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梧桐缺處明：男人的蛻變

三十、惡的人性

楊二妮其實早就死了，那個清純如梨花的女子隻是一段輕描淡寫的往事而已。肖達乾從來都不承認自己愛上過那個女生，二個人最多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相親過，自從肖達乾變得優秀之後，楊二妮就成為了曆史，至于後來她改名為楊紅霞，已經變成可有可無的存在了。

肖達乾很想說一句“咎由自取”，可是最後他忍住了，每一條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即便她罪惡滔天，現在也算是惡有惡報了，唯一讓人感到傷感的就是和她一起被燒死的另外四條生命。肖達乾自始而終沒見過楊紅霞的女兒，但見過四妮和楊紅霞她娘，那都不算是惡人，可是終于也最後給楊紅霞殉葬了，至于龐局開始說還有第五個人，而且是男人，肖達乾猜不出是誰，索性不猜，不管是誰，都和自己無關，最重要的是，自己已經反複叮囑父親：肖家對這件事一點都不知情！

去病房看了看肖承包，也對康雲梅說了自己回南京的事情，倆人都有點不舍，尤其是肖承包：“哥哥，你現在就走嗎？”

“承包，我在南京還有事。這邊的事情咱爹咱娘都在呢，他們會照顧好你的。你要聽話才行！”肖達乾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他知道，經過這樣一件事後，兄弟倆算是前嫌盡棄。肖承包臉色雖然蒼白，但眼神裡有光芒，肖達乾認定這個弟弟将來會比自己更出色。

“哥哥你放心吧！”肖承包說道，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哥哥的手。“哥哥告訴我的事我都記住了！”

肖達乾使勁點了點頭，轉身出門，他沒有去坐電梯，而是去走了樓梯。肖衛東追了出來：“老大，買票的事？”

“爹，我不坐卧鋪了，有啥車坐啥車吧！我到南京後給你打個電話。”肖達乾揮揮手，背影消失在樓梯處。

肖衛東回到房間，聽着妻子在那裡問小兒子：“承包啊？昨天你真啥也不知道嗎？那個二黑把你關在小黑屋裡你就睡着了？咋那麼巧你剛爬上牆頭就看見你哥哥了呢，黑燈瞎火的你能看清楚他？”

肖承包眼睛直勾勾看着房頂：“媽，我真不知道，你想讓我說啥啊？”

不知道！肖衛東聽着小兒子這句話，心裡也有想法，為什麼老大一定囑咐自己啥也不知道呢？當然他也的确什麼也不知道，就是覺得很多事情不符合常理。他能感覺到肖達乾是知道很多事情的，他急匆匆回南京似乎在躲避什麼。有些事可以想想，但不能深究。

也是從這時開始，肖衛東的手機開始忙碌起來，有縣上司的問候，也有同僚朋友的關心，這件事在縣裡傳的很快，也就是一天時間就滿城風雨了，各種各樣的傳聞都有，最邪乎的就是說楊紅霞會同他人綁架了肖廠長的兒子後勒索錢财，結果遭了天火。

唐晶元的電話是中午左右打過來的，他的語調很平靜：“肖廠長，你家小兒子平安無事是吧？看你昨天急成什麼樣子了。我就說吉人天相吧！”

肖衛東畢恭畢敬：“謝謝唐局長挂念，這次也算是運氣吧。”他昨天給唐晶元打過電話，不過當時的語氣裡有點幽怨，畢竟他擔心兒子。現在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唐晶元态度很是和藹可親：“小肖也回來了是吧？愛軍也給我打電話了。這才是烈火見真金，遇到困難才顯示出我們親情可貴啊。”

“唐局長，老大已經回南京了，這次他也沒幫上什麼忙，主要還是警察局的上司指揮有方，龐局長親自帶人擊斃了那個綁架我兒子的罪犯，等過幾天我回去好好感謝他！”

“那是他應該做的。聽說宋樓村還發生了别的事情，燒死了二個人，你知道這件事吧？”

肖衛東一時沒反應過來，心裡想怎麼是兩個人呢？不過兒子囑咐過他要什麼也不知道，忙說道：“昨晚我隻顧着着急了，就知道宋樓村失火了，至于什麼事情真不太清楚。我家小子腿粉碎性骨折，這在濟南市省中醫剛動完手術。”

唐晶元哦了一聲：“好好照顧好孩子！”他随即就挂了電話。

其實不單是唐晶元問這件事，其他人也有說失火的事情，更是有好事者提到了楊紅霞的名字，肖衛東很警惕，一律是一問三不知。那件事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系，還是明哲保身的好。

肖達乾這次在火車站沒有買到很合适的票，最後選擇了一班下午一點路過的車次，依舊是沒有座位，但上車後并不擁擠，他找了個車廂間連接配接處，鋪了兩張報紙就坐下了，也是到了這個時候，肖達乾才感覺到了一種突如其來的疲倦，說起來又是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隻是窮于應付那些事情才沒覺出什麼，現在閑下來就有點撐不住了。

歪在車廂上就開始睡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過來時看車廂外都已經黑了，車也過了徐州。肖達乾沒有再睡，他站起來站到車窗前，能感受到一絲風從火工廠中的房間的夾縫中吹過來。

