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與鐘會的差别待遇,背後是“勳臣子弟”與“事功型官僚”的博弈争鬥,深刻反映出西晉統治階層的保守與腐朽。
魏景元四年(263)司馬昭發動滅蜀戰役。魏軍三路主帥中,除了“失期下獄”的諸葛緒意外躲過災厄,鐘會與鄧艾皆死于非命。
史書将此事概括為“二士争功”,事件背後反映的,是魏晉統治階級的内部傾軋。即以鐘會為代表的勳戚子弟,同鄧艾為代表的事功型官僚的立場牴牾。
魏晉嬗代,雖雲新朝,其實大量接收了曹魏的舊有官僚集團。這些自魏武時代延續下來的利益階層,此時已經發展至第三代,互相或為姻親,或有總角之誼,結成了密不透風的關系網。
概而言之,曹魏勳戚子弟,與出身較低的事功型官員,由于隸屬不同的政治群體,是以互相敵視。
鐘會與鄧艾并非孤例。
伐吳之役時(279-280),晉軍兩路主帥王渾與王濬之間也曾爆發激烈沖突,互相攻讦,乃至“嚴裝置衛,有如寇仇”。隻不過沒有釀成砍殺,是以受到的關注較少。
(王)濬自以功大,而為(王)渾父子及豪強所抑……王渾詣濬,濬嚴裝置衛,然後見之,其相猜防如此。--《晉書 王濬傳》
關于鐘、鄧二人的沖突分析,先賢多有論述。是以本文不再作宏觀闡述,而是從細微事件入手,剖析具體事件的背後因由。
本文主要就兩方面展開論述:其一是伐蜀前夜,魏朝臣僚對鐘會的毀謗。其二是鄧艾平反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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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13">鐘會伐蜀前夜的魏朝臣僚</h1>
在《魏書》與《晉書》當中,記載了大量關于“鐘會陰懷異心”的言論,且集中爆發于伐蜀前夜。
關于這一怪異現象,前人學者已多有留意;其中當以仇鹿鳴《伐蜀之役與司馬氏集團内部的沖突》一文,見解最為精洽。
仔細觀察持此論調(鐘會懷異心)的人員名單,會發現他們全部屬于魏晉的清流士族,與鐘會來自同一集團,其中甚至還包括了鐘會的親兄鐘毓。
如果注意到這個問題,便不難看出所謂的“未蔔先知”全系遮掩,這些史料大部分源自魏晉史家的杜撰,意在将傳主與鐘會撇清幹系。
本節的構思架構,與仇氏相似,但結論不同。仇氏認為鐘毓等人确實出于種種原因,谏阻過司馬昭;我個人則認為,谏阻之事純系子虛烏有,乃是事後的遮掩附會之辭。
鐘會伐蜀前夜(263),明确作出“叛亂預言”的魏朝重量級人物,有鐘毓、辛憲英、邵悌、王肅之女四人。
其餘諸如劉寔、爰邵等人,隻是預言鐘會與鄧艾“不得善終”,卻沒能作出叛亂預言,是以不論。
上述人物關于鐘會的叛亂預言,屬于典型的孤證不立,可信度極低,下文會作詳細考辯。
(1)鐘毓
鐘毓是鐘會親兄,從《魏書》與《世說新語》等記載看,兄弟二人年紀相仿,交往密切。
按《鐘會傳》與《漢晉春秋》記載,鐘毓曾極力阻撓司馬昭任命鐘會為伐蜀主帥,甚至在鐘會出發前,便要求司馬昭提前赦免鐘氏家族。匪夷所思。
(鐘)毓曾密啟司馬文王,言(鐘)會挾術難保,不可專任,故宥(鐘)峻等雲。--《魏書 鐘會傳》
文王(司馬昭)嘉其(鐘毓)忠亮,笑答(鐘)毓曰:“若如卿言(指鐘會謀反),必不以及宗矣。”--《漢晉春秋》

司馬昭欲以鐘會為帥,衆臣谏阻
需要注意,鐘毓恰好死在鐘會出征的同年(263),是以鐘會叛亂時(264),鐘毓早已不在人間。如此看來,鐘毓的言論,無疑來自司馬氏之口,屬于典型的死無對證。
景元四年(鐘毓)薨,追贈車騎将軍,谥曰惠侯。--《魏書 鐘毓傳》
