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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啟“生态紀”,人類當立“天地之心”

作者:文彙
開啟“生态紀”,人類當立“天地之心”

如果溯源世界生态文明思想史,托馬斯·貝裡(Thomas Berry,1914-2009)絕對是個不容忽視的存在。盡管他沒有明确提出“生态文明”概念,但其所提出的“生态紀”(Ecozoic)或“生态紀時代”(The Ecozoic Era)卻是與生态文明概念高度契合的。是以中山大學出版社将《地球村文選——托馬斯·貝裡經典合集》一書放入“生态文明經典譯叢”可以說非常有見地。因為作為對以人為器的工業文明的超越,生态文明就是一種肯定生命、欣賞生命的文明。

談到“生态紀”概念,說來筆者可算是國内學者中較早接觸這一概念的。早在2002年筆者就翻譯過美國學者赫爾曼·格林介紹貝裡的文章《托馬斯·柏勵和他的“生态紀”》(見《求是》學刊2002年第5期),也曾為李世雁教授的專著《走向生态紀元》(遼甯人民出版社,2004年)寫過序言,以後又促成了貝裡的代表作《偉大的事業》在中國的翻譯出版(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予人玫瑰,手有餘香。在此過程中,貝裡的思想對我本人也産生了相當大的影響,令我受惠良多。去年陪同本書的編者、貝裡的高足、耶魯大學的塔克(Mary Evelyn Tucker)教授來中國開會、講學,蒙她饋贈此書,一路的深談,更是加深了我對貝裡生态紀思想的體認。在我看來,貝裡在根底上就是個過程哲學家,是個真正意義上的生态文明思想先驅。

通觀《地球村文選——托馬斯·貝裡經典合集》(以下簡稱《地球》)一書,由于編者塔克博士系探讨儒學生态次元的領軍人物,是跟随貝裡幾十年、深刻領悟其思想精髓的入室弟子,是以可以說貝裡思想的精要基本都囊括在書中了。以我粗淺的了解,貝裡的核心思想可概括為如下三點:1)對西方現代工業文明的深刻批判,幫助人們從癡迷中醒來;2)揭示萬物互聯互通的實相,發展共命意識;3)提出 “生态紀”概念,激勵人類投身拯救地球和人類自身的“偉大的事業”。

廢棄荒涼的地球

與現代工業文明的擁趸們一心讴歌工業文明的輝煌不同,在貝裡看來,正是人類的輝煌興盛導緻了地球的廢棄荒涼。由于工業文明竭澤而漁式的掠奪性“開發”,人類正在把地球變成一片新的“不毛之地”,地球生命系統正在崩潰,其規模和嚴重性,在地球史上隻有6700萬年前中生代結束和我們現在的新生代開始時恐龍和其他無數物種滅絕這樣的大事件才可以與之相比。其結果就是“我們正處于地球曆史上第六次物種大滅絕時期。”(31頁)對于依舊癡迷工業文明的人,貝裡的回答是:工業化的泡沫正在消失,它很快會把人類留在一片殘垣斷壁之中,體味徹骨寒冷。“我們需要聽到地球上生物的聲音,尤其不要等到悔之晚矣的時刻,不要等到生物快速滅絕、它們的聲音永遠沉寂的時刻。一旦生物滅絕,我們所聽到的便是它們的絕唱。”它們的絕唱其實也就是我們人類自己的絕唱。

按照塔克的分析,貝裡關于工業革命給地球帶來巨變的認識,是他偉大的見地之一。在他看來,由于人類引發的物種大滅絕,新生代正在走向終結,他列舉了大量自然系統遭到破壞的證據,呼籲人類轉變活動方式,停止破壞和剝削,與地球轉為良性的共存關系。唯其如此,才能把地球帶入新的繁盛時期,他稱之為“生态紀”。

開啟“生态紀”,人類當立“天地之心”

發展“共命意識”