現在已經進入中秋，寒意開始彌漫，肖達乾可能是剛才睡覺的緣故，他覺得渾身上下都冷飕飕的，摸一下額頭卻并不發燒。哦，想想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之急劇變化，他都有點佩服自己。開始是風和日麗中和楚書雁吟詩作對，随即就是連軸轉般的返程對戰，還有自己能抓住二黑弱點進行勸說的場面。唉，也許這就是人生，自以為得計可以改變什麼，其實從上帝視角看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也許從二黑被釋放，他的結局就已經決定。說起來他和他大哥大黑比較，看似運氣逆天，卻不知他走上的是一條死路。

我和二黑是不是也有異曲同工呢？很多時候都是自以為聰明，但卻是别人手裡微不足道的棋子，暑假裡自己和父親去看望唐晶元，當時和許明、龐局長坐在一起大杯喝酒，很有點開拓人脈的想法，隻是後來才發現，那不過是人家安排好的，自己和老爹肖衛東都被人算計了。

肖達乾很認真的開始思索唐晶元這個人，他愈來愈發現這位差一點成為自己嶽父的正處級幹部很危險，可能即便是楊紅霞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心狠手辣吧：楊紅霞最大的依仗其實就是那個女嬰，也就是她和唐晶元的所謂愛情結晶，甚至她和女兒一點也不離開，可能就是覺得那是自己的護身符吧。但她顯然想錯了，她狠毒有人比她還狠毒。此外肖達乾和唐晶元是清平縣人所共知的翁婿關系，可二黑綁架肖家人也是算計！

肖達乾想到這裡有點痛心。他極力為唐晶元開脫：這個預設的方案裡其實根本不關自己家什麼事情，可能就是讓二黑去對付楊紅霞，可以驅虎吞狼，讓二黑報複楊紅霞，說不定後來的事情隻是湊巧發生的。

可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肖達乾和二黑沒有太多的交集，也許二人在南灣蘆葦蕩前的交流算是空前絕後，二黑絕對不是那種窮兇極惡的性格，他可能傻點，但膽子其實不大，甚至不如楊紅霞大，弟弟肖承包是不會騙自己的，楊紅霞不惜用肉體作為誘餌，才讓二黑下決心報複自己，用棍子打死自己，可最後被自己輕飄飄幾句話就改變了主意，與其說是自己忽悠了他，不如說他并沒有殺人的膽子。這種人怎麼可能去殺楊紅霞一家呢。

放二黑出獄，根本不是用他做什麼，唯一的目的就是做替罪羊，那個時候楊紅霞和二黑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不過這倆人都不自知而已，楊紅霞是女人，她自認為唐晶元和她有感情，最重要的是有女兒傍身，可以萬無一失，二黑那就是缺心眼了。

也許這就是最殘酷的人性，想明白這一關節後肖達乾并不後背發涼了，如果說以前的肖達乾秉承正義，對于善良不離不棄，也就是從這個時候，一些黑暗的東西開始走進了他的内心，他在問自己：假如有一天自己面臨着唐晶元一樣的危局，他如何破局？難道楊紅霞非死不可嗎？

肖達乾深呼吸了一口，他設身處地站在唐晶元的角度，發現真的别無選擇，也許她不發聲才能確定自己安全，楊紅霞已經不是定時炸彈，她就是被點燃引信的炸彈，必須一勞永逸的讓她毀掉才能安全。也無怪乎會把她從縣城攆出來，讓她在縣城無立錐之地後，那些所謂的證據才會被集中，然後就是一把火一勞永逸。

肖達乾覺得傷害無辜太損陰德，但願唐局長等人不被報應。當然，這些事他會爛在肚子裡，甚至肖達乾覺得自己其實很危險，自己不會被斬草除根吧？他有點擔心父親和弟弟，但願他們信守對自己承諾，千萬不能說自己知道什麼事情啊，尤其是二黑和楊紅霞在鎖閉弟弟的地方做那種羞羞的事，傳出去就完蛋了。

這趟火車上其實并沒有故事，但對肖達乾來說卻是一種轉折，甚至是一種蛻變，一些做人的理念慢慢有了新的進化，這是人性，但是惡的人性。

肖達乾開始厭煩老家，無論是清平縣還是江北水城，都讓他覺得那裡充滿了刀光劍影。這次應該是唐局長和某些人的鬥法，唐局長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和洪荒之力，才堪堪打成平手，但願他以後不會再遇到類似的問題吧。不過肖達乾并不知道的是，這件事已經徹底了斷了唐晶元的升遷之道，世界上聰明的人絕對不止肖達乾一個，很多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高位者都是那種玲珑心竅，不可能帶病提拔他。

火車到了南京已經是淩晨三點了，肖達乾已經很久沒有領略那種獨自走在南京路燈下的感覺了，這是一種自由而不是孤單，踩在路燈下黑影胡長胡短，像是長短句，如宋詞般悠揚，但也如大鬼小鬼，給人心理上的震撼，很多事情就在你的面前，看你如何領悟。

楚書雁夢見了肖達乾，夢見他背着吉他和她在爬青城山，她歡快的唱着歌，聽任風吹起自己的長發，肖達乾又開始吟詩作詞了，楚書雁記不得内容，但是很喜歡聽那種很隽永親切的聲音，她的手和肖達乾十指相扣。

金雲菲今晚是在自己宿舍睡得，她做了一個噩夢，三點時她突然坐了起來：噩夢到頭了，肖哥哥應該回到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