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梨花淡白情深悠
第100章
列車，在黑暗中穿梭。昏暗的卧鋪車廂，隻有過道的側燈在閃爍，為每個乘客的臉上投下一層神秘的影子。
晴雪蓋着柔軟的被子躺在上鋪，臉龐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新。此刻，晴雪的眼睛在黑暗中轉動，盡管她已經輾轉反側了幾個小時，卻仍然無法入睡。
晴雪轉過身，透過窗簾的縫隙向外看，窗外的風景在眼前模糊地滑過，夜晚的景色讓她有些茫然。車輪在鐵軌上滾滾的聲音，和着列車的震動，一起傳入晴雪的耳朵。這種聲音在深夜裡尤為明顯，讓晴雪感到一種旅途的寂寞和無奈，她看着車廂頂，思緒萬千。
這一次，程衛國為晴雪解開了三個謎團，第一個是高衛國的犧牲緣由，第二個是高衛國的婚姻，第三個是高衛國的孩子。
至于肖青楊講的程衛國有一個私生女的傳說，也被程衛國自己間接證明。隻不過，這個孩子不但和程衛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反而還是紮在程衛國妻子齊娜心上的一根刺，而且這根刺不僅拔不出來，還會随着孩子的長大，越紮越深。
“既然是這種情況，那麼這個孩子對于程衛國意味着什麼呢？他沒有講，想來也是有無法說出口的不甘吧？不過，程衛國的婚姻倒是說明了一點，就是他非常愛齊娜。否則，他不會這麼多年了才結婚，估計，大機率，他們這麼晚結婚的主要原因應該在齊娜。”
晴雪想到這裡，又翻了個身，沒辦法，她所從事的職業，已經養成了觀察，思考，再觀察，再思考的習慣。
“真沒有想到，高叔叔，一個已經不在這個世界的人，反而會替還在這個世界的夫婦養育孩子。而這種情況的發生，僅僅是因為高叔叔對程衛國的承諾。高叔叔，你是不是也有點過于仗義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犧牲，你養了這個孩子，能不能遇到一個懂你的女孩子，讓她願意和你一起撫養孩子？如果你遇不到這樣的女孩，難不成，你這一生，就孤獨終老嗎？你會說，你還有玉露，可是人會變得，誰知道長大之後的她，會不會變呢？”晴雪微微的，無聲的歎了口氣，暗想，“算了，高叔叔，我也不說你了。”
晴雪想到這裡，突然意識到，自己之是以總是糾結于高衛國，确切的說，糾結于高衛國父母撫養玉露這件事。其實說明在潛意識中，自己就是認為不管是程衛國的妻子齊娜，還是程衛國，都做得有些過分了。沒錯，玉露是齊娜的痛，與他程衛國也沒有血緣關系。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他倆既然已經結婚，就應該共同承擔起撫養這個孩子的責任，而不應該讓一個老人替你們養育。
“現在，所有的真相，我都已經知道了。那麼下來我該怎麼辦？是繼續養玉露？還是就此放棄？繼續養，她有自己的父母。放棄？她是高叔叔承諾養長大的孩子......”晴雪輾轉着，思考着......
晴雪并不知道，就在她輾轉思考的同時，程衛國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而且，程衛國和晴雪思考的還是同一個問題，就是有關玉露的撫養問題。
昨天，由于程衛國要組織開交班會，是以吃過早飯，他特意趕去招待所，和采風組告别。遺憾的是，程衛國并沒有見到晴雪，他去招待所時，晴雪正在去辦公樓找他的路上。等程衛國開完交班會，采風組也已經離開了師機關。
就這樣，程衛國和晴雪在繼上次的秘密根據地的錯過之後，又一次錯過了。隻是這次與上次有所不同，就是程衛國和晴雪都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不過，程衛國是真正找到了梨花。而晴雪，是以為找到了“高衛國”。
程衛國今晚之是以失眠，是緣于睡前接到的父親電話......
