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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上将王平回憶長征路上翻雪山、過草地的艱難曆程和所見所聞

作者:玫瑰香溢

六月初,中共中央為達到紅一、四方面軍會合的目的,決定繼續北進。天全、紫石關由楊森部夏炯旅防守,紅三軍團在紅九軍團策應下,渡過天全河,攻占天全城。紅一軍團攻占蘆山。川敵楊森、劉文輝部約三個旅向蘆山、雙河場進攻,彭德懷、楊尚昆指揮紅十一團和十二團将敵擊退。中革軍委動員全軍備足七天幹糧,準備和紅四方面軍會合。

總政治部發出《關于一、四方面軍彙合後加強政治工作的指令》,指出兩軍會合是曆史上偉大的事件,要提高全體指戰員的戰鬥情緒,彙合後要促進兩軍的團結,互相學習,交流戰鬥經驗,并準備盛大的聯歡和慰問活動。軍委的動員和總政的指令我們及時向部隊作了傳達,指戰員們非常振奮。紅十一團和紅十二團繼續阻擊敵人掩護主力北進。

六月十一日,楊森、劉文輝部三個旅在鄧錫侯兩個旅的協助下,攻占蘆山。紅十一團和紅十二團撤出戰鬥,經泡桐崗向夾金山前進。泡桐崗是原始森林區,樹高林密,需要砍樹開路前進,騾馬很難過去。紅三軍團的騾馬在此地基本上都丢掉了,軍團首長隻有彭德懷、袁國平和劉志堅的馬帶過來了,紅十二團的騾馬全部丢光;紅十一團除了我和鄧團長的,還有一匹馱機關槍的馬随我們過來了。

再向前就是夾金山。夾金山位于寶興縣西北,海拔雖然有四千多米,但從下仰望高聳入雲,正象有的同志形容的,它象一把銳利的長劍,直插萬裡高空。整個大山被冰雪覆寫,在陽光照耀下,光芒四射,使人眼花缭亂。這是紅軍要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

從雲南轉入川西南已是夏季,紅軍都隻穿着單衣,原先沒估計到要過雪山,倉促補充棉衣已來不及,隻得多帶點酒和辣椒禦寒。夾金山山腳和山頂氣候差異很大,山頂每天下午就暴風驟起,大雪紛飛,積雪常年不化,天氣異常寒冷,加上空氣稀薄,呼吸困難,爬起來感到非常吃力。在翻越雪山之前,我們向部隊作了動員,要求指戰員發揚階級友愛精神,使每一個戰友都能安全越過雪山。翻越雪山時,同志們互相幫助,你拉我,我拉他,一步一步終于勝利翻過大雪山,下到懋功的達維鎮。

進入達維以後,就是藏族居住區。這裡和漢族地區完全不同,有高大的喇嘛廟,兩層平頂石闆建築的藏民樓,衣著服飾起居生活都與漢族迥異。紅一方面軍和紅四方面軍的先頭部隊在這裡會合後,隻休息了一天就開往懋功。

懋功有三四百戶人家,幾十個大小商店,是這一帶比較熱鬧的小鎮。鎮上的喇嘛廟講經堂很寬大,足可以住一個團。紅三軍團在此就住在幾個大喇嘛廟裡。軍委劉伯承參謀長住在我團,晚上他躺在一扇門闆上給我們講笑話,大家聽着笑得肚子痛,雖然很累卻沒有一點睡意。

紅四方面軍的第九軍和第三十軍住在懋功,一、四方面軍的部隊連日舉行聯歡會和籃球賽,并互相贈送慰問品。大家互相學習,互相鼓勵,充分展現了團結友愛。九軍軍長何畏和三十軍政委李先念一起請紅三軍團的團以上幹部吃飯。他們打了幾隻牦牛,做了十幾種牛肉菜招待我們。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李先念同志。紅九軍團政委何長工也到紅三軍團來看望,我們開會歡迎他,請他講話。何長工過去是紅三軍團的老軍長,是位宣傳鼓動家,幾年前在陽新我就聽過他的演講。他講話很有藝術性和鼓動性,大家很愛聽。

