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根
編輯/漆菲
剛剛被總統普京提名為俄羅斯新任國防部長的安德烈·别洛烏索夫，于5 月 13 日首次評論了他的新職位，他特别提及部隊工資、軍人住房和住院等方面的問題，“北方軍區的軍人工資和各種津貼已提高到至少20萬（盧布），原則上人們在那裡得到的要多得多。但生活不僅僅是現金支付和補貼，我們這裡有事情要做。”“生活已經走上了一條不同的道路。”别洛烏索夫說。
5月14日，别洛烏索夫在俄羅斯聯邦委員會國防與安全委員會會議上發言。他将征兵列為首要任務。
俄總統新聞秘書德米特裡·佩斯科夫解釋了這一提名原因。他表示，任命文職人員擔任國防部長将提高國防部對創新和創新理念的開放度，“國防部必須對創新絕對開放，引進一切先進理念，為經濟競争力創造條件”。
佩斯科夫也強調，别洛烏索夫到任國防部不會改變“現行坐标系”，因為以陸軍上将瓦列裡·格拉西莫夫為首的總參謀部将繼續負責軍事工作。
俄總統新聞秘書佩斯科夫表示，把強力部門的經濟列入國家經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目的是讓它适應現在的發展
5月15日，普京在會見各大軍區指揮員時介紹了這位新防長。他說，别洛烏索夫作為防長的任務将是計算“大炮與黃油”之間的關系，俄政府增加國防與安全支出，是出于履行對本國人民所有社會義務的需要，這種“大炮與黃油”的關系必須有機融入到俄羅斯的國家整體發展戰略中，“我希望安德烈·雷莫維奇（别洛烏索夫）能夠以最好的方式完成這項任務”。
普京特别提到，别洛烏索夫近期參與了“一些軍民兩用的項目，特别是軍用無人機和其他無人機的開發”。2023年，别洛烏索夫宣布俄羅斯計劃在2024年建造18000架大中型無人機，并啟動和發展一個新産業——無人機系統制造。
“國防部長是負責為軍隊提供裝備和科學手段的人，他将參觀工廠、簽訂合同并監督向軍隊引進新技術，這是一個比軍事本身更具技術性、科學性和工業性的領域。”俄羅斯軍事專家、政治學專家阿列克謝·日沃夫分析說，“而這正是别洛烏索夫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總經理’的強項。他将負責軍隊的軍備重整和反對官僚主義，而總參謀長将全面負責軍事行動領域的工作。”
時任聯邦政府第一副總理别洛烏索夫（中右）與其他同僚出席2024年民用航空基礎設施展覽會。
紹伊古為何被免職？
4月底，俄國防部副部長鐵木爾·伊萬諾夫因涉嫌收受賄賂被捕的消息一出來，就有人猜測，國防部長紹伊古的帥位不保。
但僅以手下腐敗或者普京不喜歡為由就換掉紹伊古，顯然有些牽強。此時正值俄軍準備再次對哈爾科夫地區展開大規模軍事行動，沒有特殊原因，普京不會作出如此令人驚訝的人事安排——相比之下，總理和其他各部長的安排就沒有讓人覺得意外。
“實際上，是俄羅斯聯邦國家近衛軍總司令維克多·佐洛托夫和俄羅斯國家技術集團總經理謝爾蓋·切梅佐夫先後在普京身邊吹了耳旁風，表達對紹伊古的強烈不滿。”俄羅斯政治觀察家安德烈·佩爾采夫（Andrey Pertsev）在俄政論網站Riddle撰文指出，這些沖突是國防部作為消費者和軍工企業作為軍品供應商之間的沖突——軍方抱怨武器生産時間長，品質有問題，維修困難；反過來，軍工聯合會的負責人批評軍方内部腐敗滋生和對軍工産品的期望值過高。
佐洛托夫和切梅佐夫都希望将親信安插到國防部長這個職位，曾擔任過國防部副部長的現任圖拉州州長阿列克謝·久明是佐洛托夫希望的人選，但普京似乎不希望看到這一局面，畢竟瓦格納雇傭軍創始人普裡戈任的反叛行動仍令他心有餘悸。
最終，他選了别洛烏索夫這樣一個沒有軍事背景的平民經濟學家來擔任防長。軍隊中的這些強硬派沒想到，他們趕走了“陌生人”紹伊古，但來了一個更加陌生的别洛烏索夫。
