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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當我想起繼父的那些話那些事,腦海中總會浮現出他那雙慈祥而質樸的眼睛。雖然他的教誨在當時我們聽來或許有些道聽途說,但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很多做法其實都潛移默化地影響着我們的生活。
小朋友們,你們要記住,晚睡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好。每當我和弟弟妹妹在深夜還未睡時,繼父總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這樣說着。初時我們并不怎麼了解其中的含義,隻當他是為了支援媽媽盡早哄我們上床睡覺。但漸漸地,在他耐心循循善誘的教導下,我們都自覺形成了一種作息有序的好習慣。
大年初二,典型的北方小縣城,路上隻餘下幾個的人影。我含着淚,摟着妻子,穿過黑暗的胡同,推開了母親家的那扇老式木門。
哎,這地方廖無虛雲啥時候也沒動過啦!妻子看到屋裡熟悉的布局,調侃着說。
我沒好氣地回了她一句:那是當然,咱爺們都是為了能過個沒有惦記和後顧之憂的春節,這才将房子收拾停當的。
妻子白了我一眼,又自顧自感慨起來:不過,我們雖說現在月錢高高的,可愈發感覺過節也就這麼回事。本來正月十五元宵就是最重要的團圓日子,結果現在嘛,每年都更注重年三十包個餃子,過年這頭一遭,剩下的時間大夥兒更别提團聚了。
我心想,她說的沒錯,大家現在為了把日子過得好些,每個節假日都在加班賺錢,過節的那些習俗和氛圍的确越來越淡薄了。不過,我并不認為這就是好事。
每當我想起繼父,腦海中就會浮現出他做家務時的身影:藍色的舊工裝上沾滿了泥土,雙手粗糙卻動作熟練,一邊用小刀削洋芋皮,一邊絮叨着那些古老而封建的老話。
吃虧是福,這份道理你們現在肯定聽不懂,但将來你們就知道了。繼父總是這樣諄諄教導我們。小時候的我們自然無法體會其中的哲理,隻覺得他實在太過保守,所說的話也太迂夫了。但随着年齡漸長,特别是自己步入社會打拼之後,我開始認識到這些老生常談背後的确蘊藏着不少人生大智慧。
隻是很多時候,我們或許也錯把繼父的善意教導當成了普通的說教而已。直到那個夜晚,當我無意中在舊屋裡發現了他生前遺留下來的紙箱子時,我對他才有了全新的認知和了解。
那隻舊紙箱很小、很陳舊,似乎已在角落放置多年。妻子本想将它扔掉,卻被我阻止了。出于一種說不清的好奇心理,我打開那隻箱子,再一次看到了屬于繼父的遺物:有他年輕時的幾張照片,有一打微掰的信件,還有幾本泛黃的舊書籍。
照片上是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個子不高卻眉清目秀,身着當年很時髦的衣服,正自信滿滿地往前走去。而信件的落款則顯示是一位玉英所寫。我翻開其中幾封,隐約從文字中品嘗出一份單純而沉重的愛戀味道。
這些信不會就是繼父年輕時和他戀人的吧？妻子捂着嘴驚訝地說。我隻覺得燥熱無比,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我的心砰砰直跳,眼淚在眨眼間就決堤般湧了出來。原來這個看似簡樸的紙箱子,竟然珍藏着繼父生平點點滴滴的足迹和心願!我内心無比震撼和自責:自己當年怎能如此缺乏耐心和諒解,對這樣一位偉大而睿智的長輩如此淡漠和冷淡？
就在我哽咽痛哭、緊緊擁抱着紙箱時,妻子關切地問我:怎麼了親愛的？你别太傷心了,畢竟以前大家都年輕,對長輩确實難免有一些無了解和固執。不過現在你懂了,就好好學學繼父的做人做事之道吧。
發現繼父生前遺物的那一夜,我無比痛心疾首。躺在床上,我反反複複地回想着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終于意識到當年自己對他是多麼的無理取鬧和孩子氣。
妻子見我神情黯然,循循善誘地說:别太傷心了。繼父他老人家明白你們當年的年紀,他應該也不會真把這些往心裡去。重要的是,你現在終于懂得珍惜他的好了。
