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宋詞,
喜歡柳永“曉風殘月”的柔美,喜歡李清照“人比黃花瘦”的傷懷,
喜歡秦觀“朝朝暮暮”的感慨,喜歡辛棄疾“金戈鐵馬”的豪邁。
……
總有一句宋詞,動人心懷,想不想親筆填一阙詞。
《向上吧詩詞》冠軍楊強老師,教你學填詞。
點選下方圖檔,看免費課程吧!
《苕溪漁隐叢話》裡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天,北宋詞人宋祁經過張先家,就讓仆從向門裡喊道:“尚書欲見雲破月來花弄影郎中。”張先也在屋内大聲應道:“莫不是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
“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指的是宋祁,他因名篇《玉樓春》中“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句得名。
“雲破月來花弄影郎中”,指的則是張先,他在《天仙子》裡寫“沙上并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流傳一時。
在北宋燦若星河的詞壇上,張先也許算不得最頂尖的詞人:
在仕途上,他平生未能顯達,官做得不大,《宋史》也沒有他的傳;
在詞壇上,小令有晏殊,長調有柳永,他既沒有蘇轼的豪放灑脫,也沒有柳永的婉轉綿長,但就是這樣的他,卻憑借着自己清新平淡、韻緻深長的筆調,成就了宋詞一道别緻的光影。
01
<h1>以清麗筆墨,寫雅正情感</h1>
在北宋中葉,張先是與柳永齊名的詞人,然而當時士大夫階層對他們的評價卻大相徑庭。
柳永的詞雖然傳唱四方,“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卻為士大夫所鄙薄。
如晏殊就曾對柳永的“針線慵拈伴伊坐”十分不屑,蘇轼也曾把“學柳七作詞”作為對秦觀的指摘。
而張先,相較來說,得到的卻多是贊賞之詞。
晏殊與張先交誼深厚,對張先的詞,常贊不絕口;不屑學柳詞的蘇轼,也曾為張先的詞集題辭,稱張先“以歌詞聞于天下”。
北宋詞家,大多推崇張先而鄙薄柳永,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較之柳永詞作的淺近俚俗,張先的詞更加“雅化”,更符合士大夫的審美情趣。
這種“雅”主要展現在語言的清麗淡雅和情感的含蓄雅正。
張先現存詞有一百六十五首,題材從歌舞、贈别、酬唱、宴飲、記遊到描寫景物、詠懷、詠物、節令、祝賀,幾乎所有傳統的詩歌題材都在他的詞作中得到了表現。
張先的詞作,也有許多是豔情和閨情類的題材,但不同于五代孫光憲等人詞作中的一些露骨低俗的描寫,張先的語言高雅脫俗,深受傳統禮樂文化的熏陶。
他寫女子的美,着力于側面的烘托,含蓄而蘊藉,如《醉垂鞭》: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
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
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
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
這是張先酒宴中贈妓之作。首句寫女子身上穿的裙子,羅裙上繡着雙飛的蝴蝶。“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則着重寫女子的妝容,以春色代指女子的美色,清麗淡雅。
結尾兩句“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再次寫女子的衣着。古人較為貴重的衣料上常繡有花紋,詞人由女子衣服上繡的雲彩,聯想到山上的雲。但未寫雲,先寫山,不但寫山,且是帶些昏暗的亂山。讓人仿佛看到一朵朵白雲,從昏暗的亂山深處徐徐而出。
那種氣氛的營造,對女子神韻的描摹,可謂恰到好處。亦真亦幻間,境界全出。
張先詞的“雅”還展現在情感的雅正,一改晚唐五代柔靡軟媚的閨中格調,表達了士大夫雅健朗暢的情志,如《千秋歲》: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
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
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這首《千秋歲》寫的是人世的悲歡離合,聲調激越,極盡曲折幽怨之能事。
上片以暮春時的凄清景象,來烘托暗示愛情橫遭阻隔的沉痛。鶗鴂鳴聲悲切,昭示着春光的過去。梅子青時,卻有無情風暴突襲,那愛情就如柳絮一般逝去。
幺弦,是琵琶的第四根弦,最是怨極,撥動這根琴弦,就必然發出傾訴不平的最強音。詞人于是奮而反抗,“天不老,情難絕”,天不會老,愛情也永無斷絕的時候。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是全詞最警策之語,“絲”與“思”諧音雙關,相戀的人是用他們對對方的思念,結成千萬個結,織成一張牢固的網,要把彼此緊緊系住。
結句,情思未了,不覺間春宵已過,東窗未白,殘月猶明,言盡而韻味隽永。
02
<h1>最會寫“影”的詞人</h1>
張先被稱為張三影,被認為是古今詞壇上最會寫“影”的詞人。
李颀《古今詞話》記載:
有客人對張先說:“大家都叫你張三中,‘三中’者,即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也。”
張先說:“為什麼不叫我張三影呢?”
