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明玥
在母親節剛剛過去，兒童節即将到來之際，我決定來寫這篇注定沒流量的推文。
前陣子小地瓜上，有一位發晚餐的媽媽出圈了。
跟以前那些把每頓飯做成詩、做成動物模樣的媽媽不同，她一開始的文案都是同一個标題——“30歲離婚負債20萬”。
每頓飯隻有十塊左右預算，一般都是簡簡單單兩個菜。
雖然預算低，但媽媽努力做到葷素搭配。
偶爾也去外婆家拿點菜，有時還加上番薯。
配上年幼的兒子，乖乖坐在桌前等着吃飯。
很簡單，也心酸，但每一篇筆記看着都有種甯靜的感覺。
有人問她為什麼離婚，為什麼欠這麼多債。
她說孩子爸爸欠了錢，她為了離婚要孩子，答應幫他分擔一半，否則孩子不會給她。
短短一句話，我不是很懂這個邏輯。
但看這意思，孩子爸爸應該不是正常講理之人，她或許是為了省去更大的麻煩。
不敢細想，這種“歲月靜好”的畫面背後，全是血淚和猙獰。
稍微有了點流量之後，等于傷口露着，蒼蠅就跟上來了。
評論裡不斷有賤B冒出來：窮人為什麼生孩子，還好我是獨生女，這些飯菜我家娃肯定沒胃口，現在哪裡有人過這種日子……
小地瓜有了圖檔評論之後，還有無數過來曬大餐的顯眼包。
可算是令人見識到人類多樣性了。
這事被好幾個微網誌抖音大部落客發現，咔咔一頓捅。
我最近去看，腦殘已經不敢公然出來踩了，顯眼包也都被罵到登出了。
評論區現在變成了“普通人飯菜大賞”，大有在貴婦成群的社交軟體新開一片天地的氣勢。
這位部落客看得出，是一位成熟冷靜的女士。
已經走出了泥淖，情緒也很積極樂觀。
除了自己努力在方寸之間過好生活之外，她還總是認真評論别人做的飯。
偶爾有其他同類過來，也敢自揭傷疤，目前大家都挺友好的。
（事兒小的時候蒼蠅敢來，被大量圍觀之後它們也怕見光）
這件事讓我想起，前陣子也是在小地瓜上，很少留言的我，為一位類似情況的單親媽媽跟人吵了一架。
跟上面這位相比，我看到的那位狀态要差得多。
或者說，她隻是還在壞情緒的泥淖裡，還在掙紮着走出的過程中。
我會看到她，是因為一篇說等不到工資的筆記。
配圖是一張兩份菜合一的碗，可能那是她的晚飯。
她有一篇流量很大的筆記，是關于如何向前夫多要兩三百撫養費的。
兩三百，是的。
你沒看錯，她就為這個數，在征求廣大網友政策。
據這位媽媽自述，她是一位湖北的農村教師，離婚前丈夫大概能賺十多萬一年。
離婚時兩人商量了撫養費，孩子她帶走，他每個月支付一千塊。
因為在朋友圈看到前夫近況，似乎在老家溫州開了公司，當了小老闆，是以她想多要一點。
評論裡除了質問她的（離婚時怎麼要這麼少，你一個人養不起孩子嗎），也有不少人給她出主意。
于是，部落客去要了。
擺事實講道理了。
沒多久後續也來了。
對方一句“不要拿孩子來拿捏我”，再一句“我欠了一屁股債”，直接給她打發了。
仿佛他是大爺，仿佛這娃不是他的，是來他跟前要飯的。
沒幾天，這前夫主動找部落客，問如果你給孩子改姓的話，我是不是就不用付他生活費了。
（呵，這當男人可真好，你好心好意按傳統讓他冠姓，他竟能當做一個期權來用，還給你時用來抵免撫養費）
接着她前婆婆也來了，跟部落客說你困難就來浙江找工作吧，你爸也過來找。
以後還可以跟我兒子複婚，他剛剛買了房……
看到這裡，我瞪大眼睛，敢情欠一屁股債是因為買房啊。
估計是前夫聽說要多給撫養費，連夜去跟親媽商量出了一個方案——
那就是引着她複婚，個麼孩子自然不用改姓了，撫養費他們也不用付了，媽媽嶽父來浙江賺錢多點，友善她自己養育孩子，還能（隐性）幫着還房貸呢。
如果你不肯按這個劇本走，那也是你自己不願意的啊，可别再來擾了。
