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筆者抵達非洲西北部國家茅利塔尼亞（The Islamic Republic of Mauritania）首都努瓦克肖特。一位國内來此地讨生活的友人向我要一件夏季用品。我說是什麼？“一把蒲扇。”友人回答道。當時弄的我一臉愕然。
努瓦克肖特遠景▲
所有扇子裡，筆者印象蒲扇是最親民最具煙火氣的存在。
帝王顯示威儀的五明扇，諸葛亮運籌帷幄的羽毛扇，文人雅士吟詩酬唱的折扇，仕女撲流螢的輕羅小扇，都被附着了不同的表達因子。舊時日本武人也将刀與扇作為随身不可或缺的身份象征。蒲扇，則是原汁原味原教旨的。
再者，其他扇子都需要格外加工，也更費材料、工夫。蒲扇則是純粹的綠色環保路線，選取天然的蒲葵葉曬幹、壓平，稍加裁剪就行。講究一點的，可以縫上碎布條包邊。網購平台上，才五塊錢一把。友人向我要蒲扇，也有思念故鄉的意思吧！
蒲扇是最親民用具▲
古人有詠蒲扇詩：“偶然揮扇坐，不覺似陶潛。”
我等普通人固然不敢高攀陶淵明的風雅，但從蒲扇扇出來的那種田園之風，卻是人人平等，一樣涼快也。況且，寬大的蒲扇的滔滔涼風，絕非各種紙扇、紗扇可比。而且，其應用場景不止于此。
常常想起，兒時夏夜，在外婆家的小院裡納涼。周圍鄰居的老太太們圍坐一圈，各持一把蒲扇，閑話柴米油鹽，婚喪嫁娶。蟋蟀、蝈蝈、紡織娘們則在牆角樹下合奏小夜曲。外婆用蒲扇為我扇着風。若有蚊蟲嗡嗡，便揮扇拍打。這時，蒲扇的堅實就展現出來了。煮飯時，如果竈膛内火不旺，蒲扇用力扇幾下，火苗便騰騰而起。紙扇、紗扇哪敢冒這個險？蒲扇也不怕水，若濺上醬醋，沖洗擦刷就可，沒有紙扇、紗扇的嬌貴。用北方話來說，蒲扇的特點就是“皮實”。
後來，中年時我寫了一首小詩，題目就是《紡織娘》：“用月光／石榴花香／和蒲扇搖出的古老的歌謠／紡成外婆懷裡／一個甜甜的夢。”
而今，幾十年倏然過去。輕搖着蒲扇，我感到心底的漣漪，又一次蕩漾起來。
兒時夏夜納涼圖▲
走筆至此，腦子裡浮現出一幅少時我在北方夏季看到的畫面：槐花飄香的時節，綠樹環抱的村莊一地蔥茏，蛙聲嘹亮地歌唱着，蟬兒也不甘寂寞起來，荷塘邊，圍坐着一群乘涼的人們。袒胸露乳的男人，手搖蒲扇，坐在馬紮上，看孩子們垂釣；女人撸起袖子，在石頭上用棒槌捶打着衣物；老人們打開收音機，收聽着單田芳先生的《說嶽全傳》。
炎炎夏日裡，北方漢子喜歡赤膊坦腹，不論是在鄉下村頭溪旁，還是城裡背街裡巷，即便是充滿現代氣息的商業街，那裡的“老少爺們”都喜歡以這種方式消暑散熱，行走街上，赤膊得磊落，坦腹得自然，甚至可以進入“華夏非物質文化遺産”之列，成為城鄉的“一道靓麗風景線”。
古人夏季袒胸露腹圖▲
今天我們有空調電扇，坦腹顯得有些“辣眼睛”，但往前數上百年，古人在夏日對付暑氣，想必就是我說的一樣。
有一個成語“東床坦腹”，講東晉時，郗鑒讓門生到王導家挑女婿，王導領他到東廂下遍看王家子弟。門生回去對郗鑒說，王氏子弟們都很矜持。隻有一人，在東床坦腹食，獨若不聞。郗鑒認為這個坦腹的後生王羲之，才是理想的女婿人選，就把女兒嫁給了他。
南方梅雨季節，很容易生黴長蟲，人們喜歡在“出梅入伏”之後，趁一年中最熱的三伏天，拿出受潮的物件曝曬，去除濕氣。《世說新語》裡記載，有一個叫郝隆的人，看到富家都晾曬錦繡的衣服，他也到太陽下仰面躺下。别人問他為什麼這樣做，其曰：“我曬腹中書耳。”我們誇人常說“滿腹經綸”，郝隆要曬透腹中書，在仰躺時，料他也是坦着腹的。
古人納涼圖▲
文學史上，還有一個“更新版”的坦腹故事。
蘇轼一日飯後散步，拍着肚皮問左右侍婢“此中所裝何物？”一婢女應聲道：“都是文章。”蘇轼不以為然。另一婢女答道：“滿腹智慧。”蘇轼也以為不夠恰當。知己侍妾朝雲回答說：“學士一肚皮不合時宜。”蘇轼捧腹大笑。蘇轼是北宋時期的人，當過“京官”，這個飯後散步的故事，不知是不是發生在當時的首都汴京城──這個今天叫“開封”的城市？
“坦腹江亭暖，長吟野望時。”話說回來，到底不能腹内空空，要不然，坦腹在暖暖的江亭，或躺在今天的陽光沙灘，肚皮下那一坨就隻是肉；腹内到底還是要有東西，要不然，“東床坦腹食，獨若不聞”“曬腹中書耳”和“不合時宜”，轉而都成為笑話。
古人納涼圖▲
最後說一件趣事，古代女子就得裹得嚴嚴實實嗎？否定的！
在我們的印象裡，古代女性穿衣服都比較保守，一定會穿好幾層。但其實不是這樣，她們在居家狀态下，無袖衫、薄紗透視外套都會安排上！裡面的露肚臍抹胸都能看到，果然比當代摩登女性想的開放！古代精湛技藝制成的薄紗，據說穿上五層，身上的痣依然清晰可見，穿上一定非常涼快。
古代女性納涼圖▲
唐代的《簪花仕女圖》裡，時尚的“V”、“ U” 字形衣服已經被宮女們穿上身了！袒露胸前肌膚都不叫事兒！充滿活力，非常符合唐代“以肥為美”的審美标準！和當代人相較，看看身上穿的衣服，仿佛自己才是“保守”的古代人……
《簪花仕女圖》▲
開裆褲尺度太大？不存在的！
在現代人還糾結男生為什麼不能穿裙子的時候，古人已然全體穿起了開裆褲！所謂開裆褲，學名叫“胫衣”（古代的内褲），隻有褲管包裹大腿，底下真空上陣。貴族女性的褲子形制多用開裆，穿在正式裙子裡面。這樣不僅涼快，上廁所也非常友善！當現在還有人因為穿衣尺度遭到“羞辱”的時候，原來幾百年前的古人早就已經擁有了穿衣自由啦。
古代的内褲▲
看了這些，筆者亦震驚了，沒想到，古人穿衣服竟然這麼野！論穿衣開放程度，好多人怕是還比不上古人吧……
《六月十八日夜大暑》宋代▪司馬光
老柳蜩螗噪，荒庭熠燿流。
人情正苦暑，物怎已驚秋。
月下濯寒水，風前梳白頭。
如何夜半客，束帶谒公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