

  方振远点点头,道:“不错,是南天三煞,他们一向活跃于大江之南,而且近几年已销声敛迹,想不到竟会出现在邯郸道上,图谋咱们虎威镖局的镖……”

  张大豪接造:“二当家,有道是水来土堰,兵来将挡,俺就不信南天三煞是三头六臂的人物,咱老张先去会会他们。”

  此人性子急暴,话落音,大步向前有走。

  方振远摇摇头道:“等一下。”

  他为人严肃,不苟而笑,虎威镖局上下人等,无不对他敬畏三分,张大豪果然不敢再行妄动,停下步子。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就老朽所知,南天三煞在绿林道上,向以狠辣著名,但却并非是养撞之徒,他既然明目张胆地挑旗、劫镖,必有着很周密的准备,老朽这铁掌金环的虚名,断送无妨,但不能让人砸了虎威镖局的招牌。”

  这一番话语重心长。连那带着三分浑气的张大豪,也听出事态严重,非同小可。

  方振远又沉付了一阵道:“好!咱们去会会他们。”目光一掠环立身侧之人又道:“四成,玉龙,跟我去,俊儿和张镖师,你们先把镖车盘起来,要弓箭手准备,咱们这次的主顾,不但身也显赫,而且还带着内眷,人家相信咱们虎威镖局,才把家小的性命、财产,全都托付了咱们,只要咱们有一口气在,有一个活人,就不能让主顾受到伤害,会敌的护镖一样重要。”

  张大豪一欠身应道:“二当家的放心,职属等自会小心。”

  方振远点点头道:“最重要的是未得我命令,你们不要擅离镖车……”

  右手一挥,说道:“玉龙带路。”

  李玉龙应了一声,转身向前行去。

  方振远、杨四成跟随身后,向前行去。

  三人一动身,张大豪立时下令,把五辆蓬车盘了起来,八名越子手取弓抽筋,选择了拒敌之位。

  张大豪虽然有几分泽气,但他长年走镖,经验却是极为丰富,几个趟子手,也都是虎威镖局的精干老练人物,片刻之间,已然布成了很易守护的拒敌之阵。

  再说李玉龙当先行近邵杰,一抱拳道:“劳邵兄回报,就说虎威镖局二当家的,拜访贵瓢把子,有什么事,由他两位当面谈个明白。”

  冷箭邵杰打量了站在丈外的铁掌金杯一眼,看他卓立雪下,紫脸肃穆,不怒而威,暗道,久闻铁拿金环的威名,看来果是不错。

  他被那铁掌金环方振远的气度所摄,轻轻咳了一声,道:“李兄的话,在下原本转告瓢把子,但他肯不肯和贵镖局二当家的会面,兄弟可没有把握。”

  飞身上马,一提缰,纵马而去。

  冷箭邵杰快马踏雪,行入枣树林中,几个转弯,消失不见。

  一盏热菜工夫之后,枣林中走出四条人影,踏雪疾奔而来。

  四人都未骑马,但速度却不在马奔之下,片刻工夫,已到近前,停身在四大以外。

  当先一人,正是冷箭邵杰,遥遥一抱拳,道:“李少镖头,我们瓢把子大驾已到,贵同二当家有什么话,可以上来说了。”

  李玉龙抬目看去,只见四丈外雪地上,并肩站着三人,居中一人头戴方巾,一身黑色短褂长裤,外罩虎皮披风,怀中拖着一柄形如人臂的怪兵刃。

  左首是一个儒巾蓝衫,白面无须,右手执着一柄折扇的文士。

  右面一个全身红衣,粉红色头巾,粉红小蛮靴,粉红色斗莲,从头到脚,看不到一点杂色。

  四丈距离,大雪纷飞,使得李玉龙无法很清楚看到她的面貌,但见她腰肢纤细,身材窈窕。鹅蛋脸形,应该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三个人停身在四丈外,不再向前行进,分明是战矜身份,恐怕要激怒生性高傲的二叔。

  哪知,事情完全出了他们意料之外,李玉龙还未来及回身禀报,方振远已大步走了上来,道:“走!咱们去会会他们。”

  李玉龙应了一声,随着方振远的身后行去。

  方振远左有杨四成,右有李玉龙,行距来人八尺左右处,停了下来,抱拳说道:“方某人久闻南天三义的大名,今天有幸一晤。”

  那杯抱奇形兵刃,居中而立的黑衣长髯人,冷冷说道:“咱们三兄妹,一向被江湖同道称为南天三煞,这南天三义的大称,咱们当受不起。”

  方振远脸色微微一变,但他还是忍了下去,道:“就在下所知,贵兄妹和虎威镖局,素无过节,咱们虎威镖局,也没开罪三位的地方,三位如是有所需求,在下极愿转报敝局的总镖头,在下相信,定会对三位有一个完满的交代……”

  南天三煞肃立不动,也无一人接口。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再说,方某人保这一趟镖,既非珠宝金银,更非值钱的名画、古玩……”

  那左首身着蓝衫的白面文士,似是已听的不耐!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扇去身上积雪,接道:“咱们兄妹打听的清楚,他们带有多少价值的东西,不用你方副总镖头代为劳心,咱们和威镖局无过节,所以,才先礼后兵,那书简已经写的很明内,贵镖局中,以要放下兵刃,咱们决不加害。”

  方振远紫睑上,泛起了一片怒意,冷冷说道:“这么说来,三位足诚心要砸虎威镖局招牌了。”

  那红衣女子格格一笑,道:“哎哟!方副总镖头,我们可没有说要砸虎威镖局的招牌,但你二当家的硬是要往身上揽,那可是没有法子的事啊。”

  方振远已然了解到今日处境,已非口舌能解决了,仰天大笑一声,道:“三位如是执意不肯高抬贵手,放我方某一马,那就如姑娘所说,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虎威镖局从不无故惹事,但也不怕事情……”

  那居中而立的黑衣人,冷然接道:“那很好,你方副总镖头,既然觉着能够对付南天三煞,咱们也用不着再费口舌了。”

  那红衣女子突然一挫柳腰,斗蓬飘飞,人已凌空而起,轻飘飘的落在八尺以外雪地上,笑道:“我们兄妹,还有约会,事情既已挑明了,也不用再耽误时间,小妹先领教方副总镖头的高招。”

  铁掌金环方振远回顾了李玉龙一眼,道:“玉龙,你去会会她,但要小心,她用的兵刃定然也是一利奇形的兵刃,最好见到兵刀之后再出手。”

  李玉龙点点头,唰的一声,抽出了雁翎力。气聚丹田,缓缓行到那红衣女子身前,道:

  “在下李玉龙,奉陪姑娘几招,姑娘请亮兵刃。”

  红衣女子喜怒无常,原本冷峻的脸色,突然展现出了一片笑容,道:“动上手,自然要你见识我的兵刃!小心了。”

  话出口,人已直欺而上,呼的劈出一掌,简直未把李玉龙手中那百炼精钢的雁翎刀放在眼中。

  李玉龙,一闪避开,道:“姑娘不亮兵刃,在下……”

  红衣女接造:“该用兵刃的时侯,姑娘自会亮出来。”

  双掌齐出,一式“双风贯耳”拍了过来。

  李玉龙一皱眉头,雁翎刀斜斜推出。

  洒出一片刀光,横里斩去。

  红衣女子格格一笑,拍出的双掌,突然向下一按,柳腰一长,整个身躯腾空而起,险险的避开刀势,人如天马行空,由李玉龙头顶掠过,红色小蛮靴,却借势蹬向李玉龙的后脑。

  这一脚如是被她蹬中,李玉龙不死亦得得伤当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李玉龙身子突然向前一倾,右手单刀一式“回首望月”,刀光翻浪,由下而上,卷了过来,刚向红衣女子双腿。”

  那红衣女悬空打了一个翻身,身如轻絮飘叶,落在数丈外的雪地上。

  李玉龙收刀平胸,也未追赶,口中却冷笑一声,道:“姑娘不亮兵刃,只怕……”

  那红衣女子娇喝一声,接道:“不要卖狂。”右手一近,一道红光,直射过来。

  两人相隔足足有八尺左右,那红光直射而至。

  李玉龙雁翎刀一摆迎向那飞来的红光斩去。

  只见那红衣女右手一抖,飞来红光,有如电蛇一般,打个转身,缠向李玉龙执刀的右腕。

  李玉龙这时已然看清楚那是一条红色的软带,但在那女子手中,却能操纵变化,极尽灵巧。不禁心头一震,赶忙一沉右脱,马步移动,闪开五尺。

  只听那红衣女喝道:“着。”

  红带一沉,掠地卷至。

  李玉龙一提夏气,一招“旱地拔葱”,升起九尺多高。

  那红衣女用心亦就在逼他腾家离地,格格一笑,红带随着飞起,缠住李玉龙的双足。

  铁掌金环方振远正待飞身抢救,那红衣女子,已然暗运内力,借势一挥,李玉龙身不由已的连人带刀,直飞出去三四丈远。”

  李玉龙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道,带动身子,悬空飞去,应变不及,顿感耳际风生,头晕眼花,砰的一声,跌摔在雪地上。

  冷箭耶杰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手起指落,点中了李玉龙的穴道。

  铁掌金环方振远为人稳健,眼看救援已经不及时,顿变心意,不再出手援救,却低声对杨四成说道:“这女子软带招数奇幻,等一会由老夫亲自出手。”

  杨四成道:“李少镖头遭敌擒,二当家的不准备救人吗?”

  方振远道:“护镖要紧,他们只要不当场杀了玉龙,大约就不会事后再下辣手,你快些退回去护镖吧。”

  杨四成来不及多想,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这时,那红衣女人已收回了彩带,莲步姗姗地走过来,笑道:“年轻人不经打,看来,你方副总镖头,非得亲自出手不可了。”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不用狂,方某人走镖十余年,经过了不少大风大浪,不过,老夫有几句话,要在动手之前先说明的。”

  红衣女格格笑道:“好啊!小妹洗耳恭听。”

  方振远道:“在下已经说明,我们虎威镖局保的这趟镖,不能算镖,而是一家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方某人想不通,以你南天三煞的名号,为什么会对一些老弱妇孺下手。”

  红衣女道:“他们弱,但虎威镖局不弱,你方副总镖头亲自押镖,足见贵镖局对这超人镖十分重视。”

  方振远道:“方某不明白的,也就是这一点,贵兄妹究竟是冲着刘家老少数日来呢?还是冲着虎威镖局来?如是冲着虎威镖局来,事情很好办,来日方长,咱们走个日期,大家会会,以武会友,性命相搏,悉凭尊便,犯不着连累无辜,弱了你们南天三煞在江湖上的名头。”

  红衣公道:“喂!果然不愧老江湖,口风紧的很,如是我们冲着刘家老少来呢?”

  方振远缓缓说道:“开镖局这一行,做的是生意,主顾们付了钱,我们就得保护人家的安全,为人卖命,不看金面看拂面,彼此同为武林人,黄兄妹如若能高抬贵手,不但在不感激,就是敝局的总镖头,亦将领受资兄妹这次情,别的老朽不敢夸口,敝总镖头爱朋友,北六省武林道上,无人不知,虎威镖局,在江湖上未失过事,主要的还是靠江湖上朋友们赏脸。”

  红衣女子嗯了一声道:“这个咱们早已打听过,不用说贵局总镖头了,单是你铁拿金环副总镖头,在北六省名望,也够人瞧老半天哩,毁在你金环下的绿林朋友,少说点,也不下三四十人,我们既然敢伸手动这趟镖,老实说,早已经盘算过利害、得失,也暗中掂过了你们虎威镖局的斤两……”

  方振远摆一摆手道:“好!三位既是一定要下手留镖,方某人也不愿再厚颜相求,但你们南天三煞可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希望你按江湖规矩动手。”

  红衣女子道:“幼镖还有规矩,这个倒要请教了。”

  方振远暗中盘算,这一段时间。已够杨四成布置,当下淡淡一笑,道:“保镖的是虎威镖局,不让你们幼镖的是方某人,冤有主,债有主,你们不能伤害到顾主。”

  红衣女子矫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方副总镖头,似乎是已没有信心能保住这趟镖了。”

  方振远道:“姑娘暂时不用夸口,眼下,还未知鹿死谁手。”

  红衣女子冷然一笑道:“你可以出手。”

  南天三煞在江湖道上虽以心狠手辣著名,但如论江湖阅历经验,却难及铁掌金环。

  方振远并未为红衣女子激怒,一面暗中戒备,一面冷冷说道:“方某之言还未说完……”

  红衣女子已逼近方振远的身前,大有立刻出手之意,但方振远的沉着,却使她不自觉接道:“那你就快些说。”

  方振远道:“照江湖规矩,你们南天三煞亮名幼镖,不同于一般宵小的鸡鸣狗盗之行,今日就算方某栽倒贵兄妹的手中,那只怪方某人学艺不精,死而无怨。行有行规,家有家法,虎威镖局不报官,也希望贵兄妹能留镖三月,函约敝局总镖头限时讨镖。”

  红衣女子道:“如果三月期满呢?”

  方振远道:“那就任凭处理,因为方某人的败伤,并不表示贵兄妹砸了我们虎威镖局的招牌,姑娘如是敢许此诺,方某人死办无憾,贵兄妹也算在江湖上扬了万儿。”

  红衣女道:“这规矩对我们兄妹有何好处?”

  方振远道:“盗亦有道,你们南天三煞如能守此规戒,黑、白两道都交对你们另眼相看……”

  方振远突然仰天大笑三声,接道:“再说贵兄妹如真能败敝局总镖头,保住劫镖不遭追问,江北六省,十二家镖局子,大都将自动歇业,你们南天三煞这个睑,可算露大了。”

  红衣女子沉吟了一阵,道:“好!一言为定,姑娘就替你担待起来。”起来。”

  方振远道:“姑娘真能做得主吗?”

  红衣女子道:“我红娘子虽是女流,但还没有说过不算的话。”

  方振远道:“好!就凭姑娘这一句,老朽赞你一句女中丈夫。”

  红衣女子冷冷问道:“说完了吗?”

  方振远道:“老朽已言尽于此。”

  红娘子忽的嫣然一笑,道:“那你接掌吧!”

  飞跃而起,一掌拍下。

  方振远道:“来得好。”左脚滑退半步,右手中湘妃竹旱烟袋一招“画龙点晴”,迎着红娘子拍落的掌势点过去。

  红娘子看那方振远旱烟袋一扬之间,就找上了右腕间脉门穴道,心中亦是暗暗吃惊:这老小子果非好与人物,一出手拿捏取位,无不是恰到好处。赶忙一偏娇躯,身随臂转,掠出八尺以外。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红娘子转身一掠,方振远已心中有数,警觉到红娘子不但抽中绫带招数奇幻,而且轻功也高人一筹,这飞身一掠,必然有着极厉害的杀手回击过来。

  老练的方振远,面对着强敌,小心翼翼,并未追赶。

  果然,红娘子脚站雪地之后,头也未回就挥手反击过来。

  一道红光,彩云舒展一般,横扫过来。

  方振远看她绫带击出,才陡然飞身而起,手中湘妃竹的旱烟袋,“怪蟒出穴”,直点过去。

  武功一道,讲求眼到手到,抢制先机,方振远这飞身一击,正在红娘子绫带攻出的空隙之中。

  好一个红娘子,眼看先机全失,敌势凌厉,立时随着那击出的彩带,一个大转身,人也借势飞起悬空一个大旋身,人已飞到了一立外,避开一击。

  方振远冷哼一声,道:“姑娘好使的轻功。”

  红娘子连失先,恼羞成怒,红带舒展,横里卷来。

  方振远心中早有打算,如若能够凭借自己的百战历练,寻暇抵隙,三五回合内,先行擒下红娘子,用作人质,不但玉龙性命可保,以她生死作挟,或可使这趟镖安然通过。

  但他心中明白,那黑衣人和蓝衫少年,决不会眼看红娘子被擒,必将出手抢救,所以,成功的机会只有一个字,快,快得使两个人抢救不及,如果敌势太强,难如心愿,那就只有退回镖车停留之处会合杨四成和张大豪全力护镖。

  他心中早已盘算好进退之策,眼看绫带飞来,立时气沉丹田,马步如桩,手中湘妃竹的旱烟袋,向上一抬,迎向飞布绫带绞去。

  红娘子心中暗暗骂道:“这瘟老头子打得好狂。”

  绫带一转,缠住了湘妃竹上。

  她动作迅快,绫带缠上旱烟袋立时用力一收。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向后带去。

  方振远旱然早已有备,仍然被那红娘子带的双脚离地,心中大吃一惊,暗道:这丫头竟有如此强大的内力。左脚踏前一步左手一扬,喝道:“姑娘看打。”

  三点金芒,疾飞而出,闪电一般,直向红娘子飞了过去。

  方振远被誉为铁裳金环,除了练有铁砂掌奇技之外,金环暗器,实是一绝,江湖上不少人伤在他金杯之下,但却很少人瞧出他金环藏地何处,只见他挥手杨腕间,金环就问电飞出,而且他打出的金环,常和攻出的招术配合,佳妙无方,防不防胜。

  红娘子以一条红绫软带,能够抗拒大刀利剑,全凭招术奇幻,和那运用之间的一股巧劲,但方振远无有准备,施出了千斤坠的身法,两条腿有如埋在地里的木桩,红娘子一下子未能带动方振远手中的旱烟袋,已知遇上强敌,软带未及收回,方振远金环已破空飞到。

  双方距离既近,金环来势又奇速无比,红娘子迫于情势,只好用出妇道人最忌施用的“铁板桥”手法,全身俯仰,背脊直贴在雪地上。

  饶是她应变迅快,仍然吃一枚金环划肩而过,红衣破裂伤及了肌肤。

  方振远如若再落金环,本可以把红娘子重伤在金环之下,但他心存顾忌,不愿施下杀手,希望能生擒红娘子以作人质,陡然欺身而进,一沉手中旱烟袋,疾向红娘子点去。

  但他却忽略了红娘子那绝佳的轻身功夫,只见她一转身,避开了方振远手中的旱烟袋,挺身而起,红影一闪,人已窜起了一丈多高,手中软带向后一挥,灵蛇一般缠住了方振远的左臂。

  方振远心中暗叫一声,左手一翻,五指向绫带之上抓去。但红娘子比他更快,借势一甩,方振远顿感立足不稳被摔出了四五尺,跌一个仰面朝天。

  红娘子得理不让人,绫带一抖,疾向方振远双腿之上缠去。

  方振远出道江湖二十余年,从没有栽过这等跟头,心里那份难受,简直不用提了,但这不是一般的比武定名,点到就算,心里尽管难受,还得振起精神对敌,眼看红娘子绫带飞来,不禁大骇,赶忙一杨右手,四枚金环,一排并出。

  红娘子刚吃过了金环苦头一知道厉害,不愿攻人,先避暗器。纵身而起,斜斜飞出六六尺远。

  就在红娘子纵身闪避时,大雪中一条人张疾飞过来,折扇一张一合,方振远四枚金杯,有如投海泥砂,顿然闪失去踪迹。

  这时,方振远已挺身而起,凝目有人,只见红娘子停身之处,站着那儒巾、蓝衫的白面文士。

  蓝衫人合起的折扇,忽又一张,四枚金杯一开跌落在雪地上,哈哈一笑道:“三妹虽然被金环划破衣服,但你也摔了他一个跟斗,这是大胜小输,你站一侧替二哥掠阵,我要试试他带多少金环。”

  方振远看他折扇一合之间,竟然把四枚金环一并收入折扇之中,而且听不到一点声息,心中大为吃惊,暗道:“此人能够无声无息的收了我四枚金环,就凭这一点能耐,就非我所能及了。”

  他哪里知道南大三煞小的老二那手中折扇,是金丝、银丝、发丝合组而成的一件奇形兵刃,专以克制各种暗器,扇面上强烈的韧刀、弹性,即使尖锐异常的暗器,也无法伤及扇面,发出任何声息的。

  方振远心中虽是震动,但事已临头,自然说不上不算,暗中提聚真气,哈哈说道:“朋友收制暗器的手法很高明,方某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蓝衫人哈哈一笑,道:“南天三煞,如是没有两把刷子,怎也敢妄动当今第一镖局的镖,你铁掌金环身上有多少金环,不妨全施出来,你没有见过,今天就让你大开一番眼界。”

  方振远冷哼一声,道:“就凭朋友你这几句话,方某就该和你见个真章,分个生死,不过,这一次方某人肩头着十余口无辜的生命,今个儿这口气,在下忍啦,错开今天,咱们哪里碰见哪里算好了。”

  也不待那蓝衫人答话,转身一跃,直向镖车盘停的地方奔去。

  这一着倒是大出蓝衫人和红娘子的意料之外,不禁为之一怔。

  蓝衫人道:“走!咱们追去瞧瞧,能不让大哥出,那是最好不过。”

  两人说走就走,大步向那镖车停留地方追去。

  但南天煞亦是见识过阵仗的人物,遥见那镖车停放的形势,已然心生警觉,在四五丈外停下。

  原来,五辆篷车按五行之位排列,车上的健骡,都已下了辕。

  大雪纷飞中,那盘停在蓬车阵中,隐隐泛起一片杀气。

  蓝衫人轻轻咳了一声,道:“三妹.那盘停的车阵内,看上去似有很多的变化。”

  红娘子道:“这么吧.小妹先去试试.二哥在旁边观察,瞧出了破绽,再行出手不迟。”

  她自恃轻功高强,图试引动车阵埋伏,以使那蓝衫人找出敌人的破绽。

  蓝衫人摇摇头,道:“不成,还是去试探一下放势,我想这车阵之内,定然以暗青子袭人为主,我这折扇可是暗青子的克里,三妹替我掠阵。”

  刷的一声,张开折扇,缓步向蓬车行去。

  行距篷车两丈左右,突闻弓弦声动,两支强箭,电射而出。

  蓝衫人折扇一挥,两支劲箭,尽为折扇挡住。

  红娘子快步追了上来,道:“怎么不走了。”

  蓝衫人道:“他们车下埋伏着强弓长箭,而且那铁掌和另外两千镖师,也隐在车后.如若咱们冲近篷车,在劲箭袭击之下,分去了大部心神,很难再分心去挡掌金环和他两个镖头的攻袭。”

  突闻几声金风破空,四支劲箭,一齐装到。

  红娘子一提气,身子徒的飞起了丈余多高,两支长箭,挟着金光锐啸,掠着脚下而过。

  蓝衫人仍用折扇,挡住了两支劲箭。

  那红娘子避开了两支长箭之后,并未向后退落,半空一个鸽子翻身,头下脚上的直向盘停篷车飞上。蓝衫人暗叫一声:“不好。”折扇护胸,奋身一跃,冲向篷车。

  这当儿,只听弦声连动十余支长话疾射而出。

  蓝衫人折扇幻起了一片扇影,护住身躯,冲近篷车,一长身,跃上车蓬。

  但闻一声春雷似的暴喝,一柄流星锤,呼的一声,卷了过来。

  蓝衫人觉着锤势力道奇猛,不敢轻敌,一提气,长身飞起,跃落到另一座篷车之上。

  张大豪一击未中,由车后长身而出,右手一带钢链,收回了流星锤。

  蓝衫人避开一锤,折扇突然一台,两缕银线,破空而出。

  原为,他这折扇,不但是专门用以克制暗器,而且铁骨之内,暗藏机簧,还有发射暗器之妙。

  张大豪高头大马,身体本已不够灵活,蓝衫人这暗器又是无声无息的细小之物,只觉双臂一麻,各中一针。

  他虽有几分浑气,但十几年走镖生涯,使他长了很多见识,中针之后,已知外上有着剧毒,大声叫道:“小心啊,那小子会用淬毒梅花针一类暗青子。”

  口中呼叫,双手运力抢动流星锤扫向蓝衫人。

  张大豪天赋掠人管力,但他内功修为有限,不知运气闭穴,蓝衫人针上的奇毒,又极强烈,迅快的散布开去,张大豪流星锤还未抡到,人已不支,砰然一声,倒在地上。

  蓝社人手段极辣,连按机簧,毒针连攻,隐在车下轮后的趟子手,被他一口气伤了五人。

  这也就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杨四成已跃上车蓬,判官双笔,一路狠打的抢攻,把那蓝衫人逼下了车蓬,就雪地之上,恶斗起来。

  再说红娘子,凭仗轻功造诣,悬空两个跟斗,避开了几支射来的长箭,右手一挥,绫带飞出,缠在一辆篷车的车辕之上,一借力,身子已飞落篷车前面,左手掀开车帘,一探手,抓出了一个年约四十三四岁的中年妇人。

  那夫人一身蓝衫皮袄,蓝缎长裤,一对大红绣花棉靴子,玉簪椎髻,鬓插珠花,一派贵夫人的气势,被红娘子一把拉出车外,早已吓得面色如土。

  就在红娘子拖出贵妇人的同时,两枚金环斜里飞来,势疾劲急,直取红娘子的右颊。

  红娘子一偏脸,金环掠面飞过,划开了红娘子粉红头巾,一片长发,飘垂下来。

  方振远随着由一辆蓬车上飞身而出,背上却多了一个白缎子的包袱,口中大声喝道:

  “红娘子,刘夫人不会武功,你们答应不伤顾主,快放开她。”

  红娘子已尝试到方振远的金环厉害,左手一带把刘夫人挡在自己身前,冷冷说道:“不错,刘夫人不会武功,你如再打一枚金环,那就是刘夫人的迫命之物。”

  方振远这时如连发金环,以他奇奥的手法,在数尺距离之内,红娘子轻功再好,也无法逃避开去,但他怕伤害了刘夫人,不敢出手。

  只见东首一辆篷车之中,传出一个沉重的声音,道:“方镖头,不必顾及内人的生死了,这中在劫难逃,你能把东西带走,就行了。”

  张大豪一跺脚道:“大人如此坚持,在下从命便是了。”

  轻身一跃,直向正东方奔去。

  就在飞身而起时,瞥见一条人影,迎面直撞过来,心头大震,挥手拍出一掌。

  那人竟是硬对硬的也劈出了一掌。

  一把力拚,秋色平分,两条人影,同时由空中落了下来,激起了一片飞雪。

  方振远抬头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右手抱着那形如儿臂的怪刀刃,正是南天三煞中的老大,不禁心头一懔,暗道:他兵刃仍抱在右手,造才一掌,是用左手接下了,虽然拚的一掌未分胜负,但人家是左手,我是右手,这人内功精深,又非红娘子和那蓝衫人能够及得了,也显然高我一筹……

  但闻那黑衣人冷冰冰地说道:“方振远,你走不了,不听在下手谕警告,咎由自取,在下要镖之外,现在,要留下你们虎威镖局的人。”

  方振远暗暗吸了一口气,转目望去,只见那红娘子一手抓着刘夫人,一手绫带飞旋,几个趟子手,只要被绫带碰上,就被摔一个大跟斗,两三个人已被摔的晕倒地上.爬不起来,不禁暗暗叹一口气,忖值:大势已去,这个跟斗是裁定了,几个趟子手精明,但碰上这等高手只有送命的份儿,当下喝道:“你们不是红娘子的敌手,不用往送性命了。”

  围攻红娘子的几个趟子手心中早已明户,别说和她动手了,人未近身,就被绫带摔出来,但镖局中行视甚严,明知不行,也不能停手,只有挤着挨摔.方振远一喝,几人立时停手。

  只有那杨四成施展一对判官笔,还在和蓝衫人打的难解难分。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两声道:“方副总镖头果是老江湖,知机很快。”

  方振远脸色一变造:“在下和朋友,还有一场恶战。”

  黑衣人道:“这个自要奉陪,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派遣那位报讯的人,已被在下擒住了。”

  原来,方振远退到镖车盘停之处,立时遗派于俊,兼程赶路,一面招呼各处分局中遗人来援,一面把南煞幼镖的事,转报总镖头。

  这虎威缥局虽非开山立派的江湖帮派,但因为总镖头的人望高,分局多,实力大,在江北道上,确有着很大的潜力。

  方振远心中知道,只要能把消息传到分局,分局用飞鸽传讯,很快会把此讯报到总镖头那里,自己和张人豪,扬四成,加上八个趟子手的强弓长箭,全力固守,就算不能胜,至少也可支持一段时间的。

  哪知刘大人却把他招入蓬车说道:“方副总镖头,听说你们虎威镖局十年来,未曾出过事情,所以,我谢绝了他们派遣军兵护送,请了贵局……”

  方振远急急接道:“事情发生的很意外,来人一向不在北六省活动,但我们会尽全力保护大人。”

  刘大人淡然一笑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责怪你们也是无用了,我虽然为官半生,自信没有做一点问心有愧的事……”

  方振远接道:“就在下听他们口气透露,似乎是并非全为寻仇而来。”

  刘大人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

  伸手从棉被之下,拿出一个白色的包袱,接造:“大约他们是为这个来了,万一你们镖局子抵挡不住,我想你方副总镖头,个人脱身,大致是不成问题,你把这东西给我送到河南都督府,当面交给徐大人就是。”

  方振远掂了掂手中包袱,并不沉重,不似金银珠宝之类,不禁一皱眉头道:“大人,恕老朽多问一句话,这包裹内包的何物,大人似是早已知晓他们用心何在?”

  刘大人脸色一沉道:“我这包袱中,至少不是犯法违禁的东西,是也不敢要你送到都督府去。”

  方振远还想再回,篷车外已发生大变,连声惨叫,传入蓬车,这才背好包袱,窜出蓬车,先发一枚金环打向红娘子,又喝住趟子手,不要他们白送性命,再想走时,却被南天三煞中的老大,飞占一掌,硬生生的挡了回来。

  当他听得于俊已遭揭,已知今日立局,一败涂地,走镖二十余年,初次遇到这等挫折,不禁心头黯然,生出了拚命一搏之心,扬了扬手中的旱烟管,肃然说道:“贵兄妹中,红娘子已答应在下两件事,不伤顾主,和留镖三月,在下希望你们南天三煞能够言而有信。”

  黑衣人冷冷说道:南天三煞,只要有人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自然是没有不算的事,不过,在下也有两个条件,要你方副总镖头答允。”

  方振远道:“在下洗耳恭听!”

  黑衣人道:“交出你身上的白包袱,咱们当场找开瞧过,留镖三月,等你们总镖头带人找我们兄妹讨镖……”仰天大笑两声,接道:“只要你方副总镖头认输,奔去兵刃,留下暗器,我们兄妹一样放人,决不留难。”

  张大豪冷哼一声道:“朋友你说的好轻松啊……”

  黑衣人冷冷说道:“方副总镖头如若不到黄河不死心,一定要迫在下出手,那就难让在下履行留镖、保主顾的承诺了。”

  方振远心中暗道:这等绿林匪盗,很难寄望他们能遵守江湖道义,我如能突围而出,带走了他们准备劫取之物,使他心中有所忌,或可使他们改变杀人灭口的心意。

  心中念头一转,一振手中湘妃杆旱烟管,道:“大丈夫一言如山,方某人压根儿没有答应过甘愿留镖,朋友如想要镖,只要留下方某人一条命。”话落口,人已纵身而起。

  那黑衣冷笑一声,怀中铁鬼手陡然一招“遥指天南”,人随兵刃,同时飞起,疾追过去。

  方振远旱烟管回手一记“横扫干军”,守中寓攻。

  但闻波然一声,两人兵刃接实,旱烟管和铁鬼手,硬碰碰的接了招。

  两人虽都有具有很深厚的功力,但因身子都悬在空中,无法用上全力,一招接触之下,都被震得落着实地。

  方振远右手一抬,道:“着打。”

  三枚金环以三元联第的手法,并排而出。

  就在那方振远打出金环的同时,那黑衣人也同时一扬铁鬼手,射出了两缕银线。

  原来,他这铁鬼手兵刃之中,竟然也暗藏着细小的毒针,由握柄外的机簧控制,和人动手时一按机簧,毒针就激射而出。

  两个人同存了施用暗器之心,几乎也在同一时间中,打出了金环、毒针。

  双方距离很近,金环、毒针互相出手,闪避极是不易。

  黑衣人刚刚站稳脚步,金环已到前胸,匆忙间急急例胸一闪,两枚金环掠胸而过,划破前胸衣衫,另一枚金环却击中左肩,深入肌肤半寸。

  但方振远也同时被黑衣人打出两支毒针,射中了左臂。

  铁掌金环感觉到伤处一麻,已知晓暗器淬有剧毒,不禁大怒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南天三煞,竟然甘心和绿林中下五门人物同流合污,施用梅花针一类的歹毒暗器不算,竟然还在针上淬有剧毒。”

  黑衣人说道:“不错,那针下淬用剧毒,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十二个时辰之内,毒发而亡。”

  方振远暗中运气一试,果觉着左臂已麻木难抬,感觉奇毒正不断在体内扩展。不禁暗暗叹道:“我方振远今日葬身于此,也还罢了,连累了刘家十余口无辜之人,实是一憾事。”

  这时,杨四成也被蓝衫白面文士折扇内毒针所伤,倒在雪地上。

  八个趟子手,和五个扮装车夫的镖局伙计,大部被杀,余下四个没有死,也身上受伤,横卧雪上,鲜血染红了白雪。

  那黑衣人一咬牙,伸手拔出左臂金环,投掷千地,登时血流如注。

  红娘子左手牵着刘夫人,行了过来,道:“大哥,你伤的很重,小妹给你包起来。”

  黑衣人摇摇头道:“不要紧,不过是一点皮肉之伤……”

  目光转到方振远的脸上,接造:“方振远,你自己解下背上包袱呢?还是要在下去取。”

  方振远正自暗中运气,希望能凭仗数十年的内功修为,抗住巨毒,再尽全力逃走,已无法保护顾主总要设法把人家交代的事情送到开封都督府去。

  红娘子冷关一声,道:“方副总镖头,你好大的架子,敢不回我家大哥问话。”

  右手一抖,绫带飞出。

  方振远哼了一声,横向旁侧闪去,哪知手脚都已不太灵活,竟被红娘子绫带缠住了右臂,摔了一个跟斗。

  红娘子放开刘夫人,纵身而至,右手一沉,点了方振远两处穴道,才伸手解开方振远身上的白缎包袱。

  方振远眼睁睁看着那红娘子解下身上的包袱,但穴道被点,无能抗拒,真比心头上扎了刀子还要难过,黯然说道:“红娘子,瓦罐不离井口破,将这难免阵上亡,今日性方的认栽了,我死而无悔,但愿你们给我一个痛快,如是要折辱我,可不要怪我姓方的出口不逊。”

  红娘子冷冷说道:“你要敢出口骂人,我就敲了你满口牙齿。”

  这时,刘夫人突然一头远处一栋在树上撞了过去。

  那黑衣人突然向前踏进一步,一抬脚,把刘夫人踢了一个大跟斗。

  红娘子回过身子,一把抓起刘夫人,冷冷说道:“来日方长,要死也不用急在一时。”

  这时,一辆黑蓬马车上车带启动,缓缓走出来青袍皮帽的刘大人,喝道:“住手。”

  红娘子转头看去.只见那对大人满脸威严,不禁冷笑一声,道:“这不是官行公堂,你,喝个甚么劲?”

  刘大人背负双手,神情肃然地答道:“我刘某人为官半生,但自信做到公正二字,你要冲着我的人来。我人在此,任凭处置;如是为了财物,我一生积蓄,都在蓬车之中。诸位只管取去就是。”

  红娘子格格一笑,边:“财物我们自己会取,杀你也不过是举了之劳,用不着你来讨好。”

  这时,虎威镖局的人,不是受伤倒地,就是被点了穴道,已无再战之人。

  方振远望望那卓立当地的刘夫人,虽然不能使刀弄棒,和人动手,但面色平静,了无惧色,心中虽然佩服,但却又怕他文弱之身,难受皮内之苦,当下说道:“刘大人,方某无能,连累大人受苦,大人是读书人,不知江湖中事,也用不着和人争执,虎威镖局,只要得到消息,就会设法解救大人,这事情和你无关,希望大人随和一些。”

第 二 回 不可思议

  他说得很含蓄,但刘大人却已听懂他弦外之音,淡淡一笑,道:“这也不能怪你们,你们已经尽了心力,生死有命,我姓刘的虽然不懂武功,但也不会把生死之事看得很重。”

  那黑衣人臂上伤势虽不致命,但亦不轻,他却不顾伤势,低声对红娘子道:“点了那女人穴道,解开那包袱瞧瞧。”

  红娘子应了一声,点了刘夫人的穴道,解开包袱。

  方振远虽然很想瞧瞧那包袱中收的是何物,但他数处穴道被点,身子动转不,无法瞧到那包袱中包的是什么?但他凭借着丰富的江湖阅历,却从黑衣人的神色中,瞧出那是一件很贵重的东西。

  只听那黑衣人自言自语地说道:“不错,不错,还有一件,咱们仔细搜搜。”

  红娘子匆匆收起包袱,低声笑道:“大哥,东西已到手,你不用再烦心了,你的伤势不轻,小妹给你包起来如何?”

  黑衣人微微一笑,说道:“好!那就有劳三妹了。”

  红娘子取出金疮药物,很仔细的包裹。

  黑衣人点头一笑,道:“三妹,事情发展如此,咱们和虎威镖局,已成了势不两立之局,这个梁子是结定了,方振远如非调度错误,今日一战,很难说鹿死谁手。”

  红娘子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

  老江湖方振远,也听出了黑衣人的弦外之音,已准备在找全了欲得之物,然后,杀人灭口,不留一个活的。

  他心中虽已明白,但又不便说出口来。

  刘大人虽在宦海浮沉半生,但他却不知江湖中事,听不懂两人言中之语,仍然背着双手,卓立在大雪之中。

  这当地,那蓝衫文士,突然跑了过来,低声对黑衣人和红娘子,说了数言。

  几句话声音奇低,低得连方振远也听不到一点声息。

  但那黑衣人和红娘子脸色同时大变,呆了良久,那黑衣人才缓缓说道:“有这事,二弟没有着花了眼吧!”

  蓝衫文土肃然应道:“小弟看的很清楚,大哥三妹如是心中有些怀疑,不妨同去看过。”黑衣人点点头,道:“咱们瞧瞧去。”

  这变化太意外了,方振远虽然无法了解是怎么回事,但却瞧也了南天三煞心中都有着无比震动。

  方振远用尽了力气,使目光能够看到南天三煞,只见他们行向最后一辆蓬车中。

  这使得铁掌金杯大吃一惊,暗道:“那是刘姑娘的坐车,难道南天三煞还是好色之徒……”

  转念一想,又觉得清形有些不对,如是那蓝衫文上发觉了刘姑娘生得美貌,要奉献给老大,似是用不着一起告诉红娘子,也不应有那等震骇的神情,心头顿然一宽。

  刘大人眼看南天三煞奔向爱女坐车,心头大急,喝道:“小女年方及笄,对我们作为之事,全然不知,你们不能加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南天三煞哪里理会他的呼叫,那蓝衫文土一抬手,打开了车帘。

  陡然间,那黑衣人和红娘子,如同触及了电雷一般,呆在车外。

  那刘大人已然放步奔了过来,准备拚了老命,拦阻三人,但见几个并未向车中侵入,也就停下脚步了。

  但见那黑衣人恭恭敬敬,对那篷车抱拳一礼,道:“得罪了。”

  伸手拉下车带,低声说道:“老二,去招呼冷箭邵杰把那位李少镖头送回来。”

  蓝衫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黑衣人一面举步,一面吩咐红娘子,道:“三妹快解开刘夫人的穴道,送入车中,再把虎威局几个受伤的人,替他们敷药包伤。”

  红娘子奔向刘夫人,那黑衣人却快步行近了方振远,放下兵刃,拍开方振远的穴道,低声说道:“方兄,不知者不罪,我兄弟卤莽之处,还望方兄见谅。”

  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只听得方振远如坠入五里雾中,但他究竟是走镖多年的老江胡,什么样光怪陆离的事,全都见过,心中明白,今日之事如不硬着头皮,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南天三煞,又会改变心意,杀的不留一个活口。

  心中像风车般,打了几个转,轻轻咳了一声,道:“兄弟本应该先说明的……”

  黑衣人接造:“这个兄弟知道,方兄生性高傲,说出一弱了虎镖局的名头,但正是为兄你这份豪气,使我兄妹造成大憾之事,唉!总算还未弄到不可收拾之境。”

  方振远道:“阁下说的不错,兄弟事先未说明白,也不能怪到你们兄妹头上。”

  黑衣人道:“方兄明事知理,实在是叫兄弟佩服……”

  挽手在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药物,接着:“这是铁鬼手内毒针的独门解药,方兄请服下一粒,兄弟给你起出毒外。”

  方振远接过丹丸,一口吞下,黑衣人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磁铁,先在方振远伤处附近,施展推宫过穴手法,推拿了一阵,把磁铁置于伤处片刻,突然拿起,长长吁一口气,道:“还好,一则是方兄内功精纯,运气闭住了穴道,使毒外停留原处,二则是间不久,总算被兄弟起了出来。”

  方振远微微点头,口中不再接言,心中付道:“南天三煞已然功成,而且准备杀人灭口,远道而去,不知何故,突然改颜相向,包伤奉药,口中连连赔罪,虎威镖局,万万没有这份能耐了,事情自然有和刘家有关了。

  付思之间,那红娘子已然包扎好四五个趟子手的伤势。

  杨四成也被红娘子解了穴道。

  几个被红娘子拍活穴道,包扎好伤势的趟子手,简直是被闹的糊糊徐徐,一个个站在那里,呆如木鸡,望着红娘子出神,既不敢多问红娘子,也不敢问那刘大人。

  杨四成伸展了一个双臂,缓步行近方振远,低声说道:“副总镖头,这是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抢先说道:“这是一场误会,我们极感抱歉,在下已对方兄解说过了,承蒙方兄大量包涵,彼此已握手言欢。”

  方振远站起身子,轻步走到刘大人身侧,低声说:“大人请登车吧。”

  刘大人茫然地望了方振远一眼,登上蓬车。

  他心中虽然充满了疑问,但他为官半生,学了常人不及的矜持功夫,轻轻吟了两声,道:“很好,很好。”

  黑衣人解下了身上的白段包袱,恭恭敬敬地交给方振远,道:“方兄,你收着。”

  方振远接过包袱耳际却听得蹄声得得而来。

  转眼望去,只那蓝衫文士牵着三红匹马,快步跑来,左右两匹马上,分坐着李玉龙和于俊,两人的兵刃,都已佩在身上。

  马近篷车,李玉龙和于俊齐齐飞身而下,齐齐欠身,道:“二叔……”

  方振远一摆和,接道:“你们站开。”

  两人不敢再说,欠身退到一侧。

  红娘子缓步走了过来,道:“方副总镖头,那大个镖头的穴道,小妹子不敢解,怕他闹起来没完,好在他身无别伤,解了穴道就成,我们兄妹去后,偏劳你副总镖头动动手。”

  方振远微微颔首,道:“姑娘顾虑得不错,那张大豪确然带有几分浑气。”

  黑衣人一抱拳,道:“方兄,伤的已包扎敷药,都无大碍,六个死去的人,兄弟无法使他们复生,你方兄大度海涵,兄弟永远感激在心,但能守今日之秘,日后我们必谋一报,诸位珍重,我们兄妹就此别过。”

  当先纵身上马,一提缰绳,勒转马头,如飞而去。

  那蓝衫人和红娘子,也随着跃上马背,红娘子挥挥玉手,笑道:“方副总镖头,日后再能见面,小妹定要陪你喝一盅。”

  方振远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红娘子这两句话,顿使方振远瞠目不知所对。

  直待两人去远,背影消失于大雪之中,方振远才长呼一口气,目光一掠杨四成、于俊、李玉龙等三人一眼,道:“三位受伤了吗?”

  三人齐声应道:“没有。”

  杨四成道:“方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振远摇摇头,叹道:“目下我也不太明白,你看看几个受伤的伙计,能不能赶车,死去的暂时把他们理起,做个记号,送完这趟镖,再设法来运他们尸体……”

  语声一顿,接造:“四成,你去看看大豪怎么样了,解开他穴道,要他不要挣扎,嘱咐伙计们不许把今日的事情泄漏出去,整修车辆立时上路。”

  杨四成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李玉龙、于俊虽未得方振远的吩咐,他却自动的帮助杨四成检查那些趟子手的伤势,替他们推穴活血,重新包扎伤势,方振远让出了自己蓬车,把几个重伤者放入车中。

  好在拉车的健马,只有两匹受伤,李玉龙和于俊,让出了坐马,改拉篷车。

  张大豪和杨四成,就道旁不远处,挖了几座大坑,理好了尸体,砍了一棵小树,削成木牌,用刀子刻了记号,插入墓前。

  方振远虽然没有动手,但却一直站在雪地上看着,直待马儿上套,才低声说道:“上路吧!”

  李玉龙权代车夫,坐在第一辆篷车前,一场长鞭,健马起步,向前行去。

  张大豪、杨四成也让出了坐骑,给轻伤的趟子手代步。

  方振远眼看一切就绪,蓬车起行,才走到刘大人蓬蓬前面,轻轻咳了一声,道:“刘大人……”

  刘大人一掀车帘,接着:“方副总镖头,上来吧!咱们聊聊。”

  方振远心中也正有许多不解之处,希望能问个明白,刘大人这一让,打蛇随棍上,一举步跨上了篷车内。

  这辆蓬车内,原来只有刘大人和一个书童,这时,那书童又到第四辆篷车中去,车中只坐着刘大人一个人。

  方振远捧着白缎子包袱,递给刘大人,道:“唉!这一次方某人栽到了家,也连累了你刘大人,方某心中极为抱歉。”

  刘大人接过包袱,淡淡一笑,道:“你们已经尽了力,我们人财无损,受了一点虚惊,算不得什么,贵局中却伤亡不小,这一点,我也该表示一下,我想死难的,送你们家属一百两银子,伤的五十两,到了开封府,我就付现。”

  方振远只觉脸上一热,尴尬一笑,道:“大人言重了,虎威镖局保护不周,使大人和夫人受惊,我们已感到极为不安,哪里还敢再受厚赐,至于死难者和受伤的伙计,局子里都定有抚恤的办法,我们吃的卖命饭,死伤的事,平常得很,这个实不敢再劳你刘大人破费……”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再说,今天方某和几个镖师能够不死,也全仗大人的荫护……”

  刘大人呆了一呆,道:“仗我荫护……”

  微微一笑道:“久闻贵局中,镖师众多,人材济济,你们江湖上追镖复仇,手段的残酷,胜过官府,想是他们心有所惧,才中途改变心意,交还原物。”

  方振远征了一怔,暗道:这位刘大人倒是真人不肯露像,南天三煞,明明是在刘姑娘的车中瞧到了惊异之事,才改变心意,交还原物,他竟然推到我们镖局子来。

  心中念头转动,口里问道:“大人当真是不懂武功吗?”

  刘大人道:“武功之事,我是一窍不通。”

  方振远道:“令媛呢?”

  刘大人脸色一整,道:“小女虽然随我转官上任,走了不少地方,但她不是乘车,就是坐轿,抽荆家教甚严,平日里难得离开内宅一步,别说武功了,读得一点诗书,还是拙荆亲自教她,此事万无可能了。”

  方振远看他神色郑重,不像虚假,心中暗道:他说的倒也不错,想那刘姑娘不过是十几岁的丫头,就算她学过武功,也不会在江湖上行走,南天三煞只启车帘,未见出手,刘姑娘即使真是身负绝技的高人,但她既未在江湖立威,又未在武林扬名,也不致使南三煞一见之下,吓的还镖退走,这中间,究竟何故?倒是叫人想它不透了。

  但他究竟是老江湖,略一沉思,道:“大人可曾和武林人物有过交往吗?

  刘大人摇摇头,道:“没有交往,但我昔年曾在知府,处决了两名江洋大盗,今日这些人,拦路行凶,也许和昔年那段公案有关。”

  方振远道:“那是什么时间。”

  刘大人道:“十几年以前的事了。”

  方振远眼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甚是不服,付道:“我不信我几十年江湖历练,竟然从你口中关不出一点眉目。”

  当下话题一转,道:“大人,方某有几句不当这言请教,如有不妥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刘大人道:“好!你说吧!”

  方振远望望刘大人身侧的白色包袱,道:“这白包袱中,包的何物?”

  刘大人一皱眉道:“他们打开瞧过,你方副总镖头真没有瞧到吗?”

  方振远道:“在下瞧过了,怎会再问?但在下可以断言,这包袱之内,决非珠宝之类的贵重物品,大人为官清正,财物不丰,能引起南天三煞这等高手幼镖,事情实有些异乎寻常。”

  刘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总镖头,可是对包袱中收藏之物,有些怀疑吗?”

  方振远道:“怀疑倒是不敢,方苛只是想了然内情,也许这包袱之物,和江湖人物有关?”

  刘大人很有气度,沉吟片刻,道:“那么,你就打开瞧瞧吧!”

  方振远实未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反而一怔,道:“方便吗?”

  刘大人道:“我想不出这包中之物,会和你们武林人物牵上关系,我要不许你打开瞧看,只怕难消心中之疑。”

  方振远暗暗忖道:今日之事,瞬息大变,个中内情,定不简单,你既要我瞧看,倒是不可错过机会,当下应道:“大人吩咐,方某就恭敬不如人命了。”

  取过包袱,缓缓打开。

  只木轴白绢,原来是一幅画。

  方振远心中忖道:南天三煞由很远的江南跑到了邯郸道上,费力不小,岂是只为了劫夺这一幅画,我得打开瞧瞧才是。

  也不等刘大人吩咐,展开了画卷。

  那是一幅牧羊图,除了一个牧童手执长鞭之外,尽都是不同姿态的羊,背景是一片起伏的山峰,羊群前一溪清流。

  铁掌金环方振远,虽是多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见多识广,但他对书画鉴赏,却是一窍不通,只觉那卷画上画的大羊,小羊,山羊,绵羊,很像,此外,也瞧不出什么珍贵之外,心中暗暗纳闷道:“就算这是一幅大家名画,价值不鲜,但南天三煞取去了又有何用,以南三天然在江湖上的名头,总不能拿着字画,向人出售,何况,货卖识家,能买这名家书画的人,除了有钱之外,必然是读书之人,读书人达理明事,这等来路不明的画,决不会买。

  他心中风车一般打了千百转,想了又想,但仍是想不出这幅牧羊图价值何在,但南天三煞不是平常的绿林人物,如若说他们全无所本的只为了劫取这幅牧羊图,自是使人难以置信。

  这是一团谜,方振远已自觉到个人才智,无法解释,缓缓卷上画,道:“这幅图画的不错。”

  刘大人微微一笑,道:“很难得啊!方副总镖头,除了一身武功之外,竟还能鉴赏书画。”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大人过奖了,在下一介武夫,怎能谈到鉴赏二字,不过,在下心中有一点不解之处,想请教大人,还望大人能够坦然相告。”

  刘大人收好卷画,道:“什么事?”

