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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被遺忘的新四軍(68)反攻序幕-車橋戰役

作者:守護赤土

冬去春來,殘雪正在消融。1944年的早春,蘇中大地上的田野裡又長出嫩綠的麥苗。反"清鄉"鬥争的勝利,帶來了形勢的進一步好轉。

此時,世界反法西斯戰争已轉入了決定性的進攻階段,同盟國達成了開辟第二戰場的協定,實作蘇聯紅軍和美、英聯軍的統一行動。在亞洲,根據開羅宣言,美軍在太平洋戰場上發動的對日反攻作戰,打破了日軍在太平洋戰場的防線,危及日本的本土安全和海上通道。中、美、英聯軍在印緬戰場的攻勢作戰也獲勝利,日本軍國主義在戰略上完全陷入被動境地。

日本軍國主義為扭轉被動局面,從陸地保障日本本土與南洋的聯系,并破壞美國空軍由中國陸地起飛對日本本土的轟炸,決定孤注一擲,實施打通中國大陸交通線作戰。但由于兵力不足,日軍不得不從華中占領區的14個作戰師團中抽走8個師團,使華中地區僅剩6個師團和一部分新組成的部隊,共約十七萬人,作戰能力大大下降,占領區難以鞏固。日僞軍官兵也士氣低落,互不信任,沖突四起,一些僞軍、僞職人員眼見形勢不利,主動與新四軍、共産黨地下組織、抗日民主政府秘密聯絡,尋找出路或拖槍反正。在南京的大漢奸周佛海,于1944年2月11日深夜寫下了這樣的日記,發出最後的悲鳴:

八時半起,先後赴财部(指僞财政部)及中儲(指僞中央儲備銀行)。下午赴國民政府,代為主持清鄉會議。五時半散會,返寓稍憩。七時宴出席各代表于國際俱樂部。國際戰局如此變化,清鄉不僅不能确立治安,恐兵力上、物質上、精神上均将江河日下,大亂之情形恐今年内即将逐漸實作也。焦慮萬分。公博、思平、字字來談。十二時寝。

三倉河是蘇中抗日根據地的中心地區,形勢已相當穩定。此時,家家戶戶正忙着蒸年糕,紮花燈,殺豬宰羊,熱熱鬧鬧。

蘇中軍區上司人圍坐在木炭盆邊,興緻勃勃地談論着目前的形勢和未來的發展。

粟裕和大家一樣高興。一年多來,新四軍緊緊依靠廣大人民群衆,團結一切抗日階層,利用日僞之間的各種沖突,堅持鬥争,熬過了最困難的時期,不僅堅持了原有的陣地,保持和積蓄了有生力量,而且給予了敵人沉重的打擊,進一步鞏固和擴大了根據地。

"中央規定我們目前的工作中心為練兵、生産、整風學習三大任務,準備迎接大反攻的到來。"粟裕總結完1943年的工作後說。

"可是我們連一個穩定的地區都沒有,上司機關也經常處于流動狀态,怎麼整風、生産啊?"不知道是誰發開牢騷了。

陳丕顯撥了一下火盆中的木炭,擡起頭來說:"是呀,我們連辦一個黨校的地方也沒有呀!"

"今年打敗希特勒,明年打敗小日本,已成為定局。幹脆主動尋找戰機,發動一次新的戰役,改變這個局面!"葉飛依然不改爽直脾氣。

粟裕一邊傾着大家的意見,一邊頻頻點頭。粟裕是一位極其敏銳的指揮員,他早已預感到與日寇決戰的時刻就要到來了。"争取有利時機,推進局部的戰略反攻!"沉重地打擊日僞,為了即将到來的大反攻和最後戰勝敵人創造更有利的條件。這是他此時心中的想法。

他就着木炭火盆暖了暖手,走到軍用地圖前,拉開布幔,手指按在淮安以東的車橋、曹甸說:"我們是不是可以在這裡打一個大仗?"粟裕的炯炯目光告訴大家,他早就未雨綢缪,胸有成竹:"這裡正好是我第1、2、3、4師的結合部,打下車橋,我蘇北、淮北、淮南根據地将連成一片,各部隊主力能夠互為依托,敵如不集中強大兵力絕不敢來犯!"

管文蔚對這片地區最熟悉不過了。這着棋妙啊!車橋攻克後,新四軍橫掃運河線上的敵人據點将勢如卷席,這對于将來進行大的戰略反攻太有利了。

粟裕接着說:"車橋、曹甸是敵第64師團和第65師團的結合部。這兩個師團分屬于不同的上司體系。第64師團屬于華中派遣軍序列,第65師團屬于華北派遣軍序列,兩部之間配合差,對我很有利。我們可以楔入其結合部,然後擴大戰果,勝利是有把握的。"

會上決定成立車橋戰役野戰司令部。由于粟裕要主持蘇中區黨委擴大會議,會議便決定葉飛擔任野戰司令部司令員,劉先勝任副司令,夏光為參謀長。葉飛受命後,作了具體部署:陶勇率第3旅7團主攻車橋;廖政國、曾如清率第1旅1團、第三軍分區及泰州獨立團,負責淮安方向打援;陳挺、李幹輝率第18旅52團、江都高郵獨立團,負責對曹甸、寶應方向警戒;第四軍分區特務團及師教導團1營為預備隊。

