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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奎元 ||軍旅不了情 作者/呂奎元 梅梓祥推薦

作者:鐵道兵文化
呂奎元 ||軍旅不了情 作者/呂奎元 梅梓祥推薦

梅梓祥導讀:

呂奎元戰友将自己出版的多部作品集寄給我,由微信發給我一部分作品電子版。我忙得隻能閱讀其中的一部分,将自認為有讀者喜歡的篇什推介。

人之間,有的經過了解關系疏遠,有的則相反是親近。我認識奎元很多年,他給我編輯的文藝副刊投稿,我編發,期間見過幾次面。他講話鼻音、山西的鄉音重,語速慢,給人樸實、厚道的印象。讀過他的作品,知道他國中畢業,在部隊當炊事員、打過隧道。寫作的起點低,但有志氣,熱愛寫作,成就頗豐。文如其人,他的作品實在,不唱高調,不好為人師,我喜歡。

這篇寫打隧道。人生有打隧道的經曆多好,在鬼門關闖過,更珍惜生命。奎元寫的很細,打炮眼、點炮、扒渣、出渣等等,全過程記錄。我對他的敬意,是他曾被隧道塌方埋過,是幸存者。我以前不知道——好多我相識不相識的鐵道兵戰友,大概都有過奎元一樣死裡逃生的經曆吧;還有那些風槍手受職業病矽肺的折磨呢。

寫鐵道兵,讀鐵道兵,就會愛鐵道兵。

呂奎元 ||軍旅不了情 作者/呂奎元 梅梓祥推薦

軍旅不了情

呂奎元

曾經的鐵道兵已經走過75個春秋,我從參軍到如今也穿越45年的時空。6年的鐵道兵施工連隊生活,是我人生的一段重要經曆,回味無窮,已經深深地銘刻在我的腦海中。

小時候我對穿一身草綠色軍裝的軍人很羨慕,也很崇拜。1975年底國中畢業回村當了兩年農民,為溫飽發愁的現狀,使我萌生了到山外面看世界的夢想,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當兵。1978年春如願走進位于庫爾勒與塔什店之間的一個山溝裡,在鐵5師22團3營11連當了一名鐵道兵戰士,加入南疆鐵路建設大軍的行列。

1973年,黨中央決定投資修建全長476.5公裡的南疆鐵路吐魯番——庫爾勒段。1973年底五師、六師和四師兩個團先遣人員進疆,後大部隊陸續進疆。南疆鐵路29座隧道、463座橋梁、3000多萬立方土石方,1974年4月開工建設。我所在的3營11連正在全力以赴掘進南疆鐵路庫爾勒—塔什店段全長3131米的庫魯塔格隧道出口下導坑,9連負責邊牆、拱部襯砌,12連正在建一座300多米長的鐵路大橋,15連是機械連,負責兩台壓風機正常運轉、風槍維修、電瓶車拖鬥車運渣,以及隧道、橋梁和營部、各連用電。隧道進口由2營和4營組織人力和裝置攻堅,3個營2000多兵力攻克一座隧道,這是七八十年代生産力落後的一個縮影。

由于高壓風管直接接入風槍,隻能同時使用兩支風槍鑽孔,這種老式風槍故障多、耗油量大、煙霧大、效率低,與如今新式的10多支、20幾支風槍同時鑽孔相比,有天淵之别。隧道作業沒有工作台、沒有襯砌台車、沒有攪拌機、沒水。11連是施工連,編制為4個排12個班,每排有一個“風槍班”。風槍手操縱兩支風槍鑽炮眼,“突突突”的風槍聲響3個多小時,才能鑽成功2米深的40多個炮眼。炮眼鑽好後,其他人員全部回連隊,由炮手在炮眼裡細心地裝雷管、炸藥,裝完後将所有炮撚子點燃,趕快撤離掌子面。當炮手撤到五六十米外時,震耳欲聾的炮聲響徹整座隧道,讓人心驚肉跳。我跟1975年參軍的四川籍老兵範道元點過幾次炮,山崩地裂的炮聲幾乎超出一個人所能承受的極限。

炮響過後,隧道濃煙滾滾,洞外壓風機通過直徑約20厘米的鋼管向洞内輸送高壓風排煙霧。開始的幾百米還有效,超過500米,風力大大減弱,炮煙和粉塵一小時内排不完。未等煙霧散盡,扒渣班一隊人馬便帶上耙子、藤條編織的小簸箕急匆匆進入隧道掌子面,執行6個小時超體力的出渣任務。前面的人,手握鐵耙子将石渣扒進簸箕,後面的人快速傳遞着簸箕,可裝3立方的一節鬥車,10多分鐘便裝滿了石渣。這一節裝滿接着裝下一節,待八九節鬥車全部裝滿,15連的戰士便開着電瓶車拖着鬥車沿着小軌道駛向棄渣場。另一台電瓶車帶着一串葫蘆般的鬥車駛進洞内,新一輪扒、裝、運石渣又開始了,循環往複,這一班要幹完一排炮炸出的二三十立方石渣才能下班。全連一個月掘進最多時突破110米。