這一箭多雕，一女多吃，不愧是千年媳婦熬成的婆想出來的。
部落客果然被這般荒謬氣到，表示“小說都不敢這麼寫”，“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她根本不是他們家的對手。
一路跟着看的網友們，有的出過主意，有的本來就在看笑話。
這下集體铩羽而歸，多半都炸毛。
開始排着隊質問她，你為什麼沒有契約精神，你談好的一千幹嘛想多要？！一個五歲的孩子在十八線縣城難道1000塊不夠花嗎？！養不活孩子幹嘛搶撫養權？！
媽媽應接不暇，不斷解釋孩子是對方不想要才給她的，離婚前沒想到但現在發現1000塊養娃真不夠，離婚是諸多沖突造成的，特别是部落客媽媽癌症晚期來婆家照顧她，結果惡化離世……
這位媽媽筆記不多，看得出是一位很負責任的數學老師。
承擔了大量教學工作之外，放暑假時還會鞭策自己做競賽題。
她年輕時，肯定也是美麗優秀而驕傲的女同學一枚吧。
折騰完一次婚姻，經曆母親離世，長久的抑郁，撫育着幼兒，她也從未放棄工作。
按理說，她做得已足夠符合時代女性的要求了。
但現實呢，現實就是依然很難很難。
體制内也會拖欠工資，農村教師就算不被欠薪收入也還是蠻低的，她獨自養育孩子精力财力都遠遠不夠。
而不要孩子的爸爸卻理直氣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些說着“自己要努力變優秀啊，還不去努力搞錢的”，我就想問難道錢是你想要努力搞，就搞得到的麼。
首先體制内就不行，不然違法犯罪。
看到這裡我真的氣死了，這生活他媽的360度全是死角。
如果一個人做到了TA該盡的責任，還是生活得那麼差，那不是TA的問題，是社會的問題，是我們的問題。
再看評論區那些罵她的，質問她為什麼搶着要孩子的，我就忍不住對罵了。
（小貓是我，口罩是被我吵架的人）
她多次寫過自己想到死，想過把孩子送體校，我不了解為什麼還要去雪上加霜。
哦哦哦，我們老中是最恨鐵不成鋼的，是最看不得訴苦的。
那是不堅強，沒出息的。
我們喜歡看國泰民安臉。
大家都覺得自己的主意很好，給你出了，你不用，又要說說說，那就是你不行。
但明擺着，她現階段自顧不暇。
根本發不了什麼大招，兩三百就算讨到了又如何。
她目前其實最需要的，是疏導好情緒。
人能夠站起來，像前面那個媽媽一樣，才可能有大家想看的勵志故事。
以前看到上野千鶴子寫過“痛了就喊痛，人的尊嚴就從這裡開始”，“自稱受害者不是軟弱的表現，反而是強大的證明”。
——我原來是不懂這個的。
在經曆口罩三年之前，我曾幼稚地以為，情緒痛苦都是因為自己有沒處理好的問題，是自己不行。
現在看到這幾句，我能感覺到強大的共鳴。
人訴苦、喊痛，不是軟弱的表現，真的是尊嚴的開始，甚至也是治愈的開始。
前提是大家要讓人家喊啊，看到就沖上去罵，去诘問，這是幹什麼。
或許是因為我們向來就社會支援系統不行，通過罵和諷刺來把人激起來，好像一貫是一種傳統技能。
激将法嘛，說你不行，你就會力争上遊了。
但這真的不科學，反正我狀态不好時是完全不吃這一套。
我需要别人告訴我，你沒那麼差，你這樣是正常的。
也可能是，大家還是會“恐弱”。
無法想象自己竟是弱勢群體，不願相信這是一種優秀而驕傲的女士，也完全有可能陷入的狀态。
于是通過罵她，跟她劃清界限，以便證明“我比你有辦法多了，我才不會像你這樣”。
……
本不想用“孤兒寡母”這種詞兒，但不好意思，當代社會就是還存在實質性的這種群體。
她有工作，她有活着的能賺錢的前夫，但他們的生活現實形态就是，孤兒寡母。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