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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史航事件說開去:這場對“文化流氓”的控訴為何雖遲但到?

一次metoo事件下的攻與守

史航事件還在持續發酵,一方面,站出來發聲的女性控訴者越來越多;另一方面,史航的自我辯護和身邊人的變相維護也依然在負隅頑抗着。

這一攻一守之間,我們得以看清一件事:男人與女人之間,權力上位者與下位者之間,隔着千裡萬裡。因各自境遇和利益導向的不同,對同一件事情,他們完全可以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與解釋。

女性受害者的控訴方式是在網上釋出一篇又一篇的“小作文”,雖然所描述的細節足以令觀者生厭與憤怒,但還是被很多人質疑,因為并無可将其交送警察局的實錘,這種“小作文”的形式或有杜撰嫌疑,不可盡信。

可事實上,受到侵犯時,第一時間想到留存證據的人又有多少呢?正如許多女性所述,在那種情境下,第一反應往往不是憤怒,而是驚恐、無措、懵。

但史航的第一輪反駁很“聰明”地抓住了這個對自己有利的線頭,一上來就說“情緒我了解,情況不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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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後,他又在微網誌做出了對此事的二次回應,放出了一些相關的聊天記錄,并看圖說話,重新定義了女孩們的控訴内容:将性騷擾說成是不同程度的交往,将受害者說成有過穩定關系的前任,将對他者形成困擾、留下陰影的冒犯以“風流交談”和“門内情調”一筆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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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指着聊天記錄瘋狂點頭:對啊,又是說“生撲”又是主動邀約去健身房的,這明明就是調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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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面對這疑似反轉,更多被激怒的受害者站了出來,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小默(化名)不僅特發“小作文”述說了被侵犯始末,還重點描述了未能在受害時給予對方有力回擊的内心感受,她說:

“我打遙遠的小城市來,原有的三觀在幾個小時内被碾成齑粉,惶恐之下,我隻能用‘這就是大城市文藝圈的規矩’來解釋這一切。我是那麼害怕暴露我人格上的土氣、保守與弱小。我希望僞裝自己,讓自己看上去像他們的同類,或者至少有成為同類的潛質。是以我奮力抛接球,如同一隻小狗,以為叼住了那個飛盤,我就能取得跟丢飛盤的人‘你來我往’的資格。我不想姿态那麼難看,我的内裡粉碎了,姿态是我僅有的一切。”

她還舉了一個更為普遍的例子:老闆叫你加班,你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也隻能緩緩打出“嗯嗯,好的”,顯得自己是一個敬業員工。

總之就是這麼個邏輯——一些因心理弱勢而導緻的口是心非,并不能成為惡行和不公的赦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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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當事雙方,也有一些按捺不住寂寞偏要出來崩塌的第三方局外人。

影響比較大的,一位是史航好友止痷,和史航首輪反駁的底層邏輯如出一轍,就是對真實性存疑,字裡行間明指這些“小作文”是不講證據的信口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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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是專門錄了一期播客讨論此事件的姜思達,這期内容目前已被删除,因為一經發出,就引起了大波聽衆的不滿與指責。雖然他後來特地微網誌發長文作解釋、并表示已取關史航,但據聽過的朋友表示,他并不算冤枉,播客裡的發言有明顯的為史航洗白的傾向。

又是大談自己與史航的私交,表示他受到過對方提攜且未被騷擾過,似乎試圖從友人視角還原一個“不至于那樣”的業界前輩;又說要給人說騷話的權利,還說先是被指控最後證明被冤枉的事例也不在少數……把那些被冤枉的案例和此次事件放一起說,是怎麼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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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一篇微網誌可以精心雕琢,但下意識的邏輯和用詞掩飾不住内心的真實想法。看似是中立的“唱反調”,其實像極了假裝不經意的雪中送炭,順便立一個“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清醒人設。

當然,他可以言論自由,但這不耽誤姐妹們突然的領悟:雖然他是gay,但他也是男人,也會厭女,不要覺得所有gay都是閨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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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間的溝通,大部分時候都沒有用

