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雪憶柔
2002年，作家池莉發表了小說《有了快感你就喊》以後，她的電話幾乎被記者打爆了，人們不約而同地對她進行靈魂的拷問：
那一天，池莉深感無奈，她說自己從來沒想過，
在上個世紀的70年代，參加越戰的美國大兵們，習慣在自己的救生包裡放一個火柴盒，而火柴盒上則印着一行話：。
士兵們是陽剛的，喊叫聲是自我鼓勵和情緒釋放，這像極了池莉要賦予給作品中的男主人公的形象。
卞容大，這個存在于池莉筆下的男人，他是從小就被希冀長成陽剛男子漢的小人物，他渴望實作這個夢想，卻困頓于家庭和社會的壓迫，最後窩囊半生。
父親、妻兒、紅顔知己，卞容大始終活在為他人構築的面具的僞裝下，直到不惑之年時被裁員下崗，他似乎終于活明白了，或許是更糊塗了。
總之，作為社會變革期的一個中年男人，卞容大身上想必一定有您熟悉的影子吧！
一、嚴父棍棒下的成長，是笑中帶淚的堅強
卞容大的父親向來鄙視城裡的女人，他一生兩婚，育有一子一女，兩個跑掉的老婆都是城裡人。大概是這個原因，卞師傅恨極了嫌貧愛富的城裡人，但卻執意要培養出一個優秀的兒子，并娶一個城裡媳婦。
入城那天起，卞師傅讓自己從一個編外打雜的，奮鬥成了新華書店的正式員工，是以他堅信，哪怕自己是個男人，也一樣可以獨自帶大這一雙兒女。其實，主要是培養卞容大，因為女兒婉容自小患有畸形肥胖症。
年幼的婉容在一次外出被侵犯了，她拖着被血染的裙子回到家後，卞師傅因為問不出事由，便将她連罵帶打地揍了一頓。從此婉容的精神出了問題，也就一直被鎖在了家中再未出過門。
卞師傅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卞容大身上，是以當他看到十歲的卞容大竟然要長出龅牙時，他羞憤交加，一個要娶城裡女孩的男人，怎麼可以面貌不端正！于是，卞師傅用銅絲和鉗子每日手動幫助兒子矯正牙齒，也是以為兒子結下了姻緣。
卞師傅自己沒文化，但是兩個孩子的名字頗有深意。有容乃大，這是男人的胸襟。末代皇後婉容，這是女子的高貴。而卞容大這個名字被人從小笑到大，婉容更不用說了，還真就成了深鎖“宮中”的可憐女人。
在整本書中，卞師傅的笑容是罕見的，他會對卞容大未來嶽母、軍官夫人陳阿姨笑，他會在卞容大拿回貼補的家用時笑，其餘時刻，他是冰塊臉，張嘴便似寒劍，直戳卞容大的自尊和心髒。
卞師傅是最傳統的中國式父親，不苟言笑的他深谙“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他用罰站的形式教育兒子，用言語抨擊的方式懲處兒子，總之，他大概以為逆境才能培養出一個陽剛的孩子，便無所不用其極。
卞容大從小最缺的就是表揚，他被父親無情地打擊着，從未停止。在這樣的原生家庭中長大的男孩，不是從此有暴力傾向，便是習慣了被打壓而再無反擊之力。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遺憾，逆來順受的卞容大雖然有男人的擔當，但也是真的缺少男人的陽剛。
二、悍妻言語間的冷漠，是多數婚姻的覆轍
卞容大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見到“妻子”時的場景，她蹦蹦跳跳地跑進了書店，那一瞬間，陽光和燈光都黯然失色。這是一個活潑可愛的青春少女，從此她住進了卞容大的心裡。
這是卞師傅和同僚陳阿姨為卞容大安排的對象，因為當時孩子們都小，是以大人們雖然有意無意地為他們制造相處的機會，卻也無處不在地監視着他們需發乎情止于禮。
