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式”這一概念首次出現于2002年前後,最初應用于家居設計,後呈彌漫之勢,拓展至園林、家具、景觀設計、飲食、服飾、旅遊等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最近兩年,新中式在服飾領域表現得尤為突出。新中式作為一種時尚和思潮,不僅反映了生活方式的變革,更展現出深層次的文化革新。
新中式服裝突出展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特點
中國傳統文化以儒家為主幹,儒家文化強調服飾的社會性和文化性,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場合,服飾的材料、形制、服色、圖案、工藝、配飾等,皆有一定之規,不可随意僭越。但所謂“華夏衣冠”“衣冠文物”,不過是一種理想狀态。随着社會的演進、朝代的更疊,“禮崩樂壞”的現象時有發生,新王朝總要“改正朔,易服色”。服飾總是在繼承的基礎上有變革,服飾文化因而不斷豐富。再者,中國地大物博,“千裡不同風,百裡不同俗”,各地服飾亦别具特色,白居易在詩中提到的“衣服一方殊”,即是指此。此外,中華文化素以開放包容著稱,總是不斷吸收周邊少數民族文化以及異域文化,進而融為一體。戰國時期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漢代“鑿空”西域,打通絲綢之路;漢靈帝“好胡服”;魏晉南北朝時期的胡漢民族交融;唐代胡風盛行、“胡氣氤氲”;遼、西夏、金、元、清,皆為少數民族政權,不斷漢化。凡此,皆将包括服飾在内的少數民族文化融入中原文化之中,使得服飾文化變得豐富精彩。
中國傳統文化具有突出的創造性,注重天人的融合。勤勞質樸的中國先民,巧于因借,取之自然,創造了難以計數的物質文化。以服飾材料而論,中國人最早學會養蠶織布,絲織品是最重要的服飾原料。早在春秋戰國時期,河南的花錦,山東的冰纨、文繡、绮、缟,風行全國。南方吳越産細麻布,北方燕國生産氈裘毛布,西域胡族有細毛花罽,楚國有印花綢子,皆為名貴衣料。普通大衆的服裝,則以棉、麻、葛、藤等尋常植物為材質。新中式服裝常用真絲、絹、棉麻、錦緞、繡花面料以及絲綢混紡面料。其中較為名貴者,如“中國三大名錦”雲錦、宋錦、蜀錦,以及香雲紗、杭州織錦等。
中國傳統服飾被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産的就有數十種,如顧繡、蘇繡、湘繡、廣繡、潮繡、蜀繡、漢繡、苗繡、黃梅挑花,滿族刺繡、維吾爾族刺繡等少數民族刺繡,還有蠟染、紮染、印染等。它們凝聚了大陸各族人民的手工造物智慧,傳承至今,為新中式服裝的制作提供了堅實的保障。
中國傳統文化注重和諧統一,透出詩性精神。中國有着極為豐富的色彩體系。傳統顔料源于自然界的植物、礦物或動物,紛繁多樣。僅《紅夢樓》中提到的綠色系,就有鐵青、石青、佛青、靛青、青綠、水綠、石綠、蔥綠、鴨綠、新綠、松綠、柳綠、翡翠等,令人眼花缭亂。色彩的命名則充滿詩意,引人遐思。如綠色系的春辰、碧山、蘭苕、芰荷、官綠,是新中式的常用顔色。再如東方既白、品月、昌榮、齊紫、秋香、落霞、淺雲、皎玉等,皆富東方美感。中國傳統文化亦注重顔色的配合,《紅樓夢》中的丫鬟莺兒就是個色彩專家,她提到了松花配桃紅、蔥綠配柳黃,“大紅的須是黑絡子才好看的,或是石青的才壓得住顔色”等觀點。這些傳統經驗,也被應用到新中式的色彩搭配之中。
中國傳統文化追求現世幸福,富有倫理色彩。中國傳統的圖案與紋樣異彩紛呈,它們或取之于人們所生活的自然世界,或源于和異域的交往。我們所習見的,如龍紋、鳳紋、麒麟紋、龜紋、蛙紋、蝙蝠紋、魚紋等動物紋,百花紋、團花、蓮花、忍冬紋、纏枝、卷草等花草紋,飛天、人面舞蹈、嬰戲、仕女、八仙等人物紋,雲雷紋、回紋、錦紋、雲紋、萬字紋、漩渦紋等幾何紋樣,它們皆是“有意味的形式”,蘊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寄寓着中國人對高潔情操的贊頌和對美好生活的期許。
