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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歲“八路”楊俊鵬

作者:雲蔔堂

作者 袁國祥

九歲“八路”楊俊鵬

蘭州軍區烏魯木齊總醫院原院長楊俊鵬,1950年我就認識了他。過去,隻知他是位“老八路”、醫學專家,不知他是9歲就參軍的“少年”老革命。從1937年秋算起,他曆經8年抗日戰争,4年解放戰争,加上在新疆戰鬥過的58年,軍齡已達70載,這在我們離休幹部中是少有的。80歲高齡的楊俊鵬,紅光滿面,身體硬朗,雖已休息,但仍擔任着幾個專家組和醫學研究會的上司職責。關于他帶有傳奇色彩的人生經曆,我覺得有必要挖掘一下,宣傳出去,讓大家看看解放軍、共産黨是怎樣把一個年幼無知的小孩,培養成一位堅強的革命戰士、著名的醫學專家的。

在革命戰争中成長

楊俊鵬生于河北新安縣白洋澱村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自幼拾柴揀糞參加勞動。但他的父母卻省吃儉用,想法供他年長7歲的二哥楊震鵬上學。當“七.七”抗日戰争爆發,在保定簡師範畢業的二哥,經地下黨介紹要去參加八路軍。受到哥哥的影響,小弟楊俊鵬也要跟着去打日本。震鵬當時16歲,原來參加過抗日學生運動,能扛得起槍,走得動路,父母無法阻止,隻好同意。但俊鵬才九歲,怎麼也不讓去。但小俊鵬決心不當亡國奴,哭着鬧着要去,加上震鵬也願意帶他。這樣,哥哥拉着弟弟的手,倆人離開家鄉,越過日寇封鎖線,投入了王震将軍率領的三五九旅。

哥哥楊震鵬改名楊震,進了教導隊,[以後當幹部,戰鬥勇敢,打仗負傷,立過二等功;當營長時從遼沈、平津,打到湖南;當團長時,在北韓接受過金日成首相親自授予的“一級自由勳章”;後任四十七軍後勤部政治部主任,轉業到水口山礦務局當過局長。]弟弟楊俊鵬太小了,隻好讓他到衛生部休奍所當個小看護,能給傷員喂飯、蓋被子就不錯了。

九歲“八路”楊俊鵬

1938年冬,白求恩大夫到了抗日前線。楊俊鵬跟着醫生、看護們去歡迎。白求恩下了大紅馬,看到前面不少娃娃兵,高興地笑了,他從這些“小八路”身上看到了抗日必勝的前景。白大夫不聽衛生部長顧正鈞的勸阻,不吃飯休息,先到老百姓家中去看傷病員。當白求恩來到小楊的看護農舍時,他兩眼緊盯着這位高鼻子,黃眼睛的外國大叔,為這個腹部中彈的戰士檢查傷口,見傷情嚴重,還在流血,決定立即手術。就這樣,他一面緊張地做準備工作,一面目睹了白求恩大夫怎樣開刀,切掉了壞死的一截小腸,救活這位戰士的全過程。晚上,當小楊點着木柴和喬麥皮燒炕,把房間燒暖和時,自己也趴在炕頭睡着了。沒想到的是,白大夫在做完幾個手術後,又來看這個重傷員。當楊俊鵬看到身體困倦的外國老人,親切地摸傷員的頭,又問情況時,小楊說:“他發抖,怕冷!”白求恩再沒說什麼,竟脫下聶榮臻司令員送他的那件草綠色皮大衣,輕輕蓋在傷員身上,然後示意小楊要繼續燒炕後便走了。這對楊俊鵬教育極大,他決心要努力工作,好好學習,當好一個為傷病員服務的看護兵。

八年抗日戰争把小楊俊鵬鍛煉成一名鋼鐵戰士。開始他跟着部隊轉戰晉察冀,擔架擡不動,就照顧傷員,洗繃帶、蒸敷料,什麼工作都搶着幹。而且在醫護人員關懷下,學文化進步很快,己能看書寫信了。當三五九旅回師延安,保衛黨中央,開辟南泥灣時,小兵楊俊鵬也拿起镢頭去開荒。他總想趕上其它戰士,奮力勞動,結果手掌打泡流血,手指變形僵硬。直到現在人都老了,他的手指還是伸不直。