鐘氏是颍川巨族,與同郡荀氏、陳氏皆有婚姻關系,鐘毓兄弟是司馬氏的心腹愛将,在朝廷内部勾連甚廣,樹大根深。
司馬昭此舉,是有意編纂借口,替鐘氏家族開脫罪名。最終僅有鐘會一系遭到處分,鐘毓一系則得到保全。
司馬文王(即司馬昭)表天子下诏……以(鐘)會、(鐘)邕之罪,而絕(鐘)繇、(鐘)毓之類,吾有愍然!(鐘)峻、(鐘)辿兄弟特原,有官爵者如故。--《魏書 鐘會傳》
司馬昭為鐘毓開脫,與司馬炎為王淩開脫,二者幾乎如出一轍。
昔日(251)王淩謀反,擁立楚王曹彪對抗司馬懿,影響惡劣。由于王淩家族(太原王氏)累世巨族,牽連甚衆,是以在事後的蓋棺定論問題上,司馬炎不得不遮掩為“王淩廢昏立明”。
泰始元年,晉室踐阼,(司馬炎)诏曰:“昔太尉王淩謀廢齊王,而(齊)王竟不足以守位。”--《魏書 鄧艾傳》
此舉十分荒誕,被柳春新、仇鹿鳴等學者譏笑為“司馬氏特意發明的借口”。
注:見柳春新《論晉武帝的治國之策》,仇鹿鳴《魏晉嬗代史事考辯》。
鐘毓之事,亦同其理;是司馬氏為了“内部團結”而實施的統戰工作。
司馬昭弑君時(260),首先尋求颍川陳氏宗主陳泰的支援;可見其對汝穎集團的重視。
高貴鄉公之殺,司馬文王會朝臣謀其故。太常陳泰不至,使其舅荀顗召之。--《晉紀》
颍川陳氏、荀氏與鐘氏之間多有聯姻,比如陳群是荀彧的女婿;鐘會則是荀勖的舅舅,荀勖又是司馬昭的心腹,在西晉官至司徒。
參軍王深以(荀)勖是(鐘)會從甥,少長舅氏。--《晉書 荀勖傳》
(司馬昭)使(荀)勖陪乘,待之如初……會(蜀中之亂)平,(荀勖)還洛,與裴秀、羊祜共管機密。--《晉書 荀勖傳》
在此背景下,徹底清洗鐘氏家族并不現實,是以西晉官方利用死去的鐘毓,編造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借口。
不得不說,鐘毓的死亡時間,确實恰到好處。
(2)辛憲英
辛憲英是侍中辛毗之女,衛尉羊耽之妻;最重要的是,辛憲英是西晉名将羊祜的叔母。
在《魏晉世語》記載中,伐蜀前夜,辛憲英對羊祜表達了擔憂,預言鐘會必反。
鐘會為鎮西将軍,憲英謂耽從子(羊)祜曰:“鐘士季何故西出?”祐曰:“将為滅蜀也。”憲英曰:“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晉書 列女傳》
羊祜本人的政治網絡,比鐘毓更加複雜。他的外祖父是蔡邕,嫡母是孔融之女,自己娶了司馬氏政敵夏侯霸的女兒,而親姐又嫁司馬師。
注:司馬師共三任正室,分别是夏侯尚女,吳質女,羊衜女。
(羊祜)身長七尺三寸,美須眉,善談論。郡将夏侯威異之,以兄(夏侯)霸之子妻之。--《晉書 羊祜傳》
景獻羊皇後,諱徽瑜,泰山南城人。父(羊)衟,上黨太守。後母陳留蔡氏,漢左中郎将邕之女也。--《晉書 景獻皇後傳》
由于司馬師本人無子,過繼了司馬昭的次子司馬攸為嗣,是以羊祜又成了司馬攸的舅舅,同時與司馬兄弟結為姻親。
如此複雜的社會關系,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注意到昔日(249)夏侯霸(羊祜嶽父)亡入蜀漢,而其家族“威勢如故”,便可看出司馬氏的投鼠忌器。
(司馬懿)以(夏侯)淵舊勳赦(夏侯)霸子,徙樂浪郡。霸弟(夏侯)威,官至兖州刺史。威弟(夏侯)惠,樂安太守。惠弟(夏侯)和,河南尹。--《魏書 夏侯淵傳》
夏侯霸入蜀,而夏侯淵諸子顯赫如舊
是以,辛憲英與羊祜之間的對話,實際更多來自事後的風言附會,意在撇清與鐘會的幹系。
畢竟羊祜本人由于與夏侯霸的姻親關系,地位頗為微妙,是以也更需要示忠邀寵。
(3)邵悌
