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不光有泉水,還有美食。
作為山東人,我從小喝的是趵突泉的泉水,吃的是黃河大米,學習的是儒家的禮儀,講的是道地的山東話。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齊魯大地地質多樣,集山、河、湖、海、泉于一體,物産豐饒,質樸的人民總會利用大自然的饋贈,從中擷取各種美味的食材,進而創造出豐富多樣的美食。
來自各地的名廚大師們各取所長,千百年來形成了特有的菜系——魯菜。
我在齊魯大地上出生、成長,魯菜對我的人生閱曆産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天下第一泉——趵突泉
聽我的父親講,濟南原來在彙泉池畔有一家“彙泉飯店”,曆史上叫“彙泉樓”,飯店經營着道地的魯菜,老濟南基本上都知道。其中比較有名的菜就是“糖醋黃河鯉魚”了。
小的時候,每次父親帶我去魯菜館“下館子”(去酒店吃飯),都得點一道“糖醋黃河鯉魚”。那時候的我不喜歡吃魚,特别是鯉魚,亂刺太多了,小孩子喉嚨細,很容易被卡住……而且吧,有時候為了挑魚刺,弄得我的嘴很酸很累。但父親卻吃得是津津有味,還跟我講這糖醋黃河鯉魚的曆史、制作方法。其實,小孩子能知道的,就是鯉魚亂刺多,哪知道啥是曆史……
“此魚生長在黃河深水處,頭尾金黃,全身鱗亮,肉質肥嫩,是宴會上的佳品……在制作時,先将魚身割上刀紋,外裹芡糊,下油炸後,頭尾翹起,再用咱這裡泺口老醋加糖制成糖醋汁,澆在魚身上。這樣香味撲鼻,外脆裡嫩,且帶點酸”……
肥美的黃河鯉魚
當時他老人家就像教科書一樣,教給我做這道“糖醋黃河鯉魚”,反正不愛吃魚,沒怎麼記住具體做法,倒是後來自己嘗試着去做的時候,才慢慢琢磨出方法來。但,我做魚基本上照着書上學的,火候和口感和當年父親帶我去“下館子”時吃的魚比起來相差甚遠……
現如今我工作了,有了收入,輪到我帶父親去魯菜館“下館子”了。
某日中午,我帶父親來到了我小時候他曾經帶我來吃魚的彙泉飯店。
時過境遷,當年的彙泉飯店到早已經消失在歲月的長河中,取而代之的是現在位于趵突泉北路三聯商社的“金三杯酒家”。
當然,帶父親來魯菜館必點“糖醋黃河鯉魚”。回想當年帶我吃魚的情景,父親又開始如數家珍似的回憶……
不一會,在父親正給我們講他的回憶時,服務員給我們端上來他心心念念的糖醋黃河鯉魚。我勸父親動筷先嘗嘗,父親兩手放在膝蓋上,兩眼瞪着桌上的魚,腦袋一瞥,用一句道地的老濟南腔調說道:“這魚顔色偏淺,應該是醋放的不多,你可以嘗嘗看我說的對不對。”我拿起筷子,先給父親夾了一塊魚肚上的肉,按照當年他吃魚的習慣,給他蘸點湯汁放于他的盤子中,他擺了擺手,讓我趕緊吃一塊。我接着給自己夾一塊,不顧剛出鍋的滾燙感,吃了一口,先不說口感如何,這酸頭确實不太足,果真是醋放少了!細細品味其中,覺得這魚肉也不似從前那般鮮嫩。
我們父子二人吃的“糖醋黃河鯉魚”
父親也是邊吃邊說:“如果這魚是自然生長的黃河鯉魚,那這肉質沒的說,但這是家養的,自然要差一些。”接着他話鋒一轉,“今天咱吃了金三杯的‘糖醋黃河鯉魚’,改天你在家也給我做一道‘糖醋黃河鯉魚’吧,食材不要緊,普通的鯉魚就行,你能把做這道魯菜的方法掌握了就行。”接着喝了口茶,笑盈盈地看着我。
父親素來知道我不擅長做魚,但其實我也知道他老人家的心思。學做菜不能隻學自己愛吃的,也得學着做别人愛吃的菜。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自己溫飽之餘也得試着幫着周圍的人得到溫暖,這應該就是他的本心吧。
飯後,我随父親來到附近五龍潭來賞魚。看着色彩斑斓的鯉魚在潭中成群結隊的嬉戲,父親開玩笑地對我說:“這種魚做‘糖醋黃河鯉魚’怎麼樣?”說着便和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咱們魯菜和潭中的鯉魚一樣,種類繁多,烹制技法也很多樣,你現在隻會做個家常菜,真要是讓你未來的老嶽面前露一手估計還不行呢。”說着又獨自笑了起來。
五龍潭中的鯉魚
一道菜,一潭魚,一對父子。菜有百味,人生亦有百味。
至今依然懷念曾經吃過的、當年那條我并不喜歡吃的“糖醋黃河鯉魚”。
大鵬
2020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