  方振远道:“南天三煞劫镖之时,大人曾吩咐在下,把这幅画送到都督府去,似乎是大人早已知晓那南天三煞志在此画了。”

  刘大人略一沉吟,道:“此画并非我所有,我只是受人之托,把此画送往开封。”

  方振远精神一振,道:“那人是何身份,大人可否见告……”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如若那人也是武林人物,这件事有些眉目可循了。”

  刘大人道:“那人并非你们武林中人,此事虽小,但在下未得他允准之前不敢蠊出他的姓名。”

  方振远暗暗忖道:看来他口气很紧,再问下去,也难问个名堂出来,只好一抱拳,道:

  “方某为今日劫镖出事,抱咎万分,虽然有惊无险,但总怪方某无能……”

  刘大人接道:“算啦!事情已经过去,方老师也不必自责,今日能够有惊无险,还不是凭仗你虎威镖局的名气。”

  方振远苦笑一下,暗道:看起来,读书做官的人,比我们江湖上行走的,更富心机了,拱拱手,道:“大人休息,方某告退了。”

  方振远下了篷车,绕着五辆车子走了一圈,特别留心观察了那刘姑娘乘坐的一辆篷车。

  鞭辎的车轮,划裂了地上积雪,任那方振远观察入微,也无法在篷车外面,瞧出一点可循的蛛丝马迹。

  突然间,那紧闭的车帘为一只玉手启开,寒冷的北风中,露出来一个少女脑袋,道:

  “停车啊!停车。”

  赶车的趟子手,突然一勒手中缰绳,行进篷车,停了下来。

  方振远一个箭步,跃了过去,道:“什么事?姑娘。”

  那少女一脸焦虑的神色,道:“姑娘吓病了,发着高烧。”

  方振远原想借此机会,一窥车中之秘,是何事物能使那南天三煞忽然间改变了主意,且不惜低声下气,认错而去。

  但寻讲话的丫头,除了露出一个脑袋之外,右手紧抓住车帘,方振远竟无法瞧到车中的景物。

  这时,前面的车子,都停了下来,第三辆篷车上缓步走下来刘夫人,道:“春兰啊!你说哪个病了呢。”

  春兰道:“是姑娘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烧得烫手,人也晕了过。”

  刘夫人加快脚步,行了过来,道:“快些扶我上车看看。”

  春兰伸手一拉,刘夫人连跳带爬的上了车。

  方振远心还未死,希望能查出那南天三煞退走的原因,守在蓬车外面。

  这时,刘大人闻声赶了过来,接道:“什么事啊!”

  刘夫人突然流下泪来,道:“婉儿病的很厉害,一定是受了惊骇,得了急惊风。”

  刘大人究竟是做过大官的人,遇事很镇静,拂髯沉思了片刻,道:“叫春兰给她服用一包十妙散让她睡一会,到前面镇店上,再请大夫瞧瞧……”

  忽见杨四成走到方振远身边,低声说道:“二爷,探子马……”

  方振远睑色一变,接道:“探子马,你没有看错吗。”

  杨四成应道:“错不了,属下自信还有这份能耐。”

  方振远似是陡然间负重千斤一般,脸上是一片沉重之色,缓缓说道:“你去招呼玉龙一声,要他们留心戒备,这一次,咱们栽不起了。”

  杨四成点点头,转身而去。

  刘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方老师,什么叫作探子马?”

  方振远脸色一片冷肃,缓缓说道:“探子马么,就是人家放出来的探子……”

  刘大人点点头,接道:“我明白了,咱们前面说吧!”转身而去。

  大约是那位刘夫人也听出了苗头,脸色一变,疾快地缩回车内。

  方振远一行人犹如惊弓之鸟,无不小心谨慎,准备应付事变。但能不能应付过去,谁也没有把握。

  这时,杨四成快步行了过来。

  方振远立时迎了过去,问道:“四成,可有什么变化?”

  杨四成摇了摇头,沉声道:“二爷,事情有点邪门……”

  方振远一皱眉头,接道:“怎么回事了?”

  杨四成道:“那探子马放辔而去,道旁一株大树上留下侯安二字,照江湖规矩说,他们似是放弃了这趟镖。”

  方振远点点头,道:“也许人家不是冲着咱们虎威镖局卖的交情。”

  杨四成尴尬一笑,道:“二爷,你可把我给蒙糊徐啦,侯安放镖,不是冲着虎威镖局的招牌和二爷你的威望,难到冲刘家的人不成?”

  方振远淡淡一笑,道:“很难说啊……”

  语声一顿,低声接造:“四成,你觉得刘家的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杨四成亦是老江湖,虽未详知内情,但已料到方振远话必有因,当下反问道:“二爷可是发觉了什么?”

  方振远加快脚步,远离那刘姑娘乘坐的篷车。一面说道:“南天三煞下手劫镖,事先早考虑清楚,决不会为了咱们虎威镖局的威名,中途改变主意,还镖之外又认错而去。”

  杨四成道:“属下亦是觉得奇怪,但却想不明白内情,听二爷的口气,似乎是南天三煞冲着刘大人放镖了。”

  方振远摇摇头道:“刘姑娘……”

  杨四成心头一震,失声叫道:“你是说那位年纪很轻的刘小姐……”

  方振远急急说道:“轻一些。”

  杨四成急急住四,回顾了刘姑娘乘坐的蓬车一眼。

  方振远接造:“就是那位刘姑娘,南天三煞,打开了她篷车垂帘,瞧了一眼,就立时改变了心意,还镖认错。”

  杨四成沉吟了一阵,道:“属下想不出,什么东西能使南天三煞一见之下,吓的立时还镖。”

  方振远尴尬一笑,道:“这个,我也想了很久,但却是想不出一点头绪……”

  长长吁一口气,接造:“不过,咱们总算知道了那位刘姑娘,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奇人。”

  杨四成道:“似乎是那位刘姑娘吓出了病……”

  方振远笑道:“这叫作欲盖弥彰,不论那位姑娘如何聪明,但她总还是个孩子啊!”

  杨四成道:“二爷说的是,咱们吃的盐,也比她吃的面多,今夜驻店时,大概就可以瞧个八九不主离十了。”

  方振远道:“不能太冒失,激怒了刘姑娘。”

  杨四成道:“二爷放心,属下自会小心。”

  虽然道旁留下了侯安标识,但方振远仍是不敢丝毫大意,一直小心戒备。

  一路上未再发生事故,天色入夜时分,赶到了磁县城。

  方振远沿途中,虽然极为小心戒备,但也无法忘怀那刘姑娘蓬偎中的隐秘。

  因此,他除了留心戒备之外,又留心着那刘姑娘篷车中的举动。

  大约是那刘地人听到又有麻烦,吓的她躲入了蓬车之内,现也未听到了一点声息。

  这就更引起方振远心中的怀疑,暗暗忖道:如若那刘姑娘真的病的很厉害,也不能忽然间把病势减轻,看起来,分明是故意装了。

  车进了磁县城门,蓬车直入县城西在街的三泰客栈。

  这是磁城县最大的一家客栈,也是虎威镖局常住的地方。

  像车到了客栈大门外,立刻有四个店伙计迎了上为,接马的接马,拉车的拉车,一个手抱水烟袋穿着长袍的老者,大约是二掌柜的,也迎了出来,道:“快卸车,去给几个爷们准备热水洗脸。”

  店伙计忙着牵马让客,但几个赶车骑马的趋于手,部齐集在第一辆蓬马车前面不动。

  穿长袍抱着水烟袋的二掌柜,已看出情形有些不对,超众而出,迎向杨四成,低声说道:“杨爷,有什么不对劲?”

  敢惜这位二掌柜,还和杨四成是旧识。

  杨四成低声说道:“路上出了一点麻烦,伤了几个人,你要伙计们先把马牵上棚,替我们安排一进清静的院子。”

  那长衫人点点头,道:“你杨爷吩咐,没有法子我也得替你想法干,你稍侯片刻,你这里就去安排了。”

  杨四成低声道:“二掌柜,你这里人头热,兄弟还要麻烦你两件事!”

  二掌柜道:“杨爷,你吩咐,小的能作得到,决不含糊。”

  杨四成道:“劳你二掌柜,派个精明伙计,替我们请个名医,代购几匹健马,多花两银子不要紧。”

  二掌柜道:“好,杨爷吩咐下来,我这立刻就着手去办,我先去看看那进跨院能不能腾出来。”言果,转身而去。

  片刻之间,又行了出来,道:一杨爷,幸未导命,那跨院原住有几个客人,都被我好说歹说的迁了出去。”

  杨四成道:“咱产的朋友是越交越厚。”

  二掌柜道:“杨爷你老赏睑,小的怎么能够高攀。”

  杨四成吩咐嫖伙计,先把伤重不能走的抬进去,外面要用布单这起来,不能让栈中客人瞧出来是受了重伤的客人。

  店伙计们个个熟手,杨四成又安排的安妥当当,几个身重伤的先抬人跨院,然后再搬东西。

  方振远一直站在客栈廓活下冷眼旁观,看春兰和刘夫人,扶着那刘姑娘下了蓬车。

  只见她微闭着双目,脸上是一片苍白,似乎是病的不轻,心中暗暗忖道:这丫头的确不凡,装龙像龙,扮凤像风,装病也装的像真个的一样。“刘大人缓步行过来,低声说道:“方老师,小女的病势不轻,看样干咱们得要在这儿留两天才成,她从小娇弱,大病未愈,只怕难当车马劳累。”

  方振远心里暗笑,口中却应道:“大人放心,我已交代他们请个大夫来,替姑娘看病,如是明天刘姑娘的病势还不能好转,咱们歇两天再上路也不要紧。”

  回头望望杨四成施一个眼色,陪着刘大人并肩进入客栈。

  一个店伙计打着笼走在前面,进入一座跨院中去。

  这是一认四方头的宅院,在偌大的三泰客栈中自成一座院落。

  天井院中,盛开一株冬梅,傲霜欺雪,幽香淡淡。

  刘大人带着书童和两个老家人住在上房,刘夫人、刘姑娘带着春兰住在南面厢房,北厢房和下院,分住着镖局伙计和几位镖头。

  杨四成直待车马安顿妥当,才进入跨院。

  方振远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低声问道:“四成,瞧出点门道没有?”

  杨四成摇摇头,苦笑一下,道:“二爷你都说对了,这位刘!”娘,不但是深藏不露,而且是心细如发,我瞧遍了那辆篷车,瞧不出一点眉目。”

  方振远啊了一声,道:“这么看起来,那位刘姑娘已然对咱们留上了心,才处处收拾的不着痕迹,事已如此,我们不能再追查下去,激忿了她,反为不美。这件事你放在心里,以后在刘家人前,也不要露出痕迹。”

  杨四成道:“二爷放心。”

  店伙计送上酒肴,几人吃过不久,二掌柜已请来磁县城最有名的大夫。

  刘大人引大夫行入南面厢房,大夫把过刘姑娘的脉,即席开了一张药单子。

  刘大人送了一两银子。

  大夫告别时,方振远亲自相陪,直到了大门外,才低声问道:“大夫,刘姑娘病势如何?”

  大夫沉吟了一阵,道:“气弱血亏,脉象不稳,似乎受到了甚么惊骇。”

  方振远征了一怔,暗道:想不到,这地方竟然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大夫……”

  送走大夫,转回跨院,一个人坐在灯下出神。

  看那大夫神情,和他说话态度,决非谎言,照那情形说,刘姑娘应该是不会武功,但南天三煞怎会胜券在握时,白白退走,这中间玄妙之处,实叫人猜测不透。

  突闻步履声响,门外传来李玉龙的声音,道:“二叔,玉龙有事晋见。”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门没有关,你自己进来。”

  木门呀然而开,缓步走进来身着劲装佩刀的李玉龙。

  方振远皱皱眉头,道:“你怎还带着兵刃,”

  李玉龙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笺,恭恭敬敬地交给了方振远,道:“二叔,你老人家先看看这个。”

  方振远接过白笺,只见上面写道:

  书奉虎威镖局方副镖头振远吾兄:据弟得闻,绿林中甚多同道,谋劫香兄押解之镖。虎威镖局盛名正着,如日中天,吾兄铁掌、金环,威镇燕赵,量谋镖人,都是绿林中大盗、巨擘,几位息隐江湖甚久的魔头,亦因此出山重人江湖。弟十年前,承兄手下留情,再生大德,一直耿耿于怀,本当承函中明内情,但弟多主探询,始终难明真像……

  书写此处,忽然中断,竟然未再续写。

  方振远看过白笺,只气的浑身抖动,一掌击在木案之上,抬头望了李玉龙一眼,接道:

  “你在何处收到这封信?”

  李玉龙道:“适才小便出店查看,一个讨饭的小叫化子,送过来这封信。”

  方振远沉吟了片刻,道:“你没有问问他甚么人叫他送来的?”

  李玉龙摇摇头,道:“那小叫化子把书笺交给小侄,回头就走,小侄想问他时,他已走的没了影儿了。”

  方振远神情肃然,缓缓说道:“玉龙,你看过这封信吗?”

  李玉龙道:“小怪看过了,觉得事非小可,特来禀告二叔。”

  方振远道:“这封信没有署名……”

  李玉龙道:“连信都没有写完,但大意已说清楚了,可能是他在写信之中,发生了什么变化,所以,写了一半停下,来不及署名了。”

  方振远望着白笺,不停地微微颔首,似是在用心累索,希望能在笔迹上,找出写信人是谁。

  李玉龙不敢惊扰,静静地站在一侧。

  突闻方振远长长吁一口气,道:“玉龙,你,请杨镖头来。”

  李玉龙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带着杨四成一起走了进来。

  杨四成一欠身,道:“二爷,你找我。”

  方振远点一点头,道:“嗯!你先瞧瞧这一封信。”

  杨四成看完了信,一皱眉头,道:“二爷,这么瞧起来,事情似是有些不对了?”

  方振远道:“是的,我也是觉得有些奇怪,我不信,这些人是冲着这趟镖来。”

  杨四成沉吟了一阵,苦笑道:“属下走了数十年江湖,个个算是被装入了闷葫芦中……”语声一顿,接造:“你想起这写信的人没有?”

  方振远道:“十年前一次走镖中,我确然是救一个人……”

  杨四成接着道:“是什么人?”

  方振远道:“好像是叫沈志山,人称妙手空空。”

  杨四成道:“不错,江北道上确有这么一号人物,是一位日行千家,夜走成户的神愉,但自订有三不偷的戒律。”

  李玉龙道:“小偷儿还有戒律吗?”

  杨四成道:“那沈志山和一般的偷儿不同,是一位颇具侠义的偷儿,他那三不偷是,一不偷忠臣孝子,二不偷孤儿寡妇,三不偷积善之家。”

  方振远道:“不错,正是此人,十年之前,我为他疗伤敷药,也就是为了他那三不偷的名气。”

  杨四成道:“如若咱们能够见到沈志山,也许可以向出一点眉目。”

  方振远道:“他遣人送书,行踪不明,咱们如何找他?”

  杨四成道:“二爷说的也是,目下咱们只有和那刘大人仔细的谈谈了,咱们吃镖这行饭,虽然不怕死,但希望能死个明白,至于咱们心中对刘姑娘的怀疑,二爷也不妨直告刘大人,咱们再一面加强戒备,一面设法通知总镖头。”

  方振远道:“看情形,我也无然再担待,你们多辛苦,告诉伙计们,分批戒备,一面想法子通报总局,明天咱们留这儿一天,看看情形,反正刘姑娘也要养息。”

  杨四成一欠身,道:“就照二爷吩咐,属下告退了。”

  李玉龙也跟着站起身子,道:“二叔,小侄想上屋面巡视一下,顺便找一个埋高极的位子。”

  方振远点点头,道:“好,你们多辛苦一下吧!”

  杨四成、李玉龙离去之后,方振远掩上房门,熄去了火烛,和衣躺在床上。

  他要一个人仔细的想想,铁掌金环走了二十几年镖,从未遇到过这等事情,他无法了解顾主,究竟带了些什么珍贵之物,引得绿林道上那么多人偷觑、劫夺,又无法了解要下手幼镖的都是些什么人?

  但他凭借数十年的江湖阅历,看那刘大人既不像阴沉奸诈的人物,说话的神情,态度亦很坦然,分明是个读书知礼的君子人物,那刘夫人一派贵妇人的派头,也不像藏私的女人。

  几个追随刘大人的仆人,除了两个老仆之外,就只有一个书童,这些人方振远都见过,一个个都不像和奸犯科的人,唯一的可疑,就是那位刘姑娘了。如非刘姑娘本身和武林恩怨牵扯上了关系,就是她背着父母,带了一件武林中很珍贵之物,才招魂引鬼似的,惹来了很多武林道上高人出手。

  方振远无法知晓她带的什么?但他可想到,那物品价值在百万两以上的银子,还有那副绢画,也似乎水是一件普通的书画,可惜自己不懂书画,无法鉴别出它珍贵之处。

  经过了一番推理判断,找出一条线索,心中稍安。

  绞尽脑汁的一番推想,使他心中稍安,人也觉得有些疲倦,不觉间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亮,急急起身,看房舍庭院,一片平静,知晓没有发生事故,才放下了心。

  这时,那刘大人也已起床,站在记门口处。方振远一抱拳,道:“大人早。”

  刘大人微微一笑,道:“方副总镖头,准备几时动身?”

  方振远缓步行了过去,道:“在下想在这里停留一两天,等令媛的病势大好之后,咱们再上路也是不迟。”

  刘大人沉吟了一阵,道:“小女服过药后,病情已隐了下来,贵局事务繁忙,我想不用耽误时间,今天如能上路,那就不用停了。”

  方振远大感意外,略一沉思,道:“大人盛情可意,但在下觉得车马劳累,对令媛娇弱之躯,恐有诸多不便,急也不在一天,看看今日令媛的病情如何?如是病势好转,咱们明天一早上路。”

  刘大人点点头,笑道:“小女一向多病,我这做父亲的早已习惯了。”

  这当儿,瞥见于俊刀步行了过来,看到方振远还在刘大人说话,垂手站在一侧。

  方振远一皱眉头,道:“俊儿,什么事?”

  于俊道:“一份帖子。”

  方振远怔了一怔,道:“什么贴子?”

  于俊从怀中摸出一张大红烫金的帖子,恭恭敬敬递了过去,道:“有人请二叔吃饭。”

  方振远心头剧震,但在刘大人的面前,又不得不保持镇静,接过帖子,笑道:“好啊,这地方还有认识我的朋友。”

  接过帖子,打开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敬备菲酌,恭侯台光。

  下面具有几个字:五位故友同启。

  方振远展开帖子,用心瞧瞧下面的署名,但瞧了等于没有,五位故人,分明是一种搪塞之词。

  再往下看,地点是东大街的又一村酒楼,时间十二月五日午时,正是今日中午时分。

  刘大人道:“方老师赴朋友之约,小女也好借此休息一日,不过,年关即届,在下想早一点赶到开封。”

  方振远脸上笑容,本就是勉强装出来,听完话立时脸色一变,似乎是那刘大人把不愿动身上路的原因,一股脑的都算在方振远的头上。

  他想解说一下,但那刘大人已经转过身子,大步走回房里。

  方振远回头望了于俊一眼,苦笑一下,道:“找你师哥和杨镖头到我房里去趟。”

  于俊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方振远接道:“你也来,叫张镖头带两个伙计,从此刻起,要好好的守着这座跨院,暂时不准生面人出入。”

  于俊道:“要是那店里伙计呢?”

  方振远略一沉吟,道:“要他们把东西交给咱们镖局的伙计带进来。”

  于俊欠身应道:“小侄记下了。”

  方振远匆匆走回房中,从袋里掏出了帐子,望着那五位放人的署名出神。

  他想遍了江北绿林道上的知名人物,想不出哪五个竟联合在一起请他吃饭,有道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这餐饭,只怕是很难下咽。

  正在忖思,杨四成带着李玉龙和于俊一齐进入房中。

  方振远把桌上的帖子,交给了李玉龙,道:“你瞧瞧,江北武林上,有没有合称为五兄弟的人物呢?”

  杨四成瞧过帖子,交给方振远,道:“二爷,这具名并不太重要,他们是不是被称五友,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咱们可以推想这不是一餐好吃吃好咽的饭。”

  方振远点点头,道:“不错,四成,我在他们身价上下工夫,打了不少的圈子,实在是白费气力的了。”

  李玉龙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二叔如若能够知晓他们是谁?自然可以想出个适当的应付法子来。”

  杨四成道:“如若能想出他们是谁,那是更好不过,但如果想不起来,倒也不用被这五位故人四字所惑,咱们想的应该是,他们送来这帖子的用心何在?请二爷吃饭,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咱们一部份人引到又一村酒楼去,他们好下手……”

  方振远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接道:“有道理,有道理……”

  杨四成微微一笑,接道:“目前形势,二爷实又无法不去。”

  方振远嗯了一声,道:“说的是,这顿饭纵然是刀山油锅,我也不能不去,我要见识见识那五位故人,究竟是何许人物?”

  杨四成道:“二爷说的是,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也许能在这次舍晤之中,找出他们真正的用心何在?就这番变故的情势上看,似乎是刘家确有一种隐秘,以咱们虎威镖局在江北道上的声威,绿林朋友实在犯不着和咱们硬作对头,二爷到又一村会见五位放人时,还望能够耐着性子,先要设法套出他们的目的何在?”

  方振远点点头,道:“不错,目前这连番冲突,究竟是为了什么?咱们还未摸清楚,我去又一村,店中事,还要你杨镖头多多费心。”

  杨四成道:“属下尽力而来,不过,二爷到又一村很可能引起冲突,这方面,属下提供二爷两句话。”

  方振远道:“你说吧!”

  杨四成道:“二爷要尽量忍耐着,除非是对方亮家伙,非逼你二爷出手不可,二爷最好不要出手,能回到客栈来,那是最好,咱们合在一起,再筹谋对敌之策。”

  方振远道:“好!我尽量忍着就是。”

  杨四成低声说道:“我想要玉龙易容先混上又一村去,万一情形变化特殊,玉龙也好传讯出来,如若真动上手,玉龙也好借助二爷一臂之力。”

  天色近午时,方振远身着长衫,手里提着湘妃竹的旱烟袋,抽着烟,缓步行出了客栈。

  他态度从容,神清镇静,目光左右一转,果然发觉有两个短袄,棉裤的年轻人,转身而去,暗里冷笑,缓步向前行去。

  就在方振远离开客栈不久,一个毡帽套裤,颚下留着短须的大汉,快步行出客栈。

  方振远好整以暇,在街上溜达一阵,才折身转向又一村。

  这又一村是磁县城中最大的一家饭馆,专营酒饭生意。

  方振远数年之前,曾在这又一村吃过一次午饭,满堂座,热闹非凡,记忆仍然清晰,但又一村此刻形势,却和记忆大不相同,只见偌大一个饭堂,一片冷清清,数十张方桌全都空着,不见一个客人,七个跑堂的伙计,却头戴白毡帽,腰系白围裙,穿的整整齐齐,站在一侧,不禁一皱眉头。

  只见一个跑堂的伙计,快步迎了上来,拦住了方振远,兜头一个长揖,道:“大爷,今儿小店被人包了下来,劳你老枉驾。”

  方振远远还未来及答话,突有一个宏亮所声音传了过来,道:“瞎了眼的店伙计,快给我闪开。”

  一个身着对襟密扣小袄,足登薄底高勤快靴,腰束白绸带的大汉,快步行了过来,一手拨开店伙计,一抱拳,道:“你老是方二爷吧!”