“衛國，爸問你件事啊。”程衛國正準備休息，父親來了電話，上來就是這句話。
“啥事？”程衛國邊問邊上了床，随手拉過被子，蓋好，然後靠在了床頭上。
“就是上星期，爸收到了500塊錢，說是露露的教育基金，我就是想問問你，你啥時候給孩子辦的這個？”程衛國的父親，也就是高衛國的父親，聲音并不大。
“教育基金？怎麼回事？我都沒聽說過。”程衛國被父親的話說糊塗了，“爸，你看清了沒有，是給露露的嗎？不會是搞錯了吧？”
“絕對不會錯，我看得很清楚，收款人是我的名字，就連咱家位址都寫得清清楚楚。彙款留言，就寫了程玉露教育基金。别的，再沒有。”高衛國父親的語氣特别肯定，“我看着沒有還款人的名字和位址，就以為是你寄的錢，想着你是讓我給露露上國中存錢，我還琢磨着，你太小看老爸了。”
“爸，上星期你就收到了，咋現在才告訴我？”程衛國的語氣中有着不解
“我不是考慮你工作忙嗎，現在說，也是你大妹晚上來看我，聽我講了這事，讓我問問你是咋回事，說你過去給家裡寄錢，不管再忙，也會打個電話說一聲。”高衛國父親小聲解釋
“爸，這事不是我做的。那錢，你千萬不要動。”程衛國緊着囑咐
“那，那我也退不回去啊。”高衛國父親為難了
程衛國想了想，“那，爸就先存着。”
“我收到錢就存上了，還存的是三年定期，想着露露上國中時，正好能用上。”高衛國父親回答
“爸，你把彙款單也收好，看看以後想想辦法，能不能查出來。”程衛國當然知道彙款人既然匿名，就說明不想被查出來。但是，他還是讓父親把彙款單儲存好，即便一直找不到彙款人，等玉露長大之後，也要将彙款單轉給她，讓她知道曾經有一個人默默的幫助過她。
“我收好了，和你的彙款單都放在一起了。”高衛國父親很幹脆的回答
“爸，露露睡了嗎？”程衛國放低了聲音，就像怕吵到玉露一樣。
“睡了，做完作業，我就讓她睡了。”高衛國的父親也壓低了聲音，“衛國，你上次說齊娜想把露露接過去，你想好沒有，什麼時候接？齊娜......她那種情況，能照顧好孩子嗎？還有，小程母親的病情，行嗎？我覺得吧，你倆還是好好商量一下再定，不管怎麼說，别苦了我的露露。”高衛國的父親越說聲音越大，甚至有了些許的激動。
“爸，這事還沒有最後定，你放心，我會妥善處理這件事的。”程衛國聽出了父親的激動
“大人怎麼都好說，我就是怕委屈了露露。這孩子，從小跟着我，她和齊娜也不親。萬一，我是真怕萬一哪天齊娜看露露哪點不順心，又想起過去的事，再拿孩子撒氣。這，這不是想要我的老命嗎？”高衛國父親停了一下，“衛國，你聽爸說啊，我和你三個妹妹早就商量過。露露，你和齊娜就不要管了。你倆安安心心的，盡早生一個你們自己的孩子。露露呢，就交給我們。這樣一來，你呢，也對得起小程。我呢，也放心。”
“爸，你想的有點多了。齊娜其實是很愛露露的，要不然，她也不會想着把露露接回來，和我們一起住。”程衛國安撫着父親，“再就是，露露也不能一直這樣，孩子大了，她得和父母一起生活。要不然，對她的身心成長也不利。”
“行吧，我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高衛國父親歎了口氣
“放心，爸，我會好好考慮的。”程衛國看了看手表，“爸，那就不說了，時間也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還要送露露上學呢。”
“嗯，你也早點休息。”高衛國父親說完，便挂斷了電話。
現在，程衛國仔細回想這件事，是越想越蹊跷，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難道是玉露的親生父親從裡面出來啦？”
程衛國暗暗算了下時間，确實，那個人年初應該就出來了。隻是因為自己把孩子放在了父親那邊，再加上和齊娜已經結婚，徹底兌現了當初對程衛國的全部諾言，也就忽略了這件事。
“如果真是那個人，他又是怎麼找到的玉露？而且對父親的住址是如此的清楚。”程衛國思考着
當年，為了保護齊娜和孩子，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的高衛國，也就是後來的程衛國。親自将她送到父母家，一個月後，齊娜在醫院剖腹産，生下不足月的女兒玉露。可是，齊娜不但拒絕給孩子喂奶，不看孩子一眼，還希望孩子早點死。
