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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靈中短篇小說選集連載(1123)

作者:乘車穿越佛山

愛哭的魚(2)

冷飲店那些老熟人,一個都沒看見,連新翻修過鐵廠旅社和城堡街道,也變得面目全非,仿佛改造不完。活像我們那條街造槍師承建永遠沒辦法完工那個魔宮。其實青春期森林到處是陷阱,道路縱橫交錯,全世界如同高原上的溝溝壑壑,變成張無邊無際輪狀網。像網上躲在犄角旮旯黑寡婦和花蜘蛛,我們目不轉睛等待着倒黴蛋獵物到來那個美妙絕倫時刻。我甚至聽到吮吸血、舔牙齒,咀嚼骨頭那種聲音。還有夜蝙蝠煽動翼手和躲在陰溝裡吱吱叫交配的加斯東鼠。偶爾在街頭露面的找寶人和他搭檔,我倆确實誰都不認識。我和郭嘉站在一扇鐵窗外面,發現魔宮許多人被關在裡面,活像是魔宮魅影。依然有無數戴木殼面具人影兒和高大肥碩貓,身材瘦精精貓,短小精悍貓,穿着打扮五花八門的貓,瞥一眼就能厘清楚是外國貓,或者國産貓,甚至有真正的貓頭鷹在燈光下繞圈子。射出巨大光柱一盞探照燈,或者說更像挂在頭頂半空人造月亮,在廣場上畫出個明晃晃圓圈,他們正在跳舞。街頭有群衆默默地,表情嚴肅或愁眉不展流動,都不言語。我倆看到的分明是巨幅黑白照片。一群蝙蝠,前肢相當發達,上臂、前臂、掌骨、指骨長到吓人,并由一層長毛的皮膜與後肢和尾巴相連接配接,不停煽動,在跳舞那些人群中間飛來飛去。有幾個奇貌不揚的家夥,我懷疑是被魔法師關在了非常小門洞裡。他們眼巴巴凝望着外面灰蒙蒙街道,等待愛情或能夠破解咒語的有緣人放他們出去。鐵廠旅社附近最著名的貓墓地,荒草叢生。但這一次,我倆貌似幫不上任何忙,董小寶殺死趙繼衛并把他的肥貓用鹽和香料淹制,風幹,變成了城堡展覽館受人歡迎的标本。我倆正在展廳被參觀者推來推去。還有外面的人瘋了一樣朝裡擠,我倆想擠出去暫時也辦不到。

我與找寶搭檔手抓着對方,十指相扣,好害怕被擠散。突然,我一陣一陣心慌了。

“差點就被謀殺,制成烤肉串。”

“還說燒烤店穿豎條紋夾克小夥和氣。”

“趕緊去廣場,魔法師将要收他為徒。”

“搞不好會把他變成吸血蝙蝠。”

“也許事出有因,他找寶搭檔是騙子。”

“說真的,我懷疑他受女孩教唆。”

“雖然特别物質,姑娘可不當背鍋俠。”

“你們别替人家擔心,操心自個兒。有錢能使鬼推磨,聽說小寶現在的找寶搭檔是銀行家,萬一事先把魔法師收買了呢。”

我倆突然來到大河邊郭嘉的老家,在沼澤地,小心翼翼找路。我倆在峽谷口站冰冷陰潭旁邊,水域那些細如柳葉,卡把長,遊來遊去魚正聚會,變成彩色的了,像是慢慢凝固起來的一幅巴比松畫派油畫。水裡哭泣的魚兒五彩斑斓。我與郭嘉站在鐵廠旅門口石頭台階下,原本坐在黑色藤椅裡中年人是我們那條街的造槍師,他不是早判死刑了嗎?原來魔法師派一個學徒守着他,并不是湖南人單旋,他打電話告訴我傳染上艾滋病。更不是找寶途中對我又打又罵那個瘋子,值班的家夥我不認識。

“最可惡的老東西。”郭嘉罵了句。

“你認識他?”我感到驚訝。

“田森你忘了,盆景園請來值班那人。”

“退休獄警,郭嘉你揍過他。”

“怎麼,老頭你假裝不認識?”

郭嘉實在太魯莽,或者原本就想置小舅子于死地。其實不需要火上澆油。他老婆的弟弟謀殺找寶搭檔趙繼衛,包括年輕燒烤師傅本人親口承認的其他三人。銀行家楊哥需要标本,弟弟需要錢,扮演了舉足輕重角色。他們各取所需。董老伯,你上次說的那件事,我一直都放在心上的,隻是沒有找到最合适人選,隻怕是非得要等到送新鬼來。值班的退休獄警姓董,莫非也是謀殺團夥成員之一,他難道是虐貓人?

我尋思郭嘉難怪會揍他。連我都對他起了殺心。現在幹什麼去?我的找寶搭檔吱吱唔唔,半天沒說出個名堂。兩名騎着灰色馬的家夥來了,馬蹄并沒有發出踢沓踢沓聲音,我看一個臉紅耳赤,直紅到脖頸,另外那個臉頰發黑。我就沒有敢叫住他倆去喝杯桔子汽水,等事後明白,好後悔!

