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紙不語
波音飛機安全事故頻發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事實說明，波音似乎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頂在全球工業王冠上的那顆珍珠，而是一家充滿BUG的老舊機器，如果作用在波音身上的壓力稍微大一點，就有可能要了這家知名航空制造公司的老命。
截至2024年5月11日，據不完全統計，光是2024年以來，波音飛機就發生了至少27起事故；而2019年以來，波音飛機發生了至少46起航空事故。
注：資料截至2024年5月11日
圖源：央視新聞
不斷發生的飛機事故，引起了全球對波音飛機安全問題的關切，波音公司也承受着越來越大的輿論壓力。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的調查結果很令人遺憾，而來自波音内部的舉報更是讓人驚駭。
不過，既然解決不了外界的質疑聲音，讓那些内部舉報者閉嘴，可能是波音目前解決口碑崩塌問題所采取的政策，這至少讓社會少看到一點真相，讓波音高管或各國具有監管權的官員少分散一點精力。是以從公開報道中，我們發現波音的吹哨人，正在接二連三地非正常死亡。當然，如果要找到這些人死亡和波音有無關聯，那他們唯一的關聯就是死亡前曾經通過多種管道舉報過波音。
針對波音飛機頻繁發生的安全事故，2024年3月，美國聯邦航空局（FAA）對波音公司及其主要機身供應商勢必銳航空系統公司進行了為期六周的稽查，結果表明：波音公司在89項審計中有33項未通過，占比近四成；而波音的主要機身供應商勢必銳航空系統公司（Spirit AeroSystems）在13項審計中也有7項未能達标。
FAA在深入稽查後揭露，波音公司與其供應商勢必銳在飛機制造過程中存在嚴重違規，涉及多達97項不合規的制造程式與操作。其中，勢必銳的技工使用飯店房卡來檢查艙門封條，這種草率的方法在生産标準中并未得到任何确認或記錄。他們還将液體肥皂塗抹在艙門封條上，“作為安裝過程中的潤滑劑”，然後用濕粗棉布清潔門封條。此舉的合規性和操作标準均模糊不清。
波音吹哨人相繼離奇死亡
美國聯邦航空局要求波音公司在2024年5月底之前制定一項計劃，以解決在聯邦審計和其他審查中發現的問題，其中包括一份小組報告提出的“員工安全問題”，該報告發現員工擔心因報告安全問題而遭到報複。
據福克斯新聞報道，2024年5月2日，在波音公司因客機安全問題面臨審查之際，一位非常重要的“吹哨人”（舉報人）——約書亞·迪恩 (Joshua Dean)意外死亡。
迪恩曾任職于波音一家主要供應商勢必銳（Spirit Aero Systems）。據《西雅圖時報》稱，2022年10月，迪恩發現了737 MAX機型的一個嚴重制造缺陷，當他向管理層提出問題時，他們沒有采取任何措施。此外，當他2023年4月發現另一個制造缺陷并導緻波音倫頓工廠暫停交貨時，他被解雇了。迪恩曾提出投訴，稱勢必銳解雇他是為了報複他提出與航空安全相關的擔憂。
迪恩在生前曾對媒體說過，勢必銳曾經向員工施壓，要求他們不要報告缺陷，以便讓飛機更快地出廠傳遞。而在2024年的空中飛門事故後，他向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表示，他認為公司解雇自己的目的，就是為了向所有人傳達這樣一條資訊：“如果你的聲音太大，我們會讓你安靜下來。”