一邊是悲憤交加的小作文,一邊是以愛情和風流解釋一切的詭辯和男性友人的幫腔站隊,這一場文化界的metoo運動再次讓我們看到了世界的參差,你永遠不要指望擁有優勢性别的人類,能夠像偶像劇男主那般與你感同身受。

為什麼未經同意的肢體觸碰和堂而皇之的黃色玩笑與騷話會令人不适,甚至有可能被送進牢房?就是因為,這類舉動忽視了他人的主觀意願,而單方面宣布對方是一個可供自己支配的工具,宣洩欲望的工具、展示優越感的工具,證明自己仍是個男人的工具,抑或一份向其他哥們兒炫耀的戰利品……除此之外,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有什麼内心活動,有什麼才華,可能有什麼樣的前途,一概不重要。

被别人當作随意揉搓拿捏的工具,誰都不樂意,因為那意味着人格上的貶損和自我意志的隐身。記得武志紅老師說過,别人不尊重你的感覺,就是在謀殺你的精神生命。哪有什麼愛,隻有剝削與蹂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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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史航在某方面功能有問題,吃藥都好不了的那種,按理說有病治病、治不了忍一忍不就得了,但别說史航,很多男人都難以做到對此坦然處之。

因為占有女性意味着男人之是以為男人的首要入場券,沒有,他們就會陷入性别認同的危機。是以越是在那方面不太行的,越是喜歡利用權力之便走點捷徑。是以那能算前任麼?是男人尊嚴的儲值卡券還差不多。

但施害者偏偏會編織各種各樣的謊言讓自己上不得台面的動機與行為合理化、美好化,順便讓受害一方心甘情願,不知反抗。

這種狀況在兩性交流當中十分常見。

且不論“叔叔是因為喜歡你才摸你”這種極端情境下的惡心安撫,就在日常的公共場所裡,一男性講黃色段子,女性生氣或不跟着笑,就會被說“玩不起”“不懂事”,似乎跟這些龌龊的玩笑打成一片,你才算一個有眼力見兒的好姑娘。

再比如京圈文化大佬熱衷于宣揚的女性标杆——大飒蜜,長得漂亮,性格豪爽,心眼子還特别實,明明沒瞎卻愣是對一其貌不揚的老爺們兒死心塌地。

他遇上事兒,送錢又送人,一點兒都不帶遲疑的;他在外頭莺莺燕燕,飒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周身散發着母性的聖光告訴世人——沒關系,他玩累了,總會回家的。

将無私奉獻、講義氣和忠貞不渝的道德高帽咣咣往你頭上扣,乍一看,你被表彰成了人類高品質女性,其實就是純純冤大頭一枚。挺好的條件、大好的時光莫名其妙被套牢,還要無怨無悔、引以為傲,這是什麼人間聖母非人類?為了誇獎和擡舉就要用一生獻祭,這是什麼史詩級不平等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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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溫柔枷鎖還有“缪斯”啦、“落魄時的女神”啦、“迷路時的燈塔”啦,然後發誓要用一生守護你的美啦……可事實上,他們隻在意女性于自己的功能,私心覺得你這麼好用我就要将你買斷,卻并未真的在意她們想過怎樣的人生。

就像電影《時時刻刻》當中一個非常諷刺的片段:在結婚紀念日的晚餐,丈夫以自我陶醉的神情描述着妻子曾帶給他怎樣的安慰與希望,一旁的妻子卻在因何時離家出走而糾結搖擺,隻能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配合丈夫口中女一号和自己同名的浪漫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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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勉強的微笑、一個善解人意的姿态,就是很多女性面對這種“以愛之名”的綁架所作出的下意識反應,你不配合,顯得“不懂事”“不善良”“不知好歹”“别有居心”呀!