“我還以為他倆正談戀愛,去約會。”

“大多數女孩子沒點到名都躲着他倆。”

“從來沒有誰敢玩捉迷藏遊戲,起因還是想你。知道你不會處理關系,我不怕。”

“哪怕在城堡搞的也是技術工作。”

“找個機會非把古老的魚制成标本。”

“其實我們離奮鬥目标相差甚遠。”

“總比在烤架上哭泣那條魚強一百倍。”

我從魔法師那裡了解到,酸棗溝精神病醫院标本多的是,一般情況下,小時候心靈所受創傷,有可能無法逆轉。精神病學家說很不容易治愈,但可以緩解。何況十四歲那年偶然發生的事件,對于小舅子來說就命中注定了。他在泡菜壇子裡發現了一隻蝙蝠,那張臉跟小寶在鏡子裡的面孔、表情完全相同,幾乎使他的整個學生時代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他有吸血的沖動。

班上成績最好同學想當然成了受害者,小舅子那時還沒有本事把挑中的極品,包括對方養的貓變成标本。因為董小寶本人還做不到随心所欲成為一隻吸血蝙蝠。哪怕到了今天,隻要聽說找寶人準備上家去,他就心驚肉跳,生怕曆史重制。那樣的劇情反複上演,騎灰色馬兩名客人來來去去的,長期徘徊在他視窗。夾竹桃花開了。

連報喪大麻蛾子也飛來,安靜歇在窗框。

“我的武器永遠就是剪刀。”小舅子說。

“你别胡說八道!”郭嘉氣急敗壞。

“也許真像找寶搭檔喝完桔子汽水後說的那樣,我太好面子,愛慕虛榮。看你,死人蛾好像是我帶來的,你别總愛哭泣。”

男孩坐在銀行家對面。他倆擁抱,接吻,舌尖咬出血,随後他倆手牽手去玻璃漁缸邊用帶血絲口痰喂那條傷透了心的花魚。

“你又哭了。寶貝别哭!”銀行家勸他。

根據長期觀察,讓燒烤店年輕帥氣學徒去向老獄警賠禮道歉最合适,他就好這口,任何事情要盡量往好處想。然而,父親為了表示他的父愛永遠不會消失反複告訴兒子小寶,他應該到銀行上司家裡去看看。

小舅子心裡頭非常不高興,卻無可奈何。

銀行家問:“這就是你的獄警父親?”

他言下之意是在懷疑父親的真實身份,我們這個社會和時代,以貌取人惡習根深蒂固。開頭董小寶向銀行家解釋,父親之是以打扮那樣寒酸,是因為他從盆景園來。

“他被我姐夫揍了一頓,哭着找來的。”

“怎麼會找得到我家?”銀行家很驚訝。

“去博物館看過标本,知道是我的作品,如果仍然聯系不到,可能去了燒烤店。”

銀行家伸手去拉獄警,被他狠狠甩開了。

“你爸力氣真大。”找寶搭檔解嘲說。

“放屁!還要我去向他賠禮道歉。”

還要看姐夫肯不肯原諒呢。如果不肯,為了女兒董雪芹的幸福,隻有當父親的厚着張老臉去道歉。重男輕女,獄警當着兒子那個找寶搭檔的面說,原本對不起女兒。

可是到了後來,父親再不能夠自圓其說的時候,殘酷的現實變成了加油添醋笑柄,并在青春期森林到處流傳。好在小舅子習慣了這種生活,并沒有是以就一蹶不振。

“要去你去,我不在她面前丢人現眼。”

“本來就是一家人,說什麼話。”

“鬼跟她一家,你去跟他們倆過日子。”

小舅子之是以默默地忍受着這一切,是因為他具有适應困在城堡裡生活經驗。話說回來,董小寶又不是他在馬關鎮洗腳城的幫工或學徒,沒必要非看郭嘉臉色行事。

“不好說。”父親笑道。

“他又不是老闆,同樣隻是打工仔。”董小寶叫喊,“娶我姐又嫌她幹過技師。”

“你們不要扯得太遠,已經接近愈合了的傷口,何必讓所有人再流血。”獄警說。

“據我了解,田森這個人值得懷疑。”

“一準兒是有人挑撥離間,才最可怕。”

我倆撐船出去釣魚,仔細想是挺誘人。我的找寶搭檔全家人都夠努力了,有些别人隻當飯後甜點,或鐵廠旅社陰暗房間說給貓聽的笑料。包括坐綠皮火車來剛走出車站出站口的穆宕傑同樣聽到了,在臨時找寶搭檔那些賢者時間,假如你給他們來個默不作聲的話,等那些好事之徒講累了,聽故事的人在貓墓地也非常反感,謠言自然而然就會消失。一但認真,傳播範圍可能更廣闊。并沒有想過要清除陳年老賬。

“但人人想過,無論你在那條船上。”

“或換個角度和思維方式。”我說。

“無法躲開火山爆發那一刻殃及池魚。”

我說:“小舅子确實有他難言的苦衷。”

“隻是怕别人笑他沒出息。”郭嘉說。

“在他家那裡,攀比實在太可怕了。”

小舅子早過了法定結婚年齡,但連一點兒快要娶老婆迹象都沒有。他可能沒對象。

老獄警替兒子董小寶提前作了許多準備。

“等有了姑娘願意我們就修房子。”

謀殺案的蓋子被揭開,小舅子成了殺害孤獨找寶人趙繼衛最大嫌疑人,把他抓了。

他把小船撐到河中間。流水洶湧澎湃。

“老嶽父連死的心都有。”郭嘉說。

“獄警會不會站出來承認自己是兇手。”

“有可能,”郭嘉說,“但沒有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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