然而，就在相關事件尚未完全了結之前，迪恩卻毫無征兆地突然感染MRSA，僅用短短數周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其母親稱，迪恩在發現自己呼吸困難後立刻就醫，醫生在其肺部發現大量細菌，幾乎将肺部完全充滿。短短幾天，他的腎髒就進入衰竭狀态，隻能依靠ECMO生命支援機器來完成心肺的工作。而據《西雅圖時報》報道，迪恩住在堪薩斯州威奇托市，身體一向很好，生活方式健康，保持鍛煉，也對飲食十分注意。
值得注意的是，迪恩并不是2024年第一個“徹底安靜”的波音吹哨人。
2024年3月9日，在為一樁針對波音的訴訟提供證詞期間，前波音公司品質經理約翰·巴内特（John Barnett）被發現死在一家酒店停車場的車裡。當地警方在經過調查後，稱其死因是“用槍自殺”。
圖源：央視新聞
與迪恩相同，巴内特也是一位針對波音公司的“吹哨人”。
2010年開始，巴内特在在任期間，發現處于“壓力之下”的勞工經常會在飛機生産線上安裝不合格的零件。在公司内部屢次提出意見無果後，他在2016年選擇向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舉報。接到舉報後的FAA，通過調查證明了他提出的部分指控，卻幾乎沒有對波音作出任何實質性的處罰。反倒是波音公司，在2017年，以健康問題要求時年55歲的巴内特“退休”，而美國當時正常的退休年齡是65歲。
因認為波音公司故意破壞吹哨人的職業生涯并诋毀他們的名譽，巴内特聯合其他8名擁有相似經曆的吹哨人集體對波音發起了訴訟。而恰恰在他向法庭作證的第二天晚上，他卻出乎意料地選擇了“自殺”。
據美國廣播公司（ABC）報道，巴内特及其密友在一次關于波音訴訟的談話中，巴内特曾提到：“但如果我出了什麼事，絕不是自殺。”
巴内特的律師稱，巴内特非常重視這次法庭作證，為此準備了很長的時間，而在巴内特“自殺”之前，他的作證流程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2024年3月20日，相關律師首次公開了一份關于波音公司的訴狀。這份訴狀長達32頁，列舉了钛碎片、氧氣面罩、安裝缺陷部件等問題，以及其他一些涉嫌違反波音和聯邦航空管理局規定流程和程式的行為。可以說是波音吹哨人對波音生産纰漏所作的最詳盡的目擊記錄。
為波音服務17年的品質工程師薩姆·薩萊普爾，也曾根據相關資料多次向主管和管理層送出報告，要求重視安全問題，但結果卻是，他提出的問題沒有得到重視，反而他自己遭到了顯而易見的報複、排擠，甚至是赤裸裸的人身威脅。
波音公司存在哪些問題
一、危機公關方案未觸及根本
深陷737 Max品質危機的波音，在2024年3月宣布對管理層進行全面改組，首席執行官、商用飛機業務負責人和董事長均将換人。
波音釋出聲明稱，首席執行官Dave Calhoun将于2024年底離開公司，董事長Larry Kellner将不會尋求連任。商用飛機部門負責人Stan Deal會立即卸任，由首席營運官Stephanie Pope接替其職位。
圖源：澎湃新聞
這一人事變動反映出圍繞波音品質和安全的危機毫無消退迹象，客戶的不滿情緒與日俱增。Kellner、Calhoun和Deal是自2024年1月阿拉斯加航空一架737 Max 9在空中發生“内嵌式”艙門脫落以來離職的最進階别員工。
波音生産問題頻頻暴露，Calhoun和Deal也遭遇越來越多的客戶批評，董事們持續施壓波音以重組高管層。在質疑頂峰期，各大航空公司負責人要求董事會在Calhoun不在場的情況下直接召開會議。這種繞過CEO的舉動說明，航空公司正在對高層失去耐心。
二、管理層與員工在企業安全文化上存在“脫鈎”
2024年2月26日，一個審查美國波音公司安全管理程式的專家組釋出報告，認為波音公司管理層和員工之間在企業安全文化上存在“脫鈎”。
據路透社和法新社報道，專家組發現，波音在企業安全文化的具體執行過程中存在“不足和混亂”。報告列舉27個值得擔憂的問題，同時提出53項建議，包括安全教育訓練标準化、提高處理員工投訴的透明度。