第 三 回 风雨欲来

  方振远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摸出烫金大红帖子道:“如若老夫没有走错,应该是这座饭庄了。”

  那大汉瞄了红帖子一眼,道:“店小二有眼不识泰山,你老大人不见小人怪,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朋友是……”

  那大汉道:“小的只不过是听差,敝东主和几位朋友早已在楼上恭侯了。”

  方振远目光一转,不见李玉龙在场,心中暗忖:这孩子大概未混进来,口里却说道:

  “劳驾带路了。”

  那大汉转身向前行去。

  方振远缓步而行,一面流目四顾,打量店中形势。这一来,害得大汉也不能走快。

  登上二楼,只见二楼厅堂,桌椅大部收了起来,五六丈见方的二楼大厅,只中间摆了一桌酒席。

  五个大汉分坐着下首,横位,空着名席首位。

  方振远登上二楼,很留心的打量了一下四面楼角,看到没有埋伏,才举步向前行去。

  五个人一齐站了起来,齐声说道:“方二爷久违了,咱们虚位以待。”

  方振远打量了五人一眼,除了觉出其中两个有些面熟之外,另外三个,全无印象,缓步行近客席,一欠身,道:“方某人恭敬不如从命,这里告坐了。”

  当下坐了下去。

  一面分别打量几人。

  只见左首一个短须如前的大汉道:“方二爷快人快语,在下十分佩服,来!我先敬二爷一杯。”

  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原来,这方桌上早已摆好了四个冷盘,斟满了酒杯。

  方振远望了酒杯一眼,笑道:“方某不善酒,有负诸位情意。”

  那短须如前的大汉哈哈一笑,道:“二爷多疑了。”取过方振远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方振远借这一阵工夫,已经仔细的看清了五人,这五人虽然生的面像各异,但除了对面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一对小眼睛如封似闭,叫人莫测高深之外,其余四人,都是粗腿大臂的人物,纵然武功上有些成就,也是门外功夫,刚猛的拳脚功夫,心头略宽,淡淡一笑,道:“请恕我方某人眼拙,记不在哪里会过五位高人了。”

  右首一个横眉竖目的大汉,冷哼一声,接道:“方二爷是大镖师,自然是记不起咱们江湖上无名小卒了。”

  方振远一扬双眉,哈哈一笑,道:“言重了,方某能有今日,还不是全靠诸位捧场,如有失礼,方某这里赔礼了。”

  言罢,起身抱拳一个罗圈揖。

  然后,落了座位,接道:“方某因担有镖务,不能和诸位多作盘桓,但五位这份情意,方某已身领心受了,诸位如有事,请当面吩咐,但是方某人力所能及,方某决不推辞,如若别无见教,方某想就此告退了。”

  那坐在对面,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老者,突然睁开了眼睛,冷笑一声,缓缓说道:“方副总镖头,也是经过风浪,见过世面的人物,就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觉得太简单吗?”

  方振远看他双目一睁之下,两道眼神,冷电一般,炯炯逼人,心中暗道:此人内功不弱,对他倒要留心一些。

  心中念转,右手却拿起昌烟袋上吊的镰子,取出火石纸屑,波有一声,打起火头,抽了一口烟,笑道:“方某已经说过,诸位有事,请当面吩咐,方某人能担当,决不推辞,如是方某人担待不了,虎威镖局还有总镖头顶着,诸位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淡淡一笑,道:“你方副总镖头既然挑明了,咱们兄弟,也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虎威镖局和咱们无过节,不过,贵镖局这趟镖的顾主,和我们兄弟,却结过梁子,咱们兄弟,奉帖邀请方二爷来,也就是希望虎威镖局能卖我们兄弟一次交情。”

  方振远心中暗道:好啊!转到点子上了。心中有备,嘴里笑道:“贵兄弟,想要方某人如何卖这交情呢?”

  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呵呵一笑,道:“只是方二爷闭闭眼,给我们一顿饭的时间!”

  方振远心中一动,暗道:难道我们果然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另外还有人手?心里打转,口里轻轻咳了一声,道:“诸位既然点明了,还望说个清楚,是杀人还是越货!”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似是这五人中的首脑,开了口就一直由他作主答话。

  只见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说道:“冲着你方二爷,咱们弟,决不伤人。”

  方振远嗯了一声,道:“那是越货了,就方某所知,刘大人并未带多少金银财物,诸位劳师动众而来,只怕会大感失望。”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脸色一变,道:“这不用你方二爷费心,兄弟说过了不伤人,如是言不由衷,有如此杯。”

  但见他手中托的酒杯,突然片片碎裂。

  方振远望了那碎裂的酒杯一眼,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内功,咱们聊了半天,方某还未清教朋友贵姓!”

  留山羊胡子的老者冷冷一笑,道:“兄弟么!苗一堂,江湖上无名小卒,方兄大概没有听人说过吧!”

  方振远心头一振,道:“燕山五义……”

  苗一堂咳了一声,接道:“方振远你不用奉承,咱们一向被人称作燕山五鬼,这五义之名,咱们兄弟当受不起……”

  语声稍顿,又造:“五年之前,虎威镖局,大宴江北道上水旱两路英雄,咱们五兄弟也接到了贵镖局的请帖,和你方二爷见过一面,因此,咱们兄弟五人故人具名相邀,但方二爷贵人志事,早已记不起咱们五兄弟了。”

  方振远大抽了两口旱烟袋,喷出一片浓浓的蓝烟,笑道:“贵兄弟息甚久,想不到这次重又出山了。”

  苗一堂道:“方二爷,燕山五鬼都是直来直往的人,做了人家的从个,也无法掩去江湖上有友的耳目,虎威镖局眼线广布,对咱们五兄弟的事,想必早有所闻了。”

  方振远点点头,道:“方某人倒也听过,贵兄弟投入了花花公子阴阳判葛玉郎的麾下。”

  苗一堂道:“不错,咱们五兄弟都是葛公子的从仆。”

  方振远虽然极力保持镇静,但脸上仍然微微变色,吸了一口烟,道:“那么葛公子,也到了磁县城了。”

  苗一堂道:“敝东主也许已到了方二爷住的客栈。”

  方振远霍然站起身子,冷冷主道:“诸位的调虎离山之计,如愿以偿了。”

  苗一堂也跟着站了起来,道:“方二爷,来不及了……”

  来人正是花花公子葛玉郎。

  葛玉郎目光转到方振远的脸上,道:“阁下是虎威镖局的方副总镖头吧!”

  方振远一抱拳,说道:“不敢不敢,在下方振远。”

  葛玉郎道:“贵属下杨四成转托在下奉告方兄一声,他们现在客栈,恭侯你方副总镖头。”

  方振远啊了两声,站起身子,道:“葛公子见过敝局的杨镖头了。”

  葛玉郎道:“不错,在下还去过贵局歇马的客栈,也见过了那位刘姑娘。”

  方振远心头鹿撞,但表面上却又不得不强自镇静,道:“葛兄,也见过那刘大人人。”

  葛玉郎摇摇头,道:“兄弟一向不喜和男人交往,尤其是官场中出身的男人……”

  哈哈一笑,接道:“在下和那位刘姑娘谈的很好,刘姑娘和若没有骗我,她名字叫作刘婉儿,对吗?”

  方振远听过那刘夫人叫过刘婉儿的名字,知他说的不错,心头更是震骇,付道:如若那刘姑娘受了甚么羞辱,虎威镖局的招牌算是坏在我方某人手中,还有何颜再见总镖头,倒不如和他一决生死,血溅又一村,也比活着好过些。

  心中主意暗定,气势顿然一壮,冷冷说道:“那位刘姑娘病的很厉害。”

  葛玉郎道:“不错,在下还替那位刘姑娘把过脉,送了她一粒疗病的丹药,在下离开客栈时侯,她的病势已然轻了很多。”

  方振远嗯了一声,道:“葛公子名震江湖,光顾敝局歇马的客栈,自非无因吧?”

  葛玉郎笑道:“方兄猜的不,中若没有事,在下也不会赶来荒僻的磁县城来。”

  方振远道:“葛公子赶来此地,只怕和微局也有些关连吧!”

  葛玉郎笑道:“那是因为贵局接了这趟镖,不过……”

  方振远接道:“不过甚么?”

  葛玉郎道:“不过,你方副总镖头可以放心,贵局这趟镖,大约不会有人敢去动它了。”

  方振远心中一动,暗道:难道那刘姑娘又露了一手,使这位名动江湖的大魔头,也缩手不前。

  口里却故意说道:“葛公子的意思是……”

  葛天郎接造:“方兄明明知晓了,不知还为何多此一问。”

  方振远道:“方某实是有些不解,还望葛公子明白的说出来吧!”

  葛玉郎道:“如若本公子不敢动你们虎威镖局这趟镖,天下能够动你们这趟镖的人,只怕选不出几个了,不过,本公子要说明一件事!我葛某不动这趟镖,决不是畏惧你们虎威镖局。”

  方振远淡然一笑,道:“不管为甚么,你葛公子能够不沾手这趟镖,在下仍然感激不尽。”

  葛玉郎回顾了追风侠一眼,道:“方副总镖头先请吧!在下和这位秦兄,还有一些事情要了断一下了。”

  方振远站起身子,一抱拳,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方某人先走一步了。”

  追风侠一欠身,道:“秦某不送了。”

  方振远道:“不敢有劳秦大侠。”

  花花公子葛玉郎缓缓站起身子,道:“见着贵局杨镖头时,请代在下致歉言,适才在下下手重了一点。”

  方振远道:“只要你葛公子未让他们落下残废,事情包在方某身上。”

  葛玉郎微微一笑,道:“甚某人在江湖上结仇很多,再多上几个仇人,也不会放在心上,在下是不愿得罪刘姑娘而已。”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在下告辞了。”

  转过身子,大步下楼而去。出得又一村饭庄门外,一个长髯汉子大步迎了上来,低声说道:“二叔,我是玉龙,又一村门禁森严,小侄混不进去。”

  方振远道:“不用去啦,咱们回客栈去。”

  方振远虽然已从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口中,听出了杨四成等虽然受惊,但却无恙,可是仍然放不下心,带着李玉龙匆匆赶回客栈,直奔后面跨院中去。

  只见杨四成和于俊,正站在院子里讲话。

  两人一瞧到方振远,一齐迎了上来。

  于俊欠身叫了一声二叔后,退到一侧,杨四成却接口说道:“二爷,花花公子葛玉郎和来过客栈……”

  方振远接道:“我知道了,刘家有甚么损失?咱们的人,可有伤亡?”

  杨四成道:“说来惭愧的很,属下和葛玉郎动手不过三招,就被人点了穴道,张镖头也遭制服,于镖头和几个趟子手,都被他折扇打中了穴道,详细的情形,属下未能眼见,据刘大人告诉我,他们并无损失。”

  方振远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道:“四成,这趟镖,咱们算丢了面子,虎威镖局几十年的威名,也算被咱们一手断送了……”

  话音微微一顿,接道:“叫他们准备一下,咱们今天下午就走,快些把这趟镖送到开封,我向总镖头认罪辞职。”

  杨四成低说道:“二爷不用生气,花花公子葛玉郎,乃江湖上盛名极著的人物,就算总镖头亲自押解这趟嫖,也是一样……”

  轻轻咳了一声,接道:“不过,葛玉郎这一来,证实了你二爷心中之疑。”

  方振远道:“甚么事?”

  杨四成道:“那位刘姑娘,不仅是一位身负绝技的人,而且极富谋略智计,咱们一个趟子手亲眼看到他进了刘姑娘住的房内,但很快就退了出来,然后,解开了属下的穴道而去。”

  方振远沉吟了一阵,道:“无论如何,咱们这个跟斗栽的很大,我去和刘大人谈谈,他有着一位身负绝技的女儿,实在用不着咱们再滥竿充数,能够立时解镖,咱们就不用到开封了。”

  杨四成道:“刘大人如若是不答应呢?”

  方振远道:“那咱们只有硬着头皮,送他们到开封了。”

  杨四成道:“好!方爷去和刘大人谈谈也好,也许那位刘大人,真的还不知晓自己有一位身负绝技的女儿。”

  方振远道:“好!,你叫他们准备上马,我去见见刘大人,不论他是否准许我们解镖,我们都要上路了。”

  杨四成应了一声,举步向外前行。

  方振远突然轻轻咳了一声,道:“四成,我想起了花花公子葛玉郎说过的两句话。”

  杨四成人已行出了门外,闻言停下了脚步,道:“什么话?”

  方振远道:“葛玉郎说,他替那刘姑娘把过脉,而且还给了她一粒丹药服用。”

  杨四成一皱眉头,道:“那花花公子葛玉郎,虽然淫邪多计,但却很少说谎,而且这几句话,也不似谎言。”

  方振远道:“如若他的不是谎言,这其间还有研究的必要。”

  杨四成道:“如若那葛玉郎说的实言,那就说明了刘姑娘不会武功。”

  方振远道:“你是说花花公子动了传香惜玉之心,放咱们一马?”

  杨四成道:“唉,如若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确实说了这一句话,在下相信他不是谎言,这中间就大有问题了。”

  方振远沉吟了片刻,道:“事情虽然有很多可疑之处,目下的情形是,见到了刘大人也无法解决,最好是见那位刘姑娘才成。”

  杨四成道:“那位刘大人似乎是十分通达的人物,如若二爷提出此事,想来,那位刘大人也不至于拒绝。”

  方振远沉吟了片刻,道:“这个,我想不妨去说一声,目下咱们不能再盲人骑在瞎马上,胡碰乱撞了。”

  杨四成低声说道:“事不宜迟,要去,二爷就该早些去讲一声了。”

  方振远点点头,正待去找那位刘大人,瞥见刘大人由房中走了出去。

  刘大人一见了方振远,加快脚步走了过来,道:“方副总镖头,咱们见时动身??

  方振远道:“动身可以,不过,令缓的病势如何?”

  刘大人道:“听拙荆说,小女的病势已然好转了很多。”

  方振远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求,不知道当是不当?”

  刘大人道:“什么事?”

  方振远道:“在下想去看看刘姑娘,不知是否方便?”

  刘大人道:“这个在下和夫人商量一下。”

  方振远接道:“不用商量了,区区之意,如若我们要去,最好能够立刻一起去,房中现状,最好不要收拾。”

  刘大人一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方振远低声道:“不瞒你刘大人说,令缓纵然不舍武功,亦有着一种莫可预测的力量,使很多武林高手,望而生畏。”

  刘大人道:“当真有这等事吗?”

  方振远没声道:“这事千真万确,只是原因为何?我们还未找出来,不过,这原因却已被别人瞧出来。”

  刘大人沉吟了一阵,道:“如若方副总镖头,能够确定小女有一种莫可预测的力量,能够使人敬眼,而且那力量,在进入了小女养病的房中之后,就可以感觉出来,在下愿带你方副总镖头同往小女房中一行。”

  方振远道:“目下情势,晦暗不明,在下希望能够找出一点路道,大人委屈下下,也算是帮了在下一个大忙。”

  刘大人道:“好!我走在前面,进入房中之后,咳嗽为号,方副总镖头听到在下咳嗽之声,快步跨入房中就是。”

  方振远应了一声,两人鱼贯向前行去。

  刘大人行到了刘姑娘养总病房举手推门而入。

  只见刘姑娘背靠墙,拥被半卧半坐,刘夫人坐在床沿上,正在和女儿谈话,丫头春兰站在一侧。

  刘大人道:“我没想到,这木门是虚掩着,一推就开……”

  一面说话,一面不停的咳嗽。

  方振远听得刘大人咳嗽之声,大迈一步,冲入房中。

  他动作更快,目光如电,人进房内,眼神扫遍整个房中的布设。

  刘夫人面现怒意,道:“我们一路上受尽强盗欺凌,方副总镖头,你也……”

  刘大人摇着双手,接道:“不用抱怨方副总镖头,是我要他来的。”

  刘夫人道:“你要他来的?”

  方振远急急说道:“在下稍通医理,来瞧瞧刘姑娘的病势,是否可以于今天下午上路。”

  刘夫人道:“这话当真么?”

  方振远道:“自然当真。”

  方振远看到刘姑娘病势不重,想那刘夫人定会拒绝。

  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了方振远的意料之外。刘夫人沉吟了一阵,竟然说道:“不论你的医道好环,瞧瞧总不错,为了小女的身体,那也只好从权了……”

  目光转到刘姑娘的脸上,接道:“孩子,你伸出手来,让方副总镖头瞧瞧。”

  刘姑娘无可奈何,缓缓伸出右手。

  春兰抱过来一个枕头,垫在了那刘姑娘右腕下面,顺手又搬过来一张木椅。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在木椅之上坐下,伸出右手食中两指,按在刘姑娘右腕脉门之上。

  他是点穴能手,自有着认穴辨脉之能,手指按上了刘姑娘脉穴,立时惊觉到刘姑娘脉搏强而有力,会不似病人的样子,不禁一皱头。

  刘夫人沉声问道:“方副总镖头,小女的病势如何?”

  方振远陡然一瞪双目,冷电一般的眼神,扫掠了刘大人夫妇一眼,道:“很奇怪。”

  刘大人看那方振远神情严肃,竟似认真起来,心中大奇,道:“怎样一个怪法。”

  方振远道:“照刘姑娘的脉象看,完全不像一个病人……”

  刘夫人冷冷接造:“小女的脉象上,完全无病,那是说小女的一番病势,是故意装作的了。”

  方振远道:“在下并无此意。”

  刘夫人道:“小女素来本弱,一向多病,看过的名医,何止百位,但却从未听过小女不像病人之言语。”

  方振远有口难辨,且入室已久,尚未瞧出一点门道,希望能再多留一刻,再看的仔细一些。

  他抬头望了刘大人一眼,道:“大人乃饱读诗书的人,不知对医道方面,是否也有涉猎。”

  刘大人道:“略知一二。”

  方振远道:“那么清看看令缓的脉象如何?”

  刘大人皱皱眉头,欲言又止,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搭在刘姑娘的右腕脉之上。

  但觉刘姑娘的脉搏跳动,稳健有力,不禁为之一怔。

  刘夫人目睹刘大人脸上惊奇之色,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刘大人期期道:“婉儿的脉象,的确是有些奇怪!”

  刘夫人道:“怎么样?”

  刘大人道:“脉搏跳动,坚稳有力,不像有病的人。”

  刘夫人道:“怎么回事呢?这几天来,婉儿身体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大人接道:“所以,下官才觉着有些奇怪,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刘夫人突然啊了一声,道:“难道和那人的药物有关吗?”

  方振远已从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口中,听出了赠药之事,早已了然,口中却故作吃惊,道:“甚公人的药物?”

  刘夫人话说出口,已然无法收回,只有硬着头皮答道:“一个年轻人,似是一位读书的秀才……”

  望了方振远一眼,话题突变,接造:“说起来,我又要怪你们镖局的人,明知小女在此养病,不知何以竟然放闲杂人等,进入了这座跨院之中。”

  方振远道:“这个在下要责罚他们,但不知小姐服用的甚么药物?”

  刘夫人道:“那人大摇大摆的行入房中,那时,老身和春兰也都在此。”望了春兰一眼,接着道:“以后的事,你来说吧!”

  方振远目光转到春兰的身上,道:“姑娘请慢慢的说,在下希望能够听得很详细。”

  春兰点点头,接造:“那人很英俊但来势很凶,夫人拦路喝问,被他推了一把,几乎摔倒在地上,不知怎的忽然是变和气起来,替小姐把脉,要小姐服下一粒药丸而去。”

  方振远道:“那药丸是甚么颜色?”

  春兰道:“是白色,比黄豆大不了许多。”

  方振远转目望去,只见那刘姑娘脸色一片红晕,不胜娇羞,闭着双目,默然不语。当下说道:“这么说来,那粒药丸,倒是大人关系了。”

  刘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方副总镖头,咱们下午还要上路吧!”

  话虽说的报婉转,但是却很明显的含有逐客之意。方振远站起身子,道:“既然姑娘的病势无碍,咱们这就上路,在下去准备一下。”

  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刘大人紧随着走了出来,低声问道:“方老英雄,瞧出点眉目吗?”

  方振远道:“这个咱们等一会再谈。”

  急急奔回自己的房内。

  杨四成,李玉龙,于俊早已在房中等候,只见方振远一挥手,道:“你们坐下。”

  杨四成道:“二爷,瞧出一点苗头吗?”

  方振远摇摇头,道:“很奇怪,老夫自信看的够详尽了,但却看不出一点眉目,不过……”

  杨四成接道:“不过甚么?”

  方振远道:“我把过了那刘姑娘脉象,似乎是全无病症。”

  杨四成道:“如若刘姑娘果然是一位身有武功之人,而且能使那花花公子葛玉郎受掠而退,其成就必已到登峰造极之境,就属下所闻所知,一个人的武功,如到了至高境界之后,不但可以不着皮相,而且能够控制自己的呼吸脉搏,如若那位刘姑娘真的身负绝技,又不愿咱们知晓,可以运用内功,使脉息微弱。”

  方振远沉思了片刻,道:“这话也有道理。但如不是一位身负绝技的高手,又如何能够惊退南天三煞和花花公子方振远呢?”

  杨四成道:“我都仔细的瞧过了,实是瞧不出可疑的地方。”

  杨四成轻轻咳了一声,道:“目下情势的变化,咱们似乎也是没有再多追究的必要了,开封府距此地也不太远,咱们快些把他们送到开封府,回到总局复命,不知H爷的看法如何?”

  方振远道:“好!就这么办,刘姑娘的事,先放在一边,下令要伙计们准备,咱们立刻上路。”

  杨四成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行去。

  方振远接道:“四成,你查看一下,如是伤势在重的,路上也是一个累赘,不如留他们在此地休息,咱们回去时,再带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杨四成笑了笑,道:“属下亦有此意。”转身向外行去。

  镖局的趟子手,大都是很精干的人,得到了杨四成之命,立时牵马套车,片刻之后,车马都已经备齐。

  这时,大雪已住,但天上仍是被云层笼罩,西北风刮的很紧,寒气森森,砭肌刺骨。

  李玉龙、张大豪两匹健马,走在车前开道。

  杨四成和方振远却坐在了第一辆黄色的篷车之中。

  除了五个赶车的趟子手外只余下两个跨刀带箭的趟子手能够上路。

  于俊和两个趟子手骑马押阵,走在最后。

  经过了一夜和大半天的休息,健马体力尽复,寒风中得和奔驰。

  蹄抛雪团,轮划白烟,奔驰在南下的大道中。

  方振远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不再追查那位表面上体弱多病,笼罩着一片神秘的刘姑娘,只希望早些把刘家一家人送到开封府交了这趟镖,再作道理。

  是以早已吩咐过趟子手尽快的赶路。

  离开磁县城,已经是本末时分,到天色摸黑,已经赶奔了四十里路。大冷天,所有的健马,都跑了满身大汗。

  眼看着天色愈来愈黑,已将到无法辨识路径的时光,仍然不见可以宿住的所在。

  李玉龙一勒健马,行近篷车,说道:“二叔,咱们错过了宿栈,天又太黑,雪已开始溶化,健马疲累,夜寒太重,就算要赶夜路,也得先打个地方,喂喂马。”

  葛玉郎掀帘而出,运足了目力,四顾了一阵,道:“玉龙,你瞧瞧看东南边一片黑影,是不是房子呢。”

  李玉龙道:“在下去瞧瞧着。”

  一个翻身,跃下了马背,直向东南方向奔了过去。

  他来去极快,不过片刻时光,已转了回来。

  一欠身,道:“二叔,那是一座荒废了的祠堂,小径大约的瞧了一下,尚可遮避风雪的。”

  杨四成他先接道:“祠堂里有没有看守人?”

  李玉龙道:“我绕着祠堂走了遍,未见有看守祠堂的人,而且祠堂墙角门里的地上枯草可见,看来那祠堂十分荒凉,很久无人住过。”

  方振远道:“就到那里过夜。”

  趟子手应了一声,扬鞭驰马,在李玉龙引导之下,行向祠堂。

  五辆篷车,鱼贯的驰入了词中,盘聚在一处。

  方振远查看过调中的情形后,才行近主大人的广车。

  他沉吟了一下,道:“在下,咱们错过了宿头,今夜要在这处荒祠中委屈一夜,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还要大人原谅了。”

  刘大人揭开车帘,望了荒祠一眼,道:“方爷,咱们不能连夜赶路吗?”

  方振远道:“不可支撑,健马必须喂草料才成,至少要休息两个更次,才能上路。”

  刘大人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我想在车上也是一样。”

  方振远道:“一路上寒气逼人,祠中可以燃烧取暖。”

  刘大人沉吟了一阵道:“在下带几件皮货,足以御寒,副总镖头,只要派上两个人,看顾着篷车,不要受到侵袭,那就成了。”

  方振远点点头,道:“夫人和小姐也要留在车内吗?”

  刘大人道:“拙荆车内,也有几件足可以保暖的皮衣、毛毯,她们留在车上,也不致受风寒威胁的。”

  这时,祠中两个厢房,已燃起了篝火,火光熊熊的透了出来。

  方振远道:“大人,我们在江湖上的人,不大懂得礼数,有什么言行失检的地方,你要多多的担待一些……”

  伸手一把,牵住了刘大人,说道:“走,咱们进祠喝两盅。”

  刘大人随着方振远进人们中南面厢房。

  两个趟子手,早已经钉上了窗子。

  寒风受阻,室中火焰高烧,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氛。

  方振远和刘大人行入厢房之后,立时,有趟子手搬过一根木条,送了过来。

  那趟子手,放下木条之后,一欠身,悄然退了出去。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刘大人,这等荒僻的地方,难觅桌椅,你委屈着坐坐吧!”说话之间,放开了刘大人的左手。

  刘大人缓缓坐了下去。

  趟子手送来了晚餐,二人一边吃,一边喝酒。三杯下肚,刘大人身上暖和多了。又干了一杯酒,道:“方爷,下官觉目下情形很诧异,其中必有隐情……”

  方振远点点头接道:“不错,大人有何高见?”