所謂“生态紀”,是指繼地球的古生代、中生代、新生代之後的一個時代紀元。與工業文明将地球上的一切都看作是“可以買賣的商品”不同,在生态紀中,人類将生活在一個與地球廣泛的生命共同體互相促進的關系之中。這就要求人類轉變世界觀和價值觀,從“人類中心論”走向“地球中心論”,覺知到“宇宙是主體的聚首,而非客體的堆積”,人是宇宙不可分割的部分,萬物互聯互通是宇宙的實相,互相依存是生命的本質,進而發展一種“共命意識”。所謂“共命意識”就是意識到我們與地球及地球孕育的一切有情衆生是休戚與共的,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用許嘉璐先生的話說,就是“同命同運”的。

貝裡的原話是:“如果外部世界不再宏偉壯闊,那麼人類的情感、想象力、智力和精神生活就會變得枯竭或徹底毀滅。如果沒有自由翺翔的鳥兒,沒有萬木争榮的森林,沒有昆蟲的叫聲和色彩,沒有恣意奔淌的溪流,沒有鮮花争豔的田野,沒有日間的雲朵和夜晚的星辰,構成人類世界的一切就會貧乏得可憐。”他強調:“在一個病恹恹的星球上基本不可能有健康的人。”後現代思想家小約翰·柯布博士在第十一屆克萊蒙生态文明國際論壇上所作的題為“論命運共同體”的大會發言中也說:“面對即将來臨的生态災難,那些強烈意識到自己與鄰居有着共享命運的人們,比那些缺乏這種意識的人們,有大得多的機會存活下來。”

重新诠釋人類角色

在塔克看來,貝裡思想最重要的一大貢獻是強調人的神聖性。貝裡認為,人類的角色不能局限于“商品的消費者或資源的剝削者”,在生态紀時代,我們應該重新诠釋人類在地球上的角色。他強調:在這場拯救地球和人類自身的“偉大的事業”中,人肩負着特殊的偉大使命。換句話說,也隻有在參與拯救地球和自身的過程中,人才得以變得神聖。曾到中國遊學過的貝裡特别欣賞中國儒家的“人為天地之心”的理念。在他看來,我們的生命是否崇高,取決于我們如何了解和履行自己“天地之心”的責任。

貝裡心目中的“偉大的事業”是對生态紀的全方位的擘畫。它既包括“建立基于可再生能源和綠色産業的可持續發展社群、建構有機農業和食品系統、打造宜居城市和綠色交通出行體系”,也包括“發展一種屬于生态紀的新語言,以此來支援正在不斷出現的新的生存模式和運作模式。因為之前工業文明的語言根本無法滿足需要”。以對“進步”的重新界定為例,“進步”要想有效,就必須是整個地球所有組成部分的進步。在他看來,“把人類對地球的掠奪稱為‘進步’,是對進步的曲解,我們無法忍受這種‘進步’”(96頁)。

貝裡深信,“偉大的事業”會“帶給人類全新的存在感和價值感”。人類隻有參與其中,才能讓未來充滿希望,讓整個地球共同體充滿希望。

可惜貝裡博士逝世于2009年,無緣親眼看到在華夏大地所進行的由14億人投身參與的偉大事業——生态文明建設。然而他的高足塔克博士由于經常通路中國,則有機會目睹中國的生态文明建設所取得的可喜成就。從2012年将生态文明寫進黨章,2018年将生态文明寫入憲法,以及“不以GDP論英雄”,到傳統生态文化的複興、鄉村振興和中國群眾生态意識的日益覺醒,都令她感到振奮不已。在2023年柯布生态書院生态文明演講中,她明确地表達了自己的欣喜之情。

伴随中國生态文明建設的深入展開,中國的生态文明研究和生态文化研究也日益興盛,出版了大量關于生态文化研究方面的書籍,其中一些優秀成果如張孝德的《生态文明立國論——喚醒中國走向生态文明的主體意識》,張雲飛的《生态文明的倫理訴求》,樊美筠、劉璐和高凱歌的《柯布與中國:直覺柯布後現代生态文明思想》,王雨辰的《生态文明思想源流與當代中國生态文明思想》等著作已經引起國際社會的關注。

作為“中國生态文明的義務代言人”,長期心儀中國生态文明建設的美國國家人文科學院院士、美國中美後現代發展研究院創院院長小約翰·柯布日前在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時說:“中國提倡的生态文明建設,是對21世紀世界的重大貢獻。”盡管生态文明建設不會一蹴而就,生态文明之路道阻且長,但相信假以時日,中國的生态文明建設一定會驚豔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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