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入秋天,市場上就有賣蕃薯的了。它們朱紅色的皮膚,挾裹着泥土的清新氣息,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我們的目光。
母親說,我要買幾個蕃薯,回去給你們煮蕃薯稀飯。
說實話,我們早就不像原來那樣愛吃蕃薯稀飯了。在各種飲食不斷翻新,花樣層出不窮的今天,它早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但母親一直念念不忘,用母親的話說,誰也改變不了她的習慣,那是她生命裡的根。
想一想,對于她那個年紀的人,這樣的話似乎有着深遠的道理,直到現在,有一些老人,一提起蕃薯都帶有一種敬畏的心理。從前祖母活着的時候,曾告訴我有一年春節一家人就是靠蕃薯幹過年的。祖母的話我信,但我實在也想象不出當時的景象,有時候看文獻資料,好像也大多是這樣的描述,說蕃薯養活了一代人。
姑且不說蕃薯的曆史作用,隻從味道上講,我認為蕃薯還是很不錯的。我記得小時候最愛吃的就是蕃薯了,而家鄉的土地也特别适合蕃薯的生長,一攏一攏的,土地都被拱開了,收獲的時候,一串串,一嘟嘟,個大的驚人。
蕃薯的吃法很多,我最喜歡的是用大鍋來煮蕃薯了。開鍋的時候,掀開蓋,滿屋子都是蕃薯的香味兒。拿起一個,蕃薯軟得就要癱在手裡,迫不及待地吃一口,那真叫甜。有時候一頓晚飯就是一鍋煮蕃薯,一家人就着羅蔔鹹菜一通飽餐,也叫痛快。
母親那時候最愛做的就是蕃薯稀飯了,也許是為了稀飯好喝,也許是為了節省小米,但蕃薯與小米煮出的稀飯味道實在是不錯。尤其是自家土地上剛剛打下來的小米,金燦燦的,還帶着一股原始的田野氣息。而蕃薯,仿佛是出淤泥不染的蓮藕,讓自己的樸素也高貴了一把,反正就是那樣完美地結合,竟養大了我們貧窮的童年。
有一年,我與幾個同伴去鄉下采風,夜晚就住在當地的一個老鄉家裡,他給我們煮了小米稀飯,裡面竟有我久違了的蕃薯,還有洋芋。起初老鄉還怕我們不習慣,一個勁地說不好意思,直到看我們狼吞虎咽吃得盆碗幹淨時,才不再說什麼。後來聽老鄉說抗日戰争時期我們的戰士就是吃這樣的蕃薯稀飯與敵人戰鬥的,我們才正視起那樣的飯食來。後來我在自己的一首小詩中這樣寫道:你躲在曆史中/爛漫的日子/絲毫也擋不住/你躍躍欲試的渴望/盡管你很醜陋/土坷拉般被人忘卻/又被人忘卻/但你的确曆經風霜/你褚黃的皮膚/放在哪裡/也像我純樸的父老鄉親/厚重的家史/就是從你的根莖一點點延伸過來......
那年母親回老家探親,回來時竟帶了幾個老家的蕃薯。晚飯的時候,母親征詢我們想吃什麼,沒想到,我們兄弟竟異口同聲地說:蕃薯稀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