呂奎元 ||軍旅不了情 作者/呂奎元 梅梓祥推薦

隧道出渣所用鬥車和配套的電瓶車,是七十年代以前煤礦專用裝置,被沿用于南疆鐵路上百座隧道施工,當時财力、科技有限,無力改變這一現狀。人工裝運石渣是重體力活,遇上二三百、三四百斤重的大石頭,幾個人合力才能裝進鬥車。都是20歲左右的年輕人,身強力壯,而且大多數是農村來的,能吃苦,有多大力氣都會使出來。

“風槍班”與“扒渣班”相比,還是比較“吃香”的,每人每月可領到一小袋奶粉和一斤白糖營養品。但粉塵對身體的傷害很大,鑽炮眼都是幹風槍,被高壓風從炮眼裡吹出來的粉塵濃度很高,油煙和粉塵混合的煙霧彌漫在狹小的洞内,能見度很低,一米外看不到人。風槍手都戴着防塵口罩,但密封效果差,一部分白色粉塵和油煙還是進入人體呼吸道。

我在風槍班,個子不高,力氣小,把控風槍很吃力。當兵那年10月,隧道下導坑順利貫通,與二營和四營會師。之後開始上導坑施工,繼續鑽炮眼、放炮,石渣從中間層炸開的漏鬥流進鬥車,相比下導坑施工輕松了許多,但沒有支護的岩體,塌方是常有的事。我經曆兩次塌方,有一次正埋頭幹活,突然聽到一陣“嘩啦啦”的聲音,洞内頓時一片漆黑,我被湧來的石頭埋至胸部,安全帽和手電筒不見蹤影,感覺大事不好!幸好沒受傷,有驚無險。有的戰士卻被石塊砸傷,有的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惡劣的施工環境,并沒有阻止我們向大山心髒挺進的腳步,上導坑貫通了,中導坑也以戰士們前無險阻的排山倒海之勢被拿下。拱部和邊牆襯砌由14連向前推進。我們連負責電纜槽和隧道底部1米多厚的混凝土施工。與14連戰士一樣,肩扛、兩人擡一隻籮筐,從洞外運砂石料、水泥,在現場鋪展開的兩塊鐵皮上用鐵鍬攪拌混凝土。我們的汗水流個沒完,工作服外表幾乎沒一處完好,棉花大多裸露在外,戰友們身穿沾滿灰塵的棉衣棉褲走出隧道回營區的路上,以為是将綿羊皮穿在了身上。汗水伴着水泥灰的一張臉,不走近細看,根本認不出是誰。

1979年5月,隧道全面完工,我們連轉入人工生産道砟階段。使用的工具是鐵叉、鐵錘、鐵鈎,要将堆成山的隧道棄渣加工成3—7厘米的路基專用砟,一個人每月也能敲打出20多立方,最多時達30多立方。待道砟基本滿足路基需要後,集中人力給路基上砟、整道。在軌道上推着裝滿兩籮筐道砟的兩輪車,沿路鋪砟,一部分人掄起十鎬砸道、用鐵棍撬動鋼軌移動位置。人多力氣大,沒多久便完成了三營管區隧道出口端路基上砟整道任務。1979年11月30日18時,鋪軌抵達南疆鐵路終點站庫爾勒西站,吐魯番——庫爾勒段全線貫通。

1981年夏,11連和15連離開隧道出口,前往塔什店境内的隧道進口突擊完成10多公裡線路的鋪砟和整道工程。這項任務畫圓後,遷至庫爾勒東站,人工開挖1米—6米深的暖氣、自來水和雨污水管溝,安裝管道,平整、澆築車站地面,勞動強度很大,每天劃分給班排的任務又落到人頭,鹽堿土,很硬,鐵鍬和十鎬開挖很費勁,但無價錢可講,當天的任務必須當天完成。

雖然每天幹的是重體力活,體力消耗很大,但感到欣慰的是,由原來土坯、油氈、竹竿、葦席結構的宿舍變成了紙闆活動房,而且看上了電視,生活條件大大改善。重要的是,距離庫爾勒市區比較近了,沒公共汽車,徒步往返10多公裡上街是一件很高興的事。

1982年下半年的一天,得知鐵道兵被撤銷并入鐵道部的消息,改變命運的時刻即将到來,戰士們歡呼雀躍,激動得幾夜睡不着覺。1984年1月1日,14.8萬名鐵道兵指戰員依依不舍地告别軍旗,脫下軍裝穿上藍制服,變身為中國鐵建員工,開啟了人生新曆程。

2023年7月19日

呂奎元 ||軍旅不了情 作者/呂奎元 梅梓祥推薦

呂奎元,1960年生,從軍六載,當過央企中層幹部。1991年以來在《人民日報》《勞工日報》《經濟日報》等全國多家媒體發表小說、詩歌、散文、報告文學、雜文、評論和新聞作品約500萬字,發表新聞、藝術類攝影作品8000餘幅。著有散文集《品味人生》《漂泊人生》《漫話人生》,時評集《另眼看世界》、藝術攝影畫冊《自然之美》等。系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編輯: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