1944年冬,15歲的楊俊鵬已是英俊小夥,他随王震将軍的南下支隊遠征豫鄂皖湘贛粵等省,在殘酷的革命戰争中迅速成長,不僅上火線搶救了很多戰友,而且在實踐中成長為一名外科醫生。當他們連續苦戰,突破重圍,回到延安,在中央大禮堂受到毛主席表楊:“你們勇敢頑強,不怕敵人圍追堵截,經曆了第二次長征!”時,楊俊鵬激動地流下了眼淚。是的,他已鍛煉成一名堅強的八路軍戰士,成長為一名年青的共産黨員,而且曆經8年戰鬥考驗,稱得上是一位抗日英豪。

1946年底,三五九旅抽調300餘名幹部去山東組建獨六旅時,楊俊鵬就當了十八團衛生隊的主治醫生。當部隊回歸二縱隊,參加打運城,過黃河,宜川大㨗和陝北、陝中等重大戰役時,他己成為救死扶傷的骨幹,為打垮國民黨,解放大西北做出了重大貢獻。1948年5月7日,十八團在死守荔鎮,抗擊敵軍進攻時,楊俊鵬就在前線搶救傷員。團長陳國林被敵人擊中頭部,他趕去救治,但傷重無效,死在他的懷中時,不禁流下了愧疚地眼淚。楊俊鵬是一位優秀的醫務幹部,一直保障部隊行軍戰鬥,直到解放甘南、青海,跨越風雪祁連山,從河西走廊勝利進軍新疆。

南疆首位X光醫師

楊俊鵬雖是曆經戰鬥洗禮的醫生,但他畢竟才21歲,很有培奍前途。是以新疆軍區衛生部決定,選調他到迪化[烏魯木齊]一兵團醫院,跟那位日本籍X光醫生高橋學習技術,并把發給第二軍的一部X光機帶回喀什,在二軍醫院中開展這項新業務。當時,整個南疆醫療技術很落後,這成了南疆第一部X光機,楊俊鵬也成了首位用X光進行醫療診斷的醫師。

九歲“八路”楊俊鵬

我記得,在1950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楊俊鵬找到了我們二軍宣傳部的上司,說是要借用我們放電影的發電機,去開動試用他帶來的那部小型X光機。這是一件大好事,也是一件新鮮事。因為,在哈密繳獲國民黨第八聯勤總部的一套美國造的放映機器,當時交給我們攝影組。因而陳志強幹事讓我幫他們把那台發電機拉走。到了疏勒城西街原國民黨軍醫院中,我看到楊俊鵬己在那西北角的最好房間中安裝了X光機。

當時,我們把發電機放在那剛開花的桃樹旁要走時,體格魁武,年輕精幹的楊俊鵬醫生拉住我不讓走,要讓我幫他們開動了發電機再走。說老實話,我也不懂這玩意,隻是在哈密曾請司令部電台技師、西北工學院來的沈岩幫我們開那台16毫米的放映機,又請了一位老汽車司機幫我們開發電機。沒想到,發電不久,電影剛開,發電機就熄火了。我們一檢查,原來是那風冷式發電機的齒片打掉了7個,大家唉聲歎氣,再也沒看過電影。現在楊醫生要我幫助,我隻能說明實情,幫他們拉好電線,并把那7塊齒輪葉片交給他們,說如能焊接上也許還可以發電。

以後,大概他們也未發成電,把發電機送了回來。事過不久,我聽說他們的X光機已經開動起來,大概是把電台供首長照明的電接到了醫院。因為X光機能看清人體内的五髒六腑和骨骼損傷情況,因而大大提高了對傷病的診斷率和治療的有效性。這是個了不起的進步,X光醫師楊俊鵬出名了,連喀什地方醫院的一些重病人,也送來這裡透視診斷。

九歲“八路”楊俊鵬

到了1952年,楊俊鵬又從新疆軍區放射醫學教育班深造回來,他擔任了剛成立的二軍醫院X光科主任。那時,由幹部、戰士、醫生、護士艱苦勞動,打土坯、燒磚塊,蓋起的新醫院,己在寬闊美麗地楊家花園展開。楊俊鵬和他的助手也搬進了裝置較完善的新居,開始了X光診斷和理療工作的新階段。我是南疆軍區的攝影員,以後又當組織科幹事,還因關節炎和肺結核兩次住院,是以我對改稱為“陸軍第十二醫院”的情況比較了解。其中X光科就曾被評為先進機關。

