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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恺帆口述回憶受命晤見李明揚并去協調張愛萍與盛子瑾關系的見聞

作者:愛讀書的老李

1939年8月,新四軍第五支隊越過津浦鐵路,向路東挺進,進至來安縣半塔地區,開展遊擊戰争。不久,劉少奇同志來皖東視察,在盱眙縣黃花塘召開新四軍各支隊營團以上幹部大會,作關于開辟根據地和建立抗日民主政權的報告。劉少奇當時化名胡服,平易近人,善于言談,人們敬仰他。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是在津浦路西定遠縣,他和魏文伯同志談如何當好縣長的問題,我也在座。

羅炳輝同志對我非常信任,和我無所不談。他警惕性特别高,睡覺時頭下枕着左輪手槍,稍有響動,他就醒了。有一天夜裡,我睡了,中央有急電給羅炳輝,機要員譯好到羅司令住處,走到床前喊"羅司令",話未落音,羅炳輝猛然翻身坐起,從枕頭下掏出手槍對着他,把機要員吓哭了。可見羅司令警惕性之高。

羅炳輝作戰經驗特别豐富。他到前線去,有時也帶着我。有一次在路西珠龍橋打王毓英頑軍,我跟他站在一個墳台後,他手裡高舉一根樹枝搖晃,以此測定敵方射程的遠近高低。他對我說,内戰時,他指揮戰鬥經常這樣,有時樹枝被子彈打斷了,警衛員就再遞上一根,真是槍如林、彈如雨。他告訴我:"槍聲'劈'的一聲,說明很近,你得趕緊卧倒。'噓'的一聲拖着尾音的,是流彈無疑,你就用不着卧倒。"

羅炳輝愛護幹部,對部下照顧備至。有一次打仗,馮文華同志在前線指揮了一天一夜,腿負傷了,沒傷到骨頭。羅炳輝非常内疚,和我說:"這怪我,不該讓他在前線陣地這樣長時間,回來一下再去,太久了會出問題的。"他對警衛員特别好,吃菜時,把菜向警衛員碗裡夾。要說對部下愛護,我在部隊中見過不少軍事将領,像羅炳輝這樣愛護部屬,是不多見的。

1939年底,我奉羅炳輝司令員之命,前往蘇中泰州,晤見了蘇魯皖邊遊擊軍總指揮李明揚。羅炳輝在北伐戰争中,與李明揚同在朱培德部下共事比較友好。當時李明揚與韓德勤有沖突,具有與新四軍合作的一定基礎。

李明揚時住泰州。葉飛司令員駐地距泰州僅三四十華裡之遙,梅嘉生同志任副司令,陳同生任政治處主任。當時正好葉飛同志派夏蘭同志化裝商人來與羅司令聯系工作完畢,正要傳回。我就與他同行。

出發前,羅炳輝同志詳細談了北伐戰争中與李明揚的關系,李當年是羅司令上級。羅炳輝對我說:"李明揚這個人是不壞的,隻要工作做到家,是能為民族做些好事的。他與韓德勤有沖突。你代表我去,跟他好好談一談,希望他以民族大義為重,與我黨我軍真誠合作,歡迎他友善的時候到半塔來看看。"

羅炳輝要我以他的口氣,給李明揚寫了一封信,由他簽名,交我帶去。

從來安到泰州要經過敵人的封鎖線,我和夏蘭同志隻得改穿便衣,從來安出發,經天長、儀征、甘泉、直到揚州城外,是我們控制的區域,儀揚一帶是陶勇同志活動地帶。我們一直走到離揚州平山堂不遠的地方,夏蘭指着那蔥茏的山嶺.說:"那就是揚州著名風景區平山堂。"城裡是日寇的據點。

途中,我們在老百姓家住了一宿。

從半塔到泰州,隻有一道日本鬼子封鎖線:瓜洲、仙女廟。過了河就是葉飛部的地區了。這條河上沒有敵人的常駐據點敵人每天巡邏兩三次,有規律可尋。夏蘭說:"事不宜遲。趕快過河。"船都在對岸停泊。我們喊:"渡一下河!給五塊洋錢!"船民不幹。我們加到十塊,船才過來。剛渡過河,敵人的巡邏隊就到了,我們加快步伐,到達了葉飛同志司令部。

葉飛見到我,非常熱情地款待,并且把惠浴宇、陳同生兩同志介紹給我。他們知道我是代表羅炳輝司令員來看望李明揚的,當下派幾個警衛員保護着,我和惠浴宇、陳同生騎着三匹馬,向泰州城進發。

