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黏黏書怪
叔本華說:“人生就是一團欲望。當欲望得不到滿足便痛苦,當欲望得到滿足便無聊,人生就像鐘擺一樣在痛苦與無聊之間搖擺。”
1994年,周曉文導演的《二嫫》幾乎完美地诠釋了叔本華的這句話。人們習慣了被欲望裹挾着向前,卻認為理所應當,那個時候,欲望也叫追求。人們總是很用力地活着,總是想争點什麼,不管什麼,隻要比别人強。那個時候,這叫上進。
當人們心心念念都是比别人強的時候,看見的就全是别人而忘了看自己,這是我們國家的普遍現象。

<h1 class="pgc-h-arrow-right">依依東望,望的是什麼?</h1>
在《軍師聯盟》中有一個我非常喜歡的片段,是司馬懿與諸葛亮在新城前的心理博弈,其中有一段對白讓人印象深刻,劇中這樣說:
司馬懿說:孔明,你是聰明人。你告訴我依依東望什麼?依依東望,望的,是畢其一生的抱負;望的,是畢其一生的榮耀;望的,是畢其一生最大的成就。
諸葛亮說:仲達,謬矣!依依東望,望的,就是畢其一生;依依東望,望的,是時間。
抱負,榮耀,成就,這是我們一生都在追求的東西,我們從小就被教育着追求它們,這有什麼不對嗎?也許,《二嫫》這部電影會給你答案。
<h1 class="pgc-h-arrow-right">在“性欲”和“物欲”中迷失的女人</h1>
在影片中,二嫫是一個賣麻花面的農村婦女,全家都要靠二嫫一個人養活。丈夫是下了任的村長,而且患有嚴重的腰病,是以,二嫫是一個帶着“性壓抑”的女性角色。她隻能在一個個寂寞的夜裡用勞動填滿自己。
二嫫常對丈夫說:“”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紮進丈夫的心,丈夫總想着怎麼才能找回做一個男人的尊嚴,他總是嘴上說着我早不是村長啦,卻時常拿着村長的派頭。這是他僅有的“倔強”。
二嫫經常和鄰居家的胖女人吵架,就是街頭巷尾罵街式的吵架,什麼豬啊,狗啊都從嘴裡往出扔。不過大人吵架可不關小孩子的事,二嫫的兒子時常去鄰居家看電視,這讓二嫫覺得十分沒面子。她要自己買一台電視機。
鄰居家的男人叫做“瞎子”,他對二嫫很好,經常幫助二嫫。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嘛,其實瞎子想和二嫫摩擦出點别的什麼火花來。是以請二嫫到縣裡的飯館,吃二嫫一年到頭也吃不到的好飯菜,還給二嫫找了一份飯店的工作,并把自己的錢偷偷給飯店老闆,讓他當工資開給二嫫。
<h1 class="pgc-h-arrow-right">她愚昧,物質,“性壓抑”,但她有尊嚴</h1>
瞎子的别有用心二嫫還沒有察覺到,他一心沉浸在賺錢買電視的念頭中。這天,飯店的機器故障壓斷了一個員工的手,二嫫被動員去捐血。她看見那麼粗的針頭紮進血管中,一個勁兒地說,我不捐血,我害怕。
當捐血完事兒後,醫院給了一大把錢。二嫫這回來勁兒了,說還想再捐血。醫生說血又不是水,不能再獻了。二嫫卻說,反正女人的血不獻也都流走了。醫生說,你懂什麼。就把二嫫打發走了。
原來血是可以賣錢的,二嫫像是發現了“商機”似的。她會在賣血前喝上三大碗涼水,說這樣血就變稀了。這段倒是很像《許三觀賣血記》中的橋段。
瞎子在一次回家的途中開着載着二嫫,假借車壞了的借口,和二嫫成就了一番風月。二嫫并未拒絕,似乎這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情。
在影片中,二嫫就是一個被欲望支配的主體。她要麼掉在“物欲”裡,要麼掉在“性欲”裡,或是掉在“虛榮”裡,她總要被欲望驅使着才能前進。
她和瞎子在一起後,臉上出現了笑容。這是她整部影片中唯一一次笑容,在之前和之後都再沒有出現過。瞎子發現二嫫去賣血,非常生氣的拿出自己自己的錢,不就是一台電視機嘛,瞎子有錢。
二嫫雖然虛榮,但她有自尊。她不接受瞎子的錢,一定要自己賺錢買一台電視機。她不希望自己和瞎子的關系變成一種“買賣”。直到二嫫發現飯店老闆多給她的工資是瞎子偷偷吩咐老闆的,她強烈的自尊再也不能容忍。