紅軍在藏族地區遇到的第一個問題,是飲食不習慣。

這一帶主要農作物是青稞和玉米,飲的是雪山上流下來的雪水,許多人引起腸胃不适。其次,由于過去軍閥官僚迫害少數民族,造成藏民仇視漢民的心理,加上語言隔閡,藏族群衆不了解紅軍,在我們到來之前都逃跑了,我們有錢也買不到糧食。再是,地形險惡,山上常年積雪,山下是原始森林,河流交錯縱橫,沒有道路。天氣惡劣,變化無常,六月裡一忽兒晴空朗朗,霎時間又烏雲密布,雨、雪、冰雹鋪天蓋地而降。這給紅軍在這一帶行動帶來極大的困難。

紅一、四方面軍會師後,張國焘和黨中央在戰略方針上存在嚴重分歧,黨中央主張紅軍前進方向向北向東,張國焘卻主張向南向西。在懋功休整期間,中央政治局在兩河口召開會議,張國焘也參加了。會議讨論決定,紅軍的戰略方針是向北進攻,在運動中大量消滅敵人,首先奪取甘肅南部,創造川陝甘根據地,進而争取在西北各省以至全中國的勝利。目前首先集中紅軍主力消滅與打擊胡宗南部隊,奪取松潘以北地區,然後向甘南前進。

六月底,紅三軍團繼續前進,翻越第二座大雪山﹣-夢筆山,這次過雪山有了經驗,大家喝點辣椒水,用蓋的毯子把身體上部包得嚴嚴的,很順利地就過去了。

七月初,紅三軍團經卓克基、刷經寺,又翻越第三座大雪山馬塘梁子,又稱長闆山,随即抵達黑水寺。這時,徐向前率部從理縣地區沿黑水河北岸向毛兒蓋進軍。軍委指令彭德懷、楊尚昆帶三軍團沿黑水河南岸到石碉樓,迎接徐向前率領的紅四方面軍主力第四軍和第三十一軍過黑水河。彭德懷軍團長率部前行,紅十一團在後邊擔任警戒,維護蘆花至石碉樓一線的交通,并進行籌糧。我團沿黑水河布防,以排為機關,差不多拉開有一百多裡。黑水河河面寬僅三四十米,可以把石頭打到對岸,但是波濤洶湧,水流很急,猶如千尺瀑布,聲響如雷,不能徒涉。沿河兩岸都是懸崖峭壁,山道崎岖狹窄,隻容一個人通過。這裡的藏民曾消滅過國民黨軍隊的一個團,是以有不少槍枝彈藥。這些藏民槍法相當準,他們隐蔽在崖上打冷槍,加上水聲響,聽不到槍聲,稍不注意就會吃虧。我們在這裡警戒,每隔幾裡或十幾裡就用石頭壘一些碉堡據點,以防禦他們襲擊。

到亦念,彭軍團長率我十一團先後接引了紅四軍和紅三十一軍上司和徐向前總指揮。紅三軍團派管理科長唐延傑在亦念的石碉樓一帶設兵站負責籌糧,紅四方面軍第四軍政治部主任洪學智也在這一帶搞糧食,從此我和洪學智才認識。這時紅四方面軍決定撥一個團給紅三軍團,派我去交涉接收。

紅四軍這個團不過五百多人,多半是四川籍新兵,不少人還染有抽鴉片煙的惡習。原來軍團打算把他們編為一個直屬團,我去之前又決定分編到各團去。我看了人員情況以後,覺得不好分,不如全編到紅十一團,我向袁國平主任請示,他不敢決定。第二天,我又跑了幾十裡路向彭軍團長彙報,他同意了我的上述想法。

紅三軍團在亦念一帶停留了十多天,因為藏民都跑了,我們隻得自己動手割青稞,抓緊準備幹糧北上。當時部隊沒有吃的,不得宰殺藏民留下的豬狗牛羊。彭軍團長說:"一聽到這些牲畜的叫聲,我的心就跳,不宰吧,部隊又沒有吃的,實在是叫人為難。"藏民有時晚上跑下山來,在駐地外邊喊:"紅軍,你們什麼時候走啊?你們再不走,把糧食吃光了,我們就得餓死。"聽到這些喊叫聲,更是叫人揪心。但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也不得不違心地這樣做。彭軍團長對我說過,毛澤東講:為了多數人的利益,就要犧牲少數人的利益,不這樣,紅軍就要餓死,隻有等到我們勝利,再對少數民族給予加倍的補償。

