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新聞:當地時間15日上午,在蘇丹首都喀土穆及國内多個地方,準軍事團體“快速支援部隊”(RSF)與蘇丹軍方突然爆發軍事沖突。沖突因何而起,蘇丹這個國家正處于一種怎樣的動蕩之中?
特約評論員 吳蔚: 說到蘇丹這個國家,大家可能會相對陌生,但仔細看看它的國旗,紅白黑三色元素與它的 北方鄰國埃及的國旗高度相似,這在很大程度上說明了這兩個國家的淵源很深。追溯到公元前 2000 年,蘇丹的前身努比亞就與古埃及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發源自蘇丹的庫施王國一度北上攻占了埃及地區,建立起了埃及第 25 王朝,皮耶法老是個金字塔愛好者,以至于在他與子孫後代的共同構築下,蘇丹成為世界上金字塔數量最多的國家。對于廣大旅客而言,要想看金字塔除了去埃及,不能錯過的一站便是蘇丹。
前言少叙,如今我們看到蘇丹,是在上世紀50年代,通過獨立運動趕跑了英國殖民者,所建立起的蘇丹共和國。與非洲許多國家類似,蘇丹是一個由軍閥系統與文官系統以一種脆弱合作關系進行共治的國家。掌握軍隊的軍閥們往往決定了一屆政府的“政治統治周期”,一旦國家陷入某種治理失敗的現狀,将軍們就會出手發動政變,颠覆現有政權,接管統治權柄。一個基本特征是,這些非洲國家的文官系統基本都是畢業于英美等國高等學府的知識精英,與出身本土的軍閥系統,在國家意識形态與基本政治路線等方面,是存在較大分歧的,這帶來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軍閥接管政府一段時間以後,在“還政于民”的程序中,文官與軍閥系統之間的不信任感貫穿始終,一個新的政府形态始終難産,政治共識難以具化為政治實踐。
具體談到蘇丹這幾天的軍事武裝沖突,本質上就是在這個政治程序中出現的紛亂。沖突雙方原本是一家人,都來自蘇丹軍閥系統。代表政府軍的是蘇丹主權委員會主席兼武裝部隊總司令布爾漢,他是蘇丹當下的實質國家元首;代表所謂“叛軍”的是蘇丹主權委員會副主席達加洛,他是軍閥系統的二号人物,麾下的準軍事力量“快速支援部隊”(RSF)在一定程度上是他的“私兵”。沖突的導火索據稱是達加洛不滿布爾漢将“快速支援部隊”編制打散歸入政府軍建制的提議。本質上這是一場蘇丹軍閥系統一号二号人物之間的總攤牌鬥争,因為軍閥手裡最大的牌面就是其軍隊本身,一支軍隊由誰上司往往決定了軍閥的政治生命。
直新聞:那麼蘇丹這場沖突的性質是一場政變嗎,在這場武裝沖突的背後是否又站着“大國的影子”呢?
特約評論員 吳蔚:國際媒體陸續開始采用政變的标題去描述這場軍事沖突,它确實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軍事政變的特征。比如說軍事沖突圍繞上司人官邸、政府機構、軍事基地、交通樞紐、廣播電視台展開,這是有預謀有計劃的軍事動作,目标确實是沖着奪權去的。
但另一方面,我也認為它更像是同為“統治階層”的蘇丹軍閥系統内的一次路線之争擴大化,是二把手向一把手的一次兵谏。即便所謂的“叛軍”成功實作了一系列目标,它所代表的依然是軍閥利益,并沒有對蘇丹的政治格局帶來本質變化。是以我更願意稱之為蘇丹軍閥系統内的一次洗牌,事實上中國外交部此次表态就能夠說明一定的立場,我們官方使用的是“武裝沖突”這個标題,并沒有草率地稱之為政變。
此外,蘇丹這場武裝沖突的背後是否有“大國的影子”呢?我認為這幾乎是一定有的。作為旁證的細節是,在武裝沖突全面爆發前夕,達加洛将軍一度前往美國、英國以及北歐國家的大使館進行商談。但我們能就此斷定他已經淪為美西方勢力的代理人了嗎?我認為此刻下這個判斷為時尚早。2022年4月,達加洛曾率隊通路莫斯科,作為蘇丹軍政府的代表,達加洛與莫斯科就俄羅斯海軍在蘇丹港建構海軍基地進行了讨論。更引起我注意的是,達加洛此行還與俄羅斯的雇傭兵集團瓦格納進行了洽談。我們能夠是以就斷定他的背後是來自莫斯科的神秘力量嗎?顯然也不能如此草率。
政治是複雜的,但政治往往具有共性,是一種基于人性本能的抉擇。尤其當蘇丹政局陷入新的動蕩不安,無論是代表政府軍的勢力還是代表所謂“叛軍”的勢力,都需要在攸關性命與政治前途的關鍵時刻尋找外部力量支援。這就給外部勢力介入蘇丹局勢打開了友善之門,将一個内政問題泛國際化,最糟糕的情況是朝着代理人戰争的方向無底線滑坡。
在此,我需要作出兩點提醒。首先,蘇丹局勢的惡化帶有某種必然性。它是對2019年那場推翻巴希爾總統軍事政變的後勁反噬,是軍閥系統“還政于民”政治過渡久拖不決的沖突激化,蘇丹人民對現狀是不滿的。此外,蘇丹局勢的惡化也帶有某種巧合性。它是中東和平程序展露曙光當下飄來的一朵烏雲,是葉門内戰停歇過後沖突引向非洲大陸的某種傳染,它非常容易導緻蘇丹淪為大國博弈的新棋盤。
是以,我認為各國應該極力敦促蘇丹沖突雙方盡快停火,避免局勢更新,以對人民負責、對曆史負責的使命感與責任感回到政治協商的道路上來。
作者丨吳蔚,直新聞進階主筆,深圳衛視《直播港澳台》特約評論員
編輯丨俞哲旻,深圳衛視直新聞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