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大剿匪紀實 有槍便是草頭王

腥風血雨

有槍便是草頭王

土匪，在中國數百年的曆史上，它的顯赫，它的猖獗，源遠流長。這不僅在整個東方，而且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都是極其罕見的。綿延不斷的戰争、兵禍、災害，使它在這片古老、封閉、貧窮、落後的中華大地上萌生，得以滋養，猶如幽靈一般，始終伴随着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所走過的每一個腳印、每一段歡樂與痛苦，始終在我們這片并不荒蠻的大地上徘徊，成為數百年來不絕于中華大地的一種奇特的現象，一種伴生的災難，一種病态的側影。

這裡，摘一則本世紀初湖南萍鄉醴陵知縣汪文溥的日記：

“一九O六年十二月六日，偵者報：沩山左軍僞統領，湘潭之株洲人殷子奇，右軍僞統領渌口人廖玉山，各有匪兵三千，水軍僞統領劉澤春，綽号鴨婆子，亦株洲人，自長河、湘潭上至萍鄉北路均屬之。僞前軍總官瞿光義，綽号老師傅，另有匪三、四千，僞後軍統領普口市人王太雲，号匪三四百，約今夜會撲醴陵。

同時，萍鄉報警，萍匪已于醴陵、浏、萍三交界之麻石及萍鄉之上栗市起事，上栗我防營二十人擄于匪，槍械悉為匪有。上栗市的城正東，安源，在醴陵城東南，此三處相距各九十裡，為三交角形，于是，謠傳浏陽、萬載已失守，萬匪亦以今夜會醴城下。偵差宋發為、李香閣為匪部殺以祭旗。

……

匪裹白巾，旗幟寫‘統領革命軍’、‘洪福齊天’等，軍械則機槍、來複槍、鳥铳、刀矛。九月初，即以伏莽遊匪遍地，勢如厝火，設改悔局，有捕即斬，以寒匪膽，能使少一股起來即數百民安，然匪焰日嚣，少有投首者······”

這裡，再記一則一九二O年夏發生在江蘇新沂縣炮本鎮的往事：

“七月十八日夜，炮本鎮北一座舊炮樓，内住貧民鮑玉清夫婦及女兒，匪首劉洋子因日間看中了鮑家妻子，夜率數十匪前往包圍了鮑家的小炮樓。先喊要開門，後威吓。鮑玉清在内亦開槍還擊，因壁厚難破，雙方僵持很久。後匪抱來柴草圍在炮樓四周燒，想逼鮑玉清開門，可鮑明知開門亦死，全家咬牙不開。劉洋子大怒，令人拖來極多柴草幾乎埋沒整個舊炮樓，點上火大燒，終于将鮑玉清一家三口活活燒死其中。直至天将破曉，雄雞三唱，匪方竄去。附近村民夜聞聲而不敢出，至中午悄悄開門窺視之，見匪已走，方組織人從火灰中扒出了鮑家三口人屍體。”

四川成都《建設日報》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三日三版，以“淮鎮集中人槍萬條，準備進剿竹篙慣匪”為題，有過這樣一段報道：

“巨匪蘇傳文等人槍數千，盤踞于竹篙鄉一帶，曆任縣長均感棘手頭痛，省府王主席甚為震怒，面囑專員馮均逸，縣長袁祉光，将該土匪通緝法辦。馮氏已聯合金堂、中江、簡陽、樂至四縣武裝，堵剿該匪。”

竹篙屬川中丘陵地區，交通閉塞，經濟落後，全鄉無一寸公路，滿清皇帝、民國蔣介石雖均擁有百萬之師，号稱統一了全中國，但他們卻根本無力控制這距省會成都僅一百多公裡的竹篙地區。這裡是川西著名匪首蘇傳文的老巢。蘇匪于該地區自立法規、自收捐稅，即使國民黨軍隊途經該地，也須疏通關系，送上大洋、鴉片、武器作為買路錢。一九四九年九月，蘇由于與國民黨四川省主席王陵基鬧翻，于是，雙方在這一帶展開了大規模的火拼，激戰近一月。