邵悌其人記載很少,他出身河北,供職于西曹,屬于司馬昭的心腹。他的立論主要是“鐘會單身無重任”,即鐘會沒有親生子(充當人質),是以軍前難制。
文王欲遣會伐蜀,西曹屬邵悌求見曰:“今遣鐘會率十馀萬衆伐蜀,愚謂(鐘)會單身無重任,不若使馀人行。”--《魏書 鐘會傳》
需要注意的是,鐘會雖然沒有親生子,但有養子,即兄子(鐘毓子)鐘毅、鐘峻等人,且諸子皆質于洛陽。是以邵悌那番“單身無重任”的說辭,并非實情。
(鐘)會所養兄子(鐘)毅及(鐘)峻、(鐘)辿等下獄,當伏誅。--《魏書 鐘會傳》
由于邵悌的相關記載有限,難以确定進言背後的具體因由,但從史源出處(《鐘會傳》)來看,大抵屬于西晉官方的意志。
《鐘會傳》所在的《魏書 卷二十八》是著名的穢史。卷内諸多傳主,如王淩、毌丘儉、文欽、鄧艾等人,皆魏室之忠臣,卻因反抗司馬氏而被打入《魏書》的“逆臣傳”。
由此觀之,邵悌之言,可信度也要打很大折扣。
(4)王肅之女
王肅之女即西晉文明皇後,是司馬昭的正室,司馬炎的生母。
概而論之,王氏在事前預料鐘會叛亂,可信度基本為零,隻能視作晉室替自己貼金的附會之語。
(王皇)後每言于帝(指司馬昭)曰:“(鐘)會見利忘義,好為事端,寵過必亂,不可大任。”會後果反。--《晉書 文明皇後傳》
如果注意到,《王朗傳》與《王肅傳》事迹無可稱述,卻連篇累牍,大量引用二人的文章著作充數,便可看出西晉官方對于《魏書》創作的幹預之深。
理由相當簡單,王朗是王皇後之祖,王肅是王皇後之父,是以成書于西晉的《魏書》,對于當朝的外戚家族,自然要大肆吹噓。
《魏書 卷十三》共三位傳主,鐘繇、華歆、王朗。王朗的軍政才幹是三人中最差的,但傳記篇幅卻是最長的。官修史料的政治立場,足見一斑。
王氏在司馬昭面前毀謗鐘會,完全不可置信。彼時的鐘會極為得寵,被司馬昭親昵地稱作“我之張良”,地位近似于荀彧之于曹操。難道卞夫人在世時,會對曹操預言荀彧謀反嗎?
壽春之破,(鐘)會謀居多,(司馬昭)親待日隆,時人謂之“子房”。--《魏書 鐘會傳》
(荀)彧去(袁)紹從太祖。太祖大悅,曰:“吾之子房也。”--《魏書 荀彧傳》
司馬昭親待鐘會,謂之為張良
鐘會伐蜀時(263-264),魏朝尚在。而魏文帝早在黃初三年(222)便定下祖制:婦人不得幹政。若有背違,天下共誅之。
自今以後,群臣不得奏事太後,後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土之爵;以此诏傳後世,若有背違,天下共誅之。--《魏書 文帝紀》
王氏以婦人身份幹預魏國軍政,已經嚴重違背當朝制度,可見全系事後附會。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170">鄧艾平反事件始末</h1>
鄧艾的平反過程,反映出西晉統治階層的内部沖突。
嚴格意義上說,鄧艾并未被真正平反,西晉僅是赦免其子孫,授予低階官職以作搪塞。
但即使是這種意義有限的“政治安撫”,其獲得過程也極為艱辛,令人不得不深思背後緣由。
鄧艾其人,雖有驕矜小過,卻有滅蜀大功,最終卻落得“身死無孑遺,子孫流徙西域”的悲慘下場。
而真正的叛亂者鐘會,僅被處決了一個養子(鐘毅),陣亡了一個侄子(鐘邕);至于鐘毓一系則平安落地,官爵如故。司馬氏如此作派,用心是十分明顯的。
鄧艾家族承受了嚴重的不公正待遇,不僅魏晉統治集團内部多有微詞,連蜀漢降臣都看不下去。
樊建為給事中……稽首曰:“臣竊聞天下之論,皆謂鄧艾見枉,陛下(指司馬炎)知而不理,此豈馮唐之所謂‘雖得頗、牧而不能用’者乎!”--《漢晉春秋》
注:樊建,蜀漢故尚書令,入晉為散騎常侍。
