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聯酋 ：一個小國左右逢源的外交大智慧

在自然資源豐富的海灣國家中，能在新世紀前後富有遠見地将經濟發展重點放在了旅遊業、金融業、進出口貿易等方面，阿聯酋獨特的戰略眼光另世界刮目相看。雖然地處“神秘的中東”，阿聯酋并不為世人熟知，但其内政外交在國際舞團上發揮出的光芒不容小觑。

内部“阿-迪”平衡逐漸被打破

【除了阿布紮比和迪拜，其他五個酋長國的話語權不高】

一說起阿聯酋，第一印象就是“土豪”，甚至有些人恐怕連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都分不清楚。此外，阿聯酋的迪拜是靠天海建造起來的城市，以豪華酒店聞名于世，但阿布紮比才是阿聯酋的首都。阿布紮比和迪拜類似中國的北京、上海，分别承擔着政治、經濟中心的角色。

阿聯酋地處阿拉伯半島東部，北鄰波斯灣，西、南與沙特接壤，西北部與卡達隔海相望（阿拉伯海），東部毗鄰阿曼。1971年12月2日，阿布紮比、迪拜、沙迦、富查伊拉、烏姆蓋萬和阿治曼這六個酋長國宣布組成類似美國、德國的聯邦制國家（哈伊馬角與1972年2月10日膠乳阿聯酋），聯邦政府有立法、行政和司法系統組成。聯邦委員會成員由七個酋長國的酋長組成，是國家的最高權力機構，總統與副總統等政府職位由最高委員會選舉産生，任期五年，總統同時兼任最高委員會主席。

2006年8月，阿聯酋頒布新的議會選舉法，規定聯邦國民議會成員為40名（其中20名由各酋長國酋長直接任命，20名由各酋長國選舉産生），其中阿布紮比和迪拜各8名，沙迦和哈伊馬角各6名，富查伊拉、烏姆蓋萬和阿治曼各4名。通常來說，按照各酋長國的政治影響、經濟實力的原則配置設定各個部長的名額，初審阿布紮比與迪拜的部長是最多的。

除了阿布紮比和迪拜，其他五個酋長國的話語權都不高。求其原因，沙迦沒有石油礦産資源，主要以開發海底油田為主，面積小經濟體量也不大。另外沙迦與沙特關系密切，宗教氛圍濃厚國際化水準不高；哈伊馬角的經濟來源單一，以珍珠貿易為主；富查伊拉因土地肥沃大力發展農業，以種植煙草和蔬菜為主；烏姆蓋萬的經濟來源是天然氣和漁業；阿治曼的石油儲量幾乎為0，是酋長國中實力最弱的，經濟來源除了阿聯酋的國家補貼，還時常接受科威特的援助。

整個阿聯酋已經探明的石油儲量是133億噸（占全球的10%），其中光是阿布紮比的儲量就有124億噸（占阿聯酋的94%），另外阿布紮比的面積也是七個酋長國中最大的；迪拜是阿聯酋成功擺脫石油經濟的酋長國，曾以旅遊、對外貿易等大放異彩，但經曆了2008年的次貸危機以及新冠疫情，迪拜政府先是宣布向阿布紮比出售了全球第二大的上市地産公司、市值巅峰時高達77億美元的依瑪爾公司股票，後又将阿聯酋航空公司轉讓給了阿布紮比，令阿聯酋内部的“阿-迪”平衡被打破。

阿聯酋前總統的是阿布紮比酋長哈利法·本·阿勒納哈揚，在2014年中風後推出公衆視野，阿布紮比的實際掌權時阿布紮比的王儲，即酋長的滴滴慕寒目的，此前在阿聯酋内部享有一定話語權的迪拜酋長穆罕默德·阿勒馬克圖姆雖兼任阿聯酋副總統及總理，但自2009年債務危機發生後，迪拜的經濟走向衰退，在阿國的内政外交中的話語權逐漸式微。

與沙特之間的務實外交關系

【雖然兩國在經濟上存在競争關系，但在外交政策與地緣政治利益方面，合作仍大于競争】

在阿聯酋内部，迪拜與阿布紮比存在着一定的競争關系。放眼整個中東地區，國土面積僅為沙特3.7%的“小國”阿聯酋與“大國”沙特也是“合作競争”的關系。沙特境内擁有伊斯蘭教兩大聖地（麥加和麥地那），是中東國家中面積最大、經濟實力最強的國家，一直有充當“中東話事人”的雄心。作為中東實力No.2的阿聯酋也不遑多讓。是以沙特與阿聯酋兩國在友好的外交氛圍下實則暗流湧動。