走進泰州城,見城市規模很大,市面繁華,絕非一般縣城可比。街上貼滿了歡迎陳毅司令的智語,惠浴宇告訴我,陳毅同志是不久前到泰州通路的。

見到李明揚,我把羅炳輝要我寫的信交給他,他非常高興,非常親切,談起與羅炳輝并肩參加北伐戰争的往事,感慨異常,激動不已。顯然,李明揚是個重感情的人。他個頭比你(筆者)略矮一些。

我們下榻在萬花樓旅館,是個大旅館。李明揚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熱情款待。席間,我們表示了新四軍願與他合作、共同抗日的良好意願,并邀請友善時到半塔看看。惠、陳二同志則公開挑動李與韓的關系,我背後說:"是不是太露骨了?"他們笑答:"我們有數,沒有關系。"他們鼓動李明揚跟韓德勤幹,說:"我們支援你。"

在陪客中,有蘇魯皖邊遊擊軍副總指揮李長江。每次陪客,都坐在我身邊。他吃素,有個茅山和尚就住在他家裡。滿桌都是葷菜,他隻陪坐、陪說、不動筷子。李長江個頭高大,很壞,不久就投靠汪精衛,當了漢奸。他對我說:"我過去和賀龍一起滾過稻草,現在呢,賀龍一把菜刀天下聞名啦!"言下頗有自己不受世人注意的酸味。

我在泰州住了幾天,要傳回了。李明揚親筆給羅炳輝寫了回信,交給帶回,并表示日後有便,一定去半塔參觀。他問我五支隊有什麼事要他幫忙,有沒有困難要他幫助。我想,人窮志不能短,連說"沒有什麼"。

離開泰州,到葉飛司令部。葉飛怕我孤身傳回不安全,派了四個便衣警衛員,一直把我護送到半塔。在揚州南面七華裡的一個叫"七裡"什麼的村鎮住宿,為了避免敵人的注意,我們就住在維持會長家裡。維持會長很熱情,要我們"安心睡覺"。他也有數,我們五個人五支槍,萬一打起來,肯定要把他家打得稀爛。

回到五支隊司令部,向羅司令回報情況。說到李明揚問我們有沒有困難,我答說沒有時,羅炳輝笑我:"你張恺帆太老實啦!應該說有困難,弄點錢來不好麼!"我說:"你又沒跟我說過。我何必向人家送窮呢?"羅炳輝說:"葉飛同志請李明揚看戲,看《放下你的鞭子》,大受感動,一下子給劇團五萬賞錢。你隻要張嘴,十萬塊錢沒有問題。部隊可以大大補充一下喽。"

從泰州回來不久,羅炳輝同志聽說盛子瑾與張愛萍同志關系緊張,要我去做工作。

1940年2月底,我改穿便衣,帶一個警衛員,發出發北去。盛子瑾的司令部,設在産雙溝大曲的雙溝鎮附近的一個叫 xx 廟的地方。盛子瑾長得漂漂亮亮、短小精悍,能說會道。他老婆是個醫生,據說為宋美齡看過病,跟宋美齡關系不錯。

盛看了羅炳輝緻他的信,很高興,對我盛情行款待,辦了三四桌酒席,把三個支隊的頭頭都叫來,陪我吃飯。席間,盛子瑾說:"盛某久仰羅司令大名,但張總隊長太不把我當人看。上峰派王光夏來替我,你打王光夏,我同意。但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穿着标有我部番号的軍服去打王。萬一委員長知道了,不是送我下水麼?張總隊長把我看成他腳丫中的一塊泥啦。今天,張秘書長來到這裡,帶來了羅司令的信,我深表感激。我保證,不計較過去不愉快的事情,和張總隊長搞好關系,并肩戰鬥,堅持抗戰。請羅司令放心。"

我在盛部住了兩天。盛找我談心。

盛說:"我屬蘇魯皖邊遊擊軍李明揚總指揮統轄,但我至今沒能去接受任務。我想到泰州去一次:張秘書長看走哪條路好呢?"

我問:"你帶多少人去?"

盛答:"隻帶一個連。"

我說:"太巧了。我不久前專去泰州,拜訪過李總指揮。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危險。除了瓜洲到仙女廟有一道封鎖線外,全是我們新四軍的地盤。你打算何時動身?"

盛說:"不久就去。我在此堅持沒有問題。我想把妻子送到後方去,免去後顧之憂。"他又說:"到時候,我要向貴軍借路呢!"