  刘大人道:“我想仔细的瞧瞧那幅牧羊图,南天三煞,为何不敢金银财物,却要取那一幅图,不过……”

  方振远心中大为紧张地说道:“不过什么?”

  刘大人道:“下官不懂武功,也不解江湖中事,所以想请方爷和下官一同仔细的瞧看一下。”

  方振远心中大喜,暗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口中却说道:“大人如有此心,在下自愿效劳。”

  刘大人道:“方爷长年在江湖上走动,,不知是否听过有关牧羊图的传说。”

  方振远摇了摇头,道:“不瞒你刘大人说,在下未曾听过。”

  这时,李四成匆匆由外面行进来,一欠身,道:“二爷,属下已仔细的查过了,这荒祠方圆十丈之内,没有暗桩。”

  方振远点点头,道:“那很好,四成,你替我分配一下,要他们分成两班,一班守夜,一班休息,我要和刘大人谈谈。”

  杨四成欠身,道:“二爷放心。”

  方振远招呼站在门口的一个趟子手,道:“我和刘大人商量点事,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打拢,有事情去禀报杨镖头一声。”

  也不待那趟子手答话,随手掩上了房门。

  这座厢房中,除了燃有一堆柴火之外,还有虎威镖局的一盏纱灯,光亮很充足。

  刘大人从身上取出牧羊图,缓缓展开。

  这幅图足足有八尺多长,上面画着各种不同的羊儿。

  除了群羊之外,还有两位牧羊的童子。

  方振远运足目力,仔细的看了牧羊图,只觉得除了每一个羊儿,都画的很像之外,实瞧不出什么名贵、可疑之处?

  倒是那刘大人看得比方振远起劲一些,不住的点头赞赏,道:“这虽非名家手笔,但不输任何名家的……”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如若这幅画出自名家手笔,它又能值多少银子?”

  刘大人道:“这个,要看卖给什么人了,如若是遇上一个喜爱此图的人,可能出上千两以上的银子了。”

  方振远道:“千两银子,在一般人眼中,也许不是一个小数字,但在南天在煞的心目中,于两银子,不过是区区之数,他们如何会看在眼中呢?”

  刘大人道:“不错,所以,在下也怀疑其中别有原因?”

  方振远道:“可惜的是,咱们竟无法找得出这图中的内情。”

  刘大人沉吟了一阵,突然举起牧羊图,道:“咱们映着灯光瞧瞧。”

  方振远伸出右手,抓住画图,迎着灯光看去。

  只见图影交错,笔路纵横,图案极为复杂,一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大人仔细地瞧了一阵,道:“这白绢经过了特殊核制,中间还有一幅图。”

  方振远征了一怔,道:“大人没有看错?”

  刘大人摇摇头道:“错不了,两幅图的笔路完全不同。”

  方振远道:“大人是否可以瞧出是一件什么画来?”

  刘大人放下绢画道:“一时间瞧不出来,但如在强烈灯光下,瞧的久一些,或许可以瞧出一点眉目。”

  方振远心中暗道:“这么看来,他是当真的不知道个中之秘了。口中却说道:“大人事先一点也不知晓吗?”

  刘大人道:“不知道,我只觉这幅绢画诗的很厚,却未想到这绢中还是藏了另一幅画。”

  方振远低声说道:“大人,这件事,希望你暂时藏在心里,最好连尊夫人也不要说明。”

  刘大人沉吟了一阵,道:“如若方副总镖头觉得有此必要,在下照办就是。”

  方振远道:“大人肯合作,那是最好不过了……”放低了声音,接造:“大人,这幅画能够剖开吗?”

  刘大人道:“能!你我不能,要专裱字画的大师傅,才有办法剖开。”

  方振远沉吟了一阵,道:“画中藏画,必有作用,这件事,不能以等闲视之。”

  刘大人点点头,道:“我明白……”

  收起绢画,藏人怀中。

  但闻杨四成的声音传了进来,道:“二爷,有人找你。”

  方振远燃起了旱烟袋,吸了一大口道:“什么人?”

  杨四成道:“沈志山。”

  方振远啊了一声,道:“他人在何处?”

  杨四成道:“现在祠堂门外。”

  方振远道:“好!你请他进来。”

  刘大人道:“你会朋友,在下休息一会。”

  方振远道:“大人休息一下也好,在下和来人谈谈。”

  刘大人挥挥手,退了出去。

  方振远望着刘大人远去的背影,消失不见,才长长吁一口气,又坐了下去。

  片刻之后,杨四成带着沈志山行了进来。

  沈志山还未进厢房门,就抱拳一揖,道:“方二爷别来无恙。”

  方振远站起身子,道:“沈老弟,这里有酒,喝一杯暖暖身体。”

  沈志山举步行人厢房,道:“二爷,当年亏得你二爷出手,沈某人才能活到今天……”

  方振远接道:“不谈过去的事,老弟你深夜赶到此地,大约不会没有事吧?”

  沈志山道:“在下如是无事,也不敢来打扰二爷。”

  方振远道:“老弟,你不用太客气,什么话只管请说。”

  沈志山道:“有几个退隐的老魔头,想劫二爷的镖……”

  方振远摇头道:“老弟不用太急,坐下来慢慢的谈,这里有酒,我再要他们切一盘风干熟牛肉,咱们哥俩先喝一盅,慢慢的聊。”

  沈志山一欠身,道:“二爷的盛情,小弟心领了,我不能在这里停留的太久,不瞒你二爷你说,小的也是他们一伙中人,奉命追踪镖车而来,但小的受二爷救命之恩,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上,小的这点武功,有限的很,只怕难为二爷助力。只能先给你老人家通个信。”

  方振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真的是难为你了……”轻轻咳了一声,接造:“老弟,那几个老魔头,都是些什么人?你既然是他们一伙的,可知道他们准备如何下手?”

  沈志山道:“说起来当真是惭愧的很,此刻为止,我还没有完全摸清他们的底子……”

  扬四成道:“那么你是怎么被他们拉入伙的?”

  沈志山道:“这在约是虎威镖局的威名太重,他们既想得鱼,又怕沾上鱼腥味,所以,一切事情都在极为秘密中进行,至于小的是被一位多年的故友以马宝山拉入伙的,小的一切行动,都是由马宝口中传达的。”

  方振远道:“你既然没有入门,怎会知道劫镖的是几个退隐之后,重又出山的魔头。”

  沈志山道:“这是一次马宝说漏了嘴,漏了一些内情,但他很快的惊觉到,就未再说下去。”

  一顿,又接道:“马宝泄露了其中一个人的姓名……”

  声音突然间放的很低,接道:“那人叫火神万昭。”

  方振远、杨四成全都听得一怔半晌说不出话。

  良久之后,方振远才长长吁一口气,道:“火神万昭,还活在世上?”

  沈志山道:“是的,据那马宝透露的口风,那火神万昭隐的时日之中,武功不但没有搁下,而且还一直加紧苦练,不但武功精进,火器方面,亦有着更高的成就。”

  方振远愁锁眉头,嗯了一声,道:“当真要多谢你老弟了。”

  沈志山道:“能和火神万昭相处一起的,自然都是绿林中具有的名的人物,小弟知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可惜的是,无法给你方二爷帮忙,以后,小弟如若再得到消息,我会设法传给你。”

  一抱拳,接道:“二爷,你们最好别送我,也许暗里还有人盯我,我要偷着溜出去。”

  方振远道:“好!你慢走,我们不送了。”

  沈志山间身而出,离开了厢房,没入这夜色之中。

  方振远愁锁眉头,不停在厢房中来回的走动。

  杨四成低声说道:“二爷,如若火神万昭当真要咱们虎威镖局的镖,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好在,咱们已经把信息传回总镖局,总镖头也许会亲自赶来,至少镖局会派遣援手赶来,目下咱们的人手不算太少,实力也不算太弱,只要调配适宜,足可防护镖车的安全。”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四成,总镖头一向对我看重,如若这一次在我身上出了漏子,单是这一份惭愧和不安,就够我一辈子受了……。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听那沈志山的口气,似乎是除了火神万昭之外,还有几位很厉害的老魔头参加这次的行动,那沈志山说的不错,能和火神万昭在一起的人,岂是平常的人物。”

  杨四成道:“火神万昭虽然名望甚重,为绿林一代魔头,但他比起那花花公平葛玉郎,未免相形见绌了。”

  方振远道:“火神万阳亦不可轻视,目下虽然盛名不及花花公子葛玉郎,但那是他息隐过久之故……”

  杨四成道:“二爷,除了我们之外,别忘了我们这儿还有一位可退强敌的人物……”

  方振远征了一怔,道:“什么人?”

  杨四成道:“刘姑娘。”

  方振远一掌拍在大腿之上,道:“不错啊!我怎么会忘了这么一位人物。”

  杨四成低声说道:“二爷,如使刘姑娘有个准备,咱们最好能早些通知她一声。”

  方振远道:“如何通知她呢?”

  杨四成道:“你告诉刘夫人就行了。”

  方振远道:“对……”

  突然一皱眉头,接道:“如若能在传出这消息的同时,咱们能看到那位刘姑娘的表情,才能知晓内情,了解那位刘姑娘是否真是位身负绝技的高人,但男女援亲不亲,她又是名门淑女,怎能和她相见,总不能再去给她看一次病吧!”

  杨四成低声说道:“属下倒有一个办法!”

  方振远道:“什么办法!”

  杨四成用极低微的声音,道:“咱们找机会放一个人进来,看那刘姑娘如何应付?”

  方振远沉吟了一阵,道:“这个不大妥当吧!万一那位刘姑娘不会武功岂不要造成一场惨剧。”

  杨四成道:“那么由属下易容份作强徒,以察虚实。”

  方振远道:“这个也不太妥当,万一那位刘姑娘是位身负绝技人物,连那花花公子都能制服,何况你杨镖头了。”

  杨四成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想求证那刘姑娘是否身负武功,似乎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方法了!”

  方振远道:“目下防备敌人一事,最为重要,你先去布置一下,要他们一见异征,立时设法传普,顺便告诉大豪和玉龙一声,要他们别轻举妄动,我去和刘夫人谈一谈。”

  杨四成道:“属下领命。”

  一抱拳,退出了厢房。

  方振远目睹杨四成去远之后,随手掩上房门,在室中来回走动。

  他心中有着无比的焦虑,也隐隐感觉到这趟镖不简单,内中必有一种隐秘之情,这隐秘也许那刘大人不知道,也许他有意在欺瞒自己……”

  一念动起,细想这趟镖一开始就有些情势不对,单单举家南下,带点细软的人头镖,怎能够不计价钱的指定总镖头亲自押送,自己以副总镖头之尊,押送此镖,顾主还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这等反常的情形,早就有了预兆,但自己竟然能在当时把事情分析清楚。

  半宵时光,本极短促,但在方振远感受之中,却似过了悠长的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窗外亮起了天光,方振远长长吁一口气,推门而出。

  只见杨四成,李玉龙等,各佩兵刃,站在大风雪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现出困然之意。

  显然,昨宵之中,这些人一直在祠中巡逻,未得片刻休息。

  方振远歉然叹一口气,道:“四成,叫他们准备上路,你们在车上休息一下。”

  杨四成道:“昨天一夜平静……”

  忽听一长呵欠声,由祠堂主房中传了出来。

  这声音不太大,但传到扬四成和方振远耳际之中,却如听到炸雷一般,心头顿然一惊。

  转眼望去,只见主房台阶上面,站着一个身着楼衣,满头蓬发,赤足草履,满脸油泥的叫化子。

  他脸上虽有油泥掩遮,但方振远目力过人,一眼之下,仍然看出那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叫化,顶多不过二十岁,不禁一皱眉头。

  杨四成低声道:“二爷,这小叫化大雪天,穿着一袭破烂的单衣,赤足草履,露着腿肚子,不畏寒冷,定非常人,只怕是丐帮中的高手。”

  方振远点点头,也用极低沉的声音说道:“只凭他来的那等全无声息的轻功,就够瞧个老半天啦,他要不故意大声打个呵欠,只怕咱们还不会觉出台阶上面有人。”

  杨四成道:“属下惭愧,二爷你歇着,属上去问问他。”

  举步行近台阶,一抱拳,道:“朋友,看你这身装着,似是丐帮高手,不知区区猜惜没有。”

  叫化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道:“我如说不是丐帮中人,你是一定不信了。”

  杨四成道:“朋友轻功高明,我们算聋了耳朵,丐帮弟子,在江湖向有侠誉,行事光明正大,不知朋友这番到此,有何见教?”

  叫化子哈哈一笑,道:“杨镖头,你这么急水下滩般一说,小叫化我可是有口难辩了。

  我小叫化昨天一大早就在在这荒祠中睡觉,如果说有个先来后到,我可比你们早到这荒祠中几个时辰,可不是鬼鬼祟祟混进来了。”

  杨四成怔了一怔,道:“昨天晚上,兄弟查看过这时荒祠正房,怎的没有瞧见到你朋友。”

  小叫化了笑道:“我睡在正梁上面,你杨镖头礁的很细心,可惜就是忘记瞧瞧梁面上。”

  扬四成长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方振远大行两步,一抱拳,道:“老朽方振远。”

  小叫化笑道:“铁掌金环方老英雄。”

  方振远道:“不敢当,不敢当。”

  小叫化又是微微一笑,道:“方老英雄心中对我小叫化在此一事,有着很多怀疑,是么?””

  方振远心中暗道:这小叫化特别爱笑,口中却说道:“怀疑是不敢,只是想请教而已。”

  小叫化道:“咱们荒祠之中相遇,那只能算是碰巧……”

  杨四成接道:“完完全全是碰巧吗?”

  小叫化道:“自然不是,所以小叫化说只能算是,因为小叫化来这荒祠之中,确不知贵局也在荒祠歇马。”

  扬四成道:“至少你朋友在昨宵中,已知晓了我们到这荒祠之中。”

  小叫化道:“这倒不错,诸位在进入这荒祠之中时,小叫化已然知道,只不过,诸位不知道这荒祠之中,还有一位小叫化子罢了。”

  方振远一抱拳,道:“恕老朽托大,称呼你一声小兄弟了。”

  小叫化道:“方老英雄和我小叫化称兄道弟,那是抬爱小叫化了。”

  方振远道:“丐帮中人,气势不凡,敢问小兄你怎么称呼?”

  小叫化微微一笑,道:“小叫化姓包单名一个青。”

  杨四成道:“听说丐帮之中,有两位后起之秀,被称作天地双龙,好像双龙中,有一位姓包的朋友了……”

  小叫化又笑了一笑,道:“不才么?就是那位天龙包青,丐帮中人,都叫我小包。”

  方振远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天龙包青,真教人兴起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股旧人的感慨,你这点年纪,竟能够如此练达,实叫人不得不生出敬佩之感。”

  包青道:“老英雄别灌迷汤啦,小叫化不吃这个。”

  方振远只觉脸上一热,道:“老朽说的都是真诚之言。”

  包青道:“那么小叫化也有几句很真诚的话,奉告方老镖头。”

  方振远感觉那必是几句十分重要的话,说道:“老朽洗耳恭听。”

  包青道:“你们这趟镖,只怕很难安抵开封府,纵然能够到,也必将付出无法补偿的代价,对你们虎威镖局而言,实是一件和不偿失的事。”

  方振远征了一怔,道:“阁下的意思是……”

  天龙包青接道:“能够放下这趟镖,那是最好不过……”

  方振远接道:“行有行现,我们开镖局的,可以辞镖不接,但接下来,也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弃镖不管,办不到。”

  包青道:“那么,你就设法找一个可以防守的好地方,等你总局中援手赶来。”

  方振远长吁一口气,道:“老朽想不明白,这趟镖有什么名贵之处,为什么竟然有很多人苦追不舍,大有得而后甘心之慨。”

  杨四成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是当事人,也许弄不明白,你朋友置身局外,定然听到了不少消息、内情了。”

  方振远道:“如蒙下告,在下洗耳恭听。”

  包青微微一笑,道:“两位搭档的很好,不过,小叫化觉着很奇怪,他们带些什么东西,刘大人心里应该明白,小叫化不相信他们把东西看的比性命还重要?”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包老弟,你如是听到什么?还望讲在当面,方某人感激不尽。”言里抱一揖。

  包青还了一礼道:“不敢当方老英雄大礼……”

  放低了声音,接道:“就我小叫化所知,似乎他们刘家带了一种和武林有关之物。”

  方振远道:“是不是一幅牧羊图??

  包青凝目思索了良久,道:“不止是一幅图,但其中有一幅图,至于是一幅什么样图,在下就记不清楚了。”

  方振远道:“包老弟这消息从何而来?”

  包青道:“小叫化听几个准备动手劫镖的人所言,大约是不会离谱太远,两位保重,小叫化就此告别。”

  纵身一跃,飞上屋面,又一个转身飞跃,消失于漫天风雪之中。

  方振远望着包青消失的方向,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快的身法。”

  杨四成道:“丐帮中天地双龙,被誉为后起一代中杰出的俊彦,自然是非同小可了,天龙轻功。造诣尤深。”

  杨四成轻轻咳了一声,道:“二爷,咱们上路呢?还中留在这里等等总镖头。”

  方振远道:“这地方很好吗?”

  杨四成道:“属下的看法,丐帮中人不会说谎,尤其中天地双龙,他既然亮了万儿,总不能随口胡言,这地方属下已经仔细的查过,四野辽阔,较易防守,而且数里内没有人家,地方也够清静,如若咱们决心等总镖头赶到,住这里,比上咱安全一些。”

  方振远道:“也有道理。”

  杨四成道:“二爷再去和刘大人谈谈,如是他们同意留在这里等,属下就要仔细的布置一下,我设法留下暗记。”

  方振远沉思了一阵,觉着也只有这个法子比较安全一些,当下说道:“我去和刘大人说说着,只是年关在即,总镖头事务繁忙,能不能亲自赶来,很难预料。”

  杨四成道:“二爷,你只要决心留在这里,刘大人那边可以拖延,赶到开封府过年,固然重要,但性命应该是更为重要一些,只要二爷你坚持一下,我想刘大人也没有法子。”

  方振远似乎是陡然间想起了一件重大的事,低声说道:“四成,咱们带有匣弩没有?”

  杨四成笑道:“带了两个。”

  方振远道:“有了两匣连环弩箭,可顶上十几二十几个弓箭手用,咱们人手不全,有得此物,实是帮助不小。”

  杨四成抬头望望天色,道:“大概刘大人还在休息,二爷你也一夜未合过眼,大白天我想他们不人有所举动,再说,他们也不会料到我们突然停在这荒祠住了下来,你老也请到厢房中歇歇,我去要他们下套,出去来办一点食用之物,至少要准备在这里留个四五天。”

  葛玉郎道:“好吧!暂时这么准备,但如是能上路,咱们自然还是早些上路的好。”

  杨四成未再说话,匆匆转身而去。

  荒祠中的趟子手,立时间,又开始了一场忙碌,车下套,已搬上的东西,重又取了下来。

  杨四成吩咐过了趟子手,带着张大豪,李玉龙各牵着一匹马,缓步向祠外行去。

  方振远已回到厢房,从窗口望到了杨四成带着李玉龙,张大豪并肩而去,心中虽然呼叫几人一声,但却又强自忍了下去。

  但见三人飞身上马,一提缰,如飞而去。

  方振远本想借此机会坐息片刻,但想到了三人出去,这荒祠中余下了于俊和几个趟子手,哪里还能安得下心,当下又行出室外,飞身而起,跃上屋顶。

  转目看去,只见杨四成和李玉龙等三骑马,踏着积雪,极快的消失不见。

  这时,大雪已住,但阴云低压,天色毫无放晴之意。

  方振远的心情,也如那低压的云层一样,充满忧虑愁苦。

  他保镖二十年,足迹遍及了大江南北,确实遇上不少凶战危局,但却从未遇上过这次的情形,无数的绿林高手,在暗中窥伺,等待着下手的机会,但像花花公子葛玉郎那等人物,却又在下手之后,中途缩手而去。

  这情形太奇怪了,诡异多变,令人莫测。

  方振远强按下心中的思潮,凝神四顾了一眼,但见白雪铺地,四处茫茫,并无可疑之征。

  打量过四外的情形,方振远才飞身跃下屋面。

  这时,于俊正在指使趟子手,把马匹,牵入屋内。

  方振远冷眼旁观,看于俊处理事务,竟也是井然有序,除了安排好马匹、车辆之外,并把趟子手分成了两班,一班休息。

  眼看于俊对诸事安排停当,这才转回厢房中坐下,闭目思索。

  他要静静的想想,如何应付目下这等纷乱的局势。

  突传一声轻咳,刘大人推门而入,道:“方爷,下官看他们马未备鞍,车未上套,似是全无上路的准备。”

  方振远拍拍地上的木桩,道:“大人,坐下来,咱们再谈谈。”

  刘大人皱皱眉头,但却依言坐了下去,道:“方副总镖头,还有什么见教?”

  方振远道:“朽衡量过轻重之后,觉着留在这里安全一些。”

  刘大人征了一怔,道:“那是说你方副总镖头早已作了决定,留在这荒祠之中不走了?”

  方振远道:“老朽觉着咱们只要再向前走,就可能进入了人家预布的埋伏之中。”

  刘大人脸色微变,道:“方副总镖头,我想请教一件事?”

  方振远道:“不敢当,大人有什么话,请尽管说,老朽洗耳恭听。”

  刘大人道:“这保镖一行中我想定有一条行规,在走镖之时,行宿之权,是在顾主手中呢?还是在你们镖头手中?”

  方振远道:“自然是在顾主手中,不官责成你方副总镖头,咱们要立刻上路。”

  方振远抬起头来,望了刘大人一眼,道:“大人,老朽想不通,你有什么急事,一定要赶到开封府过年,这是生死大事。为何要贪赶路程,不顾危险。”

  刘大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是有人要动你虎威镖局的镖,咱们守在这荒祠中,难道他们就不会来了吗?”

第 四 回 坚守待援

  方振远道:“这个,老朽已另作了安排,这荒祠地界辽阔,易于防守,而且咱们守在此,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等他知晓之后,找来荒祠,那就主客易势,咱们是以选待劳了。”

  刘大人道:“下官想不明白,你们会有什么安排,如若真的是有所安排,守在这荒祠中,那和赶路,并无不同。”

  方振远道:“大人,老朽还是说明白一些吧!他们在前面设下了埋伏,正想咱们自授罗网,因此,咱们不能去,所谓的别作安排,那就是我感觉这趟镖很奇怪,诸多变化,超出了常请常理之外,老朽我已自知无能再担这副担子,因此,禀告了我家总镖头,要他亲自赶来。”

  刘大人道:“一来一去,总要二十天以上的时间,咱们不能住在荒祠之中啊!”

  方振远道:“我们用飞鸽传书……”

  刘大人接道:“但你们的总镖头,却不会生翅膀飞着赶来啊!”

  方振远道:“敞局的总镖头,虽然不会飞着赶来,但他有一匹好马,有日行千里、夜赶八百的脚程,如若他兼程赶路也不过是两三天就可以赶到此地了。”

  刘大人道:“就算你说的有理,但你们却耽误了我的事情。”

  方振远道:“大人,此刻,是生死关头的时候,大人纵有什么隐秘,似是也不必放在心中了。”

  刘大人道:“这是我们刘家的私事,和你们江湖人无关。”

  方振远心中暗道:“好啊!任你心机深沉,也被我掏来实言。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大人,也许你觉着是和我们江湖人无关的私事,但却在不知不觉中牵扯上了恩怨。”

  刘大人道:“你不用异想天开,这事和你们江湖人完全无关牵不上一点边缘。”

  方振远道:“既是如此,大人何不先说个明白呢?”

  刘大人道:“小女早已文定,她那末婚夫君,不幸染上了重疾,照名医的说法,很难拖过这个年关,下官已答允我那亲家,年前赶到开封,如若时间还来得及,要小女替他冲冲喜看。”

  方振远只听得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这确确实实是完全和江湖中人扯不上一点关系的事。

  刘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方副总镖头还有什么要问么?”

  方振远道:“这个,在下没有什么要问了。”

  刘大人抬头看看室外的天色,道:“大雪虽住,阴云依然,看天气,只怕近日内很难放晴了。”

  方振远道:“腊月飘雪,理所应然,我们的蓬马健马,是特制特选的,下大雪,并不会影响我们赶路,目下停此荒祠,实是为了咱们处境危恶,一不小心就要跌入了人家的陷阱之中。”

  刘大人道:“想不到威名远播的虎威镖局,竟然也被人如此摆布,看来,市井,江湖上的传说,实不可信。”

  方振远道:“如若大人一定要走,在下等也并非完全不能上路,我们吃保镖饭的人,这条命并不是很值钱,在下顾虑重重,留此荒祠,是为了怕你们刘家人受到伤害,大人请仔细想想,如是非走不可,在下要他们准备车马。”

  刘大人道:“咱们留在这里要等待多久?”