1944年3月4日午夜,皎潔的月光給大地鋪上了一層輕柔的薄紗,車橋高聳的圍牆、林立的碉堡清晰可見。按照預定計劃,第3旅旅長陶勇指揮第2縱隊,從南、北兩個方向成沖鋒隊形摸向土圍。

午夜1時50分,月光下的圍牆上突然搭上幾十副雲梯,一陣短促的騷動中,突擊隊員翻上牆頭。片刻過後,南、北數十顆信号彈飛上天空,戰士們潮湧般地越過了深壕。

碉堡内的敵人對新四軍的突然降臨極度恐懼,慌亂中胡亂放槍。被譽為"飛将軍"的6連戰士陳福田,腰上别滿手榴彈,背上梯子,冒着彈雨,飛身爬上碉堡頂蓋,掄起十字鎬挖了個窟窿,将一連串的手榴彈塞進了碉堡,碉堡燃燒起來了。

1連向圍牆上的兩個碉堡發起進攻時,戰士蔡心田發揮"百步穿楊"的神技,飛步接近碉堡,一枚手榴彈淩空而起,準确地從敵人槍眼裡投進了碉堡。突擊組沖了上去,全殲駐守的僞軍;接着,又向僞軍補充大隊部發起進攻。

告捷的信号彈此起彼伏地竄上夜空。不到1小時,一千餘新四軍健兒次第攻入市鎮,向街心發展。2連泅渡了兩道兩丈多寬的外壕溝,突破圍牆,在僞軍尚未來得及占領碉堡時就将其大部殲滅。4連由西南角突破圍牆後,越過敵火力封鎖,在牆上開洞,迅速打進僞警察局,僞軍措手不及,全部被俘。6連泅水渡壕時,被僞軍哨兵發現。前衛班奮勇前進,活捉敵哨兵,先後占領兩個碉堡,随即向縱深發展,躍過第二道圍牆,攻擊東南碉堡。

5日上午10時,僞軍補充大隊駐守的兩個碉堡,被7團攻占。新四軍沖進屋内進行白刃戰,全殲守敵,俘獲僞大隊副以下八十餘人。11時,僞軍1個中隊全部投降。

車橋鎮上硝煙正濃,新四軍第3師參謀長洪學智率1個騎兵排,飛奔葉飛指揮部,并帶來了第7旅部隊攻克朱圩子的捷報。第3師部隊的策應,保障了第1師作戰部隊北面側後的安全。

下午2時許,車橋内的碉堡陸續被新四軍占領,隻剩下日軍和僞軍大隊部的兩個小圍子尚未被攻克。新四軍攻擊部隊以山炮、迫擊炮向敵人據守的圩子發起轟擊,将敵人的一些大碉堡及暗堡打塌。

正當陶勇的攻堅縱隊圍殲憑堅固守的日軍之際,車橋西北的打援戰鬥也打響了。

新四軍早就在車橋西北的蘆家灘一帶為日寇援軍準備了"墳墓"。這裡南有澗河,寬二十餘米,水流湍急,河岸險陡,不易徒涉,北面是一片草蕩,寬約半公裡,長約一公裡,蘆葦密布,淤泥陷人;中間形成狹窄的口袋形地域,淮安到車橋的公路就由這裡穿越。來援之敵進入這個地域後施展不開,有利于新四軍在這裡殲敵。

就在這裡,新四軍1團3營早就構築了阻擊陣地,在陣地前沿敷設了地雷,突擊部隊主力1營、2營和特務營隐蔽于蘆家灘以北和西北一線,待機出擊。

5日下午四時多,淮安二百四十餘名來援日軍乘坐7輛卡車,惡狠狠地猛撲過來。這時,東北風大起,黃塵遮日,飛沙撲面。這在當地都是罕見的。老百姓都說:"新四軍有神靈保佑,天降鬼風,幫助新四軍打勝仗。"

1團3營戰鬥警戒分隊在周莊與敵接觸後撤回,引誘敵人深入。日軍進至韓莊附近,距離新四軍阻擊陣地約五百米時,3營的輕、重機槍猛烈開火。敵軍在慌亂中,進入新四軍在公路以北預設的地雷陣。觸發雷、引發雷,一陣接着一陣爆炸,炸得敵人血肉橫飛,傷亡六十餘。日軍銳氣大挫,被迫退回韓莊。

這時,駐淮陰、淮安、泗陽、漣水等地的日軍第65師團第72旅團的60大隊,在山澤大佐統率下,急速分批馳援車橋之敵。葉飛下令:"堅決阻擊來援之敵!"