第二天,我要到張愛萍同志處去,盛子瑾派了四匹馬武裝警衛,護送我。過了一道河,到了半城。半城是張愛萍總隊所在地,但張愛萍不住半城。我繼續北去青陽鎮。集鎮雖小,但很整齊,特别是大街兩邊的房屋都有騎樓,行人雨天上街也淋不到雨,這在别處是很少見的。趙彙川支隊長帶了幾百人,駐紮在鎮上。張愛萍住在離青陽還有七八華裡的李家大圩子裡,我在趙彙川處稍休息了一下。趙陪我出青陽,過一大橋西行,到了張愛萍住處。相見之下,十分親熱。

我在張愛萍處住了兩天。已進入三月了。

一天,我正與愛萍同志談話,忽然電話來了,報告:"盛子瑾在調動部隊。不知道想幹什麼。"我說:"他曾和我談過,他要帶一個連去見李明揚,順帶把老婆送到後方去。他再三向我表示願與你并肩戰鬥。這次調兵是不是護送他到泰州去?"

沒有一會,電話又來了,報告盛部動态。張愛萍對我說:"我們一起去青陽看看。"于是,我們到了趙彙川處。張愛萍同志還指令部隊集中,要我給戰士們講話。

電話不斷地打來,說盛子瑾不是帶一個連,三個支隊全部出動了。正在這時,劉玉柱同志來,我與他是首次見面,他剛剛從盛子瑾處來,說:"張秘書長前腳走,我後腳就到了盛處。盛态度蠻好。表示要和張總隊長并肩戰鬥。"我此時卻是疑慮重重:"盛說帶一個連去見李明揚,怎麼三個支隊都動了呢?"劉玉柱是個大好人,連說:"不會有什麼事的。不會的。"

電話越來越急促。報告不斷:"盛部一支隊現在在哪,二支隊在哪,三支隊在哪。盛的老婆坐在轎子裡。""盛部全部過河了。""還帶走了我們派去當指導員的趙敏(解放後任湖北省總工會主席)、石青。"

氣氛緊張起來。張愛萍問我:"你有何看法?”我說:"盛親口跟我說隻帶一個連走。現在三個支隊人馬齊動,不正常。"張又問我:"他們會走哪條路?"我說:"盛曾問過我,到泰州走哪條路比較安全,我告訴他走半塔、儀揚,那一帶都是我軍的防地,是安全的。别處估計他不敢走。"

張愛萍思考了一下,說:"以我們兩人名義打電報給羅司令,打他個埋伏,你看好不好?"我說:"好。"當下草拟電文,給羅炳輝、郭述申,要他們迅速布置,在澗溪、仇集、半塔一帶山區埋伏,結果,盛部全數被五支隊繳械,盛子瑾被抓,五支隊大大地發了一筆财。

電報發出後,我告别愛萍同志南歸。走到仇集,見到趙啟民,我急問:"電報羅司令收到了沒有?"趙高興地答道:"收到啦,解決啦。"埋伏很成功,盛也沒有抵抗,不然他近三千人,五支隊總共才兩千人,想全部繳械是困難的。

我們對盛子瑾還是客氣的。我回半塔,去見他,他連聲說:"誤會了,誤會了。"我說:"你明明跟我說隻帶一個連怎麼全部出動了呢?"他很尴尬無言以對,再三要求:"我要求去延安學習。"

我們順水推舟,把他送到張八嶺,讓他乘火車走了。上火車前,我方戰士裝作不知道他是誰。把他狠狠揍了一頓,才放行。

沒隔幾天,羅司令又派我到泗縣去,在一個叫舊縣的地方,會見國民黨縣長張百非,做他的統戰工作。在那裡,有人告訴我說:潘家大圩子地主屯集了很多的糧食,倉底的糧食都爛掉了,還不肯賣給老百性,太可惡了。于是,我們商得了張百非縣長的同意發動當地群衆把它分掉了。事後,我問那個地主:"你為什麼糧食爛了還不肯賣給群衆渡荒?"地主說:"你不知道,就是這爛的谷子賣到南京上海,也同樣賣高價呢。"

張恺帆口述回憶受命晤見李明揚并去協調張愛萍與盛子瑾關系的見聞

【張恺帆,1908~1991,安徽省無為市人,1928年加入中國共産黨,曆任區委書記、代理縣委書記、中共上海市寶山區委書記、滬西區委書記。後因叛徒出賣,被捕入獄。抗戰時期因國共合作獲釋,曾任新四軍第五支隊秘書長、來安縣委書記、皖南地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長、蘇皖邊區政府秘書長、合肥市委書記、安徽省委統戰部長、安徽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安徽省人民委員會副省長、省委書記處書記、省政協三屆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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