醫生告訴高衛國和他的父母，說齊娜患了産後抑郁症。孩子早産，太小，估計保不住。那時，高衛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當初和程衛國的約定是，如果程衛國因為施工，出了事，也就是“走”了。那麼，高衛國幫着他照顧程衛國寡居的母親和深愛的未婚妻。
然而，現實卻給高衛國出了一個難題。程衛國犧牲之後，他的母親因為傷心過度，竟然精神變得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生活近乎不能自理。于是，齊娜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搬到了程衛國的家中照顧他母親。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齊娜在一次下夜班回家的途中，被一個蒙面人強暴了......三年後，警方調查一起車輛亡人事故時，無意中發現肇事司機，就是當年的蒙面人。再後來，那人居然說自己是齊娜的傾慕者，是愛而不得才做的那事。在聽說齊娜有了他的孩子之後，那人還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刑滿之後，一定會對齊娜和孩子負責。由于當時齊娜的病情略有好轉，是以高衛國将這事瞞了下來，并沒有告訴她。
與此同時，高衛國的母親，也用小米湯，一天不知多少次的，硬是用吸管一點點将比貓還小的玉露救活。可是，高衛國的母親也因為太勞累，引得舊病複發，在玉露三歲時，便撒手人寰。而那時，高衛國早已改名為程衛國。
對于高衛國改名一事，其實高衛國的全家都特别的不了解。父母說，“孩子，我們替小程養大。可以！齊娜，我們替他照顧，你說将來娶她，我們也不反對。但是，你為什麼一定要改名程衛國呢？你想過沒有，你讓孩子姓高。但你卻又姓程，這會子孩子小，不懂事。等孩子長大了，讓她怎麼想？”
高衛國告訴父母，如果程衛國的母親沒有發生現在這種情況，自己不會改名，就以戰友的身份照顧老人。可是，目前的情況是，程衛國的母親就是把自己認成了她的兒子。好幾次，鄰居和親戚解釋說自己是程衛國的戰友，引得老人立刻就犯了病。本來，齊娜自己身體就不好，再加上照顧得病的程衛國母親，身體就更不好了。是以，自己思來想去，幹脆改名叫程衛國，做老人真正的兒子，也讓程衛國徹底安心。
高衛國父母聽到他這樣講，知道自己兒子是那種重情重義，一諾千金的性格，他拿定了的主意，是改不過來的。無奈，也隻好同意。隻是，高衛國的父母始終不知道玉露的真實身份，他們都以為她的父親是犧牲了的程衛國。母親齊娜之是以不願意見到她，也是因為傷心過度引起的，盡管他們很難了解齊娜的做法。他們隻是告訴玉露，“媽媽工作太忙，等她有時間了，一定會回來看你。”
不過這幾年齊娜也有了一點變化，或許是玉露長大了，又很乖巧懂事，齊娜也開始偶爾回去看看她，并且會和她通個電話。是以，玉露還真的以為媽媽不回來看自己，是因為工作太忙。
是的，這些年确實也算是平平安安的過去了。隻是有一件事，程衛國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就是當年齊娜生産之後，醫生告訴程衛國，齊娜以後不可能再生育了。這也是為什麼程衛國和齊娜結婚之後，不管齊娜明裡暗裡如何講要為程衛國生一個孩子，程衛國都隻是用各種話轉開話題的原因。
是啊，程衛國怎麼可能不想要一個自己的親生孩子。但是，既然路是自己選的，那麼他隻有努力的走好。
程衛國坐直了身體，黑暗中，他閉上眼睛，深深的出了口氣......
如今，程衛國覺得自己已經别無所求，梨花找到了，她已經成長為一個相當不錯的好孩子。下來，就要好好的專心培養玉露了，絕不能讓她落在那個父親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