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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燃燒》,李滄東開口了

作者:虹膜

作者:Corey Atad

譯者:易二三

校對:Issac

來源:Filmmaker(2018年10月25日)

對于李滄東最新的傑作《燃燒》來說,神秘就是一切。

在這部兩個半小時的史詩般的電影中,每一個清醒的時刻都充滿了最細微的模糊性,它拒絕呈現任何真正的清晰,但以自己的方式提供了對現代生活的壓力和擔憂的清晰描述。

關于《燃燒》,李滄東開口了

《燃燒》

《燃燒》是李滄東繼2010年的《詩》之後執導的第一部電影,改編自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燒倉房》,講述了一個名叫鐘秀(劉亞仁飾)的年輕人的故事,他生活在朝韓邊境附近,生活條件很差。

有一次去首爾的時候,他遇到了童年的鄰居惠美(全鐘瑞飾),一個神秘的、略顯輕佻的年輕女子,兩人開始了一段短暫的戀情。惠美從非洲旅行回來的時候,還帶着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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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出演《行屍走肉》的男星史蒂文·元在他的第一部韓片中扮演神秘的本——他是一個非常有錢的人,有一種無懈可擊的冷靜和高貴氣質,同時也給人一種空洞感。随着影片的進行,他開始變得越來越敏感多疑,讓鐘秀和觀衆們都不禁猜測,他實際上或許是一個連環殺手。

《燃燒》的驚人之處,不僅僅在于精彩的故事情節,還在于它所展示的技巧。李滄東超越了典型的連環殺手之謎的界限,在一個又一個寂靜的時刻探索了社會異化的現代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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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财富不平等,到兩性關系和政治,《燃燒》這部電影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當下,同時也超越了時代思潮,就像原著所參照的福克納作品或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一樣。

在上個月的多倫多國際電影節上,我和李滄東以及他的翻譯員坐下來就《燃燒》進行了交流,即如何完全圍繞着無法解答的謎團創作一部電影,以及這些謎團如何揭示了我們周圍的世界。

記者:表面上看,這部電影隻是一個連環殺手的故事,但其實你在其中融入了很多想法。是什麼促使你用這種情節來探索政治、性别和經濟方面的議題?

李滄東:如你所知,這部電影是根據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改編的,故事中有一個沒有解答的小謎團,我認為沒有解答這一事實,說明了這個故事不僅僅是要解決謎團,而是這個謎團可以擴充到其他更大的謎團——生命或者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的奧秘。

很難找出如今人們感到悲慘和痛苦的根源是什麼。原因可能是政治的、經濟的,也可能與經濟不平等或性别不平等有關。可能有很多不同方面的原因,這就是生命的神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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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這部電影對其中發生的事情非常模棱兩可,當事情并不明晰的時候,你讓觀衆真正地和角色身臨同一處境。而且這部電影并不短,甚至有點長,你是如何找到屬于這部電影的形狀和其中的模糊性的?

李滄東:如果這是一個典型的謎團,那麼電影其實不需要這麼長,但是我想為觀衆創造一種特定的電影經驗——有很多層次等待探索,以及揭開這些層次的過程和具體細節。

我想讓觀衆體驗這個故事和電影本身,這個世界的奧秘是如何成為故事和影片裡的叙事情節的,以及電影如何向觀衆傳達世界的奧秘。

記者:我也很好奇史蒂文·元的選角,選一位美國演員來扮演這個角色有什麼用意嗎?

李滄東:史蒂文在南韓也很有名。人們對于他在《行屍走肉》中的形象很熟悉,他的性格很和善,和影片中本的形象有某種相似之處,而且也有一種成為連環殺手的隐藏氣質。我認為史蒂文自身的雙面性和本身上的雙面性會契合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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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是以部分原因在于他作為一個電影明星的形象,當觀衆看到他出場時所預設的想象?

李滄東:所有這些在選角時都很重要。演員所固有的形象,以及他們所攜帶的可能還沒有被發現的潛力。

尤其是史蒂文,如果你知道《玉子》的話,那其實是他出演過的第一部南韓電影,但《燃燒》則是他第一次主演南韓電影,是以我肯定會考慮這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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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顯而易見的是,影片刻意對本的行為呈現了多種解釋,但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在情節和攝影中逐漸發展出這一點的。

李滄東:甚至在開拍之前,我和史蒂文就這個角色進行了很多讨論,幸運的是,史蒂文對這個角色的了解比我預想的要深。事實上,本所有行為背後的根本原因,都可以在他内心深處的空虛和空洞中找到,不管本到底是誰,不管他是不是連環殺手。

史蒂文了解關于角色行為背後的根本原因的論證。我們談了很多關于在每個鏡頭、場景和段落中必須達到的平衡。每個鏡頭,你都可以朝兩種方向進行,每次開機你都要考慮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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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個過程中我們讨論了很多。甚至在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中,我們也讨論了很多關于本在那個特定的時間點的感受和情緒應該是什麼,我們讨論了幾種可能。

在這幾個選項中,有一些超出了他為什麼會這樣做的簡單論證,但有一個更哲學性的基礎。并不是說我們需要把這些都傳達給觀衆,但是我們自己需要先行讨論。

記者:惠美這個角色也很有趣,同時也十分暧昧。你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麼做那些事。她的同僚有一句很棒的台詞:「世界上沒有适合女人的國度。」我很感興趣的是,是什麼吸引你去創造這樣一個角色,并表達在全世界範圍内——或者可能特别屬于南韓女性的一些東西。

李滄東:「沒有适合女人的國度。」這句話隻是我想表達的一個直接評語。但就惠美這個角色而言,她在電影中的形象是有意建構的。

從表面上看,她可能隻是一部普通驚悚片中的一個失蹤的女人,或是連環殺手的受害者之一,但從另一層意義上說,她實際上是整部電影的關鍵。因為根據她是誰,以及為什麼她是這樣的人,對整部電影的解讀會發生變化。

如果鐘秀和本代表年輕的一代——無論是貧窮、絕望的人,還是生活較為富裕的人——如果他們可以代表年輕的一代,那麼惠美也是一樣的。她是年輕一代中的一員,他們一直在努力尋找生命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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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這就是你在年輕一代身上看到的——處于迷失狀态,并且正在尋找意義?

李滄東:我确實看到今天的世界似乎已經變了。在過去,社會也總是存在問題,無論它們是否與社會地位、經濟的不平等以及其他因素有關,所有這些問題都存在。

但在那個時候,人們相信有一些東西,比如一個實體,你可以與之鬥争,讓事情變得更好。但現代世界在表面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華麗、更友善,但不平等越來越嚴重,年輕人無助、沮喪的狀況也在惡化。

年輕一代開始認為原因在他們自己身上,認為是他們的錯導緻了這種情況。這也引發了他們内心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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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你的電影中出現了唐納德·特朗普,你認為這代表了一些應當與之抗争的東西,抑或隻是更多的絕望?

李滄東:唐納德·特朗普可以代表一些你抗争的東西,但這部電影更多的是關于神秘。就像鐘秀在半夜接到的電話,你不知道是誰打來的。

這在日常生活中是一個謎,一直出現在電視上的特朗普也是,我們在電影中聽到的北韓宣傳也是。

這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政治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它是你看不見的東西,卻一直控制着你的生活。是以肯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隻是我們就是看不見,盡管那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記者:而且有種壓迫性。

李滄東:它确實是壓迫性的,不過很多人不認為它是神秘的。但政治、經濟的問題,最終都是神秘的,就像夜裡的電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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