妻子拍着我的後背,說:行了行了,沒有後悔藥吃的事兒。你現在懂得就好,往後要跟着好好過,将來讓孩子們也學着感恩父母長輩,對人生、對他人多一些寬厚包容,這不就是繼承和發揚了繼父的精神嗎？
看着紙箱裡的這些信物,我的心也漸漸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坦然感所充實。我想通了,雖然無法改變過去,但隻要現在做好就行了。其實繼父一生追求的其實就是一種簡單純樸的人生哲理:心懷謙遜、寬厚大度,珍惜眼下、好好活着。簡單卻不平凡,正是這種睿智的生活觀成就了他高尚的人格。
轉眼間,過了大半個月,正月十五元宵節就要到了。窗外,盞盞彩燈已被懸挂整齊,透過窗棂可見胡同裡三三兩兩嬉笑的孩子們。這些景色瞬間将我拉回了兒時純真無邪的世界,我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和藹可親的繼父,他正指着窗外對我們露出慈祥的微笑。
夜幕降臨,我摟着妻子的肩膀,感慨萬千地說:我現在終于明白了,一年之中,元宵節夜才是最值得去團聚、感恩和珍惜的時刻。過去我們恐怕沒能好好享受這樣的重要時刻吧。
妻子笑着說:那你現在可得牢牢記住了,從今往後,咱們倆就要跟着繼父學着珍惜每一個節日時光,好好享受天倫之樂,也要将這種生活智慧一代一代傳遞下去。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熱淚盈眶。我決心要像繼父那樣,努力活出一個有意義、有價值的人生,去珍惜身邊的親朋好友,給他人以寬厚包容,最終成為一個對社會、對家庭有大貢獻的好人。
就在這時,窗外綻放的煌煌煙火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晝,熠熠生輝。我緊緊擁抱着妻子,不住地流下眼淚,内心格外寬闊而祥和。往後的路很長很長,但有了前輩的人生智慧做指引,我堅信一定能走得很好、很踏實。
從年輕時的那些珍藏照片,我讀到了一個充滿理想和朝氣的青年;從那疊陳年信劄,我嗅到了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從那本泛黃的舊課本,我看到了一個勤奮好學、追求上進的學子;而那對着襁褓中的我所寫的祝福語,更讓我再次被眷顧的濃濃愛意深深打動。
我意識到,我和妻子曾一度對繼父的謙遜、睿智和包容置若罔聞,是多麼的無知和愚昧。是啊,一位經曆了人生百味馀味的長者,為什麼會對我們闡述他的人生真谛呢？就是因為他希望能以自己的閱曆和智慧,讓我們這些晚輩能夠少走一些彎路,不至于重蹈他當年的覆轍。
他教導我們晚睡的人運氣不會太好不就是希望我們能養成一個好的作息習慣嗎？他說吃虧是福不就是在提醒我們要有謙遜謹慎的做人态度嗎？還有他為我們收藏下那些信物,難道還有什麼别的用意,不就是為了讓我們明白:一個人的成長經曆往往比我們想象的要波折得多、辛苦得多？
我突然覺得,我們以往對繼父的所有誤解和埋怨都來自于一個緻命的原因:我們從來沒有真正花時間去了解和認識他這個人。我們隻是膚淺地把他當成一個從小就存在的長輩,從未認真思考過,這個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老人,究竟經曆過什麼樣的人生際遇,才會擁有如此睿智的人生觀。
就在這時,窗外的焰火終于停歇了,隻留下淡淡的硝煙和夜色。我看着妻子溫暖的眼神,心中豁然開朗。我想我終于明白了,什麼才是繼父留給我們最寶貴的那份人生遺産。
妻子點點頭,微笑着說:是啊,我們以前确實太年輕,還沒有能力去了解這些。不過好在你現在醒悟了,今後我們就要牢牢記住他的教誨,并且一代一代傳遞下去。
我相視而笑,點了點頭。窗外,夜色已霁,一輪明月高高挂起。我扶着紙箱,緩緩将它放置在了那道灑滿皎潔月光的窗前。
妻子會心地點頭,我們相擁在皎潔的月光下,靜靜沉浸在這份甯靜和祥和之中。我知道,繼父的人生智慧已深深紮根在了我們的内心,從此必将生生不息地薪火相傳、永不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