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連載」斷魂（一百一十八）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二）

神龍子和靜琳師太覺得蕭沖和莫等閑兩人乃是江湖前輩，如此失去了正派人士的謙恭秉性，心中憤然。但是怕死乃人之本性，也便心中釋然。各派人士卻都是怒目圓睜看着兩人，卻也無計可施。

瞬間工夫，隻見的蕭沖口吐一口血，面目猙獰，應聲倒地。衆人看去，但見得血迹卻是黑色的。莫等閑也是口吐白沫，伏地抽搐。神龍子和靜琳師太同時出手，點住了蕭莫兩人穴道。衆人更是感到不可思議。

隻聽得蹄聲在客棧門前停下，無望大師駕着牛車而來，車上卻還停擺着一具棺材。鬼影子雙手拖着一個侏儒，侏儒頭歪向一旁，早已經氣絕身亡。

無望大師跳下牛車，走入客棧，見到衆人如此狼狽，念一句佛号，道：“阿彌陀佛。”無望大師按住戰常山脈搏，臉上卻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衆人的心也被揪起。

無望大師搖搖頭，長歎一聲，衆人的心更是涼到了半截，認為戰常山中毒已深，已經無藥可救。想到自己也會如其一樣中毒至深而亡，衆人也更是怒氣沖沖的瞪着蕭沖和莫等閑。婦人留下的解藥已經全部進入他們兩個人口中。

衆人心中不免想道：“世事無常，自己不免要死于非命，葬送在此。”但是見到蕭沖和莫等閑兩個人狼狽之色，心中卻是驚疑。

戰常山和無望大師三十年的恩恩怨怨，但是見到無望大師斷掉了一隻臂膀，下車入客棧卻首先為自己把脈診視。無望大師對于自己所中之毒無能為力，心中卻依然有說不出的感激。

隻聽得戰常山道：“我等既然中毒已深，想來也是命中有此一截。不久便要命喪雲台山，隻盼大師能能将我等屍體送回丐幫陝西分舵，丐幫上下定然感激不盡。”無望大師斜眼瞥一眼戰常山，伸手指蘸了些酒，放到鼻處聞了聞，又用嘴吸吮了一下，卻點點頭。

衆人見他如此，都以為他從酒中知曉了衆人所中之毒為何物。

無望大師卻忽然間端起酒碗，将碗中酒仰頭倒進了嘴裡。衆人更是大驚失色，以為無望大師解救不了衆人性命，便要以死謝罪。

神龍子臉色一驚，問道：“大師何故如此呢？”戰常山也心中想道：“佛家講究‘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說。無望大師宅心仁厚，卻又為何要如此莽撞呢？”

鬼影子自從到的萬善寺，日夜聽無望大師講經論道，心中早已經将他當成了自己的良師。忽見他如此，心中也是不免有些傷感。

無望大師單掌合十，念一句佛号“阿彌陀佛”，面露難色，道：“貧僧已入佛門，本應遵守佛門戒律。今天卻破戒飲酒，當真是罪過罪過。願我佛如來能寬恕弟子罪孽，善哉善哉。”

無望大師并不理會衆人，他又伸手握住蕭沖脈門，瞬間臉色變黑了下來，開口對神龍子，道：“拿柄刀給我。”神龍子雖不知其意，卻順手便遞了一柄飛刀給他。

無望大師将蕭沖盤腿扶正，手心向上的搭在腿上。他忽然間出手，在蕭沖手心處輕輕劃破了兩道血口，兩股黑血便“咕咕”向外流出，一股令人惡心的味道充斥着整個客棧。

衆人更是不解，但見的無望大師将手又搭在莫等閑脈門處，臉色依然低沉。忽然見他站起身走到神龍子身邊，附耳輕聲。神龍子臉色一紅，甚是驚疑，隻見的神龍子拉起鬼影子便去了後面廚房，隻聽得廚房内傳來“嘩啦啦”的聲音。半柱香的時間，神龍子掩住鼻子，手裡端了一碗黃澄澄的東西出來，衆人直覺的一股尿臊味襲來。