就算你不在乎這個男人的感受,也未必能坦然面對第三方的審視,就像小默說的,當她在計程車上被猥亵時,甚至會因擔心司機将自己視為“放蕩壞女孩”而不敢聲張。

這是一種由來已久、根深蒂固的規訓,身為客體的女性很難在第一時間就将其打破、獲得覺醒。

至于男性,他們已經習慣了将審視、評判女人的權力握在手中、來回擺弄,是以會覺得:摸你是喜歡你,撩你是因為你好看,把你封為“上等女人”“優秀的好女人”是看得起你,那些長得醜還咋咋呼呼的,想被我看得起還排不上号呢。

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十有八九是會預設這一套價值評判體系的。

沒被選上時,真的有可能一邊自我懷疑、自我貶低,一邊視飒蜜為女中榜樣,或去羨慕那些放學有男生堵門的女孩;被選上後,則很容易通過認同加害者(他是喜歡我、是看我優秀、我們是愛情)來屏蔽内心的不快與委屈,通過主動配合對方設定的劇本來防禦内心秩序的混亂和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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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站在上帝視角指責女孩們當初拒絕得不夠堅決,但也别忽視了,在這個男權社會,讓一個女人在一瞬間打破已内化的傳統規訓、穿越痛苦的迷霧森林擁抱真相、迅速重建自我價值體系、再集中全身火力給予加害者重重一擊,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兩瞬間也不行,甚至需要三五年。這也是為什麼這場集體控訴如此遲來的原因,是由女孩們的必經成長周期所決定的。能夠出來發聲的已然是幸存者,她們在廢墟中重建起了自己的内心與生活,時間也沒有吞沒她們的勇氣。

是時候對權威和文化人祛魅

當時當刻讓受害者膽怯的,除了性别造成的心理弱勢,還有權力帶來的外在光環。

距離帶來資訊差。

小默說她來自遙遠的小城,是以對于大城市的文化圈是有濾鏡的,受到侵犯後,竟然會以“也許這就是這個圈子的規矩”來合理化自己的遭遇,另一邊還要自我懷疑——“也許是我自己比較土氣呢”。是以要收起所有的不适通過“識趣兒”的“禮尚往來”讓自己看上去也像一個大度的女人和脫去了土味的文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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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心理其實蠻普遍,任何資訊的差異都會導緻天然的濾鏡,這天然的濾鏡又會成為阻擋下位者看清真相的屏障。當遇到颠覆認知的事情時,首先浮上腦海的念頭是“也許大城市都這樣”“也許有錢人都這樣”“也許明星都這樣”,進而讓自己去順應人家的規則,為此甚至不惜割舍掉自己的過去。

這種心理背後的動機是,我還不夠好,我要變成另一種樣子。對于自我的不夠認同和接納會讓人總想眺望他處,去追逐彼岸的絢爛,以期通過靠近别人而逐漸接近理想的自我,這樣就很容易被外部的包裝和别人畫的餅所蠱惑、所控制。

可事實上,這世上哪有什麼無所不能的完人?是,他确實有一定社會地位,在某些方面取得了成就,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十全十美一手遮天。

人的獨特性也并不能超越共性而存在,名人也得吃喝拉撒、也有食色性也,權威也會有道德的瑕疵,也可能會經曆從高位跌落低位的一天……

通過濾鏡看人會失真,你要麼把他想得很完美,要麼把他想得很恐怖,這種心理的屏障都會導緻你很難對其做出一針見血的質疑和及時有力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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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越是視野狹窄且對自我了解不充分的人,越是容易給其他的人事物加濾鏡。是以被有點權力的猥瑣男選為盤中餐的通常都是還沒怎麼見過世面、也沒怎麼經過事兒的年輕女性,她們會頻頻投來崇拜的目光,還會因懵懂單純而乖乖聽話。

是以在此提個醒,做家長的朋友,可以窮可以住在小城,但一定不要讓孩子因為貧窮和出身而有太強的恥感,這些“原始配備”越是讓她覺得丢臉、局促,她越是會無條件地相信那經人渲染的海市蜃樓;