一九五O年春，呈現在中華大地上的那場十分嚴重的災荒，給這塊土地上曆經數百年來絕未泯滅的匪患的再起，給失敗了的國民黨反動派對新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颠覆和破壞，造成了一個時機。民以食為天，除了那些曆來以攔路搶劫、殺人越貨為營生的慣匪此時紛紛起來作亂外，對于千千萬萬飽經災難的貧苦的中國老百姓來說，此時，他們最實際、最迫切的問題，是怎樣才能維持自己一家老小的生存，他們不能眼睜睜地等着餓死。于是，在他們中間，許多人或是被逼，或是自願，拖槍入夥，結伴為匪，而那些早就等待這一天，時刻準備策動暴亂的大批國民黨地下黨員，此時更是躍躍欲試了。

僅僅四個月的時間，這場空前的、舉國性的大規模暴亂終于出現了。

他是誰？

他姓宗，名孝，河北省張家口地區蔚縣辛孟莊人。母親餘氏是當地有名的巫婆，是專門裝神弄鬼唱大仙的，養父宗連厥在莊上開一小小面館。宗孝自小就沒做過農活，稍稍能當點替手，即開始在養父的面館裡打雜。後來，因為他太懶加上偷吃館裡的一碗面條，被養父一怒之下，用半盆滾開的面湯潑到頭上，白楂楂剝去一層頭皮，從此，人們便習慣地稱他為宗秃子。

宗秃子從養父面館裡跑了出來。二十九歲時，先在閻錫山手下的部隊當兵，由于會鑽營以及心狠手毒，半年後，即被提升為分隊長。但是，極其枯燥的軍營生活，使他非常難以适應。于是，他就出逃，到張家口國民黨大特務張寶真身邊任打手。這時，正是全國抗日戰争掀起高潮、國内形勢一片混亂之時，宗孝一邊在張寶真身邊做事，一邊漸漸地也開始掌握一定的實力，僅數月，終于在一九四一年他三十六歲的時候，自己拉起了數十人的隊伍，另立山頭，在察北一帶專門做起打家劫舍的勾當來。殺人、放火，無所不為，誰家的閨女長得俊，被他看上了，隻要在門上貼個紙條，說定某日某夜來，若不按時給其準備好等着，全家便有殺身之禍。一時，宗孝成了察北一帶鬼見了都得打幾個寒噤的宗閻王。他一人共有五個老婆，大老婆叫王小英，小名枇子，綽号金葡萄，原為一姓閻的商人的妻子，因為長得漂亮，被宗孝看中了，硬是半夜裡派人去搶了過來。最小的老婆綽号“一根杆”，則是宗孝在賭場上赢來的，其他三個老婆，也全都是宗孝搶來的。由于宗孝當初做打手時得罪了張寶真，雙方間了很深的沖突，是以，張寶真經常動用國民黨的軍隊對宗教這幾十個人進行剿殺，以圖報複。就這樣，多少年來，宗孝雖然也曾一度在察北一帶鬧得昏天黑地，但他自己卻始終哀歎受人制約，無法做成大事，隻能靠幾十個弟兄偷雞摸狗地過日子。然而，宗孝自己怎麼也沒想到，解放軍占領了張家口，潛逃的國民黨張家口行署主任突然派人把他請了去，好酒好菜招待了他一頓之後，一下封他為“中國國民黨察北fan共遊擊挺進軍副司令”，并當面送了他三百多支嶄新的步槍和十多挺白克門式輕機槍，說是将來黨國在河北、特别是在張家口地區的複興大業，真正能寄予希望的隻有他宗孝。

“我當時也知道國民黨不行了，中國要換朝代了，他們這時候是想在張家口利用我，可他們既利用我，我何不趁這個機會也利用他們一下呢，管他日後什麼副司令不副司令，這幾百支槍可是實實在在的硬貨。當時我嘴上不說，心裡早樂得真想給他們跪下磕頭了，這批家夥可不是輕易弄得到的。有了這批家夥，将來不論什麼黨占了天下，也都得在河北給我姓宗的留塊地盤。”

宗孝後來被我們抓獲時說。

是的，他也利用了國民黨，他用國民黨送給他的那幾百支槍，回到蔚縣以後，于一九四九年底秘密組織了一個“下夜團”，專門在後半夜出來行動，四處襲擊我區公所、鄉公所，搶劫我征糧工作隊和駐軍運輸車輛，到後來，全國那場大規模土匪武裝暴亂發生時，一下子發展到了千餘人，一次就殺害我解放軍幹部、戰士、民兵和農村工作隊隊員上百人，

聲言三天之内奪回張家口，氣焰極為嚣張。

摘自羅國明著《中國大剿匪紀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