神龍子手中端着的卻是一碗尿。

衆人想來剛剛那陣“嘩啦啦”聲音乃是神龍子和鬼影子正在撒尿。衆人見狀更是不解，心中起疑。想來蕭沖和莫等閑服用了沐良楓留下的解藥，定然是藥到病除。無望大師卻又為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

神龍子和鬼影子按照無望大師所言，将一碗尿灌進了莫等閑口中。莫等閑“哇哇”的一陣狂吐，卻将剛剛已經吃下去的美味珍肴都吐了出來。莫等閑卻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整個身體都要被掏空一般。

靜琳師太見狀，開口問道：“無望大師，各派衆人中毒已深，卻不知道如何是好？”無望大師聽後，看着臉色蒼白的衆人，詫異道：“你們根本就沒有中毒啊。如說中毒，也不過就是蕭沖和莫等閑兩個人。”

戰常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相信無望大師絕不會和自己開玩笑，道：“但是我直覺身體沉重，全身上下似乎有千萬隻鋼針在刺痛。而且無法運功，内力全失一般。”

衆人也是開口附和，說道有同樣的感覺。

無望大師長舒一口氣，哈哈一笑，道：“那是因為你們喝的酒裡面，被人下了軟筋散。軟筋散會短時間散去你們的内力，讓你們無法運功，隻因為你們飲酒過量，軟筋散已經深入你們的五髒六腑，刺激着你們整個身體，是以上才會有鋼針刺痛之感。但是貧僧保證，你們決無大礙，休息一兩天也就無事了。”

無望大師看一眼靜琳，接着道：“對一個男人來說，行走江湖，酒就是斷腸的毒藥。峨眉教規中不允許飲酒。想來靜琳師太也是滴酒未沾，是以可以躲過這一劫。”靜琳師太沒有想到這些老江湖竟然會如此着了道。

戰常山點點頭，道：“怨不得飲酒之後，直覺的丹田有一股重力下墜。我以為自己中毒，便要運功将毒逼出體外，卻頓覺内力全失，一點力氣也是沒有。沒有想到最後卻着了這軟筋散的道。”

無望大師哈哈一笑，道：“此藥隻是短時間内有效，但是你若是喝酒越多，身體内軟筋散越重，那麼你失去内力時間也是越長。卻又不知道，是什麼人在此酒中下藥？”

戰常山歎一口氣，道：“說來慚愧。剛剛衆人出的萬善寺，下的雲台山，走不上這一炷香的時間，便見到了這間客棧。衆人在這寺内吃了幾天的白菜豆腐，肚中沒有了油水，見到這間客棧真是大喜過望。我們入得客棧，隻見的店内一個妖娆的婦人，并未多想，便要了幾樣下酒菜，要了幾壇酒。誰曾想到，這間客棧倒成了那十字坡上孫二娘的黑店。”

無望大師卻哈哈一笑，逗趣道：“幸好沒有成為刀下冤魂，做成人肉包子。”

戰常山講到此，便輕咳一聲，沒有再講下去。神龍子心中想來定是衆人着了沐良楓的道，臉上無光，是以上不便說下去。

張獻忠卻憤然開口道：“誰曾想到，我們喝酒吃肉之後，頓覺身體不适，都以為是中毒，運功逼毒卻又覺得内力全無。正在此時，隻見的那沐良楓手持折扇從後面廚房中笑盈盈的出現了，就像是一隻笑面虎。直到此時，我們才知道衆人已經着了他的道。想來今日定要命喪黃泉，成為他刀下鬼。”

張獻忠并沒有顧及戰常山和各派衆人臉色，接着道：“幸好，靜琳師太并未飲酒，是以上挺劍和沐良楓對峙。若是不然，後果真是……”

