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遊記
文/梁華
前幾天，兒子說長時間在家太過無聊，想和我出去走走。但是出于種種原因，為時幾天的旅遊計劃難以成行，是以我們決定花半天時間在周邊轉轉。然而似乎又産生了新的問題，去哪裡呢？我家鄉是一座地道地道的北方小城，冬天寒冷且幹燥，凜冽的風呼嘯而過，隻留下片片荒蕪。蓦的我突然想到一個地方，随即提議，要不咱們去人民公園轉轉吧，畢竟很久沒去了。兒子立刻表示贊同。
吃過早飯，我們就驅車來到公園西門。門口“人民公園”幾個石刻大字陌生又熟悉，我站在門口回頭望去，遠處的幾座舊樓已經刷上了潔白的新漆。兒子看向我眼神所及的方向，說小時候在外婆家的時候沒少來公園玩。的确，在我的印象裡，母親家一頭可以看到火車站的鐵軌，一頭可以看到公園大門。每天天蒙蒙亮，都能看到一輛輛軍車、坦克從火車站前的大路上經過。待到這些龐然大物消失在目光盡頭，公園也要開門了。這時孩子總會吵着鬧着，讓父母和我帶他去公園玩。那樣無憂無路的日子，到現在也有十幾年光景了。
步入大門，過去的柏油路已經曆盡滄桑，分裂出幾道顯而易見的傷痕，幾棵大樹沉默的伫立在道路兩側，新栽的小樹枝葉落盡，了無生氣。往前走就是記憶中的荷花池了，緩步近前，池中水早已結冰，幾根灰黃的莖稈孤零零的獨立于冰面上，難掩蕭瑟之感。過橋後，左側一座不算高的假山我記得很清楚。兒子幼時酷愛冒險，幾次試圖爬到最高處俯視萬物，可行進到最窄處，時常看不到凸出的暗鋒，磕的哇哇大哭。假山旁是凍得結實的人工湖面，遊船排列整齊的橫卧在岸邊，幾處低窪區已經被栅欄圍起來，想來可能是怕發生危險。這時，一首《友情歲月》從旁邊不起眼的窩棚房悠然響起，我轉頭望去，一個穿着軍大衣的男人正将一根快燃盡的煙送入口中。男人似乎是此地的船主，他閉着眼睛，松垮垮的靠在馬紮上，猛吸一口，煙霧随即為寒風飄散。
突然兒子問，媽，你還記得我最喜歡看的大狗熊嗎？我這才想起來，孩子小時候來公園最愛看深坑内大黑熊抱着香蕉大快朵頤的場景。小孩子們往往扒在高牆的鐵欄上，央求大人把剛買的面包、餅幹、水果丢下，再看熊笨拙地坐起身，慢吞吞的走向食物，鼻子仔細的嗅着，吃完後緩慢的移動着身軀繼續曬太陽。若是被戲弄，它有時會生氣的瞬間站起，張着毛茸茸的大耳朵，然戲耍之人立于高處，力竭的它隻得坐下，頗有拔劍四顧心茫然的無奈。狗熊區并非隻有一隻熊，印象裡有時候是兩隻，它倆各自占有一片領地，多數時候都是懶散的倚在一隅打瞌睡。當我滿懷期待的走向深坑，卻發現已經空空如也，除了滿地的落葉，再無任何動物生活過的痕迹。
再往前走，右側一座紅灰相間的建築靜靜的伫立在園區一角。待我們走到跟前，“嘉華舞廳”幾個大字赫然入目，然外牆早已斑駁，滿眼都是歲月的痕迹。兒子說，媽你會跳交際舞嗎？我搖了搖頭。我望着眼前的建築，往事湧上心頭。這裡曾是八九十年代是年輕人最愛去的地方之一，他們在這裡跳着交際舞，舞廳經常人滿為患。不知不覺，腳步漸緩，我已立于舞廳外圍，腦中似乎有紀錄片式的黑白影像不斷閃回。閃爍的聚光燈下，一對對年輕的情侶用舞蹈歌頌着他們的青春，他們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用勃勃朝氣回應着新時代的美好。我知道，現在應該很少有人會再去這種公園裡的舞廳跳舞了，但在路過門口時，我還是忍不住餘光瞥向場館一隅，我仍試圖窺察到那段鎏金歲月給予我的些許回憶。畢竟，就像時代大潮中的普通人一樣，這座舞廳也曾年輕過，也曾代表着我們新生的過去。即便終被時間遺忘，卻仍不負韶華。
