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你不能集中注意力……
怎麼能感受到陽光照在你皮膚上的感覺?
這個發人深省的提問來自攝影大師斯蒂芬·肖爾在央美的講座。
然而,這個問題的語境令人不勝唏噓。
”
中央美術學院,一個本該是藝術與靈感碰撞的殿堂,卻在上周因為一場講座,意外地掀起了一場關于尊重與忽視的讨論。
國際攝影大師斯蒂芬·肖爾,這位在攝影界享有盛譽的藝術家,帶着他的《轉變我人生的五次經曆以及它們如何促使我成為一名藝術家》的講座來到了央美美術館的學術報告廳。
本以為這會是一場心靈與視覺的朝聖,卻不料,因為台下的許多聽衆都在玩手機,斯蒂芬·肖爾中止了講座。
從網友釋出的實況錄像看到,斯蒂芬·肖爾通過現場翻譯向在場的觀衆說:
“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先跟大家說一聲抱歉,因為我接下來說的事情可能會有一點點冒犯。”
“既然我現在談論的是注意力這個話題,你們也知道我在聊注意力。那我覺得,你們也應該明白,在日常生活中注意力的重要性。
然後,我就發現今天在場的各位,其中有非常多的人從頭到尾都在看手機。
你們今天特意來聽這個講座,但你們卻都不能夠集中注意力。那麼你怎麼能夠在意,你平時吃的東西,或者太陽照在你皮膚上的那種感覺呢?
随後,斯蒂芬·肖爾走下講壇,回到觀衆席。
斯蒂芬·肖爾是誰?
斯蒂芬·肖爾,這位在當代攝影藝術中舉足輕重的名字,其作品在過去五十年間被廣泛發表和展出。
1971 年,他成為第一位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展出作品的在世攝影師,并在博物館舉辦了黑白照片個人展。
2017 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他的職業生涯大型回顧展。
作為攝影界的活化石,他出版了超過30本攝影書籍,著有《照片的本質》和《現代執行個體:攝影的技藝》兩本廣受好評的書籍。
肖爾在 60 多年探索影像的攝影生涯中,不斷重塑自己的攝影風格,無論是在 20 世紀 70 年代初用 135 相機和彩色膠卷創作的成名作《美國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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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表象 American Surfaces 系列攝影
還是 20 世紀 70 年代至 80 年代中期,在穿越全國的公路旅行中改用大畫幅相機完成的 “新彩色攝影寶典”——《不尋常之地》;
Broad Street, Regina, Saskatchewan, August 17, 1974
U.S. 93, Wikieup, Arizona, December 14, 1976
Beverly Boulevard and La Brea Avenue, Los Angeles, California, June 21, 1975
South of Klamath Falls, U.S. 97, Oregon, July 21, 1973
Fifth Street and Broadway, Eureka, California, September 2, 1974
抑或是 20 世紀 90 年代拍攝的風景、人像和考古等黑白作品;
再到千禧年後的街拍巨幅人物影像以及 2020-2022 年借助無人機攝制的《地形:美國景觀航測》。
New York City, 2000/2002
肖爾的每一次創作都在重新定義攝影藝術的邊界。他的作品不僅是個人經曆的記錄,更是社會記憶的時間膠囊。
然而,當這樣一位攝影大師站在台上講述那些改變他命運的故事時,台下的許多觀衆卻低頭沉迷于手機的小螢幕中。
失去注意力,然後呢?
藝術通過審美活動表達思想和情感、再現客觀世界,滿足人們的精神審美需求。
雖然藝術形式沒有高低之分,但每個人的精神需求确有參差。
Gallatin County, Montana, 1982
Putnam County, New York, 1984-1986
如果說,斯蒂芬·肖爾的作品有門檻,可能不易了解,無可厚非;但面對一個攝影界的活化石,特地來到美院的聽衆們無視尊重、放棄修養,不可謂不令人歎惋。
比起罔顧表面禮儀更加悲哀的是,身為藝術學子與愛好者的聽衆們,甯願枯坐兩小時做一位“低頭族”,也不願擡頭聽一位大師級藝術家的經驗分享。
何況,講座并非關于攝影專業本身,而是肖爾分享其關于人生與藝術的見解。
Badlands National Monument, South Dakota, July 14, 1973
Ginger Shore, Causeway Inn, Tampa, Florida, November 17, 1977
進一步講,哪怕這場講座并非所有聽衆的專業領域,即使部分聽衆都是被校方要求前來湊數,但就像音樂家流連畫展、作詞人研究電影一樣,藝術不是自縛手腳的閉門造車。
跨領域的聆聽、欣賞與吸收,是每一位藝術從業者的必修課。
斯蒂芬·肖爾中斷講座,用“注意力”作為實屬對症的“借口”,抗議着眼前的景象。
不過,與其徒勞地呼籲大衆減少碎片化的資訊攫取,克服“奶頭樂”的快感,也許我們更應該關注這場講座鬧劇背後的原因。
Bazalia, Ukraine, July 27, 2012
其一,是教育與學習的結果導向和功利主義。
聽了斯蒂芬·肖爾的講座,我就能成為功成名就的攝影師?我就能獲得必修課的加分?我就能為期末的評優增色?我就能寫進我的履歷?如果不能,我為什麼要聽?
