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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香雪海!京城四大花事僅存的法源寺丁香,進入賞花期

作者:北京紀事
最美香雪海!京城四大花事僅存的法源寺丁香,進入賞花期
最美香雪海!京城四大花事僅存的法源寺丁香,進入賞花期

原标題:塵寺丁香

丁香被世人誤解,一如菩提樹的被誤。

幾千年來,中原大小佛寺都種着丁香樹,信徒們說,那是菩提樹,其實隻是形貌相似罷了,都有着空心的花。菩提樹長在熱帶,北方的氣候不适宜,也就用丁香來替代了。

錯着錯着,便覺得丁香與佛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菩提樹呢,本是佛祖頓悟的地方,梵語裡的“菩提”是豁然開悟的意思,二者不知是誰為誰賦予了意義,總之,那是一種開啟慧根的樹。這也很容易讓取巧者誤會成凡在菩提樹下悟,必能頓開。于是菩提樹成了一種無端的寄托,成了象征,若隻是當作象征也罷,最怕是執着。當然開啟慧根也并不在于樹種,牛頓在蘋果樹下也能頓悟出萬有引力。

如此,丁香還是菩提也無須糾結,那本是心中的一種念。小時候就常錯把紫藤蘿當作是丁香,是以“菩提本無樹”,執着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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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源寺丁香丨圖源網絡

北京最老的一棵丁香樹在法源寺,大概是從明代就遺留下來的,這棵丁香的年歲在法源寺經曆的那些風霜面前,不過是個豁齒孩童。我常以為,真正高深莫測的人一定是慈眉善目,乍一看去就是個平頭百姓的樣子,這一點總被法源寺驗證得一般無二。

對于北京這座城,法源寺是太古老的“老字輩”,得端着、矜持着,叫人供起來。可它卻一頭紮進滿是煙火氣的巷子裡,已經快和這布衣闾巷的脾性融為一體。就這麼親和地做了門口街心公園的陪襯,看不出它的年歲,也摸不出它的來路。

曾經有個朋友跟我開玩笑,說萬一哪天看破了紅塵,出家必得去法源寺,因為就在市區,旁邊就是熱鬧的牛街,一旦饞了,“下山”也友善。我說你這心性必定是成不了佛了,成個屠戶倒能讓自己少吃些精神的苦。其實每次造訪法源寺,我是不太願走牛街那條路的。一是路途遙遙,小巷子七彎八拐的,頗為曲折。再就是從那邊走,必要經過幾處屠宰牛羊的店鋪,隔着幾十米,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生肉味,路過店面旁邊時,都是“血肉鋪路”——常年宰殺,血肉四濺,淋淋漓漓地殃及到甬路上。踩在腳下黏糊糊的,如果是夏天就會蒸騰出一些氣味來,對牛羊們來說,那是煉獄的氣味。由此便想:佛祖之心果然寬宏,牆外殺氣沖霄,牆内衆生普度。好生之德在心不在法,縱是一念地獄,放下屠刀即可立地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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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源寺丨圖源網絡

法源寺前街倒是常走,是寬闊的馬路,清淨一些。雖不像朝聖地那樣莊嚴,也可以聆得一點來自心裡的鐘磬之音。若是趕上丁香盛開的時節,一路上繁葉蔽空,各種不知名的細小的花,沿着深巷綻了一路,還未進寺門氛圍就已經鋪墊上了。從前還算清淨,近兩年赴丁香詩會的人愈發多了,衆生雜沓難免擾了佛寺清淨,然而八百年了,它也從未清淨過。笑納,是它的寬和。

丁香一株不好看,幾樹幾株聚在一起方顯出那種盛大莊嚴。丁香看似體柔,枝條細弱,長得好了能有數米高,如果是暴馬丁香還能長到十幾米。法源寺的丁香沾了香火氣,年歲又久,便長出了一些古老的神異氣息來。有些花下的老幹,似藤非藤,絞纏着、盤旋着,扭在一起,打成幾捆年深日久的結。樹也有靈,走過的這些光陰裡,哪些是曆史的舊怨,哪些是生活的新愁,似乎都在它扭成的結裡。“芭蕉不展丁香結”,每彷徨一下、惆怅一下,全都記錄在了十字花心裡。佛性悲天憫人,丁香滿腹愁結,它的愁腸倒是合了佛家悲憫的性靈,“一枝一葉總關情”。都是悲憫,一面是郁結,一面是開解,種在塵寺,佛家的通透便可為其摩頂受戒,消卻百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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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踱步到憫忠閣,看麻雀在丁香花下啄僧人們撒的谷子,一種說不清的時間感便會襲來。眼前的光影,凝滞在你看它的須臾裡,隻覺得一分鐘也是無限大;修葺了無數代的樓閣,數百年的光陰也終會走到此刻,此地,我望着它,一眼看過它所有的曆史,滄海桑田也是無窮的小。在無窮大與無窮小面前,很多執着也和時間一樣模糊了。我常常會想,樹下都有誰來過,都曾有哪些和我一樣想不通的人也坐在此地看雀鳥?假如時間真有媒介可以連通的話,花影裡閃爍的陽光和塵埃應該就是信使了吧。