陳阿姨有一對雙胞胎女兒，與卞容大相處的叫黃新蕾。後來順利考進大學的卞容大通過書信的形式，保持着同黃新蕾的聯絡。多年之後，再回顧這段往事時，卞容大才解開他們相處期間的種種的疑團。
本來書信往來還算順利，黃新蕾卻突然寫信說停止交往。沒幾天，陳阿姨邀請卞容大去家裡做客，老兩口特意交代要去機場接另一個女兒黃新蓓，最少三四個小時才回家，而黃新蕾和卞容大就這樣提前偷嘗了禁果。
當時的卞容大還來不及細想，為什麼鮮紅的床單上沒有血漬，怎麼黃新蕾的模樣好似有點變化……陳阿姨就回來了。
黃新蓓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歡快的聲音仿佛雀躍的小鳥一樣，等她大喊着“我的姐夫在哪兒”就沖進屋時，卞容大徹底傻眼了，他堅信自己一見鐘情的女孩絕對不是黃新蕾，而應該是黃新蓓。
黃新蓓充滿了健康活力，而黃新蕾始終病恹恹的。但是木已成舟，卞容大吃了啞巴虧。
卞容大隻是碰了黃新蕾一次，她就懷孕了，他們火速地登記結婚，而黃新蕾以年輕應該以事業為重将這個孩子打掉了。此後，黃新蕾的身體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傷害，在流産三次之後，她終于懷孕并生下了一個兒子。
卞容大是個理想主義者，他也是個比較感性的人。而黃新蕾卻是個現實主義者，在她看來，優質生活才是最該追求的。
或許，黃新蕾自始至終就不是卞容大心儀的女子，這份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也讓卞容大始終無法在這個家擡起頭。
起初，黃新蕾是賢惠的，慢慢的，因為身體的原因，她變得易怒且暴躁。卞容大從對她性格的包容，到聽她絮叨的麻木，夫妻兩個人堅持着絕不在孩子面前吵架的原則，卻在轉身之後彼此冷漠，讓這段婚姻一度瀕臨死寂。
在卞容大被嶽母安排在了玻璃吹制協會任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後，這個男人展現了自己在文學上的天賦，陸續發表了散文和詩歌。而另一邊，黃新蕾卻趕着個人承包的變革契機，搖身一變成了半個商人，賺了第一桶金。
真可謂“書畫琴棋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它；而今七字都變更，柴米油鹽醬醋茶”，這就是卞容大與黃新蕾向左右和向右走的婚姻。
盡管如此，三觀的難以契合并不是主因，缺乏溝通和了解才導緻了他們的生活走向了平淡如水的歸途。
三、紅顔交往中的暧昧，是似有還無的滋味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這是卞容大第一次将自己介紹給汪琪時，這個靈巧的女子說出的第一句話，也是卞容大從小到大碰到的第一個正确解讀他名字的人。
汪琪是卞容大的同僚，她是個八面玲珑的女子，在這個乏味的機關，汪琪就像一股清泉，甜潤着卞容大的心。
自從結婚後，黃新蕾總是拖着病軀，這讓卞容大對女性的審美有了很大的改觀，在他眼中，健康的女子才是最美的。汪琪渾身上下都洋溢着健康的味道，仿佛充滿了勁道。
在卞容大的心裡，汪琪是上天賜予的禮物，她是他的密友，就是一點麻煩都沒有的朋友。不可否認，卞容大對汪琪有着男人的欲望，然而兩個人雖惺惺相惜，卻從未越雷池半步。
每一天的夜深後，卞容大躺在家裡冰冷的床上，他的身側就是背對着他的、經常賭氣冷戰的妻子，而在他的内心深處，卻充盈着對這個紅顔知己的幻想。