客人很不解。
張先說:“‘三影’者,‘雲破月來花弄影’、‘嬌柔懶起,簾壓卷花影’、‘柳徑無人,堕風絮無影’,這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作品。”
張先對“影”這一意象似乎懷有一種别樣而執著的情懷,在他的詞作中,“影”共出現了二十九次,約占全部詞作的六分之一。
“影”本身就具有一種朦胧的情調,它的運用,能使整個畫面空靈素淡起來,又能讓熾烈、熱切的情感得到淡化處理,進而在整體上給人高雅脫俗的感覺。
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
送春春去幾時回。
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
重重簾幕密遮燈。
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這首《天仙子》是張先詞中的名作,在對暮春景色的傷懷中,寄托詞人對年老位卑、前途渺茫的慨歎。
上片起首兩句寫詞人本想借聽歌飲酒來排遣憂愁,但“舉杯消愁愁更愁”,詞人吃了幾杯悶酒後就昏昏睡去,一覺醒來,日已過午,醉意雖消,愁卻未減。
于是引出詞人對春光消逝的感歎,轉眼便近黃昏,詞人照着鏡子,看着兩鬓斑白,想到從前的一些遺憾,已是追悔莫及。
天很快便暗了下來,水禽并眠池邊沙岸上,擡頭望望天空,竟無一絲月色。詞人的心情更加沉郁。但就在這時,一陣風起,刹那間,雲開月出,花兒也在月光臨照下婆娑弄影。詞人孤寂的情懷終于有了片刻安慰。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裡評:“雲破月來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再如一首寫中秋月下之影的《燕歸梁》:
去歲中秋玩桂輪,河漢淨無雲。
今年江上共瑤尊。都不是、去年人。
水精宮殿,琉璃台閣,紅翠兩行分。
點唇機動秀眉颦。清影外、見微塵。
在這首詞中,去年的回憶與今夕的景象被交融在了一起。詞人寫迷人的月色、潔淨的星空、觥籌交錯的宴席、輕歌曼舞的歌姬,而在這些種類繁多的意象中,“影”則充當主帥。
詞人用影的虛幻、朦胧、輕靈來彌合種種景物間的界限,使之澄明合一。影的描摹帶給人一種幽幽的靜谧感和淡淡的憂傷感,進而讓整首詞都有了一種搖曳的韻緻。
“有境界則自成高格”,在詞的創作中,境界所代表的是一種含蓄不盡的韻味。而張先則深谙此道,他通過對影的運用,化實為虛,将物象的界限彌合,進而給人缥缈迷離的感覺,也讓詞作具有了餘韻悠長的美感。
03
<h1>“桃杏嫁東風郎中”</h1>
除了喜寫“影”,張先還愛寫“花”。
花本來就是我國古代文學的傳統題材,從詩騷便已發源,有着深厚的文化内涵。而在張先的一百六十五首詞作中,花出現了一百三十二次(包括題序中提到的),是其詞中出現最為頻繁的意象。
張先寫的花有兩類,一類是将花直接作為歌詠對象,一類則是将花作為情感抒發的工具,用在離别詞、節令詞中。
而張先寫花最著名的一首,莫過于為他赢得“桃杏嫁東風郎中”之稱的《一叢花令》: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
離愁正引千絲亂,更東陌、飛絮濛濛。
嘶騎漸遙,征塵不斷,何處認郎蹤。
雙鴛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
梯橫畫閣黃昏後,又還是、斜月簾栊。
沈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
這首詞主要寫一位女子在戀人離開後獨處深閨的相思和愁恨。起句突兀有力,為什麼傷高懷遠之情無窮無盡,那是因為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比真摯的愛情更為濃烈啊。
千萬條柳絲紛亂,引動了女主人公的離愁,詞人卻反過來說,是離愁引得柳絲紛亂,看似無理,卻更深切地表現了愁之“濃重”。
女子回憶着當時戀人騎着嘶鳴的馬兒逐漸遠去、塵土飛揚的場景,如今她登高遠望,茫茫天涯,又到哪裡去辨認戀人的蹤影呢?
轉眼便是黃昏,夜色籠罩,一彎斜月低照,女子領略着那凄清況味,轉入對自身命運的觀照:
細細想想自己的身世,甚至還不如那桃花杏花,她們在自己青春快要凋零的時候還懂得嫁給東風,有所歸宿,而自己卻隻能在形影相吊中消盡青春。
據說,歐陽修特别喜歡這首詞,便贈與了張先“桃杏嫁東風郎中”的雅号。一次,張先前去拜見,門人通報後,歐陽修欣喜之間,顧不得鞋子穿反了,連忙出門迎接,說:“這就是‘桃杏嫁東風郎中’啊!”
從此,留下了一段“倒履迎客”的文壇佳話。
張先是太平盛世間的文人,他從小接受着正統的文化教育,41歲中第,43歲才開始仕途生涯。他的一生沒有大的起伏,一直在湖杭一帶作中層官吏。75歲退休,年89歲去世,平穩安順地度過了一生。
也正是這樣的生活經曆,養成了他平和儒雅的性情,不熱衷于名利,而具有魏晉名士的風神。書畫詩詞無所不通,喜宴飲,好管弦,懂得享受生活。
他的這種溫柔敦厚的君子風度,也便注入到了他的詞作中,用淡雅高古的語言寫怨而不怒的情感,意象唯美,韻味悠長!
參考文獻
袁雪清《論張先詞的文化意蘊》
張先《張子野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