中國傳統文化推崇含蓄之美。傳統服裝常見設計有立領、斜襟、對襟、方襟、交領、雲肩、盤扣、盤紐等。新中式服裝之中,常能見到如對襟盤扣、對襟直領、斜襟系帶、方襟盤扣、簡約方襟等款式,給人以内斂含蓄的美感。中國傳統文化強調觀物取象,僅盤扣就有各種形式,如玉蘭花扣、鳳凰扣、八珠扣、蝴蝶扣、花籃扣、一字扣、琵琶扣、蜜蜂扣、葫蘆扣、牡丹花扣、楓葉扣、丹鳳朝陽扣、蓮花扣、郁金香扣等,不勝枚舉。
以上所述服飾的材料、工藝、色彩、紋樣、款式,極為多姿多彩,它們通過适當的搭配和創造,可以展現出無窮無盡的新貌。中國傳統文化,是新中式服裝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
新中式服裝傳承中華審美精神
新中式服裝瑰麗多姿,承載着深厚的中華文化内涵,映照着中華審美精神。
禮樂是中華文明的核心。禮樂對外呈現為各種儀式之中,對内注重個體德性的涵養,此乃儒家文化的精義。其審美精神,可用“典雅”二字概括。“典”有法則之義,“雅”有中正之義,意味着不偏不倚,合于規則與法度。孔子“惡鄭聲之亂雅樂”,是因為鄭衛之音太過直露奔放,“淫于色而害于德”。除了音樂,出現于儀式場合的詩、賦、頌、诏等諸般文體,乃至書法、繪畫、服飾、建築等其他藝術形式,皆需莊重典雅,展現出正大氣象。曆代服飾,盡管屢有變遷,但受禮樂文明規約,在儀式場合和日常生活之中,着裝皆有相對嚴格規定,所着服飾要契合場景、身份與地位。當代社會,雖然已無傳統的等級制度,但仍有各種各樣的儀式活動,對于着裝依然有所要求。飽含傳統文化内涵、兼具時尚氣息的新中式服裝近年來常常作為“正裝”出場。這些服裝,或雍容富麗,或莊重肅穆,或清新優雅,令人耳目一新。
典雅還有脫俗之義,與道家美學息息相關,這是魏晉文人階層興起之後出現的文化新貌。唐代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中描述“典雅”,其文曰:“玉壺買春,賞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雲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這一審美境界,為漢魏以來的文人所崇尚,曆代文人的山水詩、水墨畫、行草書、宋瓷等文藝作品,無不顯現此一追求。展現于服裝上面,便是魏晉名士的褒衣博帶,羽扇綸巾。道家意義上的“典雅”,镌刻在中國人的文化記憶之中,當代人對其依然神往。這種審美情感在新中式服裝上得到了絕佳展現,新中式服裝常吸收梅蘭竹菊、水墨等圖案元素,以藍白色為基調,給人超塵脫俗的美感。
自然與含蓄。在中國傳統美學中,自然乃最高的境界,自然即是自然而然,不假藻飾。在審美欣賞中,“芙蓉出水”之美最受青睐。《二十四詩品》描繪“含蓄”為“不着一字,盡得風流”。宋代嚴羽評價盛唐之詩:“故其妙處,透徹玲珑,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含蓄的表達必然簡約凝練、不事張揚,言約而旨遠,給人無限回味。“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自然與含蓄之美,透着空靈,充滿禅意。在新中式服裝中,“禅意新中式”頗受青睐。禅意新中式表達的是一種随性适意、自然含蓄的美學追求,多用麻料等材質,設計簡約、色彩素雅,“半溪明月,一枕清風”,給人清、簡、淨、幽的美感。
新中式服裝美不勝收,所内蘊的文化價值和審美精神淵深富麗。可以預見,新中式服裝會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與喜愛,會越來越多地出現于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這反映了我們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與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