聯邦航空局說，将“立即開始對報告作全面評估，就所提建議決定下一步适當舉措”。
這份報告還提到，近期出現的“嚴重品質問題”“加深”專家組擔憂。
三、波音外包業務存在隐患
制造業業務外包是現代制造業分工的産物，外包也被企業視為降低成本提高利潤的手段。波音全球供應鍊的結晶包括數百萬個零件和數百萬行代碼在内的大型幹線飛機。但供應鍊某個環節上的供應商有問題，将導緻波音飛機的品質受損。2001年，作為波音公司工程師的史密斯在一份白皮書中提出了外包戰略的風險，尤其是外包出太多工作，而又沒有為供應商提供足夠的現場品質和技術支援，将為波音飛機埋下隐患。
從波音退休後，史密斯談到他對波音過度外包的警告時說：“這是常識。”但這樣的常識并沒有引起波音公司管理層的高度關注。
四、敷衍的管理層和董事會
波音CEO卡爾霍恩曾在一次事故發生後承認錯誤，表示将在每一步中以100%、完全透明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他還表示，波音将與NTSB合作，找出原因，同時公司工程師也正在仔細研究資訊，尋找出現問題的線索。
2024年1月15日，波音商用飛機部門首席執行官斯坦·迪爾在給員工的一份備忘錄中表示：“AS1282事故和最近的客戶調查結果清楚地表明，我們還沒有達到我們需要達到的目标。”波音還表示，已派出一個團隊檢查勢必銳門塞的安裝情況，并在每架機身運往波音之前要獲得波音的準許。波音公司還在檢查勢必銳建造過程中的其他50個工作點。
董事會方面。2021年，為了了結股東訴訟，波音公司董事會支付了2.46億美元的巨額罰款，該訴訟指控該公司未能履行監控安全的信托義務，并且最初在對兩起緻命737 MAX 8空難中的撒謊。波音公司以保持飛機總體成本較低的戰略是基于飛行員在四秒内糾正MCAS系統故障的不切實際的期望。起訴波音的股東辯稱，董事會本可以阻止此事。
圖源：齊魯壹點
ValueEdge Advisors副主席、公司治理知名權威内爾·米諾表示，波音董事會也值得審查，該董事會是一個“連環犯罪者”，沒有從過去的錯誤中吸取教訓。
其他人也批評了波音在737 MAX 8事故發生後沒有立即充分整頓其董事會和上司層。
2023年10月，卡爾霍恩表示，這家美國飛機制造商正緻力于提高其飛機的品質。他還稱，該公司近年來對其品質流程更加嚴格。
現在，當卡爾霍恩面臨波音公司聲譽受到最新打擊時，這些言論等于在打他的耳光。波音的品質控制受到普遍的質疑，每當出現新問題時，波音公司都堅持認為安全和品質是公司的首要任務。
但波音一而再再而三地爆出飛機品質的醜聞，使市場很難相信波音是否從2024年1月的阿拉斯加航空事故中真正地吸取教訓。
信用評級進入負面檔
2024年4月26日，美國達美航空一架波音767飛機緊急出口滑梯從空中脫落。同天，因安全危機影響了波音公司的生産和現金流，惠譽國際信用評級公司将其評級展望從“穩定”調整為“負面”。
惠譽方面表示，負面展望反映出波音未來一到兩年的執行風險升高，該公司正在應對生産正常化、季節性現金流波動以及債務償還等問題。為了防範 2025 年初的現金流風險，波音還可能發行新債。
此前的4月25日，波音釋出第一季度财報，營收165.69億美元，同比降8%；虧損規模同比有所收窄，淨虧損3.55億美元，上年同期淨虧損4.25億美元。财報釋出後，波音美股開盤漲超4%。
然而，同日穆迪下調評級的消息直接将波音打入低谷。穆迪将波音公司的信用評級從Baa2下調至Baa3，僅比“垃圾級”高出一個等級，并給出了負面的評級展望，這導緻波音股價高開低走，隔夜最終波音收跌約2.87%。
穆迪預計，波音未來幾年都将面對财務困境，自由現金流無法達到穆迪此前預期的水準，波音商業飛機部門面臨的不利因素将至少持續到2026年。
圖源：華爾街見聞
