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白日之下》揭露殘疾院舍内情,年輕香港導演關注社會問題

作者:一财風尚

日前揭曉的第4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上,《白日之下》斬獲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女配角三個表演類獎項,獲獎數量僅次于《金手指》。在一些影評人看來,以《白日之下》的品質,應當拿到更多榮譽。

《白日之下》出自新導演簡君晉之手,取材自2015至2016年間轟動香港的社會新聞,綜合劍橋護老院虐待院友事件、康橋之家院長涉嫌性侵院友事件等改編而成。

數年前的一連串社會新聞引發各界憤怒,也在簡君晉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成為劇本創作的沖動。在導演闡述中,簡君晉說:“我們一直追求社會安定繁榮,卻有一些人連基本的生活要求和生存尊嚴也不能達到。”基于這樣的困惑,他找到當時參與相關報道的記者了解詳情,也逐漸發現新聞人的無奈。

這些新聞工作者希望将所見不公之事一一曝光,令真相大白于天下,有時換來卻是徒勞和誤解。即便如此,他們仍沒有離開崗位,依舊執着于事實。這讓簡君晉找到了故事在案件之外的另一個講述角度:一個瀕臨解散的新聞部門,如何在預算裁減、處處掣肘的情況下互相配合,掌握關鍵證據,向社會披露院舍惡行。

由此,《白日之下》雙線并行,講述的是報社接到殘疾院舍虐待院友的匿名爆料,記者淩曉琪潛入院舍暗訪調查,希望通過報道揭露院舍的非人道生活,還老人、殘障人士以生存的尊嚴,繼而推動社會進步的故事。

《白日之下》揭露殘疾院舍内情,年輕香港導演關注社會問題

“希望”不是結果,而是動作

如果僅僅是呈現事件,那麼讀新聞報道或者看紀錄片即可,電影的意義在于呈現和反映事件中的人性與人情。

《白日之下》塑造了院舍與新聞部的人物群像,冷靜克制的拍攝技法貼近真實,又以大量細節創造出有溫度的情感空間。創作者關心院舍中的老人、殘障人士的處境和心緒,也描摹了他們家人的無奈和痛苦。通過展現記者、律師、議員、社工等不同群體對待同一樁事件的态度,勾勒出社會的整體面貌。案情在曲折中推進,逐漸揭示了一個殘酷事實:院舍中實施虐待和性侵的護工和院長是罪惡的,而處處漏洞,為鑽營者提供機會,讓作惡者逍遙法外的制度也應當被問責。

姜大衛、林保怡、餘香凝等老、中、青三代香港演員組成的陣容,為影片的品質奠定了基礎。兩位九零後女演員餘香凝和梁雍婷分别憑借記者淩曉琪和性侵案受害者小鈴的角色,分獲金像獎最佳女主角和女配角。影片中,兩位女演員素顔出鏡,還原生活本來面貌,貼近人物真實狀态,給許多觀衆留下深刻印象。餘香凝塑造了一個堅韌無畏,富于勇氣,受挫時也會感到猶疑迷茫的記者形象,梁雍婷則塑造了一個天真純粹、心地善良的受害者形象,令觀衆同情,也更加憤恨加害者的惡行。

演員姜大衛在片中飾演一個表面瘋傻實際世事洞明的老人通伯,并憑借這一角色拿到了金像獎最佳男配角。在影片中,他與假扮孫女的淩曉琪之間建立了勝似親情的感情,也成為影片中珍貴的一縷光,溫暖和撫慰身處黑暗的人們。影片中,涉嫌性侵院友的“院長”章劍華原型即是當年“康橋之家”院長張健華。簡君晉曾在采訪中透露,他曾邀約過的許多演員均因顧忌形象推辭,最終是林保怡接下了這一角色,并貢獻出令人膽寒的精湛表演。

《白日之下》揭露殘疾院舍内情,年輕香港導演關注社會問題

影片中,章劍華的惡行已昭然若揭,卻仍舊一次次逍遙法外,甚至以受害者自居,指控媒體無良。現實中,其原型曾在二十年前就因涉嫌侵犯患有智力障礙的女童被告上法庭,卻因女童口供前後不一而被無罪釋放。直到今年,法庭才判決原告勝訴。

日光之下無新事,對弱勢群體的傷害一遍遍上演。影片中,調查部總監感歎,他曾寫過許多轟動一時的報道,許多也曾在公衆當中有回響:“但世界是以變好了嗎?”這也是今天,許多人心中的疑問,為何類似的案件一再發生。揭露真相真的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嗎?