杜甫有句詩寫丁香:“晚堕蘭麝中,休懷粉身念”。關于這句詩有兩種解法,其一說的是丁香的命運,丁香本高潔,卻有着與蘭麝一般沁人肺腑的異香,本不想與之争容,卻不幸堕于蘭麝中,而它又能保持清淨自守的修為,必然不與俗花合流。這裡的“粉身”是“粉飾”。另一說法是将“粉身”解釋成了“粉身碎骨”,李敖在《北京法源寺》裡也提到了這一句,用的是第二種解讀,以此隐喻康、梁這些做大事的變法者。以丁香的細弱,注定要在變革的洪流中被碾成齑粉,如果不去想粉身碎骨的結局便少了很多顧慮,至于是非成敗則全交予曆史和後人了。

譚嗣同是北京人,可在北京寓居的日子掐指算來也不如在外漂泊的時日長。上書變法的那些日子他短暫住在浏陽會館,與法源寺隔着兩條胡同,步行大概十幾分鐘的路程,由此猜測他或許曾徘徊于法源寺。菜市口行刑之後,大刀王五為譚嗣同斂屍,據說就曾安放在法源寺。當然《北京法源寺》是小說,英靈是否曾被收斂停留于此,已成了曆史的謎案。也許,幽幽塵寺曾寄托過一顆丁香般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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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絡

千百年了,到過法源寺的人有很多,倉促地收拾幾個掠影,浮皮潦草。圍繞着這些光影般閃過的人物,仿佛最多的一個詞便是“悲壯”,其次是“困惑”。與法源寺有關的大抵是絕路之人抑或是失路之人。多是因忠烈祠建在寺廟裡,佛之慈悲護佑着忠烈之骨,于是這座塵寺又承載了太多的悲戚。

“西漢有臣龔勝卒,閉口不食十四日。我今半月忍渴饑,求死不死更無術……”南宋的謝疊山在這裡寫下過絕命詩。謝枋得号疊山,他是和文天祥一樣的人物,因拒絕向元朝出仕,囚于憫忠寺,絕食五天而亡。同樣的壯烈,隻是後世知道文天祥的甚多,知道謝疊山的甚少。想來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句影響甚遠,而文天祥的抗元功績也赫然彪炳史冊。謝枋得早年即被貶,栖居疊山本應終老山林,他為人散淡,無意于功名。文人著書立說,立德立言,他甚至無意于在卷帙書冊上留名。

僅遺一部《疊山集》,生平校注也大都散佚。元朝當局為沽聲譽才逼迫他出山。一個是忠臣,一個是賢隐,征服者們慣會在這兩類人身上做文章。據說他在軟禁期間曾見憫忠閣的壁間有一塊紀念曹娥的殘碑,疊山觸動心神痛哭不已,感慨一個柔弱女子竟能以死盡孝,便堅定了殉難之心。不知是否有意為之,唐代為祭忠良而建的祠閣,後世竟用于囚禁忠良。“憫忠”二字,是悲憫、憐恤,是無可奈何,“憫”字裡便多了些血淚。“求死不死更無術”,我不能想象疊山在求死不能的五天裡,經受了怎樣的自我掙紮,又想到些什麼。

然而疊山一定會記得,當年徽宗父子被虜到中都的時候也曾拘于憫忠寺,幽囚而死。朝代異變,結局卻并未被改寫,當年囚君,今日囚忠。不過曆史的輪回真叫人哭笑不得,也難說不是勝利者的苦心經營。忠良盡忠纾難為君負責,而昔時帝王卻不能為自己的江山百姓負責。朱熹曰:“盡己之謂忠”,“憫忠”之“忠”,是那些無愧于天地之心。

“丁香體柔弱,亂結枝猶墊”,幽花體柔卻不懼粉身,身小量輕卻馨香襲人。一介幽居的文人,人微言輕,手無寸鐵仍可做最後的抵死奮戰,心性之烈,叫人慨歎!謝疊山的骨子裡,也藏着丁香一般的品性。

隻是那時的憫忠寺或許還沒有種下丁香。無意間翻看肖複興先生的文章,才知道法源寺後街有個謝枋得祠堂,曾是藏在深巷人家裡,滿目塵灰,搖搖欲裂。我尋迹去看時已經把祠堂圈了起來,透過門縫看去,裡面沒有修繕,但總好過讓它曝于喧雜,無人照拂。

臨街的爛缦胡同已開發成了文化街,這條街平常也不算冷清,隻是閑花寥寥,顯然觸及不到法源寺探出牆外的丁香餘氣。倒是有槐蔭掩映,高高的槐樹蓋過瓦頂,法源寺的鐘磬之音偶爾也會穿過那條小巷,悠悠揚揚。張船山有詩寫法源寺:“閑僧掃槐花,一院鵝黃雪”。春夏之交的衆香之中,總會留下一縷清幽,留給人間。

作者✎姜思琪

【文章來源:《北京紀事》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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