2023年11月，别洛烏索夫參加聖彼得堡國際經濟論壇開幕式。
但同時，普京也要安撫這些強硬派。在普京與久明進行完工作會談一天後，克裡姆林宮宣布，免去後者圖拉州州長的職務，任命其擔任俄總統助理，久明将負責監督俄羅斯軍工綜合體、體育事務和國務委員會。普京的另一位親信、被紹伊古頂替位子的前聯邦安全會議秘書尼古拉·帕特魯舍夫也被任命為俄總統助理，他将負責監督造船事務。
“從普京的角度來看，更換防長是一個理想的時機，也确實符合他的做法。”法國國際關系與戰略研究所（IRIS）研究員杜比安（Arnaud Dubien）分析說，“一般來說，當人們處于困難或環境壓力下時，不會修訂動作。從克裡姆林宮的角度來看，在如今取得軍事優勢的背景下讓紹伊古去職，比2022年秋天俄軍從哈爾科夫或赫爾松撤退時要更好。”
平民經濟學家登台
普京有選擇文職人員擔任防長的傳統。在紹伊古之前擔任防長的謝爾久科夫同樣沒有軍人背景，他是從稅務局局長轉為防長，并主導了俄軍一系列軍事體制改革和軍隊人員的縮編，但僅僅五年後因腐敗醜聞被攆走。嚴格來講，紹伊古也隻在國家緊急情況部擔任過部長，本人從未在軍隊服役。别洛烏索夫則更是沒有任何從軍經驗。
現年65歲的别洛烏索夫于1959年出生于莫斯科，他的父親雷姆·别洛烏索夫曾在蘇聯航空部隊服役，經曆了偉大的衛國戰争，戰争勝利後經過進修成為一名經濟學家。老别洛烏索夫曾在蘇聯國家計委研究所工作，擔任過蘇共中央社會科學院院系主任，參與了20世紀60年代中期柯西金經濟改革方案的制定。别洛烏索夫的母親是一名放射化學家，研究稀有元素。
1981年，别洛烏索夫以優等成績畢業于莫斯科國立大學經濟系。畢業後長期從事科學研究工作，于1990年至2006年擔任俄羅斯科學院經濟預測研究所進階研究員、實驗室主任，先後為包括普裡馬科夫、斯捷帕申、卡西亞諾夫在内的多位俄總理擔任顧問工作。
2006年，經由時任俄羅斯聯邦儲蓄銀行行長格爾曼·格列夫的推薦，别洛烏索夫正式開始為俄羅斯聯邦政府工作，擔任經濟發展部副部長。2012年，别洛烏索夫被任命為俄聯邦經濟發展部部長。僅僅一年後，他成為普京的經濟事務顧問，并擔任這一職務到2020年。2020年1月，他被任命為俄羅斯第一副總理。
2023年11月7日，身為第一副總理的别洛烏索夫向總統普京彙報工作。
2014年，俄羅斯被迫卷入烏克蘭東部事務并兼并克裡米亞，這一舉動招緻西方的普遍譴責和之後對俄羅斯的制裁，俄羅斯經濟戰略家們普遍認為這将對國家經濟造成毀滅性打擊，而别洛烏索夫公開站在了普京一邊，他認為損害是可以得到控制的，且西方制裁對俄羅斯經濟來說“微不足道”。
别洛烏索夫是國家利益而非企業利益的強硬捍衛者，他長期以來一直主張嚴格監管、增加政府投資以及國家在經濟中的廣泛存在。2021年新冠疫情期間，他稱俄羅斯的冶金工業大幅增加了收入，但這些超額收入沒有為聯邦預算作出應有貢獻，這些冶金工業從業者“勒索了國家1000億盧布”。
時任經濟發展部副部長的别洛烏索夫 (左) 和聯邦工業局局長安德烈·杜托夫在會議開始前交談。
早在2018年，這樣的想法就在别洛烏索夫的腦海裡出現了。在一封被洩露的信函裡，别洛烏索夫建議沒收14家大型冶金和化工公司的超額利潤。别洛烏索夫的兩次言論均導緻冶金公司股價暴跌。
不過，别洛烏索夫并不是一個頑固派，而是思想開放的“樂于接受創新”的學者。一位曾為别洛烏索夫工作的人形容他能夠高效進行未來幾年的規劃，并且是最早支援俄羅斯使用無人機的人，别洛烏索夫還曾說服普京，使其相信數字經濟和區塊鍊對俄羅斯的未來至關重要。
俄羅斯經濟學家、芝加哥大學教授康斯坦丁·索甯（Konstantin Sonin）評價說，别洛烏索夫堅信“創新的發生是因為政府投資于創新，經濟增長的發生是因為政府迫使企業進行投資”。這些信念與普京的觀念完全一緻。
