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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澤、陸建德、孫甘露……“譯文年選”研讨會上的“高品質發言”,哪條最能戳中你?

作者:上海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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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澤、陸建德、孫甘露……“譯文年選”研讨會上的“高品質發言”,哪條最能戳中你?

9月底,第一屆“譯文年選”決選及頒獎典禮在上海如期舉行。活動當天,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李敬澤、魯迅文學獎翻譯獎評委主任陸建德、上海市文聯副主席孫甘露、上海外國語大學教授譚晶華、上海外國語大學文學研究院院長鄭體武、華東師範大學外語學院院長袁筱一、複旦大學教授談峥、上海市作家協會專業作家小白、南京大學教授但漢松、四川外國語大學教授陳英等到場出席了決選及研讨活動。

譯文君摘錄了評審專家們的精彩發言,與各位讀者分享。歡迎讀者們在評論區留言讨論。

李敬澤

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

翻譯如何塑造中國人的自我意識?

現代以來,翻譯已經不僅僅供我們借鑒、學習、參考,其本身就是中國文學的一部分。當一部作品被翻譯過來之後,它本身就已經參與了現代漢語的建構。不僅是我們日常用的漢語如此,我們的現代文學語言同樣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翻譯參與建構的。是以,我從來都認為翻譯家在翻譯的同時,也是在創造,他們是在進行一個漢語意義上的創造。

……

二三十年代,魯迅先生他們花了很多精力,去翻譯波蘭文學,翻譯弱小民族的文學。正是因為他們認為,我們和那些弱小民族的命運相似,是以要在翻譯當中,建構起我們自我的身份以及我們與世界的關系。

而對我們現在而言它依然重要,在如此複雜、變化多端的世界裡(我們稱“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确實存在中國人如何确認自身和世界的關系、自我和他人的關系這樣的問題,這當中也涉及到“我們是誰”。過去很長時間裡,我們世界文學的視野就是從彼得堡到巴黎、倫敦再到紐約,但在這個世界中,一定還有一些東西被我們忽略了。我覺得,在這樣的世界上,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翻譯應憑借它更自覺的文化主體意識,來回應、調整我們中國人的自我意識。

陸建德

魯迅文學獎翻譯獎評委主任

翻譯在中國現代文學的發生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在20世紀的中國,翻譯工作非常重要。從19世紀末開始,上海就有著名的翻譯家,我認為他們的翻譯在某種程度上,和中國現代文學發生有直接關系。是以,我們看中國現代文學的先驅,比如魯迅先生,他翻譯的作品很多,而且特别強調從翻譯工作當中汲取營養,包括他提出的質疑,他希望給我們的傳統文化帶來新的血液、新的想象、新的句法、新的隐喻。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在那一輩中國小說事業創始者的手中,如魯迅先生、茅盾先生,翻譯在中國開始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這種發展,我們現在回觀起來就是中國現代文學的一部分。再看巴金,他是從不同的語種翻譯的,雖然說巴金是中文作家,但是他的外文非常好,他收藏的外國文學著作極其豐富。我曾經在北京的國家圖書館看到過一次中國作家的手稿和藏書展,當中展出最好的一本莎士比亞早期的版本是巴金的私藏。這些中國現代文學的創始者都非常熱愛外國文學,也希望通過外國文學的翻譯和介紹,來催生一種新的文化和新的文學傳統。

孫甘露

上海市文聯副主席

時代造就了“好的翻譯”

翻譯有微妙、複雜、富有人性的地方。比如說鄭體武老師,我和他認識了多年。有一年冬天,他剛剛從莫斯科大學回來,我們在他家裡,飯吃得非常簡易,沒想到遇上停電,非常冷,燈也不能開,結果最後老師點了根蠟燭,念起了勃洛克的詩歌,講騎兵騎着馬穿過雪。這些内容和老師念的俄語融合在一起,讓我記得非常清楚。這一轉眼,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

我問過王道乾先生,你為什麼把“杜拉斯”翻譯成“杜拉”?他講了一個很微妙的說法,非常有意思。實際上不是他不知道或不懂,也不是錯譯,他是有他的考慮的。

還有周克希先生,他曾經重譯《包法利夫人》。有一天,他跟我打電話說,咱們商量一下書名要不要改掉,翻譯成“波瓦利夫人”。他覺得波瓦利讀音上更接近法語。

雖然我隻知道一點點皮毛,但是我說“這個從讀者角度來判斷肯定行不通的,因為這個已經形成了一個通譯了”。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或者說,已經形成的可能就是“好”的。這個時候你再去修改,可能書賣都賣不掉,别人不知道這是什麼書。當然,最後他沒有這樣做,還是翻譯成《包法利夫人》。