這期間,我的痔瘡又開了一次刀,就要準備拆線的時候,山上跑下來兩個戰士,報告一個排在山上被藏民包圍了。我連忙帶上身邊僅有的警衛排和偵察排上山解圍。這個山很高很陡,一爬山手術縫線又迸開了。我們沖上山後,藏民就跑散了。戰鬥中藏民的子彈打中我旁邊的山岩,一塊石片蹦到我頭上,打進去一厘米深,我當時就昏倒了,至今還留下一個傷疤。

一天晚上,彭軍團長來到我的住處,他說:"你睡你的,我要在這裡寫寫文章。"他寫什麼呢,主要是寫少數民族的特性,寫藏族群衆的強悍。為什麼要寫這些呢?原因是頭兩天發生了這麼一件事,部隊要進駐一處有三棟房子的藏民院子,房子裡的年輕人全跑了,隻剩下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看院子,圍牆和門都很厚實,誰靠近院子,他就在圍牆上打石頭,他不懂漢語,我們喊話也沒有用。部隊再也找不到别的房子,都很着急,我說:"給他一槍算了。"彭軍團長不讓打,我說:"部隊沒有房住怎麼辦?"我用手槍打了一槍,想吓唬一下,他仍然不動,鄧團長用步槍把他打倒。結果,這位老人從牆上爬下來把門打開了,還豎着大姆指,意思是稱贊團長槍打得準,他佩服。少數民族喜歡強悍,卑視懦弱,隻有你的武藝比他高,本領比他強,他才服你,聽你的。

那天晚上,彭軍團長寫到淩晨兩點才結束,他叫醒我給他弄點吃的。我起床給他搞了點面糊糊、牛肉和酒。他就邊吃邊和我談起來。他知道我是陽新人,稱贊陽新的群衆鬥争精神強,對紅軍感情深,打仗、擡擔架、養傷兵、慰勞紅軍,熱情都很高,為革命做出了很大貢獻。他提起紅五軍打陽新的經驗教訓時說,老百姓的話不能不聽也不能全聽,他們鼓動紅軍打陽新,有意把敵情縮小,把敵人守城的兵力兩個團說成一個團,結果紅軍攻城時遭到不應有的傷亡。他還對我講了紅三軍團的曆史和目前的形勢,對革命勝利充滿信心。他打趣地說,革命勝利了,形勢穩定了,你們都可以娶老婆咯。他一直談到天明,興緻還未減。由于張國焘要官要權,拖延紅四方面軍執行中央的松潘戰役計劃。中央在黑水蘆花連續召開了兩次會議,着重解決紅軍組織問題。會議決定中革軍委主席朱德仍兼紅軍總司令,任命張國焘為紅軍總政委,部隊進行了整編,紅一方面軍的第一、三、五、九軍團依次改為第一、三、五、三十二軍,并從紅一方面軍調一些幹部到紅四方面軍工作,紅四方面軍則撥給紅一方面軍一些部隊。會議要求張國焘指揮紅四方面軍迅速到毛兒蓋集中。

七月下旬,紅軍繼續北進,紅三軍(即紅三軍團)又翻越了倉德、打鼓兩座雪山,進入松潘縣的毛兒蓋。從蘆花北上以後,由于藏民都跑光了,部隊得不到群衆支援隻能吃炒青稞,青稞粒到肚裡難消化,基本上吃下去是啥樣拉出來還是啥樣,弄得體力極其衰弱,許多同志過雪山倒下去就再也沒有起來。為了恢複體力,部隊在毛兒蓋休息的時間比較長。

由于在黑水蘆花拖延了時間,紅軍已失去松潘戰役的有利時機。敵胡宗南部已集結到松潘地區,薛嶽部已進抵文縣、平武一線,川軍先後進占懋功、茂縣等地。中革軍委根據敵情的變化制定了夏洮戰役計劃,決定紅軍主力出阿壩,北進夏河流域,突擊敵主力的包圍線右側,争取在洮河流域消滅遭遇的敵主力,創造甘南根據地。

八月初,中央政治局在毛兒蓋附近的沙窩召開會議,讨論了目前的政治形勢和任務,重申了兩河口會議的決定是正确的,并對張國焘進行了耐心的争取教育工作。

中革軍委為貫徹《夏洮戰役計劃》,決定将紅一、四方面軍混合編組,組成左右路軍。右路軍由毛澤東、周恩來率領,徐向前為總指揮,陳昌浩為政委,葉劍英為參謀長,楊尚昆為政治部主任,率紅一方面軍的一軍、三軍和紅四方面軍的四軍、三十軍,以毛兒蓋為中心集結,向班佑、巴西地區開進。右路軍由朱德總司令、張國焘總政委率領,劉伯承為總參謀長,傅鐘為總政治部主任,率總司令部,紅一方面軍的五軍、三十二軍和紅四方面軍的九軍、三十一軍、三十三軍,以馬塘、卓克基為中心集結,向阿壩地區開進,到阿壩後東進,在班佑地區向右路軍靠攏,共同向甘肅南部進軍。