1952年的《新疆解放軍》報上,曾登載過楊俊鵬主任和李成德醫生創制“離子透入器”成功的消息。二軍衛生部長王逐北曾進行了表揚,因為當時醫療器械很缺,這種自力更生的創造精神是很可貴的。實際上,他們在兩三年的時間中,為各種眼疾的患者上千人治過病,有效率達92%,治愈率達80%。這是他們在X光診斷工作外,取得的一項重大成績。

1954年,楊俊鵬想方設法,克服困難,安裝起了新到的德國大型X光機,并搞好了照相裝置,為此南疆軍區還給他記了三等功。由于機器性能的提高,為精确診斷病情,減少X光幅射,進一步發揮X光科的作用創造了良好條件。我就是個受益者,1955年我患了肺結核病,左肺下葉還形成了空洞。楊主任親自為我透視、拍片,進行了準确地診斷,并鼓勵我積極治療,戰勝這種惡病。内三科主任孫琦除讓我吃對氨硫酸和異鹽肼等藥外,還大膽把能殺死結核幹菌的金黴素等藥液,用導尿管通過我的鼻孔和喉嚨插入氣管,打進我的肺部。而我則頭向左下側卧,讓藥液流到左肺中。再加上向腹腔中打氣,以壓縮肺部空洞,讓其較快結疤鈣化的“氣腹療法”,使我在長達半年的每周滴藥一次和堅持兩年的腹腔打氣中,從面臨死亡威脅的境地中解救出來。我這個嚴重肺痨病号,竟奇迹般地痊愈了,而且以後再未複發。這不僅保證了我以後能上喀喇昆侖山參戰,在阿裡高原上工作了10年,而且也為我健康地活到今天排除了險情,創造了條件。是以,我感謝為我治好了大病的十二醫院,也感謝那些醫術精湛、服務熱情的醫護人員。是以,我不僅給遠在西安幹休所的孫琦老主任寄去了我編寫的4本書,也向楊俊鵬院長多次送書,表示緻謝。

九歲“八路”楊俊鵬

楊俊鵬同志是一位忠誠黨的事業的優秀黨員,也是一個積極上進,有開拓精神的醫務幹部。1956年,他又研制出了“腦血管造影自動換比片器”,運用于X光診斷腦病中有顯著效能。1957年,他又研制出“眼球異定位器”,為提高眼疾的X射線診斷做出了貢獻。當年,經80餘例患者的診斷中使用,效果良好,準确率達90%。

勇闖醫學科學高地

1958年,從第四軍醫大學進修回來的楊俊鵬,被調到新疆軍區總醫院放射線科先當醫生,後當主任。己積累了大量醫療實踐經驗和提高了醫學理論水準的他,除嚴格抓好日常診斷工作外,仍不斷研究改進有關裝置,提高X光診斷水準,進一步配合醫療,促進病人早日康複。

1960年,他和戰友努力攻關,研制成功了“立體觀片器”,使平面的x光透視儀,能完成立體透視觀察的任務,大大提高了放射線科的工作效率。1965年,在《醫學科技資料》第二期上,發表了楊俊鵬寫的“21例畸胎瘤X線診斷”論文,通過他的分析研究,總結出了診斷畸胎瘤的一些經驗,為治療這種疾病提供了參考。1967年,他又在《醫學科技》第七期上,發表了“早期肺癌X線診斷”論文,為很多X線醫生診斷肺癌提供了寶貴經驗和科學依據。這樣推廣的結果,肯定為肺癌患者的早期發現和準确診斷起了指導作用,自然也會對此類病人的治療帶來福音。