更不必一味要求孩子聽話懂事,她在家裡沒有表達異議和憤怒的空間,面對父母外的其他長輩,當然無法憑空生出拒絕與對抗的勇氣。

但我也知道,不是每個大人都可以成為這樣的家長。現實生活中,很多人的骨子裡依然深藏着奴性,總覺得自己是可憐人,總是期待着能有一個手眼通天的大仙兒将自己拯救于水火。

這是一種習得性無助,當憑自己的努力改變境遇而屢屢受挫時,便寄希望于一個強大的外力,而并不覺得換一個地方、換一種方法,自己能創造什麼颠覆過往的奇迹。

他們内心裡有被大仙兒拯救的需要,便會不由分說将這個角色賦予有些能耐且有可能給自己帶來便利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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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父母那輩兒的人就很喜歡跟老師說,孩子交給你了,打罵都行,讓他踏踏實實好好學習最重要;還有去了醫院,醫生下手重了,孩子喊疼,父母還要當着醫生面責怪孩子不皮實。

這就是一種變相的膜拜和讨好,而任君處置的孩子便是他們獻祭的貢品。這麼長大的孩子肯定遇事兒先給自己找原因嘛,自然難以在第一時間反擊加害者。

是以啊,如果所有人的膝蓋都能打直一點,實施性侵犯得逞的機率一定會大幅度降低。

最後是文化人濾鏡,就不往前倒了,2023夏天還沒來這不就塌了倆麼,一個不給孩子治病的馬原,一個是性騷擾慣犯史航,就這還不足以給那由來已久的濾鏡戳個大洞麼?

并不是說文化圈最髒,而是每個圈子都會有它的龌龊之處,隻是文化圈更加能夠用陽春白雪和媒體包裝的璀璨形象矯飾那些見不得人的污濁不堪,一經曝光,會讓人覺得落差有點大而已。史航好色都能被圈内人形容為“人間賈寶玉”你敢信?

由史航事件說開去:這場對“文化流氓”的控訴為何雖遲但到?

也正是由于這份遮掩和僞裝,文化人出幺蛾子會顯得格外虛僞做作,比如那啥之前先給你講講中外文學和《金剛經》之類的,壞都壞得不坦蕩,油膩到通體發臭都不忘噴上點詩詞歌賦提提香,結果散發出了一種奇異的惡臭。

此事一出,我看到個評論說,他一向最煩發影評、書評的人,都是拿人家的東西在那裡說呀說,還顯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這當然有點一棍子打死了,靠自己本事給相應的閱聽人輸送優質内容還是沒錯的,隻是書評影評和測食品的、測服裝的,本質上并無太大差別,都是做測評嘛,都是要從對應的品類中拎出優缺點,都得有相應的知識儲備,你說他膚淺,他說你不時尚,誰也不比誰更進階。

況且,市面上很多“讀書專家”并不見得有什麼真才實學,他們也許是成功的商人,卻未必算得上什麼大文豪。

小結

以上就是我能想到的反抗姗姗來遲的心理和社會性的原因,人有時候就是沒那麼堅強的,我們也不能奢求每個人都能時時刻刻做超人,每一次都能以最有效的方式将作惡者繩之以法。

但好在,人是可以成長的,是可以由妥協變勇敢的,社會也是在進步的,大家面對性騷擾和性侵犯的容忍度也是在逐年降低的,曾經習以為常的那些稱呼、那些美麗的謊言也由被表彰和瞻仰的位置逐漸放在了審判席,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不論是自認有優勢的性别,還是自認高高在上的行業翹楚,不順應潮流,你們都将經曆不同程度的,塌房。

突然想起了以前常看的偶像劇片段,身份低微的灰姑娘式女主角和富二代男主角因為各種小摩擦不打不相識,女主角總是特别彪,不看車牌、不看對方着裝,劈頭蓋臉就是指着鼻子一通罵,開場白總是:“诶,你這個人怎麼不講理啊?你以為你sei呀?”

希望大家辯證地看偶像劇,不要太迷信男主角的癡心一片,而多學學女主角平等兇每一個人的虎頭虎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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