毛兒蓋會議之後,中央北上抗日的戰略方針才得以付諸行動。八月中旬,右路軍以紅一軍為前衛,以中央上司機關,軍委縱隊一部,紅軍大學,前敵總指揮部,紅四軍,紅三十軍的序列向茫茫的大草地行進。紅三軍擔任後衛,周恩來、王稼祥因病随紅三軍行動。從此,右路軍踏上艱難的征途。

紅三軍以十三團、十二團、十一團、十團的梯次行動,口号是"團結一緻,戰勝困難,渡過草地,北上抗日"。剛走出毛兒蓋,原野上還稀稀落落有點灌木林,再往前走便是茫茫無際的澤國。從毛兒蓋向東北走出草地約需六七天時間,綿延約五百餘裡。我們十一團直屬隊走到一處林子發現一匹死馬,他們也不知道馬是怎麼死的,有沒有傳染病,弄來就吃。軍教育科長孫毅掉了隊,他拄根棍子,跟我們走在一起,他本來不吃羊肉,更不用說馬肉了,這時聞到馬肉他也覺得格外的香,還吃得津津有味。

部隊進入草地,但見無邊無際的遍地是茂密的雜草甸子,上面是一叢叢野草,下面是一個個泥潭,到處是散發着腐臭氣味的黑色污水。人踩在草甸上就象蕩秋千一樣,晃來晃去,稍不注意或一腳一踩空,就陷進泥潭,人和牲口便不能自拔,越是掙紮陷得越深,以至沒頂。

草地大部分地區的水含有毒素,不但不能飲用,走路時刺破了腳,傷口被水一泡,就紅腫潰爛,難于醫治,有些同志是以成了殘廢。還有的同志幹渴難忍,喝了兩口污水,肚子立刻發脹,是以發病死亡。草地的氣候惡劣,天氣一日多變,中午還是烈日曝曬,汗流浃背,午後便烏雲遮日,狂風驟起,一忽兒大雨滂沱,一忽兒雪花飛揚,氣溫急劇下降,冷得發抖。在漫漫草地裡,晴天無法遮日,陰雨沒地方躲避,身上老是汗漬漬、濕淋淋的,衣服發出一種黴味。部隊無法宿營睡覺,大家困了就背靠背地坐在草甸上打盹,互相依偎取暖,下雨時撐起床單,坐在下面過夜。

戰士們在這象彈簧似的草甸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跋涉,一天走下來真是疲勞極了。沒有柴火做不了熱飯,青稞炒面被雨淋成一個個硬疙瘩,缺少油鹽,很難下咽,然而,為了第二天不掉隊,大家象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一樣,堅持硬往肚裡咽,有時把眼淚都憋出來了。

越往草地深處走,行軍速度越慢,饑餓、疲勞時刻襲擊着人們,許多同志走着走着就倒下,再也起不來了。我們團部的一位小通訊員,饑餓折磨得他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開始同志們扶着他走,他不忍心拖累大家,堅持自己走,實在走不了,他就在地上爬。他說,我多爬一步,就離走的目标近一步,離中國革命勝利近一步。我真想把他帶出草地,眼看他走不動了,我趕緊把他往馬上扶,結果一扶他就倒在我懷裡咽了氣,我心裡難過極了。紅十一團過草地時,因為疲勞、凍餓而掉隊、死亡的有将近兩百人。

紅三軍在草地裡走了整整七天,終于進到班佑。走出草地這一天,天氣不但沒有下雨,還露出一線陽光,好象專門歡迎我們這些沖出死亡線的幸運兒似的。紅軍指戰員們踏到堅實的草原上,個個歡欣雀躍,喜笑顔開。

紅十一團過班佑河的時候,擡着周恩來副主席的擔架,也趕上來了。他患着傷寒病,發高燒昏迷不醒。班佑河河面雖然不寬,但水流很急,怎樣才能保證周恩來安全渡河呢?大家一商量,決定把我和鄧團長的騾馬聯起來,把擔架放在兩匹馬背上,用牲口來擡,戰士們互相用綁腿帶聯結着,在馬的兩邊組成人牆,保護着擔架,就這樣把周副主席安全地護送過河。