九歲“八路”楊俊鵬

1975年,楊俊鵬被任命為新疆軍區總醫院副院長。他的責任大了,管的事多了,考慮問題也更加深刻了。正由于他分管醫療工作8年,成績斐然,是以在1983年升任為烏魯木齊軍區總醫院院長。在這個時期,我因阿裡高原上得的風濕症或心髒病,而來總院檢查治療多次。因而常見到楊院長,他也來看過我,雖未深談,友情仍存。我知道他工作很忙,正在大刀闊斧地進行醫院改革,為把總院建成為綜合性三級甲等醫院而努力。當那座裝置先進的影像診斷大樓,在醫院中建立起來時,我聽到了不少贊揚楊院長的聲音。說他魄力大,很能幹,克服了許多困難,解決了關鍵問題,提高了總醫院收治傷病員的能力。

但是,楊俊鵬院長的精力不僅用在搞好這些硬體上,而是根據醫院實際需要,解放思想,選拔人才,釆取走出去,請進來的辦法,選擇一些醫學難題,精心組織上司,向科學高地發起進攻,并取得了顯著成績。如他上司并參與李厚均主任的課題組,開展了“絲綢之路異常血紅蛋白病”的研究,經過對陝、甘、甯、青、新5省區,25個民族22萬人次的普查,發現異常血紅蛋白病370例,其中塔什庫爾和敦煌異常血紅蛋白是首次發現,填補了世界醫學界的空白。進而引來了全國血液學、遺傳病專家多名前來論證鑒定。複旦大學副校長、中科院士、生物遺傳學專家談家祯教授,美國加利福尼亞理工學院生物遺傳學教授邦納夫婦,也先後來烏魯木齊總醫院,與楊院長和課題組交流經驗,參與研究。這項具有重大意義的研究成果,榮獲全軍科技二等獎和新疆自治區科技二等獎。

1986年,楊院長又支援另一位專家小組,對“現代醫學驗證人體潛能”的問題進行了探索,經過對117例33種疾病的驗證,準确率89.36%,寫成的論文載入錢學森等著的《建立人體科學》一書,獲得全軍科技三等獎。同樣,在1989年,他支援進行研究的“糖化血紅蛋白在糖尿病普查中的應用”論文發表後,獲得全軍科技四等獎。1987年,由總後衛生部組織,第二軍醫大學牽頭,全軍在170個點上,對569萬人進行了“中國腦血管病流行病學調查研究”。楊院長指導了新疆的調查任務,做出了突出貢獻。這項研究成果榮獲1990年全軍科技一等獎。

此外,在楊俊鵬院長主持和參與下,總醫院還研制出了“神州烏雞素”、“雪蓮烏雞素”、“雪蓮蟲草烏雞素”等中草藥制成品。其制造方法申請了發明專利[zl—92111804x],不僅獲得1990年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科技創造發明獎,而且在山東等地的醫藥公司和藥廠制造的口服液和膠束,營銷全國乃至東南亞,為廣大人民健康做出了貢獻。

有意思的是,有的研究課題,費時費力費錢,還遠離現實醫療任務,曾引起一些上司同志的懷疑和不滿。但楊俊鵬院長力主開展新業務,進攻高科技,排除阻力,創造條件,讓一批有才能的業務骨幹放手工作,積極鑽研,搞出了一項又一項的研究成果。他們的論文一經發表,不僅指導了全軍,乃至全國的醫學研究和醫療實踐,為烏魯木齊軍區總醫院争得了良好聲譽。而且也使他們個人事業有成,獲得很高的獎勵和榮譽。實事上,好幾位主持研究課題成功的科主任,現在都晉升為技術三四級,享受軍級待遇,有的還配了專車。但力挺他們進行研究工作的老院長楊俊鵬,卻甘為人梯,默默無聞。因為他是行政幹部,現在仍是正師級。

九歲“八路”楊俊鵬

80高齡的楊俊鵬早已離職休息了。我在總院碰到他,除握手問好外,也說過一些心中話。今年春天,他們夫婦從南方舊來,還到我家來看望過我多病的老伴。臨别,我們都說要“保重身體,後會有期”。但沒想到兩個月後,楊俊鵬同志于2008年5月24日突然去世。兩天後,我得知消息,打電話給他夫人歐陽琳表示哀悼,她說:“老楊早就有肝炎,他不在意,加上年紀大了,肺心病也來了,是以走得很突然。”我勸慰她節哀保重,但心中也升起一片悲涼,像這樣一位“九歲小八路”,一輩子為傷病員服務的老革命,竟也難以抵禦人生的法則,匆匆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