近年來沙特實施一系列的改革措施，逐漸成為中東最具吸引力的國家。反觀阿聯酋在本世紀初就在謀求經濟轉型，旅遊業、金融業及對外部貿易均比沙特起步要早，再加上阿聯酋的地理位置優越也吸引了大量外來投資者，該國目前79%的GDP來源于非石油收益。是以近年來兩國在投資領域的競争逐漸明朗化。2021年2月15日，沙特要求與政府有合作的國際企業，最遲在2024年前必須将其地區總部遷至沙特境内，此舉明顯将矛頭指向了阿聯酋迪拜。這是一項非常大膽的招商引資計劃，如果有企業主向沙特負責招商的官員透露他們有意搬離迪拜，或者有意在沙特設立總部的話， 還将額外得到更多不菲的優惠政策。

雖然兩國的同質化競争逐漸白熱化，但這并非壞事。兩國以吸引更多外部投資者為目的，以良性競争為手段，不斷地調整本國的對外開放政策，兩國各個領域與全球加快融合，加速了海灣地區開放與發展的腳步，為阿拉伯國家與世界聯通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雖然兩國在經濟上存在競争關系，但在外交政策和地緣政治利益方面合作遠大于競争。2017年卡達外交危機期間，兩國緊密合作。卡達與沙特的和解過程中也有阿聯酋斡旋的努力；在支援利比亞、突尼西亞和埃及的反穆斯林兄弟會政府中，兩國也是緊密合作。

此前，葉門内戰爆發初期，沙阿兩國分别支援交戰雙方，沙特時任王儲小納伊夫還曾一度與阿布紮比王儲穆罕默德陷入罵戰。随着沙特王儲穆罕默德的勢力快速崛起、葉門局勢初現和平曙光後，兩國的關系又趨于緩和。即便是在2021年7月石油産量提高上限被阿聯酋反對，但兩國仍通過拖鞋解決了分歧，最終石油仍然提高了産量。

總的來說兩國奉行的是務實的外交政策，并不想讓兩國的分歧上升到國際舞台。特别是2010年以後，阿聯酋與以色列的關系逐漸回暖，2020年9月15日，阿聯酋、以色列和美國發表的聯合聲明稱，這三個國家“已同意以色列與阿聯酋之間的關系全面正常化”，阿聯酋在此前的8月16日貫通了直撥以色列的+972國家電話代碼、331日兩國直接通航。2021年1月24日和5月30日，阿布紮比和特拉維夫分别建立了兩國的大使館。阿聯酋向以色列抛出的一系列橄榄枝，很難說背後沒有沙特的默許。此外盡管沙特伊朗曆來不睦，但在迪拜的國際商人中，來自伊朗的商人已經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勢力，沙特也并未出面阻止。未來，伊朗是否會向卡達一樣，在阿聯酋的斡旋下與沙特破冰，非常值得關注。（此文寫于2021年，作者的美好希望已成現實，隻不過斡旋方是中國）

與美國“愛恨交織”

【近年來阿聯酋在叙利亞、伊朗與葉門的問題上，與美國漸行漸遠】

早在上世紀的90年代，曾在老布什政府中擔任過助力國務卿的反恐專家理查德·克拉克曾說，美國在海灣地區最好的反恐盟友就是阿聯酋。阿聯酋軍隊在打擊中東極端分子方面，積極配合美國的行動，再加上阿聯酋是美國在中東唯一采取美國境外預先清關的國家，令美國前國防部長馬蒂斯将其稱為“小巴斯達”。自阿聯酋建國以來，美國一直是該國的盟友與合作夥伴。阿聯酋港口停靠的美國軍艦是美國海外港口中最多的。目前美國在阿聯酋共有兩個空軍基地一個海軍基地。

盡管反恐令美阿兩國合作緊密，美國上司的阿富汗戰争中，阿聯酋是唯一一個派軍隊在阿富汗執行人道主義援助任務的阿拉伯國家。

但是近年來，阿聯酋在叙利亞、伊朗與葉門的問題上，與美國是漸行漸遠。

2018年12月，阿聯酋宣布重新開放其駐大馬士革大使館，以恢複與叙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政府的關系，這一舉動違背了美國的意願。