紅十一團過了河,已經走出七十多裡,彭德懷軍長對我說,班佑河那邊還有幾百人沒有過來,指令我帶一個營傳回去接他們過河。剛過草地再傳回幾十裡,接應那麼多掉隊的人,談何容易。我帶着一個營往回走,大家疲憊得擡不動腿。走到河灘上,我用望遠鏡向河對岸觀察,那邊河灘上坐着至少有七八百人。我先帶通訊員和偵察員涉水過去看看情況。一看,唉呀!他們都靜靜地背靠背坐着,一動不動,我逐個察看,全都沒氣了。我默默地看着這悲壯的場面,淚水奪眶而出。多好的同志啊,他們一步一搖地爬出了草地,卻沒能堅持走到班佑,他們帶走的是傷病和饑餓,留下的卻是曙光和勝利。我們懷着沉痛的心情,一個一個把他們放倒,一方面是想讓他們走得舒服些,一方面再仔細地檢查一遍,不能把一個還沒有咽氣的同志拉下。最後發現有一個小戰士還有點氣,我讓偵察員把他背上,但過了河他也斷氣了。由于時間緊迫,我來不及掩埋這許多烈士的遺體。

我們滿含淚水,脫下軍帽,向烈士們默哀、鞠躬告别,然後急忙傳回追趕大部隊。

彭軍長老遠就看見了我們,焦急地迎上來搶先問,帶回來多少人?我沉痛地說,一個人也沒帶回來。他聽完詳細彙報,臉色低沉下來,憤憤地說:這都是張國焘的罪過,他耽誤了戰機,沒能打開松潘,逼得我們走這條路,如果不走這條路,哪會犧牲這麼多人。

八月底,右路軍到達巴西、包座一帶,紅一軍和紅三軍的十二團和十三團已經走到前邊,紅十一團和紅三軍其餘部隊以及中央直屬隊一起住在牙弄,這時譚甫仁調到我團當總支書記,餘非當俱樂部主任。右路軍以三十軍和四軍一部在徐向前指揮下,全殲企圖堵截紅軍的胡宗南部第四十九師,攻占了包座,為實作中共中央北上的戰略方針創造了有利條件,打開了向甘南進軍的大門。

右路軍部隊在上下包座一帶休息,紅三軍派劉志堅帶火線劇社和各團宣傳員一起去紅三十軍慰問,李伯钊也應邀去紅四方面軍的部隊教唱歌,組織文化娛樂活動。

就在慰問團走的當晚一點鐘,彭德懷、王稼祥、李富春找鄧團長和我去軍部,彭德懷帶着沉重的心情告訴我們:張國焘給右路軍總指揮部來電,要紅四方面軍的部隊不要跟中央北上,還要說服紅一、三軍一起南下,右路軍傳回阿壩與左路軍會合,如果不聽就繳他們的槍,用武力解決,把毛、周、張、博抓起來。葉劍英參謀長連警衛員都沒帶,連夜從包座趕到牙弄,向黨中央報告。黨中央接到葉劍英的報告以後,為了免出意外,決定率紅一、三軍先行北上。彭軍長指令我們紅十一團馬上出發開到中央機關駐地附近二十裡一線警戒,掩護中央和軍委機關及紅三軍直屬隊通過,等紅十團也過完以後,再尾随紅十團前進。

我們立即通知部隊緊急集合,急行軍進入指定地域警戒。當時氣氛很緊張,也很秘密。軍首長要求,不作動員,三天以後再向部隊傳達。是以,上級的意圖連參謀長和政治處主任也不知道。

中央機關直屬隊天不亮就出發了。太陽出來時,毛澤東經過我們設在小山上的警戒陣地,把我和團長叫過去,問前面有沒有動靜,我回答說沒有什麼情況,隻是警戒部隊曾經聽見一個人喊:"紅一方面軍的同志,你們不要走啊!"說明有人已經知道紅一方面軍出發了。

我們問:"要是有人攔阻怎麼辦?"毛澤東說:"要做好宣傳工作,告訴他們,我們先走,你們随後來。"

"萬一他們開槍怎麼辦?"因為怕紅軍内部沖突起來不好辦,我釘問了好幾次。

毛澤東反複地說:"要做宣傳教育工作。"