神龍子聽得，知道他和鬼影子見到他們在客棧中大吃大喝的時候，衆人還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之處。他看着地上已經斃命的侏儒，猛然想到那婦人就是五毒之中的赤練蛇了。但是他卻不明白，沐良楓若要出手殺人，為什麼隻在酒中下了這軟筋散，而不是毒藥呢？苗疆無毒童子武功雖然并非一流，但是煉毒施毒的本領絕對可以冠絕江湖。若是他本無心出手傷人，卻又為何如此戲耍衆人呢？

隻聽得張獻忠續道：“幸好有靜琳師太仗義相助，給我們争取了時間。我們才有幸等來了神龍子。若不是兩位，想來我們就真的要命喪黃泉了。”張獻忠看着神龍子道：“我們見到你與鬼影子已經遠去，不知卻又為何會去而複返呢？”

神龍子頓覺張獻忠将自己出手搭救一事講出口，無非就是想要化解各門派之間對自己的誤會。想到萬善寺内，他代表丐幫迎戰自己，更是可以出手幫助九龍溪兄弟，卻忽然對他産生了頗多好感。

他輕輕一笑，便将在路旁見到那位捕蛇老者，聽他言語，頓覺的不妙，方才傳回了。卻正巧聽得沐良楓和靜琳師太過招，聽得婦人欲要放毒物迫害衆人，是以便出手之事講了一遍。

衆人聽得，真還有些後怕之感。

無望大師聽得神龍子與衆人言語，知道了蕭沖和莫等閑二人失去大家風範，搶奪假解藥，才會落得如此模樣。他不禁長歎一口氣，道：“想來華山也是幾百年的聲譽，卻硬生生的要毀在你們兩個人手上。”

無望大師卻又驚疑道：“沐良楓為什麼要将假解藥留下呢？”此言一出，衆人心中也是一驚。若是蕭沖和莫等閑并沒有搶奪解藥，神龍子聽從婦人一言，将這假解藥分發給大家，那樣大家豈不全部都要中毒。到時候，縱然沒有人出手，他們也定會毒發身亡，死于非命。

衆人想到此處，均覺得沐良楓卻是太過于陰毒。

神龍子更是一驚，後背頓覺的冰涼，就像是一根千年冰柱刺入脊髓。沐良楓走後那句話“神龍子，你今天不殺我，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又從耳旁想起。幸好衆人沒有任何損傷，倘若他們有什麼三長兩短，隻需的沐良楓背後散布些謠言，各門派定會将此仇加在十三樓頭上。

神龍子心中凄然，想到沐良楓如此工于心計，要将自己置于萬劫不複之地，卻不知道是為什麼？他心中一顫，想到了楊水仙。難道沐良楓是為了楊水仙才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神龍子撿起沐良楓丢在地上的那柄折扇，扇面上畫的卻是楊水仙。想來沐良楓定是對楊水仙動了真情，頓覺心中一陣刺痛。

靜琳師太見到神龍子如此難看的臉色，似乎明白了什麼，對神龍子道：“貧尼有些話要給你說。”話說完，便走出了客棧。神龍子看着靜琳師太背影，心中想道：“無論如何，靜琳師太父親之死，導緻全家落敗，踏入峨眉，都是因為父親。但是父親已經死去了二十多年，在那萬善寺中，自己承受了她的一劍，想來也已經抵過。現在卻又要和自己說話，不知道她要與我說些什麼呢？”

他呆立原地，不知道如何處理。隻見的無望大師朝自己點點頭，心中釋然，便踏步走出了客棧。

靜琳師太走到一處僻靜之地停住腳步，對神龍子道：“我與你父親之間的事情，想來你也是知道的了。”神龍子點點頭，他昨夜已經聽得無望大師講過此事。靜琳師太長歎一聲，接着道：“我記恨了你父親二十多年，直到今天，我用手中劍刺穿了你的胸膛。無望大師才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于我。”