黃昏,風沙依舊,暮色昏暗。7時許,韓莊之敵在多次偷襲3營陣地失敗後,又集結主力猛攻,企圖突破新四軍正面陣地,均被新四軍擊退。

新四軍愈戰愈勇。1團2營和特務營組成的突擊部隊猶如猛虎下山,分成4個箭頭撲向日軍。

6連首先攻入,進占韓莊西頭。閩東紅軍老戰士、"孤膽英雄"、3排排長陳永興,在手榴彈爆炸聲中,率先沖入敵群。6班班長許繼勝端槍緊跟,率領戰士與日本鬼子拼開了刺刀。

日軍橫屍六十餘具。

4連和特務營1連分别由北、西兩個方向攻入韓莊,随後5連也自東面突破,把日軍截成4段,和敵人展開白刃戰。10時許,3營俘虜的日軍軍官中,有一名身負重傷而又狂呼亂叫的軍官,身挂銀鞘指揮刀,戰士們把他擡到包紮所時,已經死了。經俘虜辨認,此人正是山澤大佐!

正當韓莊展開白刃戰之際,草蕩東側發現一簇簇火光:一部分日軍由僞軍淮安保安團三十餘人帶路,趁暗夜從新四軍阻擊陣地右翼徒步偷越蘆葦蕩,進至草蕩東北面,遭到1團7連和泰州獨立團1、2連的堵擊。敵一部逃向三面環繞河道的小馬莊。晚10時許,1團1營攻擊小馬莊之敵。3連3班班長劉作勇帶領全班首先飛速跨過莊北小橋,搶占房屋。經過逐屋争奪,反複沖殺,新四軍迫使敵人退據數間小土屋。

6日2時許,經多次打擊,敵援兵潰亂,四散逃竄。有的跳進蘆葦淤泥裡,有的竄到新四軍打援縱隊指揮所附近,被警衛員、通信員捉住。天色大明後,戰士們仍在到處搜捕潰敵。"活捉鬼子呀!""繳大炮啊!"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正在此時,西面又響起了一陣馬達聲,汽車載着一百二十餘名日軍,企圖進至小王莊、韓莊一線,遭新四軍特務營、2營攔路阻擊,轉身逃回周莊據點。就在汽車馬達的轟鳴聲中,一群頭發焦枯、臉目燒腫、渾身污穢的日本鬼子,沒命地向公路奔逃,被新四軍1連跟蹤追上,統統捉了回來。

與此間時,偷渡蘆葦蕩的三十餘名僞軍,繞到新四軍師指揮部附近後,也被山炮連戰士一個不剩地"照單全收"了。曹甸、塔兒頭方向的新四軍打援左縱隊,也在大施河擊退了來援日軍。至此,寶應城以南的日本侵略軍全部龜縮在據點裡了。

車橋戰役以殲滅日軍465人(包括俘虜中尉山本一三以下24人)、僞軍483人,繳獲02式平射炮兩門及其他軍用品無數的輝煌勝利,向全國人民告捷。第18集團軍總政治部宣傳部在《抗戰8年來的八路軍、新四軍》一書中曾經指出:"在抗戰史上,這是1944年以前,在一次戰役中生俘日軍最多的一次。"

在車橋之役中被俘的日軍中尉山本一三說:"這大概是你們新四軍抗日以來在江蘇省和日軍作戰最大的一次勝利吧,俘虜我們那麼許多人是沒有過的吧?""你們在墳地上埋設地雷的預謀,加上墳地周圍設定的戰壕,适時地掀開僞裝,突然地出現,這是你們戰術勝利的絕妙計策吧?"說到這裡,山本一三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了敬畏的神色,他突然收緊下巴:"你們的粟裕埃拉伊!埃拉伊!"(日語"了不起")

但在車橋戰役中,"日本人反戰同盟"蘇中支部盟員松野覺,勇敢地參加戰場喊話,不幸中彈犧牲。

松野覺出生于日本的廣島,入伍後為丸山旅團平間大隊上等兵,在蘇中豐利戰鬥中被新四軍生俘。剛被俘時,松野覺對新四軍持有強烈的敵意,曾以絕食自殺等方式進行對抗。一天,葉飛、陶勇等人專門來看望他,并同他一起吃午飯。他得知來者是新四軍的副師長和旅長時,不禁大吃一驚。他當兵3年,根本沒有見師長、旅長,更不用說一起吃飯了。于是,他向葉飛、陶勇深深鞠了一躬,懇切地要求參加新四軍。征得同意後,他走上了新的戰鬥崗位,不久加入了"反戰同盟"蘇中支部。以後,每次戰鬥中,松野覺都活躍在最前方。在他的努力和影響下,蘇中新四軍部隊中的日本人逐漸增多,形成了一支重要的對敵鬥争力量。

車橋戰役後,新四軍蘇中部隊乘勝擴大戰果。不久,曹甸、泾口、泾河、周慶、塔兒頭、望直港、張家橋、揚戀橋、螞蟻甸、蛤拖溝、魯家莊等12個鄉鎮的日僞據點全部解放,百萬人民重見天日!當地人民莫不歡騰萬狀。蘇中、蘇北、淮南、淮北4塊抗日根據地從此連成一片。

車橋戰役揭開了華中敵後戰場反攻的序幕,它标志着抗戰的最後勝利已經在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