有賊心沒賊膽，有機會沒資本，這是一個不管家、沒實權的中年男人的期待和無奈。
直到有一天，汪琪的小腹隆起，同僚們才知道她懷孕了，而她是什麼時候結婚的呢？無人知曉。
不久，玻璃吹制協會解體了，就在卞容大41歲生日的前夕，他失業了，同時他也失去了這個秘密的紅顔知己。
過了一段時間，就在卞容大重新找到工作後，他約汪琪喝咖啡，買單時卻因為囊中羞澀，讓汪琪解了圍。走出咖啡館，汪琪指着自己的車說要送卞容大一程，在這個私家車極為稀少的年代，這讓卞容大深感無地自容。
物質，真的會拉開兩個人的差距，而卞容大不配擁有奢侈的婚外情。
金錢或許不能檢驗愛情，但是它卻可以看穿人性。
汪琪處處呵護着卞容大的自尊，而卞容大卻無法接受再一次的情感打壓。有時，男人的自尊比天還大。
女強男弱讓卞容大在妻子面前難以擡頭，同時也讓他在心儀的女子面前卸下了僞裝。渴望陽剛，卻半生窩囊。自此，卞容大似乎想開了，在這個不惑的年紀，他應該為自己活一次。
四、中年男無奈的選擇，是生活的當頭棒喝
卞容大，一個自視清高的知識分子，就在他去舉報自己的頂頭上司後，他的機關黃了，他的上司有了好去處，汪琪也有了安排，隻有他被無情地裁了員。
失業後的卞容大因為不敢讓黃新蕾知道自己的窘狀，每天還佯裝上下班，在他生日的當天，他遭到了此生最大的羞辱。一個清潔女工解開自己的衣服，問他“要不要耍一會”“25塊錢一次”，卞容大明白了這個暗示後，惱羞成怒地呵斥了對方。哪成想，就在人潮湧動的商場，清潔工倒打一耙，讓卞容大狼狽而逃。
即便對婚姻不滿且麻木，卞容大依然堅守着底線。他懂得拒絕廉價的誘惑，卻不知如何維護一個家庭的和諧。這是多麼沖突的事！
池莉說，“婚”就是昏頭昏腦地和一個女人在一起了；“姻”就是一個大人，被一個女人徹底了限制了自由。這大概是“卞容大們”的無奈和感慨。
作為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卞容大有家庭的擔當，也有對工作的向往。然而，生活從來不是大喊一句“阿裡巴巴開門”，就會為每個人展現一個精彩的世界。
工作中的卞容大固執且正直，是以他成為了政治利益的犧牲品。他無處伸冤，更不想告知妻子，他不想面臨第二次羞辱。
生活中的卞容大呆闆且無趣，是以他的婚姻在鋪滿一地雞毛後，還不斷地加入雞零狗碎，讓他和妻子漸行漸遠。
故事的最後，卞容大找到了一份去青藏的工作，黃新蕾沒有拒絕，畢竟收入是可觀的。隻是在臨行的那一晚，洗過澡的黃新蕾叫了兩遍卞容大關燈睡覺後，卞容大依然沉醉在新聞中而毫無知覺。待關了電視的卞容大走進卧室後，疲憊的黃新蕾已經鼾聲四起。
這是一次遠行，可是夫妻倆的試圖交流就這樣錯過了，更遑論那此前的生活又是多麼敷衍呢？
很顯然，這平淡如水的婚姻，卻依然讓夫妻雙方牽絆着不肯走入離婚的結局。維系生活成了大多數家庭不容拒絕的事，但是男女雙方已然忘記了，唯有“愛”才是讓這層聯系快樂起來的因素。
《有了快感你就喊》讓人們看到了當代男人的苦與累，它要讓男人們學會情緒釋放。畢竟，咖啡再苦也能有焦糖來配，壓抑隻會讓生活慢慢染成灰色，而解放才會還給生活多姿的彩色。
*插圖來源于改編自小說《有了快感你就喊》的電視劇《幸福來了你就喊》，由姜武扮演卞容大，于莉扮演黃新蕾，程莉莎扮演小柯（原著中的汪琪）。
作者：雪憶柔
心中有點墨 故事藏山河
文字是墜入凡間的精靈
靈魂唯有在書海中方能自由
願我的文字可以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