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忌日Q先生陪我去掃墓的時候，我站在墓碑前總是很沉默，Q先生總會問：“你不說點什麼？”我還是沉默。一如我祭掃的這個人，一個在我生命中陪伴了28年後因病痛去世的男人，我的父親。Q先生見我總是不言語，便自顧開始以聊天的形式去幫我祭奠他。
我其實在想念他的時候腦海裡有很多話，但是臨到頭，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一如他還在的時候每次和我說話都十分簡短，也從來不表露他的情感，這也許是形成了我們之間沉默的表達的習慣。
<h1 class="pgc-h-arrow-right">從不說出口的愛</h1>
在那個沒有網購的年代，他會我們這個小城市裡唯一的大商場給我買好吃的巧克力，各種不便宜的零食。在我淘氣受傷的時候反而嘲笑我，在母親責罵我的時候為我說話，偷偷給我塞零花錢。雖然他從來不說愛我，但是他會盡量讓我開心，默默地用他的方式來愛我。
我大學畢業後在外地工作的時候，一天半夜，我被電話的“嗡嗡”聲音吵醒，一看來電，是父親。心裡咯噔一下，以為出了什麼事。接通後他反而問缺不缺錢，有沒有什麼事。迷迷糊糊的弄得我一頭霧水。對這個電話莫名其妙。第二天後來是母親告訴我是那個半夜的電話是父親半夜看到了一個詐騙短信，母親一看便說肯定是詐騙，不用理，他卻還是放心不下，即便是半夜也要打電話确認的确是沒事才放下心來。
這個不善言辭的男人從來不會說好聽的話哄女兒開心，但是他用他為數不多的幾句話來表達他的關心和挂念。都說父愛如山，我的父親便是一座沉默的山吧。
<h1 class="pgc-h-arrow-right">那一刻，我發現他老了</h1>
朱自清在散文《背影》裡描寫了那個費力爬上站台隻為兒子去買幾個橘子的父親，在那一刻，他發現父親蒼老了很多。而我發現他老了除了他的白發還因為他從不善言辭以及從來不為小事計較的男人變成了因為小事容易發脾氣的怪老頭。原來，他已經到了更年期的時候了。
我長大了，他老了。我們之間因為很多小事情開始起摩擦，有時候怼起來誰也不理誰。最嚴重的的一次是我和他因為着急我沒有男友，可能在外面又被人戳中了心事，回家後直接對我吼“不知道你天天清高什麼，到時候就像市場裡被人挑剩下的爛白菜，沒人要。”真的挺傷人的，我把門一摔，就躲在房間裡哭了起來。不會表達的父親過了兩天也覺得自己的話說的太重了，但是他這麼硬氣的人怎麼能拉下臉面來道歉呢？于是他的做法是像小時候那樣給我買好吃的。
當他給我買了我喜歡吃的零食，眼神裡透着局促叫我吃的時候我就知道他道歉了。于是我也很善解人意地接受了他别扭的道歉，暗地裡感歎：真是個傲嬌又别扭的人啊。
但是我愛他。
<h1 class="pgc-h-arrow-right">最後的時光</h1>
後來我要結婚了，他卻病倒了，因為高血壓造成的蛛網膜下出血讓他整個人暴瘦了下去，因為積液的影響他開始變得糊塗起來，眼神也失去了光彩。肉眼可見的日漸憔悴。他開始行動不便，有時候胡言亂語，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照顧他的時候我需要用力攙扶他，小時候記憶裡溫暖的懷抱變得空蕩起來，還有些涼意。
每每這個時候我的鼻頭都不由得一酸。他多麼傲嬌和愛面子第一個人，現在連行動都要别人幫助，内心的難過不比我少吧。
我婚禮的那一天父親清醒了，仿佛知道以後我要成立自己的小家，眼神裡流露出不舍。當我要出門的時候，他用他那早已瘦骨嶙峋的手拉着我的手和Q先生的手一字一句慢慢地清楚的說“好好照顧我女兒。”我哭了，在場的人都忍不住開始擦眼淚，他也哭了，他那時候因為大腦和神經受損，已經沒有辦法像常人一樣有太多的情緒波動，但是眼窩裡的淚光閃閃。
即便在病中他的内心深處也是牽挂着我，父愛無聲，他的愛并不偉大，但是對女兒來說這種點點滴滴的愛足矣。
從那以後他糊塗的時候更多了，後來更是卧床不起，母親幾乎是衣不懈怠地照顧他。半年以後，他終于擺脫了病痛的折磨，去了另一個世界。葬禮上看他最後一眼的時候，冰棺裡他原本高大的身軀靜靜地躺在那裡，全身隻剩下皮包骨。本來覺得他是解脫了的我又忍不住心酸起來，背過臉去眼眶又紅了。
就這樣，一個表達笨拙，但卻從心裡去愛我的人走了。他的一生沒有豐功偉績，也沒有出人頭地，他是一個普通而平凡的男人和一個不善言辭的父親，但是他愛我，我知道。我不相信鬼神之說，但是如果真的有另一個世界，希望他在那邊安好。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希望你安好，我的大朋友。”
寫在最後：我對父親可能沒有那麼多偶像式的崇拜，他更像我的大朋友，不擅表達，有點驕傲，還有點小任性。我們一起吃零食，一起長了蛀牙。一起打遊戲，還一起看過恐怖片。他陪伴了我人生前半程，最後卻在病痛中離去。這篇紀念文在寫的過程中情不自禁地眼圈紅了好幾次，我對他，他對我的愛都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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