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清回憶錄-67

赴蘇學習

1954年6月，經中央軍委準許，海軍選調了一批團以上幹部，去蘇聯伏羅希洛夫海軍學院學習。在此之前，已有海軍副司令員劉道生帶10人赴蘇學習。我們這批算是第二期，有高立忠、陳雲中、程慶榮、袁意奮、胡代耕、魏岱峰、柳條、武毅和翻譯徐執提，加上我，一共10人。

乍聽到這個消息，我有些顧慮，畢竟38歲了，又不懂俄 文，數理基礎又差，學習肯定會有許多困難。想到學習機會難得，組織選中了我，我不能辜負這份期望。于是，給自己鼓勁，開始了出國前的學習準備。我主要請劉和同志幫助我補習數學，徐執提同志幫我學俄語，還學了航海知識等。

8月，留學人員在大連集中，海司學校管理部羅钰如部長趕到大連，為我們送行。留學人員成立了黨支部，我任黨支部 書記。

我們從沈陽登上列車，經滿洲裡進入蘇聯。車上，兩人一個包廂。路途遙遠，大家都帶了些俄語和數學書，利用路上時間抓緊學習。出國境後，火車繞貝加爾湖，經伊爾庫茨克、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新西伯利亞、鄂木斯克，到了烏拉爾山歐亞分界線上的斯維爾特洛夫斯克。火車一路咣當，所過之處，全是原始森林，幾天沒看到人煙。離開斯維爾特洛夫斯克，進入東歐平原，人煙多起來。又走了兩天，才到了莫斯科。

到了莫斯科，蘇方派人來接，大陸駐蘇武官韓振吉也來了。我們在一家旅館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坐上火車，六七小時 後，到了目的地列甯格勒（今聖彼得堡）。學院派車把我們一行接到了外國留學生宿舍。這一路，整整走了11天。

9月初開學。沒有開學典禮，外訓系主任宣布教育計劃後，就算正式開學。

中國第二期留學生九人單獨一個班，大家推舉我當班長。我們住在院外一幢樓房的二層，離院本部不遠，隻有十幾分鐘路程。同樓住的，還有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東德、波蘭、北韓等國的留學生。軍以上幹部，一人一間宿舍，其餘兩人一間。吃飯在學院軍官食堂，各人自己買飯。吃的是西餐，比較簡單，一菜一湯，再有一道甜食；主食是面包，飲料有咖啡、可可和茶。我們的住所裡有一公用廚房，節假日就自己買些菜做中餐打牙祭。我們有國家津貼：軍職幹部1200盧布，師職幹部1000盧布。夥食費每月要花掉約600盧布，其他生活用品還算便宜。

伏羅希洛夫海軍學院有百年建院曆史，是當時蘇聯曆史最悠久的高等軍事學府之一。學院建立以來，培養了大批指揮軍官和軍事學者，C·T戈爾什科夫、HT庫茲涅佐夫、TM 葉戈羅夫、H謝爾蓋耶夫等海軍元帥，都從該院畢業。衛國戰争時期，學院有數千名畢業生榮獲各種勳章和獎章，其中97人榮獲蘇聯英雄稱号。當時，在俄國海軍上司崗位上任職的，基本都是該學院的畢業生。在海軍學院從事教學和科研工作的，有多名院士、通信院士和功勳科學家，教官都是海軍院校畢業的，在艦艇部隊服役過并有作戰經驗，教學力量很強。學院有各種實驗室、研究室和藏書豐富的圖書館。裝置 完善，學習條件很好。

海軍學院所在地列甯格勒，位于涅瓦河三角洲，城區有許多島嶼，島島之間有橋梁相連，是當時蘇聯第二大城市，也是重要的工業、科學和文化中心。這裡由于緯度高，每年秋季受北極光影響，白晝很長，有幾天甚至是白夜，不開燈也能看書。

1990年6月，我率團通路蘇聯，蘇方很細心，安排參觀了我曾學習過的這所海軍學院。時隔36年，學院變化很大，過去的宿舍、教室、飯堂等，都拆掉改建了；當時的系上司和教官也都退休，沒有找到。學院上司還陪同我去檔案館，查到了我的學習成績單和學院對我的學習評語，并影印了一份，送我留念。這使我再次回憶起當時緊張的學習生活。