王道乾先生、周克希先生,包括剛剛提到的林少華先生,他們的翻譯為什麼在那個年代會一下子非常流行?反過來看當時中國的社會文化環境,我們設想村上春樹如果不是那樣譯的話,會有這麼巨大的反響嗎?在一個特殊的時代,正好有一種特殊的翻譯,契合了當時的社會精神生活,在普通讀者尤其是青年讀者當中,一下子喚起了一種反響。這是翻譯對目的語國家施加的非常微妙的影響。

譚晶華

上海外國語大學教授

譯文社與翻譯文學

我私下一直說,上海譯文出版社是我們外國文學領域的“老東家”。實際上在80年代初,我們的小短篇在其他出版社都不要的時候,就是上海譯文出版社的《外國文藝》發了我們的譯作。是以從那時開始,我們和譯文出版社就一直保持着交流。

總體上,80年代我國出版翻譯文學,一個是人文社(人民文學出版社)一個是譯文社,這是我們根深蒂固的概念。因為上海譯文出版社所選的作品、作家都是很好的。我們後來一查,那個時候的譯文社是人文社分到上海的,後來又越做越大,上海譯文出版社的品牌也越來越響。

我們這一塊牌子立起來不容易。對出版社來說,既要考慮讀者的需要、銷售量,和各種題材的作品,同時也保證出版物的品質,希望這麼多年來,譯文社較好地做到了這兩者的結合。

鄭體武

上海外國語大學文學研究院院長

翻譯評論緣何缺席?

涉及到真正的細緻的文學翻譯工作,實際上是很難評判的,尤其是非專業人士。比如,有人覺得隻要是四字詞、成語用得多,看上去很整齊,甚至是“典雅”,就覺得這個翻譯很“好”。這是對“信達雅”很庸俗的了解,用這種觀點來衡量翻譯工作已經不适合了。

但翻譯評論的缺席,是現在的一大問題。很多年前,我們說翻譯評論不可或缺,就像我們說文學創作要繁榮,文學評論不可或缺一樣。但我們在文學翻譯上的匮乏,比創作界還要嚴重得多。我們成熟的從業人員過少,不是沒有人能從事這項工作,但可能沒有精力做,或不屑于做。是以,我們舉辦這次活動有一個好處,至少能把大家聚集起來,面對面地交流和探讨,這将有助于我們推動翻譯評論的開展。

袁筱一

華東師範大學外語學院院長

翻譯也是經典化過程

外國文學對現代中國文學的影響,也是過了半個世紀以後,我們才能予以确定;它的影響不斷重複之後,我們才深信不疑。是以說,這種影響在發生的時候是潛移默化的,隻是後來我們在書寫文學史的時候,我們才意識到原來有這麼大的影響。是以今天我們這些做翻譯的人,還是可以肯定自己的價值的。不是簡單地說自己的貢獻有多大,而是說自己也是貢獻的一部分。

其實,翻譯工作首先是一個經典化的過程,是一種經典化的力量。在這一點上,翻譯或翻譯文學要意識到這樣的使命,因為它可能會有一定的導向作用。現在作品如此之多,翻譯什麼,使這些譯作能夠抵達更廣泛的讀者手中,可能真的是翻譯的組織者,比如出版社、外國文學研究者和評論者的任務,是以對于譯什麼、怎麼譯需要慎重。

談峥

複旦大學教授

翻譯與翻譯評論的門檻在哪裡?

從事翻譯對譯者的要求非常高,因為一方面需要譯者外語本身學得好,另一方面中文也要好。我自己在複旦教過很多年的翻譯,包括四年級的翻譯課,我看到,即便是複旦最優秀的學生,碰到一些難的句子還是經常會犯錯。那麼,非專業的人碰到一些困難的句子,怎麼可能會翻對呢?

