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謎團》配樂:選自葉小綱的影視音樂《白色陷阱》

富士山
去富士山途中,偶經三島由紀夫文學館。他的書曾不經意看過,知道他名聲大,尤其是充滿争議的自戕。素雅的文學館面積不大,陳列三島著作及簡約經曆,重點突出他對日本文學的貢獻。
三島由紀夫文學館
印象很深的是三島的書房陳列——素淨的書架前有一款深色木案,陳列他的紙筆與印章,似乎在回顧三島内心糾結掙紮的一生。在三島清麗如水的文字謎團後面, 他的靈魂究竟如何?有時真相比虛構更荒謬,更離譜。
《金閣寺》
三島創作了二十一部長篇小說,八十部短篇小說,三十三部劇本,大量散文,十部電影腳本,三十六部戲劇腳本,其中有七部作品獲獎。從他的年齡來看,作品數量不少。文學館中保留了他諸多手稿,戲劇、電影劇照和海報,以及出版的小說。
三島由紀夫《豐饒之海》手稿
三島對日本景色的描繪有獨到之處。晚霞猶在,暮色四合,灑滿陽光的樹叢中璀璨奪目的松樹梢在低吟。對内心之隐秘,三島是沉默的。他認為精緻的沉默淩駕于一切之上,所有喜悅都摻雜于不詳的預感裡,美景存在亦是潛在的死亡。字裡行間,猛禽凄厲的叫聲劃破東瀛寒冷的夜空,人之歸宿神秘莫測,對死亡着魔,自殁召喚他的靈魂。
日本櫻花之美
讀他的《潮騷》,仍覺文字欠精辟與犀利。作為小說,描繪出的日本島國的靜穆、壓抑氣氛依然在。夕陽輝映下,濤浪悠悠。黑朝魚在伊勢灣海面的波光晶瑩中跳躍,而戀人初吻卻是海藻味兒的。島域仄窄,對日本幾乎是個天劫,在文字中可充分感受到。
三浦友和山口百惠主演電影《潮騷》
現在讀三島的小說,猶如看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電影,細節精緻,語言優美,色彩單調,描述資訊量小,需要耐心。他中期後的作品的文字才顯個人意識鋒芒。他常與海相會,仿佛大海會回複他無言的對話。結實的男性胴體對他充盈不容質詢的力量,對少女的描述卻細緻入微——靜谧處子的幸福感與靜靜的大自然密切相連,是他鮮明的個人風格。
三島騎馬
三島之死充滿詭異,是他一生最大的争議。自殁最終了卻他願。他内心自卑又狂妄,妄圖以死換取國民對政治體制的關注。他沒意識到世界是适者生存,而非适者降臨。将自己頹敗思想提升到神聖高度,又以終極正确的自我意識有恃無恐地屠戮社會輿論,最終沒有換回他高尚的曆史地位。最黑暗的時刻不是黎明前,對三島而言,黎明永不再來了。
三島出版的小說、散文及劇本
世界之大遠超過任何小說家、藝術家的想象。熙熙攘攘繁華的東京,靜谧山中湖,夜晚街頭小館内肆無忌憚的年輕人,建構當代日本圖示。人類睜大雙眼,遙看世界最深處。伴随科學和進步,虛妄日漸貶值;神祗們在劫難逃,人類智力進化似乎讓他們日漸離遠我們,靈魂已被人類自身認識清楚。三島文學館靜靜偏安于東京赴富士山途中,屬私有财産。曆史對三島是寬容的,因為他已成為日本文學史的書寫者之一。
東京新宿一家小館,專營天普羅,營業已近七八十年,容貌未變
再次踏足日本,倏覺曾經都已變成回憶——東京的書店依舊斑斓,伊勢丹百貨公司裡日本制造令遊客駐足;橫濱夕陽萬點紅,泉水汩汩可聽。飛鳥常畏縮在空中,因為風大時海上怒濤如虎嘯。
東京六本木
日餐中的湯,除了鹹,沒有給人以更深層次的味覺或以身相許感。這讓我想起日本的文學與音樂。凄厲的尺八,暗啞的唐式琵琶,令人心碎的三味線,日本當代音樂也似乎在從有序走向瓦解,彙入世界音樂浩浩蕩蕩的系統性解體,形成當代音樂之熵。熵隻是一種想象力的解說,意指土崩瓦解。三島由紀夫的才華由聚集到耗散,在傳播能量中他先滿足自身欲望,再考慮神祗需求,無怪三島之熵。
日本景色并未氣象萬千,但留個影還是可以的
聽聽日本音樂家如何演奏我的音樂吧!五島龍錄音時我不在場,他雖與尤迦演出《拉姆拉錯》多次,但錄音聽上去很陌生,時間至少長了四分鐘,變得需要耐心了。依然如日本藝術,凝神能體會日本人内心的靜默與糾結。畢竟,他們魂魄中流淌的不是我紅色的血。
德洛斯發行的CD,《拉姆拉錯》是第四首
尤迦是位很有才華的指揮,又是谷歌公司技術部門的一位引領者。他用藝術與科技不同的詞語描繪宇宙奧秘,我不信藝術與科學會有沖突,二者競争僅在語義層面而非實質。尤迦隻是用不同的語義向世界訴說同一個故事。
東京桑多利音樂廳演出《蔓蘿》後謝幕
現在的古典音樂錄音與作曲家本人的意圖是否相符都隻能猜測,作品變成身後事,由不得己。在英國格拉斯哥與德國路德維希港,我分别與皇家蘇格蘭國立交響樂團和德國國家青年交響樂團錄制《拉姆拉錯》管弦樂版,可一起聽聽。
暮色富士
告别日本時,山巒蒼翠,細雨紛紛。漢字燈籠、日式木屐,行禮謙卑,工作嚴謹,食物節儉,制造精緻等一系列日本特征在眼前晃動。太平洋波濤萬頃,耀日從雲層中透出神秘,與此光相逢,是魂魄開解之刻。我心懷敬虔回到北京,畢竟,這裡氣象更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