  显然;他已被方振远利害说动,改了口气。

  方振远接着又道:“在下说过,我们总镖头有一匹快马,三五日就可以赶到。”

  刘大人道:“你们总镖头赶到之后,咱们就不怕他们了?”

  方振远道:“可以这么说吧!所以,他做总镖头,在下只能做副总镖头了。”

  刘大人道:“那是说咱们留这里三天就可以上路了。”

  方振远道:“不错,纵然迟一些,也不会超过五天。”

  刘大人冷笑一声,接道:“我们花银子请资局遣人保护,想不到一切的举动,都要听贵局的决定,这是本末倒置。”

  方振远一抱拳,笑道:“大人,这你要多多原谅,不过,目下情势如此,大人责怪方某,方某是情甘领受,不过,大人如愿说出你那亲家翁现在何处,我们会想法子把信息传到开封,开封有我们虎威镖局的分店,要他们派个人把信息送过去。”

  刘大人道:“你们用什么传递?”

  方振远道:“飞鸽,虎威镖局弄了一批很好的信鸽,经常传送总局和各处分店的消息,我们把你刘大人要说的话;用信鸽传到开封敝局分店,再由敝局分店,送到你指定之处。”

  刘大人道:“这里有信鸽吗?”

  方振远道:“还留有一只最好的信鸽。”

  刘大人道:“好吧,那我去写一封信,托贵局的信鸽传到开封。”

  方振远道:“天寒风大大人要用薄笺简写。”

  刘大人点头道:“不能让信鸽负重太重。”

  站起身子,出室而去。

  方振远紧随着刘大人步出室门,只见几个趟子手,正在打扫庭院中的积雪,当下一挫腰,飞上屋顶,四下瞧了一阵,跃落祠外,又仔细巡视了一遍荒祠外的景物,才缓步踱回祠内。

  就在他进入调门的当儿,突然一阵得得蹄声,传了过来。

  方振远心头一震,陡然一个转身,回头望去。

  只见一匹白马,箭一般的直奔过来,马背上负着一个人。

  那匹马白得和地上积雪相似,全身上下,不见一点杂色。

  方振远长长吁一口气,站好了身子,高声喝道:“站住,再不收缰停马,休怪方某人手下无礼了。”

  喝声中,白马突然停了下来,伏在马鞍上的人,突然抬起头,扬起左手口齿启动,还未发出声音,人已一跤从马上跌了下来。

  方振远征了一怔,正待行下台阶瞧瞧,忽听那白马长嘶一声,屈下只膝,跪在那人身前的雪地,马目中泪水流落。

  喝!竟然是一匹人见人爱的通灵宝马。

  只看那白马的气势,不由得对那马主生出几分敬意。

  方振远大跨两步,行到那人的身前,一伙身抱起那人。

  目光到处,只见他脸色铁青,分明是受了暗算。

  方振远虽然身处危境,但想到救人大事,顾不得再多推敲,立时抱起那人直向荒祠中奔去。

  几个站在院中的趟子手,早已听到了方振远的呼叫之声,看了抱着人直奔厢房,知道是救人,右首一个一语不发,奔出祠外,自动充当了哨,看看后面是否有人追来,右首一个却跟着方二爷奔到厢房门外面。

  趟子手抬头瞧瞧那高大的白马,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马呀!好马,总镖头那一匹千里火龙驹,也难及得。

  需知武林中人,见以了宝剑,好马,无不喜爱,这位趟子,虽不能算得是江湖好手,但他常年在江湖上走镖,见多识广,目力却有过人之处,一眼间,就瞧出那是宝马。

  且说方振远进入了厢房,放下那人,房内堆火未熄,一片暖意,这才细细瞧了那人一眼。

  只见他黑段裤子,蓝长衫,头上一顶蓝色武士巾,铁青的脸色,掩不住那俊秀的五官,年纪约十八九岁,剑眉入鬓,猿臂蜂腰。

  方振远看前不见伤痕,翻转身子看,只见后肩“风府”穴上,有着一点血渍。不禁一皱眉头,暗道:“好恶毒的手法,淬毒暗器,又打中了穴道,就是铁打金刚,也吃不住这一击。

  他虽阅历丰富,但也只能瞧出一种极毒细小暗器所伤,当下手指加力,扯开那人肩上的衣服。

  凝目望去,只见一枚很细小的燕尾,燕出肌肤之外。

  露出的燕尾上一片蓝汪汪的颜色,一望即知是剧毒淬炼之物。

  方振远看清楚暗器之后,不禁为之一呆,失声呼道:“燕尾追魂针。”

  只听刘大人的声音接道:“什么叫做燕尾追魂针?”

  方振远转眼望去,只见刘大人缓步走入室来,苦笑一下,道:“一种极为恶毒的暗器,奇毒无比。”

  刘大人这时候才瞧清楚会下躺着一个人,道:“你是说这个人中了燕尾追魂针。”

  方振远点点头,道:“不错。”

  刘大人近前去望了一眼,道:“方爷,快把他肩上的毒针拔出来啊!”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这毒针上淬的奇毒,除了用针人的独门解药之外,别人无法解救,我如投出他肩上的毒针,他可能会死的更快一些。”

  刘大人道:“那么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方振远道:“如是我方某人没有救他之心,也不会把他拖入这荒祠之中了。”

  刘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如是不取他肩上的毒针,岂不是看着他死吗?”

  方振远道:“就方某所知,不除毒针,可能会拖长时间久些。”

  刘大人点点头,道:“不错,你们江湖中人,有你们处理的办法……”

  长长叹一口气,接造:“下官的书信已经写好了。”

  方振远道:“好!你交给我,我这就替你送出去。”

  刘大人从袖内取出一张白绢,道:“下官遵照所嘱,信写的很简。”

  方振远接过书信,道:“大人可放心,一两天内,贵亲家就可以接到这封信了。”

  突然那蓝衣人手指伸动,指指自己的前胸。

  方振远心中暗道:“这人内功不弱,中了燕尾追魂外,时间不短,手指竟然还能伸动。

  心中念动之间,突然间觉得脑际间灵光一闪,伸手向那蓝衣人前胸摸去,手指触及处,摸到了一个玉瓶。

  方振远撩起那人衣襟,由袋内摸出一个玉瓶。

  凝目望去,只见那玉瓶色是碧翠,长不过两寸。方振远打开瓶盖,倒出了两粒丹丸。

  玉瓶中仅有的两粒丹丸,一粒紫红,一粒是银白。

  方振远将两粒药丸,托在掌心之上,望着两粒丹丸出神,这两粒药丸的颜色不同,其作用自然也不相同了。

  他了解那蓝衣人指着自己前胸的用意,是要他取出袋中的玉瓶,但他却无法分辨出这两种不同颜色的药丸,何是解毒之药。

  刘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方副总镖头,这人可告诉你这玉瓶的用意吗?”

  方振远道:“他在重伤之下,不忘胸藏玉瓶,自然这玉瓶之中是藏的解毒之药了。”

  刘大人道:“那么,这玉瓶之中,共有两颗大不相同的颜色,其中有一粒不是解药?”

  方振远道:“是的,两粒药丸中有一粒是解药,一粒不是解药,目下使我为难的也就是无法分得哪一粒是解药?”

  谈论之间,杨四成推门而入,缓缓行了进来。

  方振远回头望去,只见杨四成手中提着食用之物。

  杨四成放下手中食用之物,道:“二爷,这人是谁?”

  方振远摇摇头,道:“不知道,他骑马到此处之时,人已中暗青子晕了过去。”

  杨四成道:“二爷要救他?”

  方振远道:“事情既然叫我碰上了,总不能不尽心力……”

  杨四成道:“看了脸色,中毒已深,咱们如救不活他,反将招来一身麻烦!”

  方振远道:“我知道,救不活他是麻烦,救活他也是麻烦,既然是咱们沾上了手,这麻烦算是惹定了,你回来正好,要他们严密戒备,我如动手救人,只怕一两上时愿无法腾开手去。”

  撕下了皮袄上一块羊皮,跟着右手指拔下了那蓝衣人肩后“风府穴”上的毒针,却自然的把左手托着的药丸,交给了刘大人。

  刘大人伸手接过药丸,方振远腾出左手,扶住了蓝衣人的肩头,右手抵住他背心的“命门穴”上,暗运内功,攻入那蓝衣人的内腑。

  从未涉及过江湖事务的刘大人,目睹方振远右手抵在那蓝衫人的背上,心中大感奇怪,暗道:“这算是什么疗救毒伤呢?”

  但见方振远顶门上渐见汗珠,片刻之后,汗水如雨,从头上滚滚而下。

  又过了片刻,忽听那蓝衫人长长吁一口气,睁开了双目。

  方振远似乎有着极度的疲累,轻轻吁一口气,道:“刘大人,快些把药丸给他辨认。”

  刘大人伸出右掌,掌心中托着两粒药丸,道:“这两粒药丸,哪粒是解毒药物?

  蓝衫人道:“银白色的是解毒药物。”

  刘大人伸手捏起那一粒银白色的丹药,说道:“方爷,是不是要给他眼下。”

  方振远道:“问他。”

  蓝衫人张开嘴,刘大人捏起白色的药丸,投入了那蓝衫人的口中,然后,又把那紫红色的药丸,放回了玉瓶之中,合上瓶塞,放在那蓝衫人的身前,缓缓站起身子,出室而去。

  蓝衫人眼下药物之后,立时闭目调息。

  方振远鼓起余力,把内力送入那少年内腑,助他行功。

  一盏热茶工夫,那蓝衫人突然开口,说道:“多谢老前辈赐助,晚辈已能自行运功,不敢再有劳了。”

  这等内力疗伤之举,极耗真力,方振远存心救人,倾尽全力施为,这一阵运气输力,早已累得汗透棉衣,疲累不堪,就算那蓝衫人不招呼他休息,他也到了难再施为之境。

  蓝衫人瞧了方振远疲累的神情一眼,立时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方振远长长的喘息了两口气,仰身倒卧地上,似乎这一阵运功疗伤的疲劳,有如经过了一场剧烈的恶战。

  方振远小睡片刻之后,才起身打坐,运气调息。

  待他运气一周天,疲累大消,睁开两目时,那蓝衫人早已运气完毕,坐在一侧。

  方振远再看那蓝衫人时,已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只见胸上的青色尽褪,星目中神光湛湛,具有着一股逼人的英气。

  蓝衫人淡淡一笑,道:“老前辈体能已复,晚辈也该告辞了。”

  站起身子,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他本问疗伤经过,也未说一句感谢之言,既不问方振远的姓名,自己也未留名号,行出室外,纵身上马,一提缰绳,白马扬蹄奋鬃,长嘶一声,一跃八尺,流星飞矢一般,奔出荒祠。

  方振远走到祠房门口,只见到白影一点,跃出荒调大门,消失不见。

  杨四成低赞道:“好马呀!好马……”

  一回头看到了方振远,改口接道:“二爷,这人是谁,江北道上似是未见过他的行踪。”

  方振远摇摇头道:“他未留下名号。”

  杨四成嗯了一声,道:“二爷没有问他吗?”

  方振远道:“他走得很快,人快马也快,根本没有我问的机会。”

  站在旁侧的张大豪,只听得火冒三尺,怒道:“这小子没有一点礼数,二爷你白救了他一条命,连一个谢字也未说过,如若再叫老张遇上他,非得给他一顿拳头不可。”

  方振远一挥手,道:“大豪,以后不许提起此事,咱们走江湖偶尔助人一臂之力,过去就算,岂能望人施报。”

  张大豪心中虽然有些不服气,但却又不敢和副总镖头顶口,气呼呼的转身而去。

  杨四成低声道:“二爷,只看那匹马,可知其人来历不凡,恩大不言谢,这才是仁侠本色啊!”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四成,不谈此事了,你刚才出去一趟,可见到什么异常的情形。”

  杨四成道:“属下和玉龙等采办一些食用之物,足够咱们人马四五天的用度,我们也曾留心勘查过四面的景物,却未瞧出一点异征,属下觉着这荒祠四周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出奇。”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愈是如此,愈是可怕!咱们不能大意……”

  抬头望望天色,接道:“时间还早,纵然有事情,也不会来,在这时间里,要好好吃一顿,休息休息,如若是火神万昭真在前面布下陷阱,今天等不到咱们,晚上必有行动。”

  杨四成似是忽然想了重大之事,急急说道:“那年轻人中的什么暗器?”

  方振远若有所悟的愣了一愣,道:“燕尾追魂针!”

  杨四成道:“燕尾追魂针,那是一种很特殊的独门暗器,武林中施用的人不多!”

  方振远若笑一下,道:“就我所知,目下江湖上,只有一个人施用此物。”

  杨四成道:“鬼手莫情。”

  方振远点头道:“不错,正是那鬼手莫情。”

  杨四成道:“就属下所知,鬼手、邪剑一向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方振远点点头,道:“我知道,鬼手莫情出现之地,邪剑必然跟踪而来。”

  杨四成低声道:“二爷,鬼手、邪剑已经很多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了,此刻,陡然在此现身,只怕是有为而来。”

  方振远呆了一呆,道:“你是说,他们也是为了这趟镖。”

  杨四成道:“这个,属下不敢妄作论断,只是事情赶的太巧了一点,天寒地冻,大雪封道,年关在即,成名的绿林人物,大都是歇手过年,鬼手、邪剑,总还不至于作一票买卖才能过年吧!”

  方振远道:“不错,火神万昭,再加上鬼手、邪剑,事情是赶的太巧了。”

  杨四成道:“而且,咱们还留给了那鬼手莫情的寻衅口实。”

  方振远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此时,倒是想他们早一些说明来意,痛痛快快的拚个死活出来,似这般密云不雨,实是太过沉闷了。”

  杨四成道:“二爷请恕属下直言,总镖头可能已经动身,快马兼程而来,目下咱们要忍辱负重,不能够孤注一掷,咱们要想法拖到镖头来。”

  方振远点了一点头,说道:“说的也是,你去安排吧!”

  杨四成低声说道:“属下已经勘查过四周形势,咱们如要据守这荒祠,必得以这正厅为主,刘家为附,还要麻烦二爷说明那刘大人。”

  方振远道:“唉!再对刘家说什么,老夫很难启齿了,咱们把守护的重点,移在他们停身的厢房如何?”

  杨四成道:“属下和玉龙算了很久,那厢房不能坚守……”

  语声一顿,接道:“属下已用木板,树身,在祠堂正厅之中,另外搭建了一座小室,足可容刘家几人存身,而且比较这厢房安全。”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连在祠堂大门口了哨的趟子手,也听得清清楚楚。

  方振远正待答话,刘大人突然现身而出,一挥手,道:“方爷,你不用为难,事已如此,也只有照杨镖头的吩咐办了。”

  杨四成一抱拳,道:“大人,你客气了,此情此景,只有相互们信任,才能度过难关。”

  刘大人淡然一笑,道:“我明白,不知要我何时迁移。”

  杨四成道:“最好是现在就搬,如若那些人,存心为咱们而来,他们很快可以转回头来,也许今夜中就有变化。”

  刘大人道:“好吧!在下这就去叫他们搬入正厅。”

  刘大人扶着刘夫人,带着碗姑娘,搬入了荒祠大厅。

  果然,杨四成等早已在厅中用树身木板,就壁角围成了一座很坚牢的小屋,窗下门后,堆了很多石块。

  显然,方振远等已经决心死守荒祠,这座正厅,更是最后死守之地。

  天色惭惭的黑了下来,形势也随着天色的黑暗,渐呈紧张。

  这时,大雪已住,阴云消散,万里蓝天,涌出一片冷月,月华雪光,相互辉映成冷凄、银白的世界。

  荒祠中未燃灯光,四周一片寂然,偶尔传出一声马嘶,点缀这冷月静夜。

  大约是二更过后时分,荒调外,突然出现了四条人影,得得蹄声,踏雪而来。

  方振远隐身荒祠大门后暗影之中,借月光,把铜外景物,看的十分清楚。

  只见四条人影,在荒祠十丈外一齐停下,翻身下马。

  四个人似是并未有偷袭之心,四匹马交一人牵缰,另外三个人大步向荒祠行来。

  方振远回顾了身侧的杨四成一眼,低声说道:“他们准备挑明了动手。”

  杨四成道:“那定是有名号的人物。”三个人举动极快,眨眼工夫,已到了荒祠外三丈左右处。

  对方既未叫阵,方振远亦未喝问,只是冷冷地望着来人。

  三个人逼近荒祠三丈左右时,陡然停下了脚步,居中一位身着青缎子长袍,胸前飘垂着五络长髯的老者,一拱手,道:“是哪一位当值,请上告贵局铁掌金环方副总镖头,就说火神万昭,寒夜造访。”

  方振远正等答话,杨四成却抢先接造:“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万老爷子,在下失迎了。”

  口中答话,人却缓步行了出来。

  万昭抬头一顾扬四成,道:“恕老夫眼拙,瞧不出你朋友怎么称呼。”

  杨四成拱拱手,道:“在下杨四成,万老爷子是前辈高人,自然不会认识我杨某这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了。”

  万昭冷哼了一声,道:“你不用话里带刺,去告诉方振远,看看他要不要见客。”

  方振远隐在门后,把两人问答之言,听得极是清楚,但是尚未得到那场四成的招呼,不但现身相见。

  但闻杨四成说道:“以你万老爷子的声威而言,敝局中方副总镖头岂有不见之理,不过……”

  万昭一挥手,拦住了杨四成的话,接道:“你不用给我打过门,老夫寒夜造访,并非攀交而来,你如不愿通报,老夫就要闯进去了。”

  方振远眼看杨四成再难接话,轻轻咳了一声,道:“哪位找我方某。”

  口中应话,人却缓步行出荒祠。

  万昭一抱拳,道:“铁掌金环方二爷,万昭有礼。”

  方振远一欠身,抱拳过顶道:“不敢当火神万爷大礼。”

  火神万昭淡淡一笑,道:“这些年来,兄弟一直悬隐未出,但走出江湖,就听到虎威镖局的大名,和你方二爷那在命飞环,把江北道上绿林朋友们,逼的无立身之地了。”

  方振远冷哼一声,道:“万兄如若只是为江北绿林同道找场子,方某人极愿把万兄的高见,转上敝局的总镖头,定会给你万兄一个满意的答复,方某人上有总镖头,做不了主……”

  万昭仰天打个哈哈,接道:“那么,方兄能做得什么主呢?”

  方振远心中暗道:“多施一些时间,也可多作一分准备,他既不肯立时放下脸来,我倒不必用话挤他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万兄这话,就叫兄弟想不通了,天无二日,家无二主,咱们镖行中有镖行的规矩,方某人不愿作夸口之言……”

  万昭冷笑一声,接造:“这趟镖你方二爷也做不得主吗?”

  方振远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万兄也是志在劫镖了?”

  万昭道:“虎威镖局的镖,一向无人敢动,兄弟心中不服,想留下贵局一趟镖,试试看。”

  方振远道:“劫镖就劫镖,大丈夫要直来直往,万兄这等转弯抹角,未免太费唇舌了。”

  万照被方振远数说的说脸上一热,怒道:“就算我万某人要动这趟镖,你方兄又准备怎样?”

  方振远道:“兄弟既敢押镖,那也不怕人出手拦劫,万兄若有能耐,料理了我们虎威镖局的人,再劫镖不迟……”

  挥挥手,接道:“万兄保重,兄弟失陪了。”

  目光盯注在万昭身上,倒退入荒祠之中。

  那万昭乃是老奸巨猾之人,原来想从那方振远目中深得一些内情,想不到方振远比他还老练,几句话,顶得万昭失了自制,忘了来意。

  直待方振远回到了荒祠,万昭才想到来此用心,是希望向点眉目,但却一点内情也未探出来。

  眼看方振远隐入荒祠之不见,也只好缓缓向后退去。

  方振远金环暗器,武林中名望极重,火神万昭也不敢丝毫大意,面向方振远倒步而退。

  杨四成一直隐在门后陪影中瞧着,眼看万昭又带着人退走,心中大是奇怪,暗道:“这火神乃是绿林中久负盛名的魔头,怎的竟自行退走。

  方振远亦是看的有些奇怪,低声说道:“四成,他们退走了?”

  杨四成道:“也许是他们约定的动手时间还未到。”

  方振远沉吟了一阵,道:“以火神万昭的老练深沉,决不会这样冒味而来,既然来了,而且又面对面的和我搭上了话,岂肯就这样轻易退走,至少也会露出两手火器上的工夫,找个退走的台阶啊!”

  杨四成点点头,道:“二爷说的不错,这中间确是有些变化,但什么变化呢?能使这老魔头临时又改变了主意退走。”

  方振远苦有所悟地唤了一声,道:“会不会是欲擒故纵之计,他们故意现身之后,立刻退走,然后,趁咱们戒备松懈时,在暗中混入荒祠。”

  杨四成还未及答话,穷见李玉龙快步奔了过来;方振远一皱眉头,道:“玉龙,你不守在原位之上,慌慌张张的跑来此地作什么”

  李玉龙一欠身,道:“二叔,小侄发觉了一件不解之事,特来向二叔请教!”

  方振远道:“什么事?”

  李玉龙道:“小侄防守之处,发觉了四条人影,鹿伏鹤行而来……”

  方振远道:“既是有人来袭,你竟然还敢离开,简直胡闹。”

  李玉龙道:“二叔,小侄,还有下情。”

  方振远道:“好吧!你说下去。”

  李玉龙道:“那四条人影,到了祠外三丈左右时,其中一个突然无缘无故,摔了一个大马爬。”

  方振远啊了一声,道:“以后呢?”

  李玉龙道:“妙的是那摔倒之人刚刚站起,另外一个却突然栽倒地上,四个人轮流摔跤,最后一个挣扎起身之后,四人就回头而去,小侄想不通个中的原因何在,将来禀报二叔。”

  方振远援髯沉吟了一阵,道:“这个,这个,确叫人有些想不明白了。”

  杨四成道:“二爷,会不会有高人暗中帮助咱们。”

  方振远道:“刘姑娘……”

  杨四成道:“玉龙所见,和火神万昭的突然退走,岂是无因。”

  方振远道:“我去瞧瞧刘大人。”转身向正厅中奔去。

  杨四成低声说道:“快回去,守在原位上,今晚上的事,有些扑朔迷离,叫人猜测不透,分明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施展手段,惊退强敌,但咱们不能大意。”

  李玉龙轻轻叹息一声,道:“月光映雪,几丈内的景物,都瞧的很清楚,除了四个摔跟斗的人外,末再瞧到别的人影,如若真有人在暗中助咱们,那人的武功,实是高的出奇。”

  杨四成道:“如若那人的武功,实是高的出奇。”

  语声一顿,接造:“强敌既退,一时间不会再来,咱们也到大厅中瞧瞧如何?”

  李玉龙道:“擅离岗位,只恐二叔见责?”

  杨四成道:“咱们去瞧瞧就走,用有了些许工夫。”

  李玉龙道:“好吧!杨镖头素得二叔器重,要请你走在前面了。”

  李四成微微一笑,交代了两个趋于手,道:“你们好好的守门户,如是有了警兆,立时设法传入厅中来。”

  两个越干手一欠身,道:“杨爷放心。”

  杨四成回顾了李玉龙一眼,道:“咱们去吧!”

  举步向前行去。

  李玉龙紧随在杨四成身后,向前行去。

  两人行近大厅,只见方振远和刘大人正低声议论。

  但闻方振远低声说道:“令缓确在室中吗?”

  刘大人应造:“小女迁入这厅中之后,就没有离开过一步。”

  方振远道:“大人可是很确定吗?”

  刘大人道:“不错,下官知道她一直未离开小室一步。”

  方振远道:“大人可否进去瞧瞧!”

  刘大人沉吟了片刻,道:“好!下官进去瞧瞧。”转身入厅中木板隔开的小室之中。

  片刻之后,行了出来,道:“小女睡熟了。”

  方振远征了一怔,道:“令缓睡熟了。”

  刘大人道:“下官亲眼看到小女睡的十分香甜,难道还会是假的不成?”

  方振远道:“大人自然是不会说谎。”

  刘大人道:“方副总镖头,下官几句话,如鳗在喉,不吐不快。”

  方振远道:“大人只管吩咐。”

  刘大人道:“我已经诸多屈辱相从,但你方副总镖头最好要适可而止,深更半夜,你逼着我这个做父亲的去瞧女儿,虽说是情势不同,但也不成体统……”

  方振远轻轻咳了两声,抱拳接道:“大人责备的是,大家宦门,自有森严的家法,不过,咱们此刻的处境,情势有些不同,一个疏失,很可能大家都丢了性命,因此,很多地方,方某人不得不小心求证的。”

  刘大火火气似是消了不少,说道:“似乎是今宵之中,已发生了事故。”

  方振远道:“不错,大人虽然屈卧荒祠一角,受尽了委屈,但虎威镖局的人,上至我方某,下至身上有伤的趟子手,全都在雪地寒风中守护,我们要尽所有的力量,保护大人一家人的安危。”

  刘大人叹一口气,道:“你们实在也够辛苦了,不过,这又和小女何关呢?”

  方振远道:“不瞒你刘大人说,适才有很多绿林高手,分由不同的方向,袭向荒祠,但他们接近了荒祠之后,却又突然退走。”

  刘大人道:“有这等事?”

