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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落難逢夫(二)

公子見玉堂春果然長得好:鬓挽烏雲,眉彎新月;肌凝瑞雪,臉襯朝霞。袖中玉筍尖尖,裙下金蓮窄窄。雅淡梳妝偏有韻,不施脂粉自多姿。便數盡滿院名姝,總輸她十分春色。

玉姐偷看公子,眉清目秀,面白唇紅,身段風流,衣裳清楚,心中也是暗喜。玉姐立刻拜了公子。

老鸨就說:“這兒不是貴客應該坐的地方,請公子到書房小叙。”

公子相讓,進入書房,果然收拾得精緻,明窗淨幾,古畫古爐。公子卻無心細看,一心隻對着玉姐。

鸨兒幫襯,叫女兒挨着公子的肩旁坐下了,吩咐丫環擺酒。

王定聽見說擺酒,越發慌張,連聲催促三叔回去。

老鸨丢了一個眼色給丫頭:“請這位大哥到房間裡去喝酒。”

翠香、翠紅道:“姐夫請進房裡,我和你喝一盅喜酒。”

王定本不肯去,被翠紅二人,拖拖拽拽地拉扯進去坐了,甜言蜜語,勸了幾杯酒。起初還很勉強,不一會兒便喝得熱鬧,連王定也忘懷了,索性放下了心,苟且快樂。

正喝着酒,聽到傳話,公子喊叫王定。王定連忙來到書房,隻見杯盤羅列,院裡自有演奏藝人,奏起樂器,公子正開懷暢飲。

王定走近身邊,公子貼近耳朵低聲道:“你回住處取二百兩銀子、四匹布帛,再帶散碎銀子二十兩,到這裡來。”

王定道:“三叔要這麼多銀子作什麼用?”

公子道:“不要你閑管。”

王定沒辦法,隻得來到住處,開了皮箱,取出五十兩元寶四個,和布帛、碎銀,再回到本司院,說:“三叔,有了。”

公子看都不看,讓全部送給鸨兒,說:“銀兩、布帛,權且作為和令愛的初次見面禮。這二十兩碎銀,就當作賞人雜用。”

王定隻以為公子要讨那三姐回去,才用了這麼多的銀子;一聽說隻是當成初次見面禮,吓得舌頭都吐出來三寸。

鸨兒一見這麼多東西,就叫丫頭轉過來一張空桌子。王定将銀子、布帛,放在桌子上,鸨兒假心假意地謙讓了一回,叫玉姐:“我兒,快快拜謝了公子。”又說:“今天是王公子,明天就是王姐夫了。”叫丫頭收了禮物進去:“小女房中還備得有小酌,請公子去開懷暢飲。”

公子與玉姐手牽着手,一同來到香房,隻見圍屏小桌,果品珍馐,都已擺設齊全。公子上坐,鸨兒自彈弦子,玉堂春清唱助興,弄得三官骨松筋癢,神蕩魂迷。

王定見天色晚了,卻不見三官起身,連催了幾次。丫頭受鸨兒之命,不給他傳話。王定又不能進房,足足等了一個黃昏,翠紅要留他歇宿,王定不肯,隻得自回住處了。

公子一直喝到二更才散席。

玉堂春殷勤伏侍公子上床,解衣就寝,真是男貪女愛,倒鳳颠鸾,徹夜交情,不在話下。

天亮,鸨兒叫廚房擺酒煮湯,自己送進香房,追紅讨喜,叫一聲:“王姐夫,可喜!可喜!”丫頭、小厮都來磕頭。

公子吩咐王定,每人賞銀一兩,翠香、翠紅各賞衣服一套,折合钗銀三兩。王定早晨本來要接公子回寓所,見他揮霍使錢,臉上便有不願從命的神色。

公子心想:“從這奴才手裡讨一針一線,好不爽快,索性将皮箱搬到院裡,便自己當家。”

鸨兒見皮箱來了,更加奉承。真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不知不覺住了一個多月。老鸨要生出心思攤派,便擺了一大桌子酒席,搬戲演樂,專門請三官、玉姐二人赴席。

鸨子舉杯敬公子說:“王姐夫,我女兒和你結成了夫婦,地久天長,凡家中事務,希望你能多多扶持。”

三官心裡隻怕鸨子心裡不自在,視那些銀子猶如糞土,任憑老鸨說謊,欠下那麼多的負債,都一一替她償還了。又打了若幹首飾酒器,做了若幹衣服,又應許她改造房子,又建造了一座百花樓,給玉堂春做卧房。随她攤派,件件都應許了。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急得家人王定手足無措,三回五次,催他回去。三官起初含糊答應,之後逼急了,反過來把王定一陣痛罵。王定沒辦法,隻得到玉姐那兒,求玉姐好好勸勸他。

玉姐向來知道虔婆厲害,也來苦勸公子道:“‘人無千日好,花有幾時紅?’你一旦沒錢了,她要翻起臉來,就不認得你了。”

三官此時手中還有錢鈔,哪裡肯信她這話。

王定暗想:“心愛的人還不聽,我又勸他做什麼?”又想:“老爺如果知道這事,如何了得!不如回家報給老爺知道,憑他怎麼裁處,與我無關。”

王定就對三官說:“我在北京也沒有什麼用,就先回去吧!”

三官正讨厭王定多管,巴不得他動身,說:“王定,你去的時候,我給你十兩銀子路費,你回到家裡禀告老爺,隻說帳還沒收完,三叔先讓我回來問安。”

玉姐又送了五兩,鸨子也送五兩,王定拜别三官回去。正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三官被酒色迷住,不想回家,光陰似箭,不覺一年。王八淫婦,整天攤派。莫說添首飾、過生日、讨粉頭、買丫環,就連王八的壽穴都打好了,三官手中錢财一下子便空空如也。王八一見沒錢了,凡事疏遠冷淡,再也不照常應答奉承了。又住了半個月,一家大小起哄,鬧起事來。

老鸨對玉姐說:“‘有錢便是本司院,無錢便是養濟院。’王公子如今沒錢了,還留他在這裡做什麼!哪曾見過本司院養了節婦,你還呆守着那窮鬼做什麼?”

玉姐聽說,隻當作耳邊風。

一天,三官下樓去外面了,丫頭過來報給鸨子。

鸨子叫玉堂春下來:“我問你,什麼時候打發王三起身?”

玉姐見話不投機,回身向樓上便走。

鸨子随即跟上樓來,說:“奴才,不理我麼?”

玉姐說:“你們這麼沒天理,王公子三萬兩銀子,全都送在我家了。如果不是他,我家東也欠債,西也欠債,哪有今天這等富足?”

鸨子發怒,一頭撞去,高聲喊叫:“三兒打娘哩!”

王八聽見,不分是非,便拿了皮鞭,趕上樓來,将玉姐擋住,玉姐一下子便跌倒在樓上。王八舉鞭亂打,直打得玉姐髻偏發亂,血淚交流。

玉堂春落難逢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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