行至娛樂區，除了兒子小時候常玩的碰碰車、“飛天老鼠”，仿佛增添了許多新的東西，VR技術的摩托遊戲、充氣火炮打氣球等等。讓我驚喜的是，還有一排槍打氣球的攤位。我笑着指給兒子看，你不是最愛玩這個，去試試？他顯然頗有些躍躍欲試，但那裡有一群大人帶小孩子們在玩，他忸怩很久，最終還是沒去，隻得躲在人群後看了一陣。在這個過程中，我環顧四周，發現很多攤位基本上無人問津，但是攤主們仍在堅守着，他們并不咒罵凜冽刺骨的寒風，隻是搓着手跺着腳地等着生意光顧。家長陪着孩子在玩打氣球，雖然孩子槍法不好，但從他的表情看孩子很開心。娛樂區的另一側，是一處幽深的木制長廊，長廊的盡頭是一片劃着白線的開闊地，那是父親最愛去的門球場。在舊時光裡，夏天爬山虎爬上長廊的穹頂，老人們在石凳上納涼打牌、談論門球，一根柱子上還釘着一塊記錄得分情況的小黑闆。現在，原門球場一隅堆放着大量的建築廢材，一側的磚頭已經倒塌，散落在枯黃的草地上。我隻好盼望着夏天到來，盼望着綠草野花能為這裡帶來些許生機。不緊不慢走到東門，我才發現公園的兩端已經走完了。印象中的公園好大，那時候我拉着兒子的小手，帶着父親母親，從西向東要走好遠，因為一路上有太多有趣的東西可以帶來快樂，即使不玩遊樂設施，看着孩子在假山上爬來爬去，喂狗熊吃東西，看父親全神貫注的打門球，和母親坐在樹下的長椅上納涼。現在時光荏苒，舊時的記憶有些模糊，過去玩耍的地方也近乎荒廢，公園再也不能給我帶來那麼多的快樂了。
我們決定從湖面的另一側的道路繞回去。回去的路是用新磚鋪就的，很平坦。道路右側的空地上應該成了中老年活動區。許多頭發花白的老人，有的在練聲，有的在打太極，有的在用健身器材鍛煉身體。走着走着，熟悉的旋律不絕于耳，幾十人在兩位年輕人的帶領下跳着廣場舞。這時，太陽已經悄然出現了，我沐浴着溫暖的陽光，看着光線照射着的如鏡的湖面，無論前路多麼崎岖不平，似乎總有一束光伴我同行，頓生欣喜。
很快就重新回到西門了，我終于意識到公園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就已經遊覽完了。一圈走下來，甚至不超過一小時，但我不認為是了無意義的一次出行，因為公園承載了我年輕時的回憶。那些和家人一起玩耍的快樂瞬間猶如碎片，始終都深藏在我心裡的某個角落。重遊公園的時間雖然短暫，但勾起了我對過去美好回憶的追思。人總是要面對未來的，不能永遠沉溺于過去，但在遇到人生低谷時，正是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幸福時刻，卻是打開時間膠囊的鑰匙，那麼痛苦也似乎不再是不可逾越的鴻溝。時間就像一條銜着自己尾巴的蛇，萬物流轉，永不停息，我們總要帶着快樂和陽光走下去。
作者簡介:
梁華，70後，湖北武漢人。愛好文學，喜歡烹饪。喜忙怕閑，喜歡用文字記錄生活中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