在資料搜集期間,簡君晉了解到很多現實的無奈,他希望身居高位者不要把人當作數字,而把人當成是人:“每個人都會經曆生老病死,制度終歸是希望人更加好,世界更加好,我們不是應該向好的方面繼續前行嗎?”在他看來,希望不是結果,也并非輸赢,而是一個動作、一種态度:“在最無奈的時候,最無能為力的時候,人可以做的就是相信,仍然可以懷抱希望,這是一種态度,當你有這種态度的時候,你就有機會改變。”

不能改變世界,至少提出問題

日前,在中國内地院線先後公映的兩部香港電影《白日之下》和《年少日記》,自去年入圍第25屆上海國際電影節亞洲新人獎之後,便得到業界關注和諸多影展榮譽。這兩部作品都不是娛樂大衆的商業片,主題頗為沉重,一個直指社會現實,關心殘障人士的處境,一個從原生家庭出發,讨論青少年抑郁問題。

香港新生代導演的作品,讓觀衆看到了香港電影在警匪、動作片之外的另一種面貌。年輕導演似乎比前輩更加關心社會問題,渴望反映現實。實際上,其中既有主觀選擇的原因,也有客觀條件限制。

在香港電影産業收縮的情況下,新導演的第一二部劇情長片,往往得不到片商信任,無法制作規模更大的影片。是以他們往往會拍攝低預算的電影,證明自己的能力,現實主義題材往往可以縮減拍攝成本,也更貼近創作者的生活現實,無須太多片場經驗。

香港電影發展局于2013年推出“首部劇情電影計劃”,支援新導演及制作團隊,近年來多部影展佳作,比如《一念無明》《淪落人》《金都》《流水落花》《年少日記》,皆得到了這一計劃的資助。這些影片大多也都是現實主義題材影片。

距離簡君晉的首部電影處女作《當C遇上G7》已經過去了11年,《白日之下》是他的第二部劇情長片,期間他也曾拍攝廣告和劇集。《白日之下》是數年前就已寫好的劇本,但他在找錢的路上屢屢碰壁。最後,在友人的推薦下,香港導演爾冬升介入擔當監制,并找到古天樂創立的天下一電影公司投資。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爾冬升的導演處女作《颠佬正傳》即改編自真實事件,關注精神病患者及其照護者的真實處境。自2015年接任香港電影金像獎主席之後,爾冬升一直對年輕導演的作品予以支援,擔任了《白日之下》《年少日記》等多部作品的監制。

《白日之下》揭露殘疾院舍内情,年輕香港導演關注社會問題

在接受香港媒體采訪時,爾冬升曾談到現實主義題材影片存在的價值。在他看來,電影固然可以讓人逃避現實,但除了娛樂之外,應當留白間給創作人,做一些對社會有幫助、有價值的事:“我覺得其實很多電影人都關注社會,他看到不公義的事情,就想将它拍出來。前年開始突然有很多寫實題材,應該加分給他們,希望投資方都要支援。”

面對不公義的現實,簡君晉會慶幸自己的幸運,但也時常會問自己,可以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在他看來,今天的世界,新聞人與電影人皆面臨諸多挑戰,兩者互相映照,有許多共鳴。正如影片中懷有新聞理想的記者一樣,他也希望通過拍電影為這個世界多做一些。

《白日之下》将真實事件搬上銀幕,醞釀數年時間才得以成型,其中耗費的精力和心血是否值得,影響力又能持續多久?截至4月17日19時,該片在内地的累計票房為809萬,這個資料在同期影片中并不顯眼。不過,正如影片中通伯對曉琪的提醒,就算徒勞,就算誤解,也不要為自己做了對的事而感到内疚。簡君晉覺得:“我們未必能做什麼,但至少應該在乎他們。正如電影未必可以解決問題,但至少應向世界提出問題,讓更多人思考。”

(本文來自第一财經)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