在公開場合，别洛烏索夫不僅讨論經濟話題，還主張保守價值觀，同時認為有關“西方同俄羅斯為敵”的說法是錯誤的。“俄羅斯可以成為西方傳統價值觀的守護者。雖然西方告别了這些傳統價值觀，轉向了其他東西……盡管這是一個有點自相沖突的故事。”别洛烏索夫曾如此描述他的看法。
很多人提到，别洛烏索夫是個工作狂。别洛烏索夫5月13日接受媒體采訪時也提到這一點。他對媒體調侃，自己執行的是“24小時工作制”。
被提名為俄防長的别洛烏索夫最近受訪時表示，自己遵循24小時工作制。
了解他的人稱，别洛烏索夫在自己簡陋的辦公室裡儲存着東正教聖像和宗教書籍。“政府中一些同僚或其他人不太喜歡他，因為他隻是有點與衆不同。他有思想，是國家和普京忠誠的戰士，但具有非常特殊的國家仆人心态。再說一遍，是深深的宗教信仰。”
軍隊征兵是首要任務
随着别洛烏索夫任命消息一出，西方媒體驚呼，普京正在為一場漫長而昂貴的戰争做準備。
作為國防部長，别洛烏索夫将管理俄羅斯龐大的軍費開支。2024 年，俄羅斯軍費開支約占聯邦政府預算的30%，約36.6萬億盧布。佩斯科夫也提到這一點，“出于衆所周知的原因，我們正在逐漸接近20世紀80年代中期的情況，當時國防支出比例為GDP的7.4%。”
“工業界和一位對國家在經濟中的主導作用有着非常嚴格和清晰認識的純粹經濟學家的結合，可能是将俄羅斯高度軍事化的經濟轉變為真正的戰争經濟的關鍵。”卡内基俄羅斯歐亞中心研究員亞曆山德拉·普羅科彭科分析說。
5月14日，在聯邦委員會就别洛烏索夫的任命而召開的磋商會上，别洛烏索夫直言不諱地提出，“現在一切都應該朝着取得北方軍區的勝利而努力。”經過幾個月的準備，俄羅斯北方軍區正在從烏格羅伊季、利普齊及沃爾昌斯克三地對烏克蘭哈爾科夫州和蘇梅州發動大規模攻勢。
他還稱，國防部的主要任務之一是向北方軍區的軍隊提供現代化武器和裝備，特别是火炮彈藥、飛彈、個人防護、特種通信、無人機和電子戰裝置。
軍隊征兵也将是新任防長的首要任務。“招募武裝部隊，我們不是在談論動員，而是在談論某種緊急措施。我們正在商讨計劃中的措施，這一程序已經啟動，包括對公民的呼籲以及特别重要的合同。”别洛烏索夫說。
站在普京的角度，這一任命清楚表明，他希望對軍隊的需求采取更加務實、清廉和專業的方法。
5月7日，别洛烏索夫（前右二）在克裡姆林宮等待參加普京的總統就職典禮。
熟悉别洛烏索夫的一位俄羅斯前官員向筆者評價說，從來都沒有腐敗傳聞圍繞他，也沒有人傳言他或他的家人享受任何奢華的生活方式，人們隻知道他和普京一樣是一位國術愛好者，年輕時曾練習空手道和桑博——俄羅斯的一種格鬥運動。
别洛烏索夫還有着更為宏偉的目标。本屆俄羅斯總統選舉前，普京在聯邦議會發表國情咨文，提出俄羅斯到2030年前應該發展成為世界第四大經濟體。當時擔任第一副總理的别洛烏索夫在多個場合不斷重複這一目标，稱如果俄羅斯保持每年至少2%的可持續增長，并逐漸加速至3%，到2030年就可以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四大經濟體。
總部位于柏林的卡内基俄羅斯歐亞中心進階研究員塔季亞娜·斯塔諾娃娅認為，現在談論别洛烏索夫會讓事情産生某種飛躍還為時尚早。“對他的新任命與其說反映了普京的特殊信任，倒不如說反映了他在前一屆内閣中的邊緣化。衆所周知，别洛烏索夫與金融系統的關系一直很緊張。”
畢竟在俄羅斯，任何人談論三五年之後的事情，都會被人嗤之以鼻。據筆者觀察，在目前的俄羅斯，對于達成何種協定來結束這場持續兩年多的戰争尚無定論。俄羅斯上司層和精英們的行動基礎是，俄羅斯不能輸掉這場戰争，為了確定不會輸掉這場戰争，該國必須繼續對烏克蘭施壓，無論持續多久。
戰争本身已成為一個目标，它具有多重目的。隻有避免失敗，才能為職業發展和商業冒險創造新的機會，并提振經濟。而俄羅斯人暫時也沒有為遠離戰争的和平日子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