自1945年起，學院建立了外訓系，負責教育訓練外國海軍軍官。開設的課程，包括基本系的所有專業，學制四年。當時，我們的教育計劃是：半年預科，三年大學；共學三年半。預科學習階段，主要是學俄文，約占一半以上時間；其他是海軍常識，海軍武器裝備（槍炮、魚雷、水雷、掃雷具、深水炸彈等）、艦艇、飛機的性能和構造原理，以及蘇共黨史等。計劃安排得很緊，毎周學習六天，每天八節課，晚上自習兩小時（實際上都自習三至四小時）。星期日休息。

學校保密制度很嚴，下課後，要将檔案包送保密室，用膠泥封好鎖口，蓋上印；上課時再取出。是以，到了晚上，我們大都複習俄文，或非保密課程，或回憶專業課程。

星期天，有時學院組織去冬宮、列甯寫作《國家與革命》的地方等處參觀，有時到附近森林公園散步。但多數時間我們還是自覺地用來學習。

俄文不好學，讓我很傷腦筋。背俄文單詞、特别是動詞的變格變位，很不好記。學不好俄文，其他課程也沒法學好。我隻有橫下一條心，把自習時間，再搭上星期日，大都用來學俄文。上課時，蘇聯教官講一段，翻譯就翻一段，我們就囫囵吞棗，拼命記筆記，再回去慢慢消化。

武器裝備等課程，從最基礎的東西講起，兵器、艦艇、飛機等的設計構造都講。當時覺得這些東西對我們中、進階幹部用處不大。但後來我到第七研究院和國防科委工作時，這些知識還真派上了用場。學武器裝備有實物，比較好了解。有的裝備課和工程課，還到海軍進階專科學校和克雷洛夫海軍工程學院去參觀學習。

平時，每隔二至三周有一次小測驗；學期結束時進行學期考試。考試很正規，由教員組成考試組，學員抽考題，準備好後，用口答，再通過翻譯問答，院長、系主任旁聽，像“三堂會審”。我的預科考試成績還可以，都是四分或五分。

進入大學學習後，主要學習海軍專業知識，俄文仍是重要課程。

第一學年，我們主要學習武器的戰鬥使用和兵種戰術。武器的戰鬥使用，有火炮射擊、魚雷射擊、布掃雷，由單艦到編隊。不僅要學習部門長、艦長的組織指揮，還要學水兵操作。開始不了解，又不是當水兵，學這些有什麼用？後來到艦隊、海軍做上司工作時，才體會到，懂得了最基層的工作，了解情況才會實在、确切，上司工作才能過細，作決策也才能心中有數。

兵種戰術，主要學習各種水面艦艇戰術、潛艇戰術、海軍航空兵戰術、岸防兵戰術。

水面艦艇戰術主要有火炮艦艇和魚雷艦艇的戰鬥使用；飛彈武器和飛彈艦艇的戰鬥使用；水面艦艇布、掃雷；水面艦艇的防潛；水面艦艇與直升機對潛搜尋和攻擊；航渡和戰鬥中的對空、對潛、對水雷、對艇防禦等。除了講授理論，還有相應的作業，如：火炮艦艇戰鬥能力的計算、魚雷攻擊兵力的戰鬥能力和兵力編成計算等等。

潛艇戰術主要有飛彈潛艇襲擊海上護航隊和戰鬥艦艇編隊的戰術以及襲擊岸上目标的戰術；魚雷潛艇襲擊海上護航隊和戰鬥艦艇編隊的戰術；水雷潛艇的戰術使用；潛艇海上航渡、潛艇克服敵防潛兵力兵器的戰術、潛艇的戰鬥偵察、潛艇破壞敵海上交通線的組織實施、潛艇執行特種任務的方法、對海上潛艇的指揮、對潛艇的戰鬥保障等。潛艇戰術的作業，有飛彈潛艇對岸突擊、潛艇在敵海上交通線和近岸交通線上的戰鬥行動等。

海軍航空兵戰術主要有殲擊航空兵、水魚雷航空兵、偵察航空兵、防潛航空兵的戰鬥使用和海軍航空兵在抗登陸戰鬥中的行動等。作業有：水魚雷機團晝間對海上艦艇突擊、保障潛艇突破敵防潛地區、偵察航空兵團團長對海上艦艇進行空中偵察的決心、魚水雷航空兵師師長突擊敵航空母艦搜尋突擊群的決心、防潛航空兵團團長搜尋和消滅敵潛艇的決心、殲擊航空兵師師長保障魚水雷航空兵師實施突擊的決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