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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詩閱文遊西湖/吳山(10)/重陽庵(青衣洞)

在阮元祠後門,有一石碑,杭州市政府所立,言:阮公祠重陽庵摩崖。在山崖的崖壁上,醒目地刻着一些文字,從左到右,刻着“吳山福地”、“十方大重陽庵”、“青衣洞天”和“全真”等大字。顯然提示了這裡曾是重陽庵原址。故有另有一訓示牌,言:重陽庵遺址。

此地在南宋末、元、明時期,原是重陽庵所在,重陽庵曾一度聲名在外。

賞詩閱文遊西湖/吳山(10)/重陽庵(青衣洞)

阮公祠重陽庵摩崖:吳山福地、十方大重陽庵、青衣洞天

不知何故,《西湖遊覽志》隻說吳山之寶蓮山有重陽庵,但未述其詳。

明代中葉的《重陽庵集》載:“《鹹淳臨安志》:重陽庵在城吳山之右。唐開成年間,西川道士韓道古結茅以居。”唐代雖有道士在此結茅以居,但其所居之屋不知其名,可以肯定的是南宋鹹淳年間(公元1265—1274年),此庵已經有“重陽”之名。

為何取名“重陽”?明人季琮(成化年間)的《重陽庵記》雲:“宋穆陵嘗臨幸其處,并畀今額(重陽),如崖刻義,取屈子《遠遊》篇語,蓋仍舊名而褒大之,非襲完顔氏王知明号而然。” 說是南宋宋理宗曾親臨此庵,賜名“重陽”,而崖刻上的“重陽庵”,是取屈原《遠遊》詩句中“集重陽入帝宮兮”之義而褒之,不是那個曾在金國的全真派創立者王知明的号(王知明号重陽子)。

而另一種說法是:“重陽”來源于“上清”,道家上清派屬茅山教派;按陰陽義,上為陽,清亦為陽,故為重陽;也否認此庵的名稱源于全真派的王重陽。

賞詩閱文遊西湖/吳山(10)/重陽庵(青衣洞)

重陽庵遺址摩崖:全真

但崖壁上的“全真”石刻往往讓人誤解為“重陽”之名或源于王重陽;且據《重陽庵集》載,當年重陽庵有八景,其中“雲水鉢堂”是“宋端平間長春道人丘處機開堂坐缽,招雲水四衆闡教于此。”還有“龍虎丹室”是“宋淳(佑)、(嘉)熙崇教,廣化真人尹志平結茅山巅,煉龍虎丹。久而化去,遺址尚存”。看過金庸《神雕俠侶》的人都知道,丘處機是王重陽之徒,而尹志平則是丘處機之徒,史料上有記載。難怪人們會誤認為重陽庵之名是來自于王重陽。

今阮元祠後摩崖石壁的“青衣洞天吳山福地十方大重陽庵”十四字,據明代《杭州志》載:刻于元代大德年間(公元1297-),時西川道士冉無為雲遊到吳山,建三清寶閣玄帝聖殿,請漢三十八代天師廣微子書此十四字,镌刻在岩壁上。至于“全真”兩字,不知刻于何時,至少是遲于明代中期,因《重陽庵集》中并無記載。

賞詩閱文遊西湖/吳山(10)/重陽庵(青衣洞)

摩崖:青衣洞天

重陽庵八景,除上文的雲水鉢堂與龍虎丹室,另六景的名稱是吳山福地、青衣洞天、松巢白鶴、地産靈芝、萬竿翠竹與一泓湧泉。明代文人訪重陽庵,往往就此八景詠詩,号稱重陽庵八詠詩。

其中的“松巢白鶴”是有故事的。《重陽庵集*八詠事迹引*松巢白鶴》雲:“元道士楊古岩,嘗誦經于松下,忽有二鶴巢于松巅,每聞經,則嘹唳徹天,若解悟之狀。”

明*傅榮(錢塘人)《松巢白鶴》詩:

“自讀黃庭養道心,飛飛白鶴聽松陰。也知不是凡間鳥,識得神仙太古音。”

此景于今不複得見,于曆史長河中也是可遇難求。

而“地産靈芝”與“萬竿翠竹”之景。今僅存後景,如今吳山上可能難有靈芝。

明*俞大彰《地産靈芝》詩:

“重陽顯太和,煜煜産芝草。服此金盤丹,乾坤任我老。”

明*田汝成《萬竿翠竹》詩:

山前山後萬琅玕,蒼雪紛紛白晝寒。更愛夜深明月上,清陰移過曲欄幹。”

至于“吳山福地”之景,大緻有兩個意思,一是摩崖石刻“吳山福地”四字,二是指重陽庵。福地,道家對居處的美稱。

明*吳良(錢塘人)《吳山福地》詩:

“咫尺仙都路匪遙,悠然一徑繞山腰。林藏琪樹千年景,門對錢江兩度潮。

遊客有時還載酒,道人無事自吹箫。青鸾白鶴常飛舞,應是彌羅最上霄。”

賞詩閱文遊西湖/吳山(10)/重陽庵(青衣洞)

青衣洞

最後兩景“青衣洞天”與“一泓湧泉”,是指至今有名的青衣洞與洞中流出的青衣泉。

明*萬玑(錢塘人)《青衣洞天》詩:

“青衣出現記當年,原是人間小洞天。歲久不聞風雨韻,石間流出自濺濺。”

又《一泓湧泉》詩:

“一泓湧泉石上流,杯飲令人病亦瘳。松隐不知何處去,石間遺刻至今留。”

洞天,道教福地之稱,青衣洞天,是指以青衣洞為标志的道教福地。青衣洞成名比重陽庵早,各種資料載,唐開成年間,西川道士韓道古結廬于此。某日,“見青衣童子,姣好如玉,訊之不應,逐之不見,但聞洞中風雨之聲,股栗而出,遂名青衣洞”。