部隊向北走了三天,抵達俄界宿營時,才向部隊宣布,張國焘在阿壩按兵不動,并再次提出南下的方針,拒絕中央指令其北上的電令。左路軍進到嘎曲河(白河),張國焘排斥朱德、劉伯承對左路軍的上司,借口嘎曲河水漲,不能徒涉,率部西返,并電令右路軍中的紅四方面軍部隊挾持中央南下阿壩地區。右路軍在對部隊進行宣傳教育時,強調指出中央北上抗日的方針是正确的;張國焘要搞分裂、堅持南下是沒有前途的,紅四方面軍和左路軍終将要傳回來的。要求各級上司穩定部隊情緒,對四方面軍的同志多做團結工作。

紅四方面軍派到軍委總部的一個工作隊,共有幾十個人,隊長是個瘸子。他們不願北上,也要南下,毛澤東親自寫了封信給他們作路條,讓我們後續部隊放他們過去。他們路過紅十一團時,天正下着小雨,他們一邊走,一邊宣傳紅一方面軍的同志不要走……我當時很生氣,叫他們集合起來蹲到路邊去,等我們全團過完以後再請他們走。我對他們講,黨中央的路線是正确的,北上抗日是全國人民的願望,你們将來也會傳回來的。

劉志堅、李伯钊和劇社一部分隊員被留在了紅四方面軍。還有其他配置設定到左路軍工作的紅一方面軍的幹部和部隊都沒能和我們一道北上,有的在南下作戰和到西路軍作戰中犧牲了,餘下的随朱總司令傳回陝北。

到達俄界以後,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了緊急會議,通過了《關于張國焘同志的錯誤的決定》。決定指出:張國焘背紅四方面軍的同志團結在黨中央周圍,同張國焘的錯誤作堅決的鬥争,以鞏固黨和紅軍。

紅一、三軍在俄界集結休息了四天,即沿着白龍河往俄碛寺、旺藏寺前進,到達黑拉地區。紅一軍攻占天險臘子口,擊潰甘肅軍閥魯大昌一個旅。接着中央紅軍越過岷山。岷山是青海、甘肅、陝西和四川分界的名山,上山下山五十餘裡,前衛部隊在山腰上遭到敵機的襲擊,幸而沒有什麼損失,下了岷山進入大草灘,紅軍脫離了藏族聚居地區。

九月二十日,先頭部隊攻占哈達鋪,進入甘南。紅一、三軍在哈達鋪休息了幾天,紅十一團在距離哈達鋪三十裡處向蘭州方向警戒。這時紅軍按中央政治局俄界會議決定,把軍委直屬隊和紅一方面軍主力整編為抗日先遣支隊,對外稱工農紅軍陝甘支隊,彭德懷為司令員,毛澤東為政治委員,林彪為副司令員,王稼祥為政治部主任,楊尚昆為政治部副主任。下轄三個縱隊:第一縱隊以紅一軍為基礎共編五個大隊,把紅三軍十三團編入第一縱隊;一縱隊司令員林彪,政委聶榮臻,參謀長左權,政治部主任朱瑞。第二縱隊編三個大隊,縱隊司令員彭雪楓,政治委員李富春,副司令員劉亞樓,參謀長肖勁光,政治部主任羅瑞卿,保衛分局長張純清,作戰科長姚喆,偵察科長李天佑,通訊科長謝嵩,訓練科長孫毅,管理科長唐延傑、副科長周文龍。第十大隊(原紅十團)大隊長黃珍,政委楊勇;第十一大隊(原紅十一團)大隊長和政委仍是鄧國清和我,第十二大隊(原紅十二團)大隊長文年生,政委蘇振華。軍委直屬隊編為第三縱隊,司令員葉劍英、政委鄧發。紅三軍教導營編入第三縱隊。每個大隊基本上是原來團的建制,取消了營級建制,每個大隊五個步兵連,一個機關槍連,團的偵察排、工兵隊和衛生隊全部集中到縱隊。當時十一大隊有一千一百人,十大隊、十二大隊各有六百多人。

【王平(1907年10月12日-1998年2月8日),1907年10月12日生于湖北省陽新縣三溪口鎮大湖地村,無産階級革命家、軍事家。原名王惟允,曾用名王明,後改名王平。1930年5月,參加中國工農紅軍,同年九月加入中國共産黨。1955年被授予上将軍銜。是第二、三屆國防委員會委員,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中國共産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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