  方振远道:“不错,这就使在下心中生疑,深思之后,觉得只有两个原因。”

  刘大人道:“和小女有关吗?”

  方振远道:“第一是,有一位身负绝技,隐身在暗处的高人,从中相助,惊退了群寇;第二是他们欲擒故纵,试探一下,我们是否已有防备。第二个原因,不去说它,第一个高人相助,实叫人想不明白原因何在?如是你刘大人是我方振远,不知你作何感想?”

  刘大人叹息一声,道:“说的也是,倒也难怪你方副总镖头。”

  方振远一抱拳,道:“大人能了解方某一片苦心,方某就心安多了。”

  刘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好吧!明天小女精神好一些,你方副总镖头和她谈谈,这中间只怕有些内情……”

  只听一个柔弱的清脆的声音,接造:“爹爹,我醒啦!”

  方振远凝目望去,只见刘姑娘长发被垂,罗裙曳地,缓步行了过来。

  刘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夜深寒重,快去休息,有话明天再说不迟。”

  刘婉儿微微一笑,说道:“这两天,我突然觉得身体好了很多,而且,精神也好,爹不用为我担心了!”

  方振远插口道:“可是服了那花花公子的药物之后……”

  刘婉儿嗯了一声,道:“不错,自从服了他药物之后,就觉得好了很多……”

  语声一顿,又道:“你们对我有很我怀疑,是吗?”

  方振远道:“只因诸般事情,十分巧合,我们不得不对姑娘怀疑了。”

  刘婉儿道:“现在我站在这里,你要问什么?尽管请问。”

  方振远沉吟了一阵,一抱拳,道:“姑娘身负绝技,数度帮我等退去强敌,不但在下感激,就是敝总镖头,也是一样承领盛情。”

  刘婉地摇摇头,道:“这是从哪里说起呢?我无手缚鸡之力,哪还会武功。”

  方振远道:“虽然真人不原露相,但姑娘的行迹已泄露了出来,似是用不着再谦虚了。”

  刘婉儿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如不信,那也是没有办法子的事!”

  方振远征了一怔,道:“有一度在下亦觉得姑娘不像会武功的人。”

  刘婉儿道:“你既看对了,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方振远道:“因为,在下无法解释那些巧合,何以全都配合的恰到好处?因此,在下觉得其中必有原因。”

  刘姑娘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希望你们能相信我的话。”

  方振远道:“姑娘之言,我们岂有不信之理,不过,在下倒希望姑娘能够说出内情,如若实有难处,也望姑娘指示我等一条去路。”

  刘姑娘道:“你们是问道于盲,咳!你们应该如何?我怎会知晓呢?”

  方振远道:“如说是姑娘真的不知道,这就要问问令尊了。”

  刘婉儿目光转注到刘大人的脸上,眉宇间是一片怀疑之色,道:“咱们究竟带了什么珍贵之物,竟然会引起了这多人的觊觎?”

  刘大人摇摇头,道:“照方副总镖头的说法,这些人来这里,并非是为抢金银细软……”

  方振远接道:“不错,大人纵然积聚了一些金银古玩,也不算什么大镖,虎威镖局在江北道上,走过数百万银子的镖,但却没有人甘愿冒和我们结仇之嫌,动手拦我们的镖,就算绿林中有几个不卖交情的新税,也不会牵动似目下这等绿林巨魔出手。”

  刘腕儿道:“那是说我们携带之物,超过数百万两银子以上的价值,他们才动手了。”

  方振远神情肃然地说道:“不错,也许那些东西,在他们眼中的价值,不止千万银子之数。”

  刘婉儿道:“爹!咱们究竟带了什么?财帛是身外之物……”

  刘大人摇了摇头,接口道:“为父的也想不明白。”

  方振远道:“就在下所知,那幅牧羊图,就是其中之一。”

  刘大人沉吟了一阵,道:“下官替你担待起来,如若他们要了那幅牧羊图,就可以放咱们上路,就把那幅图给他们吧!”

  方振远似是未料到刘大人会作此说,轻轻咳了一声,道:“真的吗?”

  刘大人道:“自然是真的,那幅图也许是真的很珍贵,在我手中,我却看不出它的珍贵用途了。”

  方振远叹一口气,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我方某只要有三寸气在,就不能让人动你们刘家一针一线……”

  刘大人叹口气,摇摇头,接造:“方爷,钱财是身外之物,我官至二品,浮沉宦海,富贵名利,在我而言,早已视作浮云,小女之言大约是不会错了,下官思索再三,实在想不出,小女有学得武功的机会……”

  语声一顿,神情严肃地说道:“到此为止,你方副总镖头似乎还没有问清楚他们究竟是要向我们讨取些什么?”

  方振远征了一怔,忖道:这话倒是不错,到目下为止,我们还未了解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劳师动众,布下陷阱,拦劫这趟人头镖。

  但闻刘大人道:“也许人家知道,方副总镖头如若再见到敌人时,不妨问问他们,究竟要些什么?只要我们确有此物,在下决定交出。”

  方振远大感惭愧,但一时间却又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回答对方。

  刘大人回头望着刘婉儿,道:“孩子,回房休息吧!”

  刘婉地应了一声,缓缓转身,进入室内。

  刘大人紧迫在刘婉儿的身后行去。

  方振远望着两人的背影,出了一阵子神,转身走出大厅。

  只见杨四成和李玉龙,并肩站在厅外雪地中。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你们都听到了。”

  杨四成一欠身,道:“都听到了。”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刘大人说的很有道理,咱们只晓得处境险恶,危机重重,但人家究竟要些什么,咱们还未弄清楚。”

  扬四成沉吟了一阵,道:“二爷说的是,这趟镖,不但是变化多端,而且有着一种神秘莫测的内情,如若说火神万昭等无一点消息,决不会以洗手退隐之身,重出江湖。”

  方振远道:“可笑的是强资已知晓劫取之物,咱们保镖的还不知保的什么?”

  杨四成道:“也许刘大人只是受人利用,连他也不知内情。”

  方振远皱皱眉头,思付片刻,道:“这话也有道理。”

  杨四成仰望着一轮寒月,低声说道:“二爷,再和他们照面时,不妨用话套套他们。”

  方振远点一点头,说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挥挥手,接道:“玉龙,你们巡视一下,只要发现了敌人情形,尽快的告诉我。”

  李玉龙一欠身,转身而去。

  方振远目注李玉龙去远之后,低声对杨四成道:“四成,咱们聊聊。”举步向调外行去。

  杨四成紧随在方振远身后,走出荒祠,道:“二爷,咱们要到哪里去?”

  方振远道:“火神万昭虽然退走,但我相信他们定然会在这附近设有监视咱们的暗桩。”

  杨四成道:“二爷可是想清除他们……”

  方振远接道:“那倒不是,我要他们带个信给火神万昭。”

  杨四成道:“二爷,总镖头明天晚上不到,后天中午之前,定可赶到此地,那时,再和他们照面谈个清楚。”

  方振远道:“成成,你想想看,如若是总镖头到了此地,问起来他们为什么要动这趟镖,我答不出所以然,那还像话吗?”

  杨四成微微一笑,道:“所以,二爷是想在总镖头未到此地之前,先见火神万昭,问他们详细内情来。”

  方振远道:“不错,我要先问个明白,才能回答总镖头。”

  这时,两人已然行离也荒祠六七丈外。月光下,但见一片茫茫白雪,道路尽已为雪所掩。

  杨四成低声说道:“这周围地形,咱们不熟,夜里行动也不便,二爷就是要问,明天再设法找他们的人通知万昭一声不迟。”

  方振远道:“好吧!那咱们先去瞧瞧着,那些人为什么退走,也许在现场中,还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出来。”

  杨四成道:“不错,除非那人已到了飞行绝迹的境界,否则,应该在雪地上留下一鳞半爪,可资追索。”

  谈话之间,已到荒祠的北面。

  两个人不再交谈,运足眼神,四道目光在雪地之上搜望。

  果然,发觉了白雪地上,一片凌乱的脚印,但却在距离荒围墙三丈以上,三丈内白雪无痕,显然,并未有人经过。

  照雪地上痕迹推断,来人在距荒祠三丈左右,遇上惊骇之事,回头奔去,才使得积雪地上足迹凌乱不堪。

  方振远道:“月光清明,白雪反映,以玉龙的目力而言,三丈之内的距离,他应该是瞧的十分清楚的。”

  杨四成道:“来人在距离围墙三丈时,遇上震惊事故,骇然而退。”

  方振远道:“目前使人迷惑不解的,那就是他们遇上了甚么?”

  杨四成流目四盼,只见停身处三丈外,有一株两丈左右的枯树,不禁心中一动,道:

  “二爷,如若有人隐身在枯树之后,暗施手段,惊退群寇,似乎就用不着现身了。”

  方振远道:“不错,咱们过去瞧瞧。”

  一提其气,身形骤起,两个飞跃,已到了枯树旁侧。

  凝目搜寻,但见枯树下两丈之内的积雪,白壁无暇,并无人行过,或停留的痕迹。

  杨四成随后追到,问道:“二爷,可瞧出了什么?”

  方振远摇了摇头,答道:“没有,全无痕迹可寻。”

  杨四成长长吁一口气,道:“我说咱们不用再白遇精神了,等总镖头到了再说吧!”

  方振远道:“眼下似是也只有如此了,总镖头智慧,武功,样样过人,也许他能够理一个头绪出来。”

  突闻李玉龙大喝道:“什么人?快请止步。”

  方振远一皱眉头,道:“玉龙,是我啊!”

  但他究竟是有着丰富阅历的人,话出口,人已查觉到有些不对,霍然转过身去。

  杨四成也随着回过身子。

  就在两人转身的当儿,暗中提聚了真气,蓄势备。

  凝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大汉,挺立在三丈以外。

  方振远举手一供,道:“朋友,既然来了,就该大大方方的通报姓名,有下方振远,这里有礼了。”

  言罢,抱拳一揖。

  那黑衣人缓缓说道:“久仰二爷大名。”

  方振远向前行了几步,道:“朋友怎么称呼?恕我方某眼拙,瞧不出咱们不哪里见过。”

  那黑衣人仍然挺立为原地未动,冷然一笑,道:“方二爷最好别再前逼进,不下寒夜到此,并未存和诸位动手之心。”

  方振远道:“道:阁下只要不存动镖之心。那就是方某人的朋友,夜深寒重,朋友何不请入荒祠稍坐,寒夜中荒祠虽无佳肴迎宾,但我方某人,还带了一点好酒,喝一杯祛祛寒意……”

  黑衣人道:可惜区区有要事在身,不敢领受你方二爷好意了。”

  方振远微微一怔,道:“朋友既不肯通名留姓,但不知可否赐告造访之心。”

  黑衣人,道:“如若此事和你方二你无关,在下也不会在深更半夜中,白雪掩道下,冒着要急之务了。”

  黑衣人,道:“不错,在下是奉命而来。”

第 五 回 花花公子

  方振远道:“不拓奉何人所命?”

  黑衣人道:“敝上葛公平。”

  方振远道:“花花公子葛玉郎?”

  黑衣人道:“不错,敝上要在下通报方二爷一声,你们已然身陷重围,火神万等几隐息江湖的大魔头,都已出动,环守这荒调四周。”

  方振远道:“承葛公子的好意,在下这里感激不尽。”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敝上还交代了在下一句话。”

  方振远道:“怎么说?”

  黑衣人道:“敝上说,如若方二爷需要援手之处,敝上愿助一臂之力。”

  这句话确是有些大出了方振远的意料之外,沉吟了良久,道:“葛公子和虎威镖,素无渊源,想来晕中间定有别情。”

  黑衣人道:“方二爷不愧老江湖,眼睛里揉不得一颗沙子,敝上不惜和绿林道上很多度头结仇,自然是不能全无代价。”

  方振远道:“阁下可否先说明代价为何?”

  黑衣人道:“那位刘事主,有一幅画,想请你方副总镖头跟他谈谈,如若他肯交出来,敝上将尽全力维护资局和他们家人的安全……”

  语声一顿,接道:“如是方副总镖头肯转达敞上之意,那是最好不过,如若不肯转达,在下求见那位刘事主,说明利害。”

  方振远淡淡一笑,道:“请上复葛公子,盛情心领,至于你朋友想和刘大人谈谈,在下觉着不用了。”

  黑衣人道:“那么你方副总镖头代我们转达了。”

  方振远摇摇头道:“虎威镖局在江湖上走了数十年镖,可是从没有过劝顾主交出财物的事,这规矩不能坏在我方某人手里。”

  黑衣人冷冷说道:“这么说来,方二爷不肯卖敝上的交清了?”

  方振远道:“在下说的很清楚,规矩不能坏在我的手里。”

  黑衣人道:“这么看来,方二爷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方振远脸色一变,道:“朋友,你讲话要有点分寸,我方某人是把你当个人物看待,你归见贵上时,不妨照直讲,葛公子如是要找我,方某随时在荒祠侯驾。”

  黑衣人不再多言,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直持那黑衣人去远之后,杨四成才轻轻叹息一声,道:“二爷,葛玉郎指明要画,大概不会错,这趟镖多灾多难,大约毛病就出在那幅画上了。”

  方振远点点头,道:“找出原因就好,总镖头到此之后,咱们也好有个交代。”

  杨四成道:“二爷,如若那葛玉郎真的找上荒祠来,二爷准备如何对付他?”

  方振远适:“他如真的找上来,那只有放手和他一战,不过,我再三思索,他不会来,如若他要硬取那幅画,咱们能够拦下他的成份不大,他自然用不着这样转弯抹角了。”

  杨四成道:“二爷说的是,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葛玉郎找上荒祠,二爷最好不要对他有任何承诺。”

  方振远道:“你的意思是……”

  杨四成道:“一可避免和他单打独斗,二使他有一些莫测高深。”

  两人一面谈话,一面向荒祠行去。

  行约两丈,瞥见人影一闪,李玉龙越墙而出,抱拳说道:“给二叔见礼。”

  方振远道:“不用多礼了……”

  杨四成急行两步,行到李玉龙的身侧,低声接道:“玉龙,想想看,敌人来去情形,有什么可疑的征侯?”

  李玉龙沉吟了一阵,道:“没有看到什么异征……”

  杨四成接道:“你不用急,要仔细的想想,虽然微之处,亦不能放过。”

  李玉龙道:“有一点特殊的地方,就是那些人来势汹汹,但在将近荒祠时,却似是突然遇上了什么惊骇之事,转身逃去,当时,他们离荒祠已经很近,隐隐可见他们慌急的神色。”

  杨四成道:“二爷,目下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

  方振远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杨四成道:“有一个高人,在暗中相助咱们,那位高人惊退了群寇,而咱们不用勉强想法子见人家了。”

  加快脚步,走入荒祠,一面接造:“要他们分班防守,今夜明月映雪,除非是已到飞行绝迹境界的高手,大约都逃不过监视,遇上警兆时,要他们尽快的通知我。”

  李玉龙一欠身,道:“二叔放心。”

  方振远进入荒祠,和衣躺在地铺上,闭目休息。

  一宵匆匆,未再发生事故。

  第二天也一天平安,并未发生一点麻烦,荒祠宁静,似乎周围所有的人,都已经撤走。

  刘大人憋了一天,到太阳下山时,再也忍不住,说道:“方爷,你这一天不见动静,如若是有人来,应该早来了。”

  方振远道:“再等一夜,我们总镖头明日中午大概可以到,他一到咱们就立刻上路。”

  刘大人道:“小女夫家,和下官交谊极深,他既然求我在年前赶到,下官不愿使他失望,请你方爷转告伙计们一声,年前能到开封府,同来的伙计们,我每人加送三十两银子。”

  方振远道:“三十两银子,不是少数目,大人有此德意,他们定然感激,不过,敝局总镖头,已然得到飞鸽传书,定然会找来此地,算行程,明日午地前定可赶到,如若路上不再发生事故,咱们赶紧一些,可让你刘大人在开封赶上午夜饭。”

  刘大人道:“但愿如此。”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刘大人,我方某人再三拖延,不肯上路,是为了你们全家人的安全,实对你刘大人说吧”!目下这荒祠四周,布满了等着劫镖的人。”

  刘大人道:“他们要什么?方爷你弄清楚了没有?”

  方振远道:“牧羊图是其中之一。”

  刘大人道:“除了牧羊圈外,还有什么?”

  方振远道:“目下,在下还不明白,不过,你刘大人心中应该有数。”

  刘大人摇摇头,道:“我确定想不出来。”

  方振远道:“这就为难了,我们受雇之时,实不知你刘大人带些什么?但要动手打劫之人,却是早已处心积虑,暗中打听得明明白白。”

  刘大人苦笑一下,道:“到此为止,大约你方副总镖头,还是对下官不太相信。”

  方振远道:“大人言重了,方某不是不相信你刘大人,而是目前情势诡异,方某人也有些不解内情,不得不问清楚了。”

  刘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么办吧,如若方爷能和他们见着面,你不妨和他们谈谈,看看他们要什么?只要是我们拥有之物,下官愿意拿出来,小女说的不错,钱财身外之物,何况他们要取之物还不是钱财,这些东西,纵然确有珍贵之处,也对我们无用。”

  方振远道:“纵然大人准备交出他们所要之物,在下也不能答允……”

  刘大人接道:“方爷,这和你们镖局无关,是我自愿给他们。”

  方振远道:“大人纵有此心,也希望能稍侯时机,以此作为交换。”

  刘大人道:“好吧!咱们决定明日午时上路,遇上敌人拦路时,下官就交出他们需要之物。”

  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是不能在明日午时之前赶到,方振远心中实无把握,当下不再多言。

  刘大人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一宵易过,第二天近午时分,仍未见总镖头赶到。

  刘大人不再客气,拉下脸对方振远道:“方爷,就在下所知,你们江湖上的人物,讲的话一诺千金,昨夜你已答应了咱们午时动身。”

  方振远望望天色,果然已到正午时分,点头说道:“好吧!大人既然坚持非走不可,咱们只好走了。”

  回顾了李玉龙一眼,道:“玉龙,叫他们套车,备马。”

  李玉龙欠身一礼,立刻吩咐几个超子手备马套牢。

  这几个趟子手动作十分熟练,不大工夫车马备齐。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请令正和令媛上车,咱们立时动身。”

  刘大人招呼书童,丫环扶夫人、小姐上了车,道:“方爷,如是途上遇上强人,他们要什么,你招呼我一声。”

  方振远道:“好吧!不过,在下有几句话,不得不事先说明。”

  方振远道:“大人交出他们需要之物,换你们夫妇、父女之命,我们虎威镖局的人,不吃这个……”

  刘大人接道:“方爷,如是来人武功很强呢?”

  方振远道:“那是我们的事了,不用你刘大人关心。”

  刘大人碰了一个软钉,不再多言,伸手放下车帘。

  方振远接道:“玉龙,你和大豪走到车子前面。”

  李玉龙应道:“小侄领命。”带着张大豪快步向前行去。

  扬四成低声说道:“二爷,真的要走吗?”

  方振远道:“你在荒祠显眼的地方,留下咱们镖局的暗记,就说中午上路要来人一路追下去。”

  杨四成道:“属下领命。”就荒祠大门处,留了暗记。

  车出荒祠,走上官道,不过也就里许左右,瞥见三个身背兵刃的大汉,一字排开了,拦在路中,挡住了去路。

  李玉龙一挥手,篷车停了下来。

  方振远未待李玉龙回禀,已然快步赶到车前,道:“玉龙,回去守车。”

  原来,方振远早已安排好了应变的准备,是以敌踪一现,立时间各就本位。

  但闻一阵马嘶轮转,五辆篷车立时在雪地上围成了一个圆圈。

  方振远缓步行近三人之后,举手一挥,道:“在下方振远,三位朋友拦住镖车,想必有事见教?”

  他心中明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事情既然到了头上,解说也未必有用,索性大楼大样的摆出一副副总镖头的派头。

  三个大汉年纪都在四十上下,左首一人,背上斜插背虎头双钩,居中一人,背插雁翎刀,右首一人腰围十三节亮银软鞭。

  居中一人向前走了两步,道:“久闻铁掌金环方二爷的大名,今日有幸一会。”

  方振远赤手空拳,双手抱肘,淡淡一笑道:“不敢当,恕在下眼拙,瞧不出三位朋友的来路。”

  居中大汉道:“方爷乃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咱们是江湖上无名小卒,你方爷自然不认识了。”

  方振远冷哼一声,道:“朋友,大腊月天寒地冻,三位大约不是找我方某人聊天的吧。”

  居中大汉笑道:“咱们奉命而来……”

  方振远道:“三位奉何人之命?”

  居中大汉道:“火神万昭,听万爷说,他已和方爷照过了面。”

  方振远道:“不错,但不知万昭要三位转告我方某什么事?”

  居中大汉道:“万大爷说,他和虎威镖局,从无过节,不愿为一点小事揭破脸皮,从此成仇……”

  方振远哈哈一笑,接道:“那很好,万大爷能有这番心意,方某人很感激,请诸位代方某致谢一声,就说方某人送过这趟镖,定当持柬拜山,面谢万大爷这番雅意。”

  居中大汉道:“方爷,兄弟还有余言奉告。”

  方振远道:“好!方某洗耳恭听。”

  居中大汉道:“万爷虽有此心,但他却心怀苦衷,希望方爷鉴谅。”

  方振远道:“鉴谅什么?”

  居中大汉道:“方爷保这趟人头镖的顾主刘大人,有一幅图画……”

  方振远冷冷道:“牧羊图?”

  居中大汉道:“不错,方爷都清楚了。”

  方振远道:“嘿嘿,那幅牧羊图么……可惜只有一幅。”

  那居中大汉口齿十分伶俐,淡淡一笑道:“方爷,牧羊图如在这世间,有个十幅八幅,火神万大爷,也不会求你方爷帮忙了。”

  方振远心中一动,暗道:“刘大人究竟带些什么东西,似乎是来人都很清楚,何不惜这机会,探问一下。”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那幅牧羊图么?已被别人下了定,如若除了牧羊图外,还有代替之物,在下或可帮助万昭一个忙,向顾主美言一二。”

  居中大汉怔了一怔,道:“什么人定下了牧羊图?”

  方振远道:“告诉你朋友,只怕诸位也没有那个胆子去问他。”

  居中大汉道:“我等也许没有,但万大爷和他几位朋友,决不会含糊,方二爷清说吧。”

  方振远道:“花花公子葛玉郎,三位大约都听人说过吧?”

  三个人都听得脸色一变,沉吟了一阵,仍由那居中大汉说道:“方二爷一言九鼎,咱们相信你方二爷不会说谎。”

  方振远冷冷答道:“葛玉郎派人来定下了牧羊图,但我方某人还没有答应给他。”

  居中大汉道:“原来如此。”

  方振远回目一项,只见篷车盘起,已摆成了拒敌阵势,说道:“万昭遣派三位朋友来,想他就在在近了。”

  居中大汉道:“方二爷有什么话,告诉我也是一样。”

  方振远道:“那么好,劳请阁下上复万昭,就说虎威镖局方某人,不买这份交情,敝局中总镖头大驾就到了,万眼有什么事想和方某人谈,要他即刻现身,再晚了,只好请他和敝局总镖头交涉了。”

  居中大汉呆了一呆,道:“贵局的总镖头可是金铃神刀镇八方关中岳大爷吗?”

  方振远道:“当今之世,黑白两道,有谁不知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是关中岳大爷,你朋友好像有些不信?”

  关中岳号称镇八方,果然是有些镇邪逐魔之能,一提他的名号,三个人顿然为之胆气一馁。

  那居中大汉一抱拳,道:“方爷,咱们奉命而来,你方二爷怎么讲,咱们照话传过去,绝不多添一句话。”

  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咱们拦道传活,误了方二爷的行程,深为以歉,得罪之处,还望你方二节大量包涵了,我们先行告退。”

  转过身于,大步而去。

  方振远略一沉吟,道:“三位留步。”

  三个人同时停步,转身道:“方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方振远重重的咳了一声,接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三位的气度不凡,不知何以不肯留下姓名?”

  居中大汉道:“方二爷一定要问,在下倒是不能不奉告了,咱们兄弟,人称南天三雁.”

  方振远一挥手,道:“久仰了。”

  居中大汉一抱拳,三个人同时转身而去。

  三人去势极快,不过片刻工夫,已走的踪影不见。

  几辆篷车,却仍然盘成拒敌圆圈。

  李玉龙缓步行了上来,低声问道:“二叔,咱们上路呢?还是盘着车子等下去?”

  方振远道:“南天三雁不过是龙套脚色,他们是回去禀报,火神万昭一向在江北道上走动,南天三雁却是出没于江南道上,这一次江南、江北的绿林人物竟然搭上了线,事情自然不简单,目下还不能上路,等等看再作道理。”

  刘大人突然走出蓬车,缓步行了过来,道:“方二爷。”

  方振远一皱眉,道:“大人有何吩咐?”

  刘大人道:“刚才二爷和他们谈的如何?”

  方振远道:“谈什么?”

