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新華社報道，2024年4月22日，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警告，由于海地幫派暴力活動加劇，首都太子港幾乎被武裝團夥全方位封鎖，5.8萬名遭受嚴重營養不良的兒童無法獲得援助。當地時間4月1日，海地黑幫武裝團夥在位于首都太子港總統府附近發起襲擊，與海地國家警察展開槍戰。同日，黑幫還襲擊了太子港佩蒂翁維爾區和德爾馬斯區，造成至少5人死亡。
這次動亂是海地黑幫組織暴力抗議活動的一部分。自2月29日起，海地首都太子港持續遭遇新一輪幫派襲擊，警察局、警察學院、港口、機場、監獄等地均受到武裝攻擊。首要幫派G9聯盟的頭目吉米·舍利齊耶呼籲各幫派聯合抵制代理總理阿裡爾·亨利，标志着暴力事件的更新。
當地時間2024年4月22日，海地太子港，警察在街頭對汽車進行檢查。（視覺中國/圖）
内政混亂
自2021年7月時任總統莫伊茲遇害以來，海地總統職位長期空缺，由亨利就任過渡政府總理并掌權。今年2月7日，海地原計劃舉行大選，但最後未按期舉行，引發社會不滿。
3月11日，亨利辭去總理職務。據《海地時報》報道，加勒比共同體呼籲立即成立過渡總統委員會，以恢複民主秩序，包括組織選舉和部署多國特派團，進而打擊海地不斷更新的幫派暴力。
英國國際戰略研究所（IISS）分析，海地國内治理體制的崩潰和武裝暴力的更新，助長了持續動亂的安全局勢。2021年7月，海地前總統莫伊茲遇刺身亡後，導緻海地政府長期缺乏正常運作，亨利代理總理亦缺乏合法性權威，進一步導緻全國性的政治失靈，海地司法系統和議會也面臨機構癱瘓。
2022年2月，最高法院最後一次會議上，12名法官僅5人留任；2023年1月，海地議會剩餘的最後10名參議員正式離職。地方層級的政治授權也于2020年到期，任何州一級均沒有憲法代表。
海地大選已從2021年11月被推遲至今，2023年，海地臨時政府在《争取包容性過渡和透明選舉的全國共識》協定架構下運作，以确定新一屆大選事宜。但原定于2024年2月7日的新政府就職典禮被取消，大選再次被推遲至2025年8月31日前。
海地國内的安全保障力量薄弱。據國際危機組織統計，僅2023年就有超過1000名警察辭職。聯合國資料顯示，目前海地約有9000名警察，卻需要為超過1100萬人提供保護。
而伴随亨利的下台，海地進一步陷入無政府狀态，新一輪選舉及民主政治建設亦面臨更大的不确定性。
其次，海地政治與犯罪勾結，政府權力真空更加劇幫派擴大勢力範圍，造成黑幫對全國資源的大規模控制和擾亂。
海地幫派早期受政府扶持而興起，旨在配合政府鎮壓反對派。随後，各類政客開始在選舉中利用幫派成員，以確定通過武力和恐吓手段擷取政治資源。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研究員汪子涵分析稱，海地曆屆總統均在不同程度上招募、縱容、贊助、容忍或忽視活躍在各地的犯罪集團和不法分子，進而助長黑幫勢力的崛起。
莫伊茲遇刺後，幫派勢力加速擴大影響力，以填補總統缺位留下的權力真空。據聯合國統計，目前僅太子港内就有約300個黑幫組織，2023年海地全國約有8400人死于黑幫暴力事件，相比2022年增加一倍多。
大規模幫派勢力在争取政治自主過程中，逐漸控制大量國内資源。《海地時報》報道稱，2021年6月以來，以大峽谷（Grand Ravine）、五秒幫（5 second）和蒂布瓦（Ti Bwa）為代表的海地幫派控制了太子港與海地南部之間的關鍵通道，嚴重阻礙居民日常出行和運輸。其中，大峽谷和五秒幫是來自太子港貧民窟的青年幫派，蒂布瓦是海地黑幫的傳統勢力，控制着國家2号公路沿線的大部分地區。
2021年11月，海地首要幫派G9聯盟亦控制了一個名為“Varreux”的重要燃料貨物碼頭，通過停止燃料供應、中斷食品運輸、勒索涉港口業務的企業以控制海地經濟。該聯盟由9個勢力強大的幫派組成，是海地目前主要的犯罪集團。
此外，幫派還控制了糧食供應，導緻大範圍的饑荒。截至2021年，超過60%的海地人口依靠幫派配置設定食物。幫派對當地居民的迫害行為亦廣泛存在，黑幫通過有計劃的強奸，迫使公衆支付贖金，以強化對本地的管制。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拉美所執行所長孫岩峰向南方周末分析，如果海地黑幫實力做大，以至于可以癱瘓乃至驅逐一個政府，對于部分拉美國家來說，其本身也面臨激烈的國内政治内鬥和日益猖獗的有組織犯罪，這可能從心理或輿論層面帶來間接的模仿效應。
當地時間2024年4月22日，海地太子港一個由一所公立學校改造而來的避難所，用于收容因武裝沖突而流離失所的群眾。（視覺中國/圖）
外部幹預
據央視《國際線上》報道，近日，美國前駐海地大使詹姆斯·福利向媒體公開表示，海地目前的混亂局勢與美國的介入息息相關，“這正是我們種下的惡果。”福利說。