當然,現在也有各種各樣的翻譯理論,人們也說翻譯工作中有很多創造,甚至包括改寫,也可以給我們舉出很多例子。但我個人還是堅持認為,如果這些創造、改寫完全脫離了譯者本意,那還為什麼要翻譯?大家直接去再創造就好了。

說到翻譯,一方面我們現在确實欠缺專業的翻譯,翻譯工作總體來說水準良莠不齊;另一方面,我們也欠缺專業的評審,比如鄭體武老師剛剛也提到了。很明顯的一點,上海譯文出版社的《外國文藝》雜志每年都會舉辦翻譯比賽,一到這時,網絡上就會出現很多争論,關于某些文本應該如何翻譯的議論紛起。這當然是一件好事,表明大家對翻譯的關注度比較高。但是我們發現,這些讨論的水準一般不高。現在有了網絡,無論資質如何,所有人都來參與讨論,而沒有資質的人還不自知。這些人學了一兩年外語,就覺得自己的意見和運用外語幾十年的人具有同等效力,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小白

上海市作家協會專業作家

翻譯和中國現代文學的寫作

關于翻譯直接參與了我們的語言建構,大家應該都有很清晰的感受。我覺得我們可以這樣看,從魯迅那一代作家寫白話新文學開始,中國文學的發展就非常迅速,每隔10年,無論是風格、技術、語言,甚至是篇幅長度,都上了一個非常大的台階。

現在的人工智能算法也非常先進。是以,其實我們可以做這樣一個工作,就是把同時代的大量的文本進行比較,應該可以很清晰地從語言、叙事技巧、叙事方法等方面,看出中國現代文學、現代白話文學是如何一步步走來,以及它們和翻譯文學之間的關系。以前我們沒有這個方法,隻是憑感覺,但現在我們其實有能力做這樣的工作。

但漢松

南京大學教授

翻譯作品的評分機制合理嗎?

翻譯當然可以有段位高低,但就目前來說,就像之前李敬澤老師講的,作家對譯著最寬容,而普通譯者對譯著最不寬容。因為,有大量翻譯品質的“糾察隊”出沒在豆瓣這樣的社交媒體上。

另一方面,翻譯的打分不是加分制而是減分制,這也很奇怪。加分制是正确的操作越多,累計的分數就越高,這個翻譯的水準按理說就應該會很好。但現在的評判方法是減分制,比如在前10頁、20頁發現了一處錯誤,譯者把“紐百倫”翻譯成了“新平衡”,譯作就被扣10分,如果出現了10處,作品就是0分了。這就相當于一部譯作被糾錯到了一定的數量,譯者翻譯得再對的地方也會被掩蓋。在某種程度上,這其實并不是很公平。

陳英

四川外國語大學教授

翻譯文學需要什麼樣的引導?

翻譯文學的進步非常快。90年代,我會在一些書中看到很可怕的錯誤,最“精彩”的一個錯誤是,意大利語裡有個詞可以有兩個意思,一個是“捷克人”的意思,一個是“瞎子”的意思,于是就有了“瞎子司機開着一輛車”這樣的翻譯,這是非常可怕的錯誤。

但對于現在看的這些書,我們探讨的不是這些可怕的錯誤,而是原作風格的還原。那麼,我認為翻譯确實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但還存在許多問題需要解決。另外,我也一直在思考文學批評的問題。

早些年,我在《南方周末》看到一篇很棒的文學批評,是有關《玫瑰的名字》的,它談出了作品的好與壞,這就寫得非常好。我們作為譯者,也特别期望有這樣的東西,是以我們需要想辦法去促進這樣的文學批評。現在關于文學批評,社會上經常會出現一些比較大的事件,我們也需要有主導性的聲音去做一些推動。

最後我想說,出版和時代中的文化風潮密切相關。我們也可以去思考,現在是誰在看書,是什麼樣的人在看書,而什麼樣的作品可以給他們帶來益處。除此之外,閱讀也需要引導,作家的影響力是非常大的。當然,意大利作品的推廣和中國名作家的推廣工作也是密切相關的。

經過充分讨論,專家評審團決定将第一屆“譯文年選”獎項授予楊自伍先生翻譯的《近代文學批評史》(修訂版)

李敬澤、陸建德、孫甘露……“譯文年選”研讨會上的“高品質發言”,哪條最能戳中你?

《近代文學批評史》是美國當代著名批評家、比較文學巨擘雷納·韋勒克的代表作,前後共八卷,全面梳理和總結了歐美近代文學批評理論和實踐,出版至今已取得經典的地位。作者精通多種語言,學識宏富,旁征博引,翻譯起來具有較大的難度。楊自伍先生克紹箕裘,耗時二十餘載将此煌煌巨著完整譯出,可謂名山事業。他苦心孤詣的精神、貫通中西的學養令人歎服。這部譯作擁有可與原著媲美的高度,其影響潤物無聲,源遠流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