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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莉:當你看到這篇文字的時候

作者:新民網

當你看到這篇文字的時候,我是在與你相約日後,讓我們從身寫到心,讓我們寫到直至安好如初。

池莉:當你看到這篇文字的時候

當你看到這篇文字的時候——首先,我想說,我發現這簡直是一句經典開頭。這句開頭,提綱挈領,綱舉目張,可以随你掌控與鋪排。你也不必擔心重複,假若天下人都從這個開頭寫起,那會怎麼樣?我想說,那不會怎麼樣。人生經曆與個人見識各有不同,真實的寫作,永遠不會與他人重複。

朋友,當你發現親愛的生活并不總是你親愛的。當你發現你忠實地生活着生活卻并不總是對你忠實。當你發現,不少事情,總是要捱到結局了,你才如夢初醒:原來前面充塞的,多是夢一般的雜亂與荒誕。凡此種種,你的情緒,可能一落千丈,可能悲觀絕望。那麼,朋友,寫吧。

把自己情緒,不管什麼亂七八糟情緒,寫出來。把自己經曆,無論輝煌還是暗淡,寫出來。把自己故事,管它真真假假,寫出來。最後你會發現,你的壓力纾解了很多很多。現在我突然懷疑自己的寫作動機,可能并不像我自己一貫相信的那麼純潔高尚,而隻是出于本能纾解?

總而言之,寫作是個好東西,尤其在當代。以前我認為寫作是作家的事情,今天我認為寫作人人可為。寫作即療愈。國外某大學的災難心理研究所,也有專項研究表明:表達性寫作是解決情緒問題的有效方法。

池莉:當你看到這篇文字的時候

當你看到這篇文字的時候——我想說,我将再一次暫停夜光杯專欄,要去寫新小說了。我人笨,一次隻能做一件事。近年的生态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疫情尚在,我選擇看重人們在疫情期間激發出來的友善,鄰居們更注意保持居家安靜,就連地震檢測儀,都有報道說,人類噪音此前達到的地下深度,現在大大減少。在這種相對靜谧的環境裡,任任性性寫小說,既是療愈也是奢侈享受。畢竟全世界的疫情态勢,還是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在大趨勢的未知狀态裡,做一件像寫小說這種未知後果的事情,似乎蠻比對的。

當你看到這篇文字的時候——我想說,語言環境也更刺激我寫小說。網絡語言生機勃勃,野蠻生長,在短短幾年裡,微信短于微網誌,彈幕又短于微信。據說2019年B站年度彈幕是“awsl”(“啊我死了”)。據說這是一句頂尖贊美,無論誇什麼,美貌聰明神勇牛逼,彈幕都是“awsl”,用字極為經濟,意思極其固化,且傳染性極強,大衆極易上瘾,這套模闆化語言的反應模式,顯然已經影響到書面語言。而我,偏偏想要反其道而行之。我特别想要我書面語言,娓娓道來、款款而行、從容不迫、細膩刻畫、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一唱三歎,絲絲縷縷。

池莉:當你看到這篇文字的時候

當你看到這篇文字的時候,我是在與你相約日後。某一天,我小說寫好了,再來夜光杯,重新聚首,寫寫讀讀,是朋友間的閑坐聊天,不是大街上急急匆匆的嘈嘈切切。我們不說世道澆漓,人心日下,這種抱怨已經聽膩。讓我們去看看新石器時期,從人類學家的文章裡。也可以真去土耳其科尼亞高原,那裡有公元前七千年的城市天際線,說是那裡景色,至今沒有發生太大變化。在那裡,可以窺見最初人心,是渴望與他人合作,大家一起建構住房,定居下來,不再随四季而遷,不再逐水草而居,進而形成了人類聚居的城市。一個恍惚,如今我們身在其中,卻啼笑皆非。那麼寫吧。讓我們從古寫到今。讓我們從身寫到心。讓我們寫到直至安好如初。(池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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