鄧艾的官爵與鐘會完全等同,而且資曆更老、年齡更長、功績更高,最終家族卻被徹底摧毀,乃至連身邊的親随都被屠戮殆盡。
伐蜀之始(263),司馬昭為鐘、鄧分别派遣了一個監軍,即司馬昭的心腹眼線。
伐蜀結束(264),鐘會的監軍衛瓘,因為忠于司馬氏而得到褒獎;鄧艾的監軍師纂,明明也站在了司馬氏一邊,誣告鄧艾謀反,卻跟着鄧艾一起被殺。猥濫到這種地步,已經難以用常理度之。
鐘會、胡烈、師纂等,皆白(鄧)艾所作悖逆。--《魏書 鄧艾傳》
師纂亦與(鄧)艾俱死。(師)纂性急少恩,死之日,體無完皮。--《魏晉世語》
鄧艾父子俱死
按《晉書 唐彬傳》記載,鄧艾冤死之後,司馬昭立刻派人監視隴右,擔心“邊情騷動”。
鄧艾之誅也,文帝(司馬昭)以艾久在隴右,素得士心,一旦夷滅,恐邊情搔動,使(唐)彬密察之。--《晉書 唐彬傳》
理由很簡單,鄧艾昔日為隴右都督,“素得士心”。需要注意,此處的“士”指的是“士兵”與“士家”,而非士族。
鄧艾遭受冤屈,與他的出身密不可分。鄧艾本人出身極低,“少孤,為農民養犢”,憑借軍政才幹而發迹。
曹操在《求賢令》中,将官吏分為“德行型”與“事功型”。德行型就是世家大族的代表,“德”是門第閥閱的同義詞;至于事功型,就是幹苦活的,包含了“文俗之吏”與“臨敵力戰之士”。
今天下得無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間,及果勇不顧,臨敵力戰;若文俗之吏,高才異質,或堪為将守。--《求賢令》
曹操将之概括為“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在三國初期,文俗吏曾一度占據重要地位,但随着政局穩定,世家子弟逐漸走上前台,把持了機要位置。
未聞無能之人,不鬥之士,并受祿賞,而可以立功興國者也。故明君不官無功之臣,不賞不戰之士。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魏武庚申令》
鄧艾與鐘會的互相仇視,司馬氏對二人的差異待遇,其實都源自階級立場。
鐘會雖然謀反,卻不影響颍川鐘氏在士族中的顯赫地位;鄧艾雖然有功,但“孤貧口吃”的寒門子弟,無論立下多大的功勞,都無法真正融入門閥社會。
(鄧艾)少孤,太祖破荊州,徙汝南,為農民養犢……以口吃,不得作幹佐。--《魏書 鄧艾傳》
是以,鐘會可以厚待“涼州上士”姜維,隻因為“世為天水著姓”的姜維,出身階級與鐘會相似。至于寒門出身的鄧艾,則被視作異類,遭到鐘會與姜維的共同敵視。
天水舊有姜、閻、任、趙四姓,常推于郡中。--《魏略》
從史料所見,鄧艾的平反過程極端艱辛。
在魏晉統治集團内部,“西土著姓”段灼,曾上表替鄧艾喊冤。但段氏彼時的政治能量,早已今非昔比,是以奏疏石沉大海。
段灼,字休然,敦煌人也。世為西土著姓……武帝即位,(段)灼上疏追理(鄧)艾曰:“故征西将軍鄧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晉書 段灼傳》
司馬炎對段灼的奏章,表面稱贊,實際不置可否,毫無動作。
(晉武)帝省表,甚嘉其意。--《晉書 段灼傳》
可見為鄧艾平反,在西晉朝廷中存在嚴重的政治阻力。這股阻力主要來自衛瓘為代表的“知情人”。當然,站在衛瓘背後的,則是西晉官方的既得利益集團。
西晉的統治階級,将出身較低的鄧艾視作異類,唯恐鄧艾平反,會影響自己的宦途。在清流士族眼中,鄧艾是否冤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事功型官僚擠占了蛋糕的配置設定權。
在此背景下,為鄧艾平反的契機,最終竟來自蜀漢的降臣樊建。