美國曾多次向海地發動軍事幹預、财政控制和選舉介入，造成海地政局長期不穩，破壞海地的民主政治和财政根基。
軍事上，美國自1915年至1934年出兵占領海地，以恢複政治穩定的名義在海地廣泛實施強迫勞動制度。1994年和2004年，美國再度出兵幹預，對當地秩序造成擾亂。
财政上，海地曾拖欠法國1.5億法郎賠償金以換取外交承認。其後，美國向海地提供債務合并貸款，成為海地新的債權方，直到1947年，才結束對海地的财政控制，并耗盡海地的黃金儲備。
政治上，美國曾扶持弗朗索瓦·杜瓦利埃上司下的獨裁政權，破壞海地的民主政治氛圍。2010年海地大選期間，美國亦曾以停止震後援助為由，威脅海地修改官方選舉結果。
美國還被多次證明向海地走私武器，是海地槍支和彈藥的主要來源國，更助長海地幫派的武裝犯罪勢力。據海地國家人權捍衛網絡（RNDDH）項目主管羅西·奧古斯特·杜塞納稱，海地沒有武器或彈藥工廠，是以在海地流通的武器和彈藥均來自海外，其中大部分來自美國。
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報告亦指出，“2020年至2022年間，美國煙酒槍械和爆炸物局查獲并送出追查的運往海地的武器中，80%以上是從美國制造或進口。”
2024年3月26日，半島電視台在《美國武器如何助長海地緻命的幫派暴力》報道中，詳細介紹了美國武器的走私路線。報道稱，代号“稻草人”的群體負責在美國從有執照的經銷商處購買槍支，随後通過陸路、空中和海上走私至海地。由于海地幫派控制了全國各地的主要出入口和分銷點，武器可以由此秘密轉移至幫派網絡。
據海地國家裁軍、複員和重返社會委員會估計，早在2020年，海地可能已擁有多達50萬件合法和非法武器。2024年3月，美國《山丘報》分析，由于政府腐敗和機構垮台，武器一旦流入海地，幾乎無法阻止流向幫派手中。加勒比海政策研究所分析師亞曆山大·考斯威爾亦向《山丘報》表示，美國大量的槍支已經對海地造成了“純粹的無政府狀态”及其螺旋式上升的局面。
扶不起的政府
3月31日，據聯合國安理會報告，針對海地目前局勢，安理會成員對加勒比共同體關于過渡總統委員會的安排表示歡迎，并強調海外安全保障特派團的重要性。
這兩項政治和軍事部署，有望對海地未來安全局勢走向帶來一定轉機，但其目前的緩慢程序，也預示着方案的可操作性和實際效果存在質疑。
3月11日，加勒比共同體宣布将成立過渡總統委員會，暫時行使特定總統權力，負責任命新的臨時總理，并組織海地新一屆大選。《海地時報》報道稱，該委員會被視為“引導海地度過過渡時期的希望燈塔”。
目前，過渡總統委員會已确定成員名單，并于3月27日發表新聞聲明，稱其就選舉主席、任命新總理和内閣部長的标準和機制達成一緻，委員會正在敲定詳細說明其運作模式的官方檔案。
然而，該聲明并未獲得委員會代表的一緻簽署，意味着委員會存在一定的内部分歧。此前，已有兩位委員會成員宣布退出，另有成員就選舉委員會上司等問題提出異議，導緻委員會諸多核心議題談判進度緩慢。
從委員會成員構成來看，孫岩峰分析稱，該委員會依然以海地原有政治力量為主，而過往實踐已證明，這些政治力量并不具備治理國家和形成普遍共識的能力，尤其海地傳統政治力量頻傳涉嫌與黑幫勾結，是以國際社會對該委員會成立後能否有效打擊黑幫存在質疑。
此外，海地幫派亦多次反對該委員會，一定程度阻礙了委員會維護其權威和履行其職責的能力。
幫派頭目吉米·舍利齊耶在臨時新聞釋出會上稱，不會承認由過渡總統委員會讨論産生的任何政府。同時，據聯合國安理會報告，由于幫派在太子港及其周圍地區廣泛分布據點且組織恐怖活動，過渡總統委員會成員無法組織線下會議，嚴重影響其工作程序。
國際安全援助方面，目前海地已獲得部分國家的維和承諾和資金支援，但人員實地部署仍待觀望。
2月29日，據聯合國秘書長發言人杜加裡克介紹，目前已有五個國家包括巴哈馬、孟加拉國、巴貝多、貝甯和查德正式通知聯合國，将向海地派遣人員參加維和行動，有望補充海地的安保資源。
肯亞亦曾承諾向海地派遣安全支援力量，今年3月11日，肯亞與海地簽署互惠協定，承諾向海地部署2000名肯亞警察，但該協定被宣布擱置，直到海地任命新的臨時總理。
3月6日，《邁阿密先驅報》援引專家和拉美官員的分析稱，目前拉美地區各國均有自身的安全問題，警察部隊資源不足，且海地目前的暴力和政治危機相比過去更為嚴重，是以拉美國家均不願意承擔安全援助的道義職責。
孫岩峰表示，《聯合國憲章》規定尊重各國主權，即不得軍事幹預别國内政，但海地國内治理失敗的曆史和現狀表明，其難以組建一個具有合法性和普遍控制力的權威政府，而國際社會受限于聯合國規定亦無法幫助海地建立政府，隻能依靠本國力量自行努力。這種國際法和國際現實之間的沖突，或繼續加深海地的困境。
南方防務智庫特約研究員 黃雨婕
責編 姚憶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