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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渡之戰:或許并非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

作者:正能量撲克O5

東漢末年三大戰役之一的官渡之戰,是一次以弱勝強、以少勝多的經典戰役。通過這次戰役,曹操為統一北方奠定了基礎,而袁紹則從此衰落,直至退出曆史舞台。

多年以來,我們一直是這樣學的,也一直是這樣認識的,而且從未對此有過不同的看法。直到前幾天讀到裴松之所注的《三國志》時,看到裴松之對官渡之役以少勝多的質疑時,始覺其評論頗有道理。裴松之的評論大緻是這樣的:

曹操剛起兵時,已“有衆五千”,自此以後,幾乎百戰百勝,失敗的次數,僅有十之二三而已。尤其是在攻破黃巾軍後,接受降卒三十多萬,再加上其它勝仗所并吞的力量,雖未有明确記載,為數亦必不少;雖然有戰鬥損耗,但也不應該像各種史書所載一樣少到如此地步。

官渡之戰:或許并非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

那麼,官渡之戰中,袁曹雙方的軍力對比是怎樣的呢?在查閱一些資料後,雖然具體的資料稍有出入,但大緻相同:袁紹兵力總數為11萬左右,曹操的兵力為2萬左右。《三國志》中的記載是:“是時袁紹既并公孫瓒,兼四州之地,衆十馀萬。”曹操方面則是:“時公兵不滿萬,傷者十二三。”以此計算,則是十馀萬對七八千。按前一種說法,袁紹與曹操的兵力對比為5:1,若按《三國志》的說法,則至少為10:1。

曹操起兵讨卓在中平六年(公元189年),當時“衆有五千人”。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冬,戰勝黃巾軍後,“受降卒三十馀萬,男女百餘萬口,收其精銳者,号為青州兵。”自此之後,曹操征戰不斷,除興平元年(公元194年)曾小敗于呂布,建安二年(公元197年)被張繡偷襲之外,幾無敗績。至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官渡之戰大敗袁紹時,曹操起兵不過十多年,在這十多年間,幾乎攻必勝,戰必克,且沒有出現像後來赤壁之戰那樣的慘敗。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會出現“兵不滿萬”的窘境呢?

官渡之戰:或許并非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

要知道,官渡之戰并非遭遇戰,它持續了一年零五個月之久(199年6月至200年10月)。這就決定了雙方對于對方的情況已心知肚明,了然于胸,不會發生因不明情況而突然被打懵的情況,這也是遭遇戰和持久戰最明顯的差別。《三國志》記載,“紹連營稍前,依沙塠為屯,東西數十裡。公亦分營與相當。”能在數十裡的戰線上,與對手相持一年零五個月,并且在對手屯有軍隊的地方,即“分營與相當”,若隻有七八千的軍隊,怎麼可能做到呢?

是以,裴松之質疑道:“夫結營相守,異于摧鋒決戰。”“魏太祖雖機變無方,略不世出,安有以數千之兵,而得逾時相抗者哉?以理而言,竊謂不然。”也就是說,結營對抗和沖鋒對決是兩種不同的情況,在野戰中正面硬剛,若沒有足夠的硬實力,僅靠機變和謀略,是不會起太大的作用的。

官渡之戰:或許并非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

裴松之認為,在這場戰争中,曹操的兵力必定“不得甚少”,其原因如下:

第一,袁紹屯兵數十裡,曹操卻可以分兵與之相抗。若兵力不足的話,隻能攥成一個拳頭打人,而不是把有限的兵力分散開來,使自己的力量更小。所謂以少勝多,隻能是整體可能少,但局部應占優,若是兵力本就不足,再分散使用的話,會造成整體弱,局部更弱的情況,久曆戰陣的曹操一定不會犯這種錯誤。

第二,如果袁紹有十倍的兵力,就應該把曹操包圍起來進行困守,使其出入斷絕。即兵法所謂的“十則圍之,五則攻之”。但曹操卻可派出徐晃截擊袁紹的運糧車,并盡燒其車。還可在幾個月後又親帥五千人馬出擊袁紹的運糧車隊——由淳于瓊等五人帶領萬餘人的軍隊護送——并“大破瓊等,皆斬之”。在此過程中,“揚旌往還,曾無抵閡,”也就是說,這些行動都是大張旗鼓地進行的,袁紹卻無力制止。

官渡之戰:或許并非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

第三,衆多的史書均說曹操“坑紹衆八萬,或雲七萬”。若七八萬人跑散的話,七八千人是無法将其一一捆縛回來的,但這麼多的軍隊卻大多是“拱手就戮”的,那麼,什麼力量可以制止他們呢?當然是一種足以強大到制止他們的力量。

除此之外,還有間接的佐證。在白馬之圍被解後,袁紹派兵追擊曹操,“紹騎将文醜與劉備将五六千騎前後至”,“時騎不滿六百,遂縱兵擊,大破之,斬醜。”這也是一場兵力懸殊的戰鬥,且是一場騎兵較量,勝利的,同樣是曹方。然而《三國志》卷十三《鐘繇華歆王朗傳》記載,“太祖在官渡,與袁紹相持,繇送馬二千馀匹給軍。太祖與繇書曰:‘得所送馬,甚應其急。’”即便曹方騎兵原來無馬的話,此時也應至少可裝備二千馀人的騎兵部隊,又怎麼可能“騎不滿六百”呢?

官渡之戰:或許并非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

既然如此,官渡之戰怎麼會逐漸成為後來我們所熟知的樣子呢?裴松之的猜測是:“将記述者欲以少見奇,非其實錄也。”記述者是誰呢?

其一,自然是《三國志》的作者是陳壽,陳壽曾在蜀漢為官,蜀漢滅亡後,入仕于晉。晉是繼承魏而統一全國的,是以,魏國在晉朝仍擁有特殊的地位,因而《三國志》中,《魏書》列前,且魏國帝王以“本紀”來記述,而吳、蜀帝王隻能入“傳”。陳壽作為蜀臣,赤壁之戰自是早已熟稔于心,這一戰幾乎就是蜀漢和吳、魏并立成為“三足”之一的立國之戰。那麼,将對魏來說重要性不亞于此的官渡之戰塑造成以少勝多的奇迹,自足讨好晉朝的統治者。然而以陳壽的個人品德、性格及其當時就有的“直寫實錄”的寫作風格來看,其這樣做的可能性并不太大。

官渡之戰:或許并非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

其二,陳壽的《三國志》中,《魏書》的史料來源主要是官修的王沈的《魏書》及私撰的魚豢的《魏略》。魚豢的寫作風格與個人品德不亞于陳壽,而王沈在曹髦當政的正元年間,遷為散騎常侍、侍中,掌管著作,與荀顗、阮籍共同編撰《魏書》,多為當權者隐諱。并且,其人格并不令人稱道,作為曹髦所依的心腹,在曹髦為大權旁落而欲出讨司馬昭之時,王沈立刻亳不猶豫地“馳告文王”,緻使曹髦被殺,自己也因告密之功而被晉封侯。是以,從其一貫的做法來看,若故為“以少見奇”之事,王沈是比陳壽及魚豢更為合适的人選。

當然,曆史已然成為曆史,真正的史實如何我們也許永遠都不會有答案。然而求知及讀書的樂趣和魅力正在于此,不同的觀點及看法為我們呈現出不一樣的風景和畫卷,讓我們流連其間,樂而不疲。設若間或有一得之見,則會更增其樂。竊以為如此,君何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