2019年1月，阿聯酋接待了一個受美方制裁的叙利亞商人領銜的貿易代表團；

2020年9月20日，美國檢方指控自2016年以來，總部位于迪拜的一家貿易公司在2011年-2012年間利用阿聯酋金融系統進行了1.42億美元的可疑交易。美國檢方認為這家迪拜公司是“土耳其-伊朗”黃金交易網絡的一部分，該網絡為伊朗政府和受美國制裁的伊朗實體協調了價值數百萬美元的交易；

2020年8月19日，特朗普政府制裁了在阿聯酋注冊的兩家公司，原因是他們為伊朗航空公司工作；

2019年2月4日，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稱，美方出售給阿聯酋和沙特的武器，最終落入在葉門發動戰争的基地組織武裝分子手中。CNN認為阿聯酋和沙特使用美國制造的武器，以貨币的形式購買民兵的忠誠。

雖然阿聯酋對葉門早已意興闌珊，其不積極的态度令沙特頗有微詞，但僅12天後（2019年2月26日），被葉門胡塞武裝囚禁18個月的美籍公民伯奇正是在阿聯酋的斡旋下才得以獲釋，特朗普也就此公開表達了對阿聯酋的感謝。

此後阿聯酋于當年9月宣布從葉門撤軍，決心不再參與其中，美國對阿軍售卻并未就此停止。2020年11月10日，特朗普政府正式通知國會，将向阿聯酋出售50架隐形F-35戰鬥機、18套現金的武裝無人機系統和一攬子空對空/空對地飛彈，總價值230億美元，令阿聯酋一躍成為中東軍事強國之一。

不過美國對阿軍售也是有附帶條件的，要求阿聯酋政府停止使用中國華為公司生産的5G裝置。盡管迪拜與北京一向友好，但受美國所迫，最終僅采購了一些民用裝置，在敏感器材上則被迫選擇了美國指定的廠家。

與中國深化合作已成必然趨勢

【特别是在新能源領域，中阿兩國具有共同的戰略目标】

盡管美國出手阻礙了中方與阿聯酋在一些關鍵行業的合作，但中阿關系的深入發展無疑是順應曆史潮流的。以阿聯酋為代表的海灣國家可認為中國的經濟改革卓有成效，或許可以在本地區複制。另外拜托石油依賴、發展工商業均離不開與中國的合作。阿聯酋堅定支援“一帶一路”的倡議，認為這一構想與其國内的發展規劃深度契合。阿聯酋是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的創始成員國，是“一帶一路”倡議的天然合作夥伴。自阿聯酋加入亞投行以來，中國對阿聯酋的投資近2015年就增長了33%。新冠疫情爆發後，中阿雙方在醫療衛生、經貿、文化教育等多領域開展合作。

目前中國是阿聯酋的第一大貿易夥伴國，阿聯酋是中國在中東的第一大出口國、第二大貿易夥伴國、第二大投資目的地、第三大承保工程市場，同時也是大陸商品輻射中東和非洲的重要平台。阿聯酋也是中國公民在中東地區經商務工和旅遊觀光人數最多的國家。據不完全統計，約20多萬中國僑民在阿聯酋工作生活，主要集中在迪拜、沙迦等地，為促進阿聯酋經濟發展發揮了積極作用。

特别是在新能源領域，中阿兩國具有共同的戰略目标。中國的目标是到2030年将清潔能源占比提升至20%，阿聯酋計劃到2050年将清潔能源在本國整體能源結構中的比重有25%提升至50%。同時發電的碳排放減少70%。另外中國和阿聯酋在資源禀賦和産業機構上具有較強的互補性。比如：中國太陽能産業迅猛發展，但因産能過剩國内供求失衡，是以阿聯酋為大陸清潔能源産業提供了更為廣闊的發展平台。

曆史上的阿聯酋不但能在與沙特和美國的聯系中保持獨立，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扭轉沙特、美國對其的負面看法，在關鍵時刻能另辟蹊徑力挽狂瀾。是以已下定決心與中國深入發展的阿聯酋，必将在國際舞台上發揮更大的平衡作用。