(董厥)稍遷至尚書仆射,代陳祗為尚書令,遷大将軍,平台事,而義陽樊建代焉。--《蜀書 諸葛瞻傳》
樊建為給事中……稽首曰:“臣竊聞天下之論,皆謂鄧艾見枉……”(武)帝笑曰:“吾方欲明之,卿言起我意。”于是發诏治(鄧)艾焉。--《漢晉春秋》
樊建勸谏晉武帝為鄧艾平反
此事的硍節,在于蜀漢是被鄧艾所滅,樊建昔日在蜀漢又出任尚書令,位高權重;由這樣的人物出面,帶有特殊的政治寓意。
這就好比一個受到侵略的亡國奴,站出來替侵略軍頭子辯護一樣;奴顔婢膝,無恥之尤,自然十分符合司馬炎的胃口。
鄧艾是以得到了極為有限的平反,嫡孫鄧朗結束流放,被賜予芝麻綠豆大小的“郎中”職位,之後湮滅無聞。
(泰始)九年,诏曰:“(鄧)艾有功勳,受罪不逃刑,而子孫為民隸,朕常愍之。其以嫡孫(鄧)朗為郎中。”--《魏書 鄧艾傳》
可見此次平反,是“政治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面子工程。相比于王淩、鐘會、諸葛誕家族而言,鄧艾承受的不公待遇,顯而易見。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186">小結</h1>
二士争功,雖然始末頗有曲折,但冠以相同罪名,而施以不同待遇,無疑展現了西晉統治階級的特殊考慮。
在清流士族與勳戚子弟眼中,鐘會是階級朋友,雖然犯了路線錯誤,但不宜誅連,于是罰酒三杯,輕拿輕放,甚至不惜利用已死的鐘毓,替鐘氏開脫罪名。
諸多參與者中,除了河内司馬氏,還有颍川辛氏、泰山羊氏、東海王氏等巨族。
從史源角度分析,這些所謂的“未蔔先知”之語,皆不實之詞,實乃事後的自我辯解。可見魏晉統治階層面對鐘會的突然叛亂,毫無心理準備,最終醜态百出。
鐘會謀反,審問未至,而外人先告之。帝(司馬昭)待(鐘)會素厚,未之信也。--《晉書 荀勖傳》
在鐘會眼中,“西土著姓”姜維,雖仕于敵國,卻依然可以與之“出則同輿,坐則同席”,乃至方之為中州名士夏侯玄。
(鐘)會厚待(姜)維等,皆權還其印号節蓋。(鐘)會與(姜)維出則同輿,坐則同席,謂長史杜預曰:“以(姜)伯約比中土名士,公休(諸葛誕)、太初(夏侯玄)不能勝也。”
鐘會厚待姜維
至于鄧艾,由于出身卑賤,遭到魏晉統治階層的集體排斥;即使立下大功,依然不免被鐘會構陷,含冤下獄。
比鐘會行徑更加惡劣的是監軍衛瓘。
衛瓘是尚書衛觊之子,勳臣子弟,和鐘會屬于同一階層。在鐘會被誅殺後,衛瓘欲“獨擅其功”,又擔心鄧艾生還,竟然遣騎追斬,以至“鄧艾父子俱死”。
(衛)瓘自以與(鐘)會共陷(鄧)艾,懼為變,又欲專誅(鐘)會之功,乃遣護軍田續至綿竹,夜襲艾于三造亭,斬(鄧)艾及其子(鄧)忠。--《晉書 衛瓘傳》
須知,彼時(264)魏晉禅代尚未開始,西晉未來的統治階層就已腐朽保守到如此地步。他們為了維護自身利益,排斥異己力量,堵塞上升管道,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換言之,西晉一朝,還未正式建立,既得利益便已被瓜分完畢;既無法吸收新鮮血液,又不得不卷入内部鬥争。
曆來學者在論述西晉時,往往概之為“暮氣沉沉,積重難返”。二士争功之事,可以視作魏晉之交的時代縮影。
我是胖咪,頭條号曆史原創作者。漫談曆史趣聞,專注三國史。從史海沉鈎中的蛛絲馬迹、吉光片羽,來剖析展開背後隐藏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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