今人看青衣洞,幾像石罅,極小,也是隻能供小童子出入。但惟其小,增加了其神秘感。也因是大自然的化工,不知形成于哪個洪荒年代,自唐以來,卻是此地幾經變遷的見證者。也留下一些關于青衣童子的傳奇。

明*陳贽《重建青衣童子亭記》記述:早先,有好事者構一亭泉上,覆以茅,内塑童子像,名青衣童子亭。明初,湖南常德郡人丁啟東來杭,夢重陽庵道人攜青衣童子來見,說是送子,果然不久,丁夫人果得一子。此子成長後曾為閩縣主簿,并特地到吳山将原來的青衣童子亭修葺一新。之後此亭竟成人們祈嗣之處,明人胡佑曾寫《青衣洞天祈嗣有感》詩,說自己久無子嗣,曾來青衣童子亭默禱之,至夜,夢見青衣童子,此年乃得一子雲雲。所謂“昔年祈嗣處,靈夢結胚胎。”

明*楊轼《重陽庵青衣亭晚坐》:

“亭上涼風好,披襟坐日斜。石泉原有脈,仙境自無嘩。

翠影依岩竹,幽香傍砌花。泠泠金殿磬,相送出煙霞。”

“石間流出自濺濺”的那一泓湧泉,随童子之名,為青衣泉。之是以說湧泉,是因為有松隐道人名彭舉,書“湧泉”二字在石崖上,今洞旁石崖上仍有“湧泉”石刻。《重陽庵集*八詠事迹引*一泓湧泉》稱:“水出石罅,清冷,旱亦不竭,飲之可以去病。”

青衣洞摩崖石刻:湧泉

《重陽庵集》的編撰人之一,明代重陽庵道士俞大彰有《(重陽庵)八景總詠》詩:

“吳山福地萬斯年,中隐青衣小洞天。雲水鉢堂分子午,龍虎丹室煉沙鉛。

松巢白鶴知元竅,地産靈芝生紫煙。翠竹萬竿無限景,一泓氣脈湧甘泉。”

這“一泓湧泉”,也曾稱閱古泉,是南宋故事。清代文人厲鹗有《雪後同金江聲過直指庵,尋韓平原閱古泉遺迹》詩,直指庵,即清乾隆時的重陽庵。厲鹗另有《寶蓮山是韓平原故宅》詩:

“霧閣雲窗付渺茫,平原事往徑全荒。居人不識太師竹,風葉幾枝搖夕陽。”

厲鹗兩詩中的“韓平原”,即南宋第四個皇帝宋甯宗時權臣,但其堅決抗金,為嶽飛平反,禁朱熹理學……在韓侂胄權勢顯赫之時,朝廷賜第寶蓮山下,寶蓮山即今阮元祠(重陽庵)所在之山,《西湖遊覽志》載:“宋慶元年間,韓侂胄賜第寶蓮山下,建閱古堂,砌瑪瑙石為池,引泉注之,名閱古泉。”

韓侂胄的曾祖父是北宋名臣韓琦(官至宰相,追贈魏郡王,相三朝,立二帝),也曾在定州建閱古堂,當時的富弼、範仲淹、歐陽修等名人有記述吟詠定州韓丞相閱古堂詩文留傳。韓侂胄希望如他曾祖父一樣,也有名人為他在吳山的閱古堂與西湖邊私家園林南園(今長橋公園一帶)寫文寫詩以記,希冀流芳百世。韓侂胄先許以翰林高官請楊萬裡為其作文寫記,被楊萬裡拒絕,說:“官可棄,記不可作。”韓侂胄就另請了陸遊,陸遊為韓侂胄作《南園記》與《閱古泉記》,文雖皆為佳作,但陸遊此舉卻一度被後人認為是“污點”。

陸遊《閱古泉記》描寫此泉:“……其尤絕勝之地,曰閱古泉。在溜水亭之西,缭以翠麓,覆以美蔭。又以其東向,故浴江之日,既望之月,泉辄先得之。袤三尺,深不知其幾也。霖雨不溢,久旱不涸,其甘饴蜜,其寒冰雪,泓止明清,可鑒須發;而遊塵墜葉,常若有神物呵護屏除者,朝暮雨旸,無時不鏡如也。泉上有亭,亭中置瓢,可飲可濯,尤于烹茗釀酒為宜,它名泉皆莫逮。……”按陸遊的描述,直奔天下第一名泉而去。

何以知“閱古泉”就是“青衣泉”呢?陸遊《閱古泉記》文中雲:“泉之石壁,有唐開成五年道士諸葛鑒八分書題名,蓋此泉湮伏弗耀者幾四百年……”《西湖遊覽志》雲:“(青衣泉)岩壁镌有唐開成五年南嶽道士邢令聞,錢塘縣令錢華,道士諸葛鑒八分書題名……”此兩文中應同指一泉。今青衣泉現狀已慘不忍睹,其崖壁上唐時的八分書體的題名似乎不見,隻有“湧泉”石刻依然清晰。

今人工造化的吳山重陽庵已經不見,似依稀隻在古書上存在;天工造化的青衣洞卻依然,似作冷觀世事之狀;而那些摩崖石刻,似欲說還休地提示着以往的吳山故事。

以元代詩人張雨(亦是道士)的《遊重陽庵》詩結尾:

“仙家亦自有仙山,幾度來遊問大還。松掩洞門人不到,數聲金磬落人間。

峭壁層崖紫翠深,松蘿垂洞晝陰陰。青衣本是蓬萊客,天上人間何處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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