  刘大人道:“下官和拙荆小女商量,除了牧羊图外,还愿意付出所有,只要人平安,不惜任何财物的。”

  方振远道:“大人很慷慨。”

  谈话之间,突见两团鹅卵大小的黑影,由白雪地上,滚滚而来。

  方振远吃了一惊,道:“大人快些闪开。”

  刘大人看的大为奇怪,道:“是两只地鼠啊!”

  语声甫落,两团黑影,竟然在雪地上暴散开来。

  说也奇怪,两团黑影,竟然在雪地上暴散出两团火光,熊熊燃烧起来。

  刘大人从未见到此等情势,吓得心头一跳,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振远道:“火神万昭玩的把戏。”

  只见两团火焰愈烧愈大,片刻间火焰高达三尺,方圆不下六尺,占了半条官道,火头相接,地上雪滚,但对火势竟是全无影响。

  刘大人望着那两团高烧的火焰,呆呆出神,显然他心中有着无比的惊骇。

  但方振远却是一直留神着四周变化,并未为那两团高烧的火焰所感。

  但闻波波两声,那两团高烧的火焰,突然爆现出两道蓝光,直冲起两丈高,化一片蓝烟消失。

  此时,丽日当空,阳光强亮,如是晚间,蓝烟必将化作朵朵金花,爆散夜空。

  方振远也被那冲天而起的两道蓝焰,吓得失去大部心神。

  当他心生警觉时,火神万昭已然出现在那两难蓝烟之后。

  此刻的火神万昭,穿着十分诡异,只见一身红衣,连头上,也戴了一项红色的帽子,手上也戴着红色的手套。

  方振远沉声说道:“大人请退后一些,免得伤了贵体。”

  刘大人依言向后退了五步,但依然不肯退回车上。

  方振远暗暗一皱眉头,但却未再出言喝止。

  只听万昭重重地咳了一声,道:“方兄,兄弟本末存和阁下作对之心,但方兄不肯让人一步,逼得兄弟穿上了已然二十年没有穿过的衣服了。”

  方振远道:“阁下穿上了这身衣服,想是已决心劫我们这趟镖了?”

  万昭道:“此刻,咱们还可以谈谈斤两。”

  方振远冷笑一声,道:“万兄当年穿着这身红火般的衣服,一阵好烧,烧得江北武林道上,个个闻名丧胆……”

  万昭笑道:“方兄夸奖了。”

  方振远道:“那么万兄就请先把我方某人给烧了。”

  万昭脸色一变,道:“方兄可是觉得兄弟不敢烧吗?”

  方振远道:“万兄自然是敢烧,但兄弟觉得万兄那把火未必能把我们这许多人,完全烧死,同时也将招致我们数人的同时还击。”

  语声落口,李玉龙和于俊各自背一口雁翎刀、匣弩,由官道两侧行出。

  大约两人对万昭的火术,也有着很多忌惮,行近万昭一丈六七就停了下来。

  方振远高声说道:“你们留心瞧着,我一动手,你们就以匣弩喂他。”

  李玉龙、于俊齐声应遵:“我等道命。”

  万昭神情冷肃,双目中暴射出两道神光,打量了四周的形势一眼,道:“两匣弩箭,和你方兄一手金环,未必就能伤得了我万昭。”

  方振远道:“你万兄不动火,咱们决不用弩箭和暗青子还击。”

  万昭道:“你方兄的意思是……”

  方振远道:“你万兄如能不用火器,胜了我方某人一招半式,方某人回头就走,从此以后永不再在江湖上走镖……”

  万昭冷笑声道:“方兄许下的誓言很重。”

  方振远道:“你万兄可敢答应……”

  只听一阵朗朗的长笑划空而来,接道:“就算万昭答应了,在下可不敢答应。”

  声落人观,正是花花公子阴阳判葛玉郎。

  只见他一身蓝衫,大冷天手中仍然执着一柄折扇。

  看他潇洒的一挥折扇,望着刘大人抱拳一礼,目光转到方振远的身上,接道:“方兄,在下早已遣人下了定,方兄是否还记得?”

  方振远心中暗暗叫苦,一个火神万昭,已够麻烦了,再加上花花公子葛玉郎,那是雪上加霜,但却也因那花花公子葛玉郎的出现,使得局面有了一种微妙的制衡作用。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不错,你葛公于派人来过,不过,方某人却没有答应。”

  葛玉郎挥挥折扇道:“那不要紧,只要我葛某人走前一步,占住了一个理字,兄弟就不信什么人有胆敢挡着我葛某人来。”

  这几句话,说的十分明显,似乎是冲着火神万昭而言。

  万昭皱皱眉头道:“葛公子,兄弟火神万昭。”

  葛玉郎摇摇折扇道:“万老爷子,葛苛人行走江湖时,万兄似乎是已经离开了江湖。”

  万昭道:“葛公子成名江湖时,兄弟已经退休了。”

  葛玉郎道:“万兄既已退休了,不知为何又重出江湖,须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替旧人,目下时犹末晚,万兄如若就此飘然远走,也落个善终。”

  火神万昭脸色一变,道:“照你葛公子的说法,我万某人如若不走,就不可能落得善终了。”

  葛玉郎笑道:“兵战凶危,任何人都不能保证在一场搏斗中,稳操必胜之券。”

  万昭冷笑一声,道:“但你葛公子好像十分自信,能够技压群雄……”

  葛玉郎折扇一摇,打断了万昭之言,接道:“兄弟一番好意,但如若万兄不肯听从,那只有各凭武功,一较长短了。”

  方振远冷眼旁观,看两人越说越僵,大有立刻动手之势,心中暗道:“狗咬狗,毛一口,如若他们两人先打一架,我能坐收渔利,那是最好不过了。”

  心中暗盘算,是以不肯接言。

  哪知葛玉郎一转睑,望着方振远道:“方兄,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了吗?”

  方振远道:“听到了。”

  葛玉郎道:“这么看来,想那牧羊图的,并非兄弟一人了。”

  方振远道:“不论何人,要想取得牧羊图,先要闯过虎威镖局这一关。”

  葛玉郎哈哈一笑,道:“方兄快人快活,一言说出关键,葛某人正有一事请教。”

  方振远道:“方某人洗耳恭听。”

  甚玉郎道:“是在下先行定了那一幅牧羊圈,如若方兄要出让,兄弟是第一获取之人。”

  方振远道:“可惜方某人并无出让之心。”

  葛玉郎道:“葛某人只是先行把话说明,方兄肯不肯让,那是另一回事了。”

  一直站在傍侧的刘大人,突然接口说道:“如若下官放出牧羊图,该将如何?”

  葛玉郎道:“那要看你让给谁了。”

  方振远正待接言,却被刘大人摇手拦阻,道:“东西是我所有,我自有处置之权,不用方副总镖头管。”

  万昭道:“能够不伤和气,处置此事,那是最好不过了,你开价过来吧!”

  刘大人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一家三口人,能在过年之前,赶到开封!”

  葛玉郎冷笑一声,默然不语。

  方振远望望刘大人未作声。万昭却目光环顾身侧的群豪一眼,道:“阁下准备把那幅牧羊图送给哪一位呢?”

  刘大人道:“我和诸位都不认识,谁能送我们到开封,那幅牧羊图就归谁所有。”

  万昭道:“在此地现身之八,都希望能取得那幅图,但阁下必须从中择一。”

  刘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诸位之中,哪一个武功高强,在下全然不知,如何选择呢?”

  万昭摇摇头道:“这么说来,阁下只好碰运气了。”

  葛玉郎突然一收折扇,双目中暴免出两道寒光,凝注在那刘大人的脸上,道:“有一句话说破财消灾,阁下肯交出牧羊图,实是明智之举,不过,目下的形势很复杂,想要这牧羊图的人很多,阁下必须在我们这些人中,选出一个。”

  刘大人挥挥手道:“我肯交出牧羊圈,是为了保护我们一家人的平安,如若我交出牧羊图之后,仍然无法保护一家平安,在下交出了牧羊图,岂不是全无代价。”

  葛玉郎道:“如若阁下肯把牧羊圈交给在下,在下愿担负保护你一家人平安的赶到开封府去,而且过年之前,可以赶到。”

  刘大人眼睛一亮道:“当真吗?”

  葛玉郎道:“葛某人出口之言,从没有不算过,阁下尽可放心。”

  但闻火神万昭嘿嘿冷笑一声,道:“只怕靠不住吧!”

  葛玉郎脸色一变,道:“万兄,诚心和兄弟过去吗?”

  万昭冷冷一笑说道:“八仙过海各凭神通,甚公子想独吞那牧羊图,必得拿点颜色出来,让咱们见识,见识。”

  葛玉郎道:“万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如是一定要看颜色,咱们可以当面开销,不过无故的打一场,兄弟实没有这个雅兴。”

  万暗道:“葛公子的意思呢?”

  葛玉郎道:“万兄想看着兄弟的手段,咱们不妨博点彩头。”

  万昭道:“但凭吩咐!”

  葛玉郎冷笑一声,目光转到刘大人的身上,道:“最好刘大人也参与此事。”

  刘大人道:“下官不会武功。”

  葛玉郎道:“目个企图取得那牧羊图的人,虽然不少,但就实力而论,兄弟和这位万兄,应该是最强的两股人马了。”

  刘大人道:“这与下官何干?”

  葛玉郎道:“阁下正在犹豫不定,我们两股实力最强的人马,却要先行有一场火并。”

  刘大人道:“下官可想不出,我要如何插手此事?”

  葛玉郎道:“我们拚命,阁下出一点彩头,既可促使我们认真一些,造成两败俱伤之局,亦可使打的兴致浓厚一些。”

  刘大人道:“不知要我出什么样的彩头。”

  葛玉郎道:“牧羊图。”

  刘大人道:“牧羊图固无不可,不过,这和我们一家赶到开封府去无关吧!”

  葛玉郎道:“自然是有关了。”

  刘大人道:“愿闻高见。”

  葛玉郎哈哈一笑,道:“你刘大人是读书人,大约听过二虎相斗,必有一伤这一句俗话吧!”

  刘大人道:“不错,我听过。”

  葛玉郎道:“我和火神万阳,在这场搏斗中,必有一胜一负,胜者即是得彩之人,也是负责保护你们刘家一家人安抵开封的人。”

  刘大人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不过……”

  葛玉郎道:“不过什么?”

  刘大人道:“下官拿出牧羊图,自无问题,但此图只有一幅,如是下官把此图作为彩头,由两位中一位得去,途中如再遇索劫此图的人,要下官如何应付?”

  葛玉郎道:“阁下问的很迂,途中遇劫图的人,他要先过葛某人这一关……”

  火神万昭冷冷接造:“葛兄似乎是已经心存必胜之念了。”

  葛玉郎道:“万兄如是不信,咱们马上就可以见个真假了。”

  在气势上,葛玉郎已经先胜了一筹,火神万昭,似已被这位江湖后起之秀的气势所夺。

  葛玉郎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就算能过兄弟这一关,还有虎威镖局这一关。”

  方振远暗中付量眼下形势,如若先让花花公子葛玉郎和火神万昭拚个你死我活,表面上看来,自己坐收了渔人之利,实在目下的形势,由于葛玉郎和万昭的对峙,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均衡,如若两人火并出一个胜败出来,得胜的一方,必将立到下手,抢夺那牧羊图。

  但如刘大人在场中以主人自居,事事要挺身做主,那就大大的影响了自己对这微妙局势的运用,只好坐以观看隐忍不言。

  刘大人的目光转到方振远的身上,道:“方副总镖头,请代下官设想一下,可否把这牧羊图作彩头呢。”

  方振远淡淡一笑,道:“大人如若相信我方某人,那就此事完全托我处理,方某人意欲何为,大人最好不用从中拦阻,如若大人觉出我方某人不足保你家人安全,大人要挺身应付这些江湖中事,那么大人就自作主意,用不着和在下商量了。”

  刘大人一皱眉头,道:“好!下官就把牧羊图悬作彩头,两位中哪位胜了,那牧羊图就为胜者所有,不过,下官先要说个明白……”

  葛玉郎道:“刘大人又有什么事?”

  刘大人道:“牧羊图不能在此交出。”

  葛玉郎道:“什么时侯交出来?”

  刘大人道:“到了开封后我再交出牧羊图。”

  葛玉郎道:“说一句你们做官人的话,口说无凭。”

  刘大人道:“下官亲笔写明,凭下官字据,到开封府后,交出一幅牧羊图。”

  葛天郎道:“话说的很有理,不过,我们先见识一下那幅图。”

  刘大人道:“下官收存一幅牧羊圈,而且是只一幅,如若诸位没有找错,就是那一幅图了,如是诸位找错了,可算得一场大笑话。”

  葛玉郎道:“所以,在下才要事先见识一下那幅图。”

  刘大人摇摇头,道:“此事不大可能。”

  甚玉郎道:“为什么?”

  刘大人道:“诸位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在下如若拿出了牧羊圈,不论哪一位把图抢去,下官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葛玉郎道:“这个,在下觉得不会。”

  刘大人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下官不能不防。”

  方振远暗暗付道:“此人数日之间,竟然学会了对付武林人物之法。”

  葛玉郎仰天打个哈哈,道:“好一个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么亲笔写下条子吧!”

  刘大人应了一声,吩咐送上笔砚纸张,当场挥豪,写道:“凭此条,收取牧羊图一幅。

  下面署了名字。”

  葛玉郎望了那纸条一眼,笑道:“刘大人如若这长字据之上,再要寻方副总镖头,加上一句,那就更有效了!”

  方振远仰天打个哈哈,道:“葛公子,我早已声明再三,此事和我方某人无关,如若一定要我方某人同意,在下并不主张送出这幅牧羊图。”

  葛玉郎道:“如非兄弟及时而来,只怕你们早已被火神万昭烧的七零八落了。”

  刘大人突然接口道:“方副总镖头!”

  方振远一皱眉头,道:“什么事?”

  刘大人道:“那葛公子说的不错,方副总镖头在字据之上写下名字,并无害处。”

  方振远道:“大人之意,也要在下署名了。”

  刘大人道:“写上名字,证实此物乃是在下志愿送出,对贵局不知有何妨害。”

  方振远望望葛玉郎道:“葛兄,花花公子之名,果非小可,竟然用三五句话,就说动敝局的顾主了。”

  葛玉郎微微一笑,道:“那一粒丹丸,乃在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取得,我想那刘姑娘的病势,恐已大为减轻了吧!”

  方振远接过字据,手执竹毫,道:“葛公子,要方某署名不难,但方某想请问一事,只要葛公子能够据实回答,方某人立刻在下面写上名字。”

  葛玉郎道:“方兄要问什么?”

  方振远道:“葛公子早已存下劫图之心,才干里迢迢,冒着风雪,赶来此地……”

  突然放低了声音,低得只有葛玉郎可以听到,道:“但葛公子施用调虎离山之计,调走了我方某人,闯入店中,是时情景,葛公于本可轻而易举的取得牧羊图,何以又转来劫镖,岂不是大费周折吗?”

  葛玉郎道:“方兄是光棍眼里,揉不下一颗砂子,但弟不明白,方兄是当真不知呢?还是明知故问?”

  方振远道:“自然是当真不知,既知则何需放问。”

  葛玉郎道:“方兄为何不问刘姑娘?”

  方振远道:“刘姑娘如肯告诉在下,方某人似乎用不着再多问葛兄了。”

  葛玉郎脸上一片,迷惘之色,显然,他对方振远的话,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方振远举笔等待,但见葛玉郎神情犹豫不定,似乎是一桩极难出口之事,心中更是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葛兄,什么事使葛兄如此为难?”

  葛玉郎神情严肃,施用极低微的声音,道:“兄弟已经查过了那位刘姑娘的脉象,她确是一位不会武功的人,如若方兄真的不知内情,这其间就大有文章了。”

  方振远暗暗吁一口气,付道:果然,那刘姑娘篷车中暗藏着一种稳秘,而且,那隐秘有一种震骇人心的力量,南天三煞和花花公子,都已为那隐秘惊退,奇怪的是自己进入了篷车,店房,竟然未瞧出一点可疑之处。

  但闻葛玉郎低声道:“三十年前,威震大江南北,天下武林同道,无不见而退避三舍的‘盘龙镖旗’,和你们虎威镖局,当真是全无关系吗?”

  方振远怔了一怔,道:“盘龙镖旗?”

  葛玉郎道:“不错,我生也晚,未亲瞧过那盘龙镖旗的厉害,但此事,天下各门各派,都有着禁令传下,盘龙镖旗出现之处,不能妄以一草一木,违者祸延师门,必遭灭门覆巢之祸,如是独行大盗,也将祸延三代。”

  方振远心中的震动,似是尤过葛玉郎,呆了半晌之后,才缓缓道:“葛兄在何处瞧到了那‘盘龙镖旗’?”

  葛玉郎扬了扬剑眉,道:“方兄,你是装痴作傻呢?还是深藏不露。”

  方振远落笔如飞,在刘大人的条据上写下了各字,把条据交到了葛玉郎手中,道:“葛公子,这可以证明我方某人不是装蒜了。”

  葛玉郎接过条据,笑道:“这档事,确叫人如坠入浓云密雾之中,我先替方兄开稍了火神万昭,咱们再仔细的谈谈。”

  回目望着万昭一张手中折扇,接道:“万兄,这条据乃是刘大人的亲笔,又有方副总镖头的署名,牧羊图,已为我葛玉郎所有,万兄如若还存有劫图之心,那是冲着我葛某人来了,万兄准备作何打算,还望一言。”

  万昭神情冷峻,望望刘大人、方振远道:“两位甘把牧羊图送给葛玉郎,那是存心瞧不起我万某人了……”

  葛玉郎哈哈一笑,接道:“米已成饭,木已成舟,万兄也不用说狠活了,你如心怀不忿,找兄弟说话就是,咱们约期动手,或是现场开销,悉凭尊便,兄弟这厢侯教了!”

  万昭冷笑一声,道:“葛公子欺人过甚了。”

  右手一抬,拍出一掌。

  葛玉郎纵身一闪,右手折扇横里划出,截向万昭的右臂。

  万昭一击落空,立时人随掌起,呼的一声,由葛玉郎身侧飞过。

  葛玉郎突然一提真气,跃飞起八九尺高,身如天马行空一般,斜飞了一丈多远。

  就在花花公子葛玉郎飞身避开了同时,原来停身之处,突然爆现出一团蓝焰,眨眼间,化成一团大火。

  方振远只看得暗暗震骇,付道:这万昭用火之能,当真是已到神出鬼没之境。

  刘大人更是瞧的惊骇万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就在两人一眨眼间,场中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耳际间响起了万昭一声大叫,转身而去。

  花花公子葛玉郎肃立雪地上,望着万昭远去的背影,脸上泛起了一片冷冷的笑意。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葛兄,万昭可是受了伤吗?”

  甚玉郎缓缓回过脸来,望了方振远一眼,微微一笑,道:“万昭中了兄弟一枚毒针。”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万昭的伤势很重吗?”

  花花公子葛玉郎说道:“伤的不太重,也不太轻,如若他不知起出毒针之法,必须动上一次手术才成。”

  方振远道:“葛兄武功高强,一两招内就能击败火神万昭,武林中实不多见。”

  葛玉郎笑道:“这一战,兄弟有些取巧,不过,万昭一身火器,如若不能在三两招内伤了他,兄弟未必讨得好去……”

  语声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刘大人,咱们开封府见。”

  方振远高声说道:“葛兄止步。”

  葛玉郎回过头来,笑道:“方兄,你有什么吩咐?”

  方振远道:“葛公子就这样走了吗?”

  葛玉郎道:“盗亦有道,兄弟拿了这张收据,岂能袖手旁观,我带着属下走到前面,替方兄和刘大人开道,照我葛某人的看法,万昭这一股实力最强的人撤走之后,这条官道上,该再没有敢下手劫镖手人。”

  方振远道:“葛公子很自信。”

  葛玉郎道:“除非有特殊的意外,另有兄弟未知的高手赶来,大约不致再劳你们虎威镖局的人动手了。”

  方振远道:“但愿如此。”

  葛玉郎一挥手,道:“兄弟先走一步,如若路上没有事情发生,咱们在开封府见。”

  方振远道:“葛公子好走。”

  葛玉郎微微一笑,纵身而起,片刻间,消失不见。

  刘大人望着葛玉郎远去的背影,捋髯说道:“不错,盗亦有道。”

  方振远轻轻叹息一声,道:“大人对那葛玉郎,似乎是十分投缘?”

  刘大人道:“他虽然身在绿林,但他却很讲道义。”

  方振远道:“唉!江湖上的险诈,比之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大人不可以貌取人。”

  刘大人不再和方振远争辨,搬转话题,道:“方爷,咱们可以上路了。”

  转身登上篷车。

  方振远行近篷车,道:“玉龙,上路啦。”

  李玉龙应了一声,当先开道。

  篷车鱼贯而行,辘辘轮声划开了地上的积雪。

  杨四成快上追了上来,道:“二爷,葛玉郎会当真替咱们开道吗?”

  方振远道:“他心有所求,大约是不会耍花招了。”

  杨四成道:“此人诡计多端,心地歹毒,咱们还是要留心一些好了。”

  放低了声音,道:“二爷,刘大人可是真的不知那牧羊图中之秘密?”

  方振远道:“看样子,不似装作,他如出尔反尔,葛玉郎是何许人物,岂会放得过他。”

  杨四成道:“咱们最好事先给他说明,免得他不知不觉中招祸上身。”

  方振远道:“对目下局势,我也曾有过数番思考,但刘大人硬要横里插手,面允葛玉郎,当时情形,我亦无法阻止,如今木已成舟,只怕是很难挽回了。”

  杨四成道:“属下倒有一方法可使葛玉即白忙一场。”

  方振远道:“什么法子?”

  杨四成道:“咱们设法,先把那牧羊弄到手中。”

  方振远道:“葛玉郎岂肯干休?”

  杨四成道:“总镖头赶到之后,咱们就不用怕他了。”

  方振远沉吟了一阵,道:“四成,你对那幅牧羊图知晓好多?”

  杨四成摇摇头,道:“二爷,不要误会,属下对牧羊圈,并不知道,但火神万昭和葛玉郎这一枪,岂不是告诉了咱们那图的价值。”

  方振远缓缓道:“纵然那牧羊图价值连城,咱们岂能动手去抢……”

  杨四成道:“方爷,咱们不是抢,而是设法阻止那牧羊图,不让它落入葛玉郎的手中。”

  方振远是何等老练的人物,已然听出弦外之音,轻轻嗯了一声,道:“四成,这件事咱们得从长计议,小心行事,干咱们保镖这一行,最忌卷入江湖是非之中,如若能够避开,那是最好不过,那幅牧羊图既是刘大人自愿送出,照理而论,人家已不算抢劫咱们的顾主,他现在手执着条据一张,那条据既是刘大人的亲笔,也有我的署名,取去牧羊图,自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杨四成轻轻咳了一怕,道:“二爷说的不错,如若咱们动了牧羊图,把事情摊到桌面上讲,仍是有些理亏,但此图能使葛玉郎如醉如狂,不惜和万昭翻脸成仇,这图的价值,恐非金银珠宝,所可衡量了。”

  方振远道:“你是说,那幅牧羊图……”

  杨四成接道:“如若那幅牧羊图关系着武林正邪消长,那岂不是一件很大的事吗?”

  方振远道:“这个,确是有些可虑……”

  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倒真希望总镖头早些赶到。”

  杨四成正待接言,突闻一阵急奔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回头望去,只见一匹快马,快得像闪电一样,直奔过来。

  杨四成喜道:“总镖头。”

  语出口,那快马已越过篷车,直奔到两人身前。

  流星飞矢一般的快马,陡然间停了下来。

  马上端坐着一位年约四十七八长髯垂胸的大汉。

  只见那人生的方面大耳,重眉凤目,像貌十分威严,令人一见之下就不由生出一种敬重之感。

  杨四成急急一抱拳,道:“见过总镖头。”

  来人,正是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关中岳。

  关中岳一摆手,道:“四成,不用多礼。”

  目光转到方振远的身上,微微一笑,道:“兄弟,辛苦你了。”

  方振远一抱拳,道:“小弟无能,这点事,还要惊动总镖头。”

  关中岳道:“我已知道一点大概的情形,这一次的事故,是咱们虎威镖局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杨四成微一欠身,道:“总镖头已经听人说过了。”

  关中岳道:“我只是听到一点消息,详细内情,还不知道。”

  杨四成道:“属下随方爷走镖多次,也从未遇上过这次的怪异事情,当真是变化多端,叫人莫可预测了。”

  关中岳一提马缰绳,道:“咱们一边走,一边谈!”

  健马缓步向前行去。

  方振远、杨四成举步分随两侧。

  关中岳流目四顾,但见一片茫茫无际的白雪,不见一个人影,轻轻咳了一声,道:“方兄弟,刚才可是遇上了事故?”

  翻身跃下马背,和两人并肩步行。

  方振远道:“总镖头,如若是早来一步,就可以见到花花公子葛玉郎及火神万昭了。”

  关中岳道:“葛玉郎也来了。”

  方振远道:“属下先向总镖头告罪。”

  说完,转身抱拳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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