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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經沙場,踏遍邊疆,他說自己的詩是從血管裡流出來的︱詩人李瑛的詩心與詩情

作者:文彙網
曆經沙場,踏遍邊疆,他說自己的詩是從血管裡流出來的︱詩人李瑛的詩心與詩情

著名詩人李瑛于3月28日淩晨3點36分去世,享年93歲。

李瑛,出生于1926年12月8日,河北豐潤人,遼甯錦州。1943年開始練習寫作,所寫詩歌收入1944年與同學合編自費印刷的詩集《石城底青苗》。1945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邊讀書邊從事進步學生運動。1949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随軍南下,任新華社部隊總分社記者。1950年底回北京,參加抗美援朝,後到解放軍總政治部工作,1955年到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做編輯,曆任副總編、總編、社長、總政文化部部長等職。

與詩歌結緣

曾有人向李瑛先生讨要題贈,他寫下過這樣一句話:“以心中的火點燃詩,以詩照亮生活。”事實上,這也是他自己的座右銘。他說,“對于詩,我是敬畏的,生活營養了我,我不能不寫下來。”

在李瑛看來,寫詩永遠是最神聖的事,它是品格和靈魂的再現,是人們應當敬畏的儀式。

李瑛對于詩歌的敬畏,源自十六七歲。他說,自己這一輩子經曆了不同的社會階段,走過了不同的人生境遇,寫詩是一種對外部世界由衷的記錄沖動。1949年初,他大學畢業,跟随部隊南下做軍事報道,開始了自己的軍旅生涯。漫長的軍旅生活,讓李瑛能在細膩清新的詩風中融入金戈之聲。他善于以鮮麗的形象寄托雄闊的情思﹐以柔婉的抒情凸顯剛健的思想力量。是以,李瑛被認為是當代軍旅詩歌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對此,李瑛說:“因為我寫過大量軍旅題材的詩歌,而且長期在部隊工作,是以稱我為‘軍旅詩人’,那是很自然的。這是個光榮的稱謂。但進入新時期,我的寫作視野拓寬了,很多的作品都與部隊生活沒有太大關系。若從我全部詩作的總量看,部隊内容的詩隻是占了大概三分之一。”的确,除了軍旅詩歌,他在新時期之後還寫了大量的西部題材、國際題材作品,後期則轉入對生命的沉思。

從大地滋生的寫作靈感

李瑛很少在詩歌中表達個人的小痛苦、小感傷,而是試圖融入廣闊的社會内容。為了獲得對時代和社會的深切認知,李瑛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祖國的大地。李瑛說,他早年曾經系統地讀過唐代的邊塞詩,對邊疆地區充滿向往。此後,他陸續深入到西部地區的多個省份,作了大量采訪筆記,先後寫出了一系列大型組詩。

“我總覺得文藝界讨論的一些問題,好像是不該存在的問題。比如‘文藝要不要反映生活?’當然要反映生活,文學不反映生活,那還寫什麼呢?目前的詩歌,有些就是脫離了生活,脫離了群衆。”李瑛說,“我始終執著于直接參與社會生活。置身于現實火熱的生活和廣袤的世界中,我總是心懷謙恭和敬畏,因為我知道我的作品都是來自于它們,是它們的饋贈。把對社會生活的觀察、了解、生命的直覺,融進心靈之中,經過藝術的釀制,詩便會從血管裡流出來,有溫度、有氣息、有個性、有痛感。”詩人應有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我從來不睡午覺,不吸煙,不喝酒,不下棋,不釣魚。我的時間都用在讀書和思考,思考了一輩子詩,時刻警惕思維的惰性。現在我該像樹葉一樣落下來了,從容地落下來,不要留下更多的遺憾和愧悔。

曆經沙場,踏遍邊疆,他說自己的詩是從血管裡流出來的︱詩人李瑛的詩心與詩情

李瑛談到,詩人應該有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通過詩歌寫作來陶冶人的情操,引人向上。是以,詩人必須從自己所處的時代和生活中,去感受和表現那些具有永恒價值的東西:對真的肯定、對善的弘揚、對美的追求。特别是在物質生活日益豐富的今天,詩人要自覺堅持高貴的詩歌理想、詩歌精神,恪守詩歌的神聖品格,使自己的詩歌寫作有益于提高人們的精神境界。

“詩人必須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人,是一個沉湎于心靈探索、甘心在孤獨中安身立命的人。”李瑛說,當下的詩人不要浮躁,應該沉下心來寫作,寫出更多優秀的作品。他同時認為,詩歌創作本來就應該多樣化。在老中青詩人之間,在詩人彼此之間,存在一些不同的認識和觀點是非常正常的,應該以開放、包容的心态去加強溝通,使不同認識、見解,不同風格的詩作都得到尊重。

在給朋友的書信中,李瑛說道:“我不大順從歲月的沖刷,始終保持着自己的一片童心。”

詩人會老去,詩心不會。詩歌與詩心,會是歲月滄桑中永恒的醫治,溫暖的光亮。

李瑛詩作:

母親的遺像

牆上

已挂了三十年

仰望與俯首之間

都是疼痛

她比我年輕

她是我的母親

三十年已不知多少次

母親用粗糙的手

撫摸我的臉頰

歪着頭看我

胖了?瘦了

當我向她傾訴

埋在心底的苦澀和委屈

她不再喚我的乳名

隻凝重地撫着我的白發

并用她抱完柴禾之後的衣袖

擦着我綴在胡子上的淚滴

喃喃地輕聲說

不要哭,不要哭

像兒時那樣

隻有母親能感到我心底的隐痛

隻有母親能聽見我心髒的跳動和哭聲

我聽見牆壁在炸響

高原一夜

背一口袋青稞

跋涉在一天又一天

總是同樣單調的荒灘上

當風把砂礫灌滿我們的骨縫

太陽把身影拉長鋪在腳下

雲驚慌地逃下地平線

鉛一樣的夜便轟然而降

前面,似野蜂的巢和

古墓群的隆起的土垛

就是我們投宿的地方

瘋狂地抽打着的經幡

是我們的鄰居

是衆神的住所

鐵青的幹牛皮的地表上

隻有呼嘯的風

不住用鞭子抽打着

懸在四千八百公尺半空的

碎石、砂碛和枯蓬

然後又緊攫住大陸架

拼命搖撼

在它喘息的縫隙間

可以聽見

岩石闆塊摩擦的聲音

火的聲音

江河源頭滴水的聲音

饑餓的雪豹号叫的聲音

也許還有星星逃竄的驚叫

生命在顫栗

此劉,白天那斜飛的大烏鴉

痛苦裡偷偷長大的蜥蜴以及

拼命吸吮着獸骨上血珠的大蒼蠅

都躲在哪兒

但這裡卻也有

比死亡更倔強的生命

是趴在地皮上的長不高的野草

是野草的種子

是種子的根

是根的信念

像針,以金屬的光

嚴厲地逼視着這個世界

當傾斜的土壁上

酥油燈熄滅

小屋便在驚濤的浪尖上颠簸

閉着眼,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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