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懷憐憫,劉琨閉上疲倦的眼睛,回憶再不可以重來的情景:那天晚上,月亮西沉,餘晖從窗棂中傾瀉到屋裡。靜寂中,一顆閃亮的流星自天而墜,從那灰白的天空上,劃出一道冷凝的磷光,無聲地向地平線飛去。當時,他溫柔撫摸着這個與自己萍水相逢的女孩散清香的頭,是那樣含情脈脈,陶醉在短暫的肉體歡樂中……然後,搖晃着如同倒空般的疲乏身軀,他騎上白馬,在月色朦胧下,輕飄飄地回到家裡……

羊獻容 畫像
恍惚中,直到現在,他感覺到自己的唇邊還殘留着羊獻容嘴唇上的香脂味兒——那是一種用苜蓿香、甘松香、茅香、零陵香、沉香、雀頭香、蘇合香、白檀香、和蘭澤香混合而成的名貴口脂,氣味那樣複雜,那樣芬芳……
他還記得,沉醉缱绻之中,最後還是羊獻容把他喚醒,偷偷讓仆人給他備好馬,然後,她溫柔地牽着他的手,把他送到大門外。
那個夜晚,劉琨和她告别,低聲而堅定地告訴她,下個月就要娶她回家。在秋天冷風中,他親了親羊獻容淚水淋淋的雙眼,翻身上馬……
視線模糊中,劉琨不斷回頭顧盼着。一股深深的惆怅,突然襲來。他看到了羊府小門外的女孩,形單影隻地站在那裡,把她纖細的、潔白的手遮在眼睛上,擦拭着淚水——似乎在當時,可能她心中就預感到什麼似的。
劉琨 畫像
懷着透心的愛戀,劉琨最後一次回頭張望,企圖想像羊獻容的秀美臉頰忽然就會出現在自己身後。但是,他什麼也沒有看見,腦海中隻殘存着她模糊、遺憾的微笑表情……
鬧哄哄的太極殿中,劉琨以為,在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面孔中,已經成為皇後的羊獻容根本不會發現他。其實,他錯了。女人,對于面容的敏感,遠遠出男人。即使在如此莊重的、令人心駭神迷的宮廷婚禮上,她隻通過匆匆一瞥,就看到了人群中垂頭喪氣的劉琨,發現了他鶴立雞群的俊美姿容。
羊獻容心中十厘清楚,如今,自己已經成為大晉的皇後,再無機會、再無緣分享受那迷醉人心的男歡女愛。那個風神俊爽的心愛男人,就成為永遠的夢了……
忍受了這麼長時間的婚禮儀式,朝臣們以為時辰差不多,各自偷打着哈欠準備下朝。
“皇帝大婚儀式已畢,該輪到孫大人兒子孫會了!”趙王司馬倫忽然在上首發話。他自己作證婚典禮主持,當衆宣布孫秀的兒子孫會娶河東公主為妻。
孫秀志得意滿。罕見地,他平日黑黑的臉上露出笑容,遠遠地向殿中群臣投去抖顫的、假惺惺的微笑。
趙王司馬倫 劇照
在堂皇壯麗的太極殿中,他的個頭顯得更矮,似乎他前生就像被禁锢在九泉下黑洞中鎖鍊桎梏數千年之久,其行動坐卧,像極了一個從九泉下忽然冒出黑暗的幽靈。即使他身着中書令的服飾,也深為朝臣們心中所不齒。
心中不屑,但朝臣們臉上全部帶着禮貌的微笑。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嘴唇微微張開,争先恐後地向孫秀和趙王司馬倫緻意,惟恐自己的笑臉被主人翁們遺漏。
照貓畫虎一般,趙王替代了大鴻胪的位置,孫秀替代了羊玄之的位置。
河東公主 畫像
膩膩歪歪,在朝臣們的注視下,禮官陪同趙王司馬倫,搞了一整套皇帝娶親的程式,總算是替孫會把癡帝和賈後親生的河東公主娶回了家。
可憐的河東公主,年才十三歲,長相姣好,臉上沒有任何癡帝和賈南風的遺傳,是個憂傷而乖巧的女孩子。猥瑣的孫會站在一邊,聳肩颠頭,貌若猢狲。那一身華麗的衣服,顯襯得他更加醜陋。
群臣見狀,有人歎息,有人暗中發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