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林子很密,挂了挂果的山楂樹的葉子黑綠黑綠的,枝叉舒展開,盡可能多地吸收陽光。栗子樹正在開花,穗狀花序如虬般滋長,濃厚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山林。野山杏都成熟了,黃澄澄紅豔豔地綴滿了枝,不堪重負的枝子隻好低了頭,滿地的落果沒有人撿。
午飯後鳳霞拿了把鐮刀、兩個裝過米的尼龍袋子,背個提籃就進山了。下過雨後,蒿子長瘋了足足有1米高,雜草也沒了膝。鳳霞用鐮刀撥開草叢,大着膽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山上走。遇見滋長長出來的山核桃苗、萩子枝、葛根條子,鳳霞用鐮刀一縷,眼前的路就清理得順暢多了。開春大伯子在自家的山地上新種了些栗子苗,翻整了周邊的土地,這一入夏,松軟的地被蒿子占領了,根本沒了路。鳳霞揮舞着鐮刀憑記憶沿着溝拓路,七拐八拐地就上了山。半山腰沒多少蒿草路清晰多了,鳳霞家的杏樹也陸續出現了。大部分的杏已經落地,鳳霞并不急于撿,隻見她繼續往山頂上爬。

“從山上往山下撿吧,邊撿邊下山會輕省些,山頂上的撿完了,下一次就不用再爬那麼高了。”他一邊想一邊物色了一根粗長的椿樹杆子,找到了山頂上那棵大杏樹後就一通打,熟透了的沒熟的杏子噼哩啪啦地掉在地上,鋪了一層。打完了杏子,鳳霞蹲下兩手并用地抓撓,熟透的杏一捏就破,杏核一下就擠出來了,一個接一個,直到兩手都抓滿了,她才把杏核扔進提籃裡,很快提籃裡就嘩啦啦作響了。早落了地醉透了的杏子開始腐爛,一捏粘粘乎乎粘一手,鳳霞才顧不上手上的黏膩和酸腐味兒,她繼續抓捏,遇上打下來尚飽滿的杏子,他會拾進袋子,這樣的杏子能背下山,回去晾杏幹。
陡一點的斜坡上也落了不少杏,鳳霞提着尼龍袋子下了坡。她一手扳着樹幹一手撿,一會兒就弄了半袋子,她提着袋子往平整一點的地上一放,鋪展開另一個尼龍袋子,一屁股坐在上面,兩腿間圍攏着裝滿的杏子,兩手并用地捏起來,速度快得讓人眼花撩亂。杏子的漿汁已經把她的手染成了棕色。
哇—哇—,突然兩聲烏鴉叫驚吓到了鳳霞,她擡頭透過密密的樹枝望望天空,發現太陽已經躲進西山梁後,該回去做晚飯了。鳳霞雙手提起半尼龍袋杏核往右肩上一甩,穩穩地背在肩上。她右手牢牢抓住袋口,左手提着鐮刀、籃子和新鮮的好杏往山下走。腿上的厚軍褲不怕圪針,腳下的膠鞋抓地牢實。下山的路很清晰,但腳步已不再輕快。
半袋子杏核沉甸甸的,倒進自家的水池裡嘩啦啦一陣亂響,殘存在杏核表面的果肉已經把尼龍袋子糊滿了。鳳霞把袋子翻了個個兒,用水大概沖了沖就開始洗起杏核。嘩啦嘩啦一陣搓洗後,水池裡的水也變成了棕色,伴着濃濃的酸腐味兒的是一捧捧幹淨的杏核。撈出來的杏核放進大筐裡,誇啦誇啦的擊砸聲伴着筐底露出的黃水滲進地裡。篦過水後,鳳霞把杏核倒在水泥闆曬台上,堆成了個小山。嘩啦嘩啦,嘩啦嘩啦……一連串清脆的聲響伴着杏核在鳳霞的手下鋪展開,攤了滿滿一曬台。她站起來直直腰舒了口氣,終于可以脫下被汗浸濕的厚衣褲沖個涼了。
鳳霞換好輕薄的夏裝系上圍裙又進了廚房。她心裡盤算着:曬幹的杏核五元錢一斤,等撿完自家地裡的甜杏核,再去撿點苦杏核。冬天把砸好的杏仁兒浸泡,去除苦味兒後腌成杏瓣兒拌菜吃。
日子被他盤算得像山上的林子一樣密,每天都有可忙活的,忙活的日子好,忙活的日子有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