應試教育與唯分數論對人的規訓不僅扼殺了創造力,更抑制了好奇心與開放性。
即使大師的經驗近在眼前,也難以引發學生們真正的興趣。
Winslow, Arizona, September 19, 2013
其次,是把無知視為有福。
俗話說,愛思索便會福薄,經年累月的低門檻值娛樂,我們已經漸漸習慣了不去“庸人自擾”的精神怠惰。
在這個資訊過載的時代,簡化的娛樂、快捷的滿足已經替代了深層次的思考與感覺。
藝術與創意的思考過程是激烈的、沖突的、紛亂的,斯蒂芬·肖爾所分享的生活和見解,必然承載着沉重的思想“包袱”。
South of Zefat, Israel, January 14, 2010
Large Crater, Negev Desert, Israel, September 29, 2009
巴以長年的戰火、深圳的日本兒童……每天那麼多人間瘡疤見報,但是太深奧了,實在懶得去深究;甚至已沒有耐心去失落,吃飽喝醉,多麼簡單的快樂;再沒有心思去控訴什麼,不怕累也不怕趕,隻畏懼生活枯燥……
到最後,我們都隻能夠自問:
你還會有什麼感想需要痛哭?你還欠缺什麼東西不夠滿足?
當藝術學子的生活感官已經閉塞、心靈觸角已經潰爛,試問:藝術的讨論還有什麼意義?
Jerusalem, Israel, September 23, 2009
最後,當我們躲避“有知”、追逐“有用”,久而久之,不僅是對他人的不尊重,更是丢失了自尊、迷失了自我。
在劇作理論中,人的行為和動作,都必有心理的動機與意圖。技術層面上,聽講座時低頭看手機,可以解讀為注意力不夠,但究其根本,這是一種低自尊狀态的展現,是當代人對自我價值的淡漠。
Jerusalem, Israel, January, 2010
坐在台下,各自玩手機的大家似乎都有一種團結的“默契”,這種默契,在我們平日的生活裡已經見怪不怪。
可以想象,如果這場講座隻是一場十人的研讨會,想必不會有人掏出手機面對大師。
但是當人成為集體之一,這種低自尊的默契便又成就了“平庸之惡”,集體的冷漠之下,個體的行為得到了“正當化”的掩護,藝術的尊嚴也随之失落。
Mar Saba Monastery, Judean Desert, Israel, September 20, 2009
回歸藝術的尊重與專注
曾經,藝術講座是交流與尊重的場所。
2015年,著名畫家大衛·霍克尼在北大做講座,北京各美院的學生都慕名而來,座位不夠便或站或蹲,全程除了拍照沒有人玩手機。
大衛·霍克尼,當今國際畫壇最具影響力的大師之一,被稱為“最著名的英國在世畫家”。
霍克尼在1972年所創作的油畫《藝術家肖像(泳池與兩個人像)》,于2018年11月15日在紐約曼哈頓一個拍賣會上以約9030萬美元成交,打破在世藝術家作品的最高拍賣價紀錄。
所有人都看得懂大衛·霍克尼嗎?不見得,但他們相信藝術,也尊重藝術家。
這不到十年間的轉變略顯悲涼,環境轉變了,社交網絡和短視訊興起了,人的精神需求也變了。
人與人基本的體面與尊重在時代洪流中消失殆盡。
斯蒂芬·肖爾所拍攝的安迪·沃霍爾
Andy Warhol, the Factory, NYC, 1965-1967
藝術不是陽春白雪,但它也絕不應該被輕視、被忽視。
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我們或許應該學會放下手機,擡起頭,用心感受這個世界,了解那些真正觸動我們内心的藝術與故事。
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在喧嚣中重拾對藝術與生活的真正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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