2024年以來，波音股價已經暴跌超過25%，成為标普500指數中表現第二差的公司，僅次于特斯拉；并在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成份股中表現最差。該公司股價在紐約一度下跌4.4%，創下1月25日以來最大盤中跌幅，市場信心嚴重受挫。
中國三大航司六年未買波音飛機
波音飛機生産存在的安全隐患及其數次發生的安全事故，值得我們拉響警報。
2018年10月和2019年3月，獅航和埃航接連發生空難，總計346人喪生，失事飛機均為波音737MAX系列客機。受此影響，自2019年3月11日中國民航局率先停飛B737MAX飛機以來，大陸航空公司在引進波音飛機上日趨謹慎。加上中美日益錯綜複雜的關系和美國的全面圍堵，國航、東航、南航三大航對波音飛機的需求量大幅下降，特别是中國商飛C919飛機投入商業營運，給了三大航更多選擇的機會。
自2018年以來，中國三大航未訂購任何一架波音客機。即便有傳遞的飛機，也是以往的訂單。在傳遞方面，東航、南航和國航2018-2021年共分别接收了61、40、16架波音飛機。
也就是說，自2022年以來，三大航既未訂購也未接收任何一架波音客機。進入2023年，三大航引進的新飛機中也未見波音飛機的身影：
1. 東航共引進新飛機21架，包括A320neo 14架、A350-900 5架、國産C919 2架。此外它還從上海航空接手了一架A330-300，B-6083号。
2. 南航引進新飛機21架，包括A320neo 6架、A321neo 3架、A350-900 4架，以及8架國産的ARJ21-700。
3. 國航引進新飛機13架，包括A321neo 1架、A350-900 6架，以及ARJ21-700 6架。
而據波音公司2023年《民用航空市場展望》預測，到2042年全球新民用飛機需求将達到42595架，總價值8萬億美元。
波音公司尤其看好中國民航市場。其預測，亞太市場将占到全球需求的40%以上，其中一半來自中國。波音表示，未來20年中國将需要8500架新的民用飛機，其中寬體客機1570架，單通道客機6000多架，非常期待在下一個在華的50年，是波音進一步發展的50年。但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波音公司的預測恐難以成真。
[引用]
① 五年來，國航、東航、南航沒有訂購一架波音飛機？.民航之翼.2023-07-27.
② 2023年中國航司引進了多少民航飛機？請看飛機龍虎榜！.民航觀點彙001.2023-12-28.
③ 評級降為“負面”同一天，波音又出事.環球時報.2024-04-29.
④ 穆迪下調波音信用評級，距離“垃圾級”一步之遙，波音股價跳水.華爾街見聞.2024-04-25.
⑤ 專家報告列舉波音存在27項問題，認為該公司企業安全文化存在“不足和混亂”.文彙報.2024-02-28.
⑥ 波音醜聞背後的管理問題探究.新浪财經.2024-01-22.
⑦ 波音高管層大換血 首席執行官、董事長等将離職.新浪财經.2024-03-26.
⑧ 專訪波音“吹哨人”家人：他不會白白死去.财富中國.2024-04-05.
⑨ 波音的詛咒？吹哨人接連離奇死亡.新浪财經.2024-05-05.
⑩ 波音“吹哨人”之死.上觀新聞.2024-03-21.
⑪ 安全事故頻發，一圖梳理波音的“麻煩事” .正觀新聞.2024-03-20.
⑫ 液體皂當潤滑劑！發生多起安全事故，波音股價暴跌逾25%，近四成生産審計未通過.紅星新聞.2024-03-13.
⑬ 波音“事故名單”越來越長.環球時報.2024-03-19.
⑭波音安全事故大事記：今年已至少發生8起安全事故.環球網.2024-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