靜琳師太長舒一口氣，似乎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接着道：“若是不然，我定會記恨你父親一輩子的。即便到死，也許也都不會原諒他。我曾去到西域，找你父親報仇，但是他卻沒有向我解釋一句。我和你父親之間想來定是有緣無分，隻怪我太……”一句話未說完，聲音已然有些哽咽。

靜琳師太沒有再說下去，隻覺心中一股無名之氣将自己壓得生疼，便看着神龍子胸前那一道血口。

她想起那一年自己隻身趕到西域，找龍嘯天報仇。但是兩個人四目相對，龍嘯天卻始終未曾說一句話，更沒有解釋過去的一切。解釋已經無可挽回，也是徒勞。靜琳師太也是抽出手中劍，也是一劍刺穿了龍嘯天的胸膛。鮮血也早已經滲出，沾濕了龍嘯天的衣衫，但是他卻沒有動。

這一劍，龍嘯天滿身的血才可以洗刷自己罪孽。

靜琳師太刺出那一劍的時候卻後悔了。那一劍刺出，兩個人之間就真的沒有了回旋餘地了。靜琳師太清楚的記得，那一天，龍嘯天帶着傷轉身離開了，還是沒有一句話。靜琳師太知道，她将永遠的失去龍嘯天。

但是今天，她又一劍刺穿了神龍子的胸膛。

神龍子聽靜琳師太言語，忽然間想起了楊水仙。他們兩個人之間不也是因為誤會，才造成了今天這種無法收拾的局面。神龍子心中感歎，老天是不是在捉弄自己。因為誤會，父親失去了最愛的女人，而避居西域。因為誤會，自己也失去了最愛的女人，而消失江湖。

同樣的事情，竟然發生在父子二人身上，這是多麼悲哀的事情。

靜琳師太又歎一口氣，忽然開口道：“我将你叫出，并非為了我和你父親之間的事情。”神龍子問道：“卻不知道師太所為何事，要與我說明？”靜琳師太輕歎一聲，開口道：“少林惠真大師言道，鬼影子乃是惠明大師在峨眉山下所救，卻又不知道鬼影子如何到的我們峨眉派。我心中存有疑慮不解，是以……”

神龍子聽她言語，知道她言外之意。鬼影子出現在峨眉山下，難道說他是要刺殺峨眉派高手？因為妖刀“天問”重制江湖，已經有不少各派名宿死于非命。峨眉派雖然是女流，但是也是江湖六大門派之一。

鬼影子在峨嵋山下負傷，衆人定會懷疑傷在了峨眉派人手上。

惠真大師講的明白，說惠明大師相救鬼影子時候，他手上握着的乃是他自己的那柄長劍，而不是妖刀“天問”。那麼妖刀“天問”又去了什麼地方呢？衆人又會不會猜測乃是峨眉派從鬼影子手上搶奪了那柄妖刀呢？如果真的是如此，想來各派之士為了妖刀“天問”，要上的峨眉山。

那時候，峨眉派也會成為武林的衆矢之的，江湖公敵。

神龍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是以也不敢過多的承諾什麼。他抱拳施禮道：“我今天帶着鬼影子下的雲台山，便要趕到四季山莊。一個月後，我定當親上峨眉，拜見靜怡師太，言明一切。還請師太放心。”靜琳師太點點頭，想到自己和龍嘯天之間的種種誤會，使得兩個人是以而痛苦一輩子。

如今，切不可再讓神龍子走上這條不歸路，成為江湖真正的魔頭。她開口道：“剛剛見你出手相助，知道你絕不是各派人眼中所謂的魔頭。但是十三樓殘害武林同道，為江湖人所不齒。琴老讓你重組十三樓，繼任樓主，你還需要三思而後斷。切不可一意孤行，重蹈霸天下覆轍。當年你父親，就是看不慣霸天下的行為……”

想到此處，靜琳師太又是一陣刺痛。若是她能夠多相信龍嘯天一點，能夠聽他解釋一句，也定然不會造成如此大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