她請瞎子到當初的飯館點了同樣的飯菜,并把多開出的工資還給了瞎子。她告訴瞎子,自己沒那麼不值錢啊。她用這種方法證明了自己情感上的高貴。
二嫫告訴瞎子,你想留住我,就和你老婆離婚。瞎子開始支支吾吾的搪塞二嫫,二嫫一氣之下走掉了。此後,二嫫再沒有搭理瞎子。她辭去了飯館的工作,重新蹲在地上賣麻花面,眼神依舊沒有光彩,呆呆地看着這個世界。
<h1 class="pgc-h-arrow-right">欲望滿足後是無盡的空虛</h1>
終于,她攢夠了這筆錢。她買下了全縣最大的一台,連縣長都買不起的29寸大彩電。這在那個年代可不是個小數目。電視被擡回家裡,巴掌大的房子根本沒有放電視的地方,隻能放在炕上。
二嫫看着“巨大”的電視愣愣的出神,像是生病了似的呆坐在炕上。每天垂頭喪氣的丈夫反倒精神起來,他聚集村民到家裡來看電視,還讓大家把學校的小闆凳搬到家裡坐着看。人們紛紛贊揚,老村長就是老村長。丈夫開心得合不攏嘴,他又找回了做男人的尊嚴。
在影片的最後,二嫫一家人坐在炕上,丈夫和兒子還在睡夢中。電視機突然閃爍着黑白雪花,發出“滋滋”的聲音。二嫫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像是丢了魂似的看着這台全縣最大的電視機。
<h1 class="pgc-h-arrow-right">依依東望,望的,就是畢其一生</h1>
這部電影并不難了解,卻是一部難得的好電影。如果把電影比作作文,那麼周曉文導演的《二嫫》就是一片“範文”,從這部電影能明顯看得出教條式的東西在裡面,台詞和設定比較刻意。
但總得來說,主題鮮明,隐喻明顯,設定規範,像是一幅規範的楷書,雖沒有什麼特别,但就是那麼賞心悅目。
二嫫望的是那台電視機,一個農村女人,用全部的血汗買了一台“無處安放”的虛榮。這是她生活的全部奔頭,她并不投機取巧,也不多占瞎子的一分錢便宜,就是用最樸素的勞動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二嫫是值得尊敬的,卻也是非常可悲的。在欲望滿足後,她得到了什麼呢?擺在她面前的,仍然是空虛無聊的生活,和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人生。正如叔本華的那句話,人生就像鐘擺一樣在痛苦與無聊之間搖擺。
叔本華的這句話不是對人生的定義,而是對人生的諷刺。人活在這個世上,不該變成“一團欲望”。畢其一生的抱負,榮耀,成就不該變成人生的目的,而是把它們變成人生的經曆。
第五代導演們很喜歡表現舊時代的農村,村民的堅韌,頑強,愚昧和茫然貫穿着整個舊時代。中國人似乎活的都很用力,隻要稍一松懈就會萬劫不複似的,我們總是既定一個又一個目标,然後全力奔向它。
在以往的成長環境中,我們習慣了攀比,習慣了制定目标,就像蓄電一樣為自己的人生賦予意義。我們很少被教育如何審視自己,如何生活,如何快樂。
孩子的嬉戲打鬧會被大人說是淘氣然後一頓胖揍,孩子總是聽到父母說你看誰誰誰家的孩子都比你強,孩子還沒經曆生活的苦就已經失去了本該有的童年。二嫫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她也是這樣教育自己兒子的。
是以,去别人家看電視就是一種恥辱。别人家有電視,她就一定要有。這是整個時代的隐痛。人從呱呱落地開始,就在向人生的終點走去。難道我們來到人生的目的就是為了走向終點嗎?如果我們眼中滿是欲望捏造出來的遙遠目标,又如何欣賞這一路風光呢?眼前的生活不隻是苟且,看看那花怎樣開,水怎樣流,你要的詩與遠方也許就在身邊。
如《活着》中說的,活着隻為了活着本身而活,不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東西而活。依依東望,望的,就是畢其一生。
為一個目标奮鬥并不會迷茫,但如果忘了生活,隻為目标而活時,才會變成“欲望”的奴隸。如同二